深庭翠(女尊) 深庭翠(女尊)第10部分阅读

作者:作者不祥书名:深庭翠(女尊)更新时间:2020/08/17 00:34字数:5983

  

官子烨?”

欧筱彦叹了口气,道:“算了,不必追究。”说着站起身来,“我现下要去看林公子,你回去忙你的吧。”

“遵命,主子。”

欧筱彦推开林湘然房间的门。看护的两个小厮见主子来了忙起身行礼,其中一个道:“主子,林公子还没有醒,不过他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呓语。”

“他说些什么?”

“回主子,林公子统共就只重复一句——‘为何要让我遇见她’。”

他口中的“她”百分之百是自己吧!欧筱彦心中一阵悸动。遣退了小厮们后,她走到林湘然的床前,坐了下来。

她专注的凝视着对方美丽却憔悴的容颜,在心中说道:“湘然,我们又见面了。”仿佛要给予她回应似的,林湘然形状优美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喃喃道:“为何……为何要让我遇见她……”

欧筱彦忍不住道:“你醒醒。”他浓密的长睫颤了颤,又静默下来。

湘然,你不用再进宮,也不用再伤心了。从今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欧筱彦静静的看着他,心中一片宁定安乐。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轻轻的响起。欧筱彦走过去打开门,见是小庆。小庆道:“主子,午膳的时辰到了,您是否……”

欧筱彦道:“我在这里陪林公子,就不去饭厅了,你装个食盒提过来吧。”小庆答应一声后离去。

…………

不多时食盒便送来了,小庆很自觉的告退,欧筱彦关上门,将食盒拎到桌上放着。就在此时,床上的人儿呻吟了一声,欧筱彦闻声急忙走到他身边。林湘然的身子动了动,又呻吟了一声,欧筱彦晓得他快醒了,便在床边坐下。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林湘然小扇子般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欧筱彦与他视线相接,呼吸几乎都要停顿——

“颜晓鸥!”林湘然睁大了一双杏眼,猛然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曾在自己梦里千百次出现的俊朗女子,颤声说道:“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欧筱彦心里咯噔一下:真是的,自己当初怎么就留了化名呢?算了,等会再跟他解释。她凝视着对方,柔声说:“是我。湘然,好久不见。”

林湘然怔怔的看着她,清澈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他哽咽着道:“怎么可能见到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欧筱彦一边拿帕子给他拭着泪,一边道:“真的是我没错,你不是在做梦。别哭了,好么?”

林湘然仍旧止不住的抽噎,欧筱彦心疼的瞧着泪流满面的他,轻轻说道:“湘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必进宮了。”

对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蛋,惊呼一声:“你说什么?!”

欧筱彦看他的神情不像喜出望外,反而有些意料之外的惊慌,心中暗暗纳闷起来,但她还是把事情经过如实说了一遍:“昨天轻薄你的女孩是我的小妹,她生性顽劣,但并不是一个坏人,因为她的缘故你失足跌落坡下,她也十分懊悔。她为你请了名医诊治后,把你送到我家。然后,我就在这里等着你醒来。今天上午的侍君复选,你因为受伤昏迷,已经失去了参选的资格,这件事就算了了,所以你今后不必再进宮。”

林湘然瞪大了美眸,一脸遮掩不住的焦急无措,他慌乱的抓住欧筱彦的胳膊,“真的不能进宮了么?我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啊!”

难道他很想进宮?很想当皇帝的侍君?可他明明是喜欢我的,我刚才没有看错啊……相见的喜悦被对方冲淡了大半,浓浓的疑云袭上心头。欧筱彦留意着他的神情,道:“没错,你不能进宮了,侍君复选已经结束。”

听见她确定的语气,林湘然的脸se 比之前更加苍白,贝齿紧紧咬住了自己本就没什么血se 的唇,转瞬之间,唇上已渗出血丝。欧筱彦看着他紧锁双眉的样子,再也忍耐不住,问道:“湘然,你难道很想进宮么?和我在一起,你不愿意?”

林湘然惶急的摇着螓首,“不!我不想进宮!不想!”他含泪凝视着欧筱彦,语调真挚而悲切:“我……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在你身边?可是……我不能……不能啊……”

原来他并非不喜欢自己,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欧筱彦释然的轻轻嘘出一口气,微笑着问:“有什么非得进宮不可的理由?说出来,我想我一定能帮你解决。是不是……是不是你继母林员外贪图荣华富贵、逼你入后宮?”

“不是的,我继母人很好,她对我比亲生母亲——”林湘然忽然停住口,他垂下头,眼泪又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欧筱彦从中听出蹊跷,问:“你是不是想说她对你比亲生母亲对你还要好?进宮当侍君,是你亲生母亲逼你的?”

林湘然慢慢抬起头,眼中珠泪莹然,他低低道:“母亲并未逼我,一切出于我的自愿。”

从欧筱彦的角度来听,这话等于变相承认了入后宮是他亲生母亲的要求。他否认母亲逼他,只怕是出于孝顺。眼前人儿凄楚呆滞的表情让她十分疼惜,顾不得追问究竟,她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柔荑,感到一片冰凉,于是双手紧了紧,试图让他温暖起来。

她亲昵的举动让林湘然苍白的小脸上泛出酡红,他垂下眼帘,默不作声。欧筱彦摩挲着他的小手,轻声道:“我知道你孝顺母亲,可你不能让她决定你的一切啊。再说,为了荣华富贵,她忍心让你嫁给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忍心让你到深宮里煎熬度日,她对你可有一毫母子之情?”

“不,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林湘然叫了起来。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林湘然躲闪着欧筱彦的目光,咬了咬牙道:“这其中的隐情,恕我不能告诉你。”

隐情?欧筱彦微一沉吟,道:“我以前曾听说,你父亲在十九年前就已是鳏夫。你的亲生母亲……”

“母亲在十九年前留书一封,离我们而去,信中言道她再不回来……父亲心如死灰,因此把她当成……”

“她为什么要抛弃你们父子?”

“因为父亲自打生下我之后,就再也未曾怀上身孕,而母亲非常期望有一个女儿。”林湘然的声音中充满苦涩。

欧筱彦不解的道:“那她完全可以娶一个侧夫啊,何必一定要抛下你们?”

“那时我家极为贫困,母亲连养活父亲和我都极为艰难,根本娶不了侧夫小侍。她离开我们后,入赘到外地一个富商家里,那富商的儿子给她生了三个女儿……”

“那她不是得偿所愿了?为什么又回头来找你?对了,她什么时候回来找你的?”

林湘然闭了闭眼,低声说道:“我的三个妹妹在前几年……6续被人害死……今年,皇上在全国选侍君的圣旨一下,母亲就来找我了……”

欧筱彦恍然大悟,“原来你母亲把你当成了复仇的工具啊。你告诉我害死你妹妹们的凶手是谁,我必定能帮上忙,你没有必要为此进宮的。”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原点,林湘然听到“进宮”二字,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酸楚,他嘤嘤哭泣着倒在欧筱彦的怀中,哭得浑身颤抖,“抱歉……我一定得进宮……这件事,除了皇上,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解决……”

44四十四、千刀万剐

四十四、千刀万剐

欧筱彦将伏在自己怀中哭泣的人儿搂紧了些,静静抚摸着他凌乱的青丝。她心里清楚得很:对方不愿意说的事情,自己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她开口:“湘然,你想进宮也进不了啊,侍君复选已经结束了。”

林湘然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她,“颜晓鸥,你可否帮忙找人通融一下?”

“我?”欧筱彦挑了挑眉。

“你母亲不是当朝兵部尚书么,她曾在一年前到过封冉县,和我继母有一面之缘。你家地位显赫,或许……”林湘然咬着嘴唇,眼中隐隐露出求恳之意。

“……”当朝的兵部尚书的确姓颜,听闻颜尚书膝下仅有一女。难道她那个独生女好巧不巧就叫颜晓鸥吗?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当初也真是误打误撞了。如今,自己该怎样说……欧筱彦沉吟不语,心下正暗自盘算,忽见对方显出痛楚之se ,她心下一惊,问:“你怎么了?”

林湘然瘫倒在她怀中,不过刹那之间,豆大的汗珠竟一颗颗涌了出来。他咬紧牙关,可全身忽如其来的巨大疼痛还是让他无法遏制的从喉间断断续续的冒出闷哼——“好疼……好疼……啊……疼死了……”

他的身体痉挛得非常厉害,原本美丽非凡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眼神也渐渐失去焦距,似乎快要痛晕过去。“来人!快来人!”欧筱彦抱着他,心急如焚的朝门外高声喊叫。

此时,怀中的人拼出最后一线气力,以微弱的声音道:“药在我腰间的香囊之中……”话音未落,吐出一大口鲜血,人也立时晕了过去。

这时,小庆带着负责服侍林湘然的两名小厮迅速赶到。她见自家主子的衣襟红了一大片,不禁慌了神的叫道:“主子!”

欧筱彦见小庆盯着自己染血的衣襟,道:“这是他吐的血。”她把两个小厮招到近前,“林公子身上有个香囊,里面装着治他病的药,你们赶紧给我把香囊找出来。”刚才他说香囊在他腰间,可自己没有看到……希望他只是记错位置而已……

小厮们应了一声,准备动手。欧筱彦与小庆来到房外,小庆问:“主子,林公子得了什么病哪?”欧筱彦道:“我觉得他似乎是中了毒……”

小庆想了想,表示赞同:“主子言之有理,若林公子患病,楚郎中和张太医为他诊治时不可能毫无所觉,林公子只怕是中了一种奇毒。”

欧筱彦把林湘然的事告诉她,小庆听后道:“有没有可能是他母亲下的毒?”

欧筱彦正要开口,小厮打开房门禀报:“禀主子,我们仔仔细细的找过了,林公子的身上没带任何东西。”

“唔。”对此欧筱彦并无多少意外。小庆道:“主子,香囊兴许是昨天掉的,说不定就在林公子摔伤的那个山坡下。”

“有可能。”这点欧筱彦自然也想到了,她沉吟片刻,道:“小庆,你带几个人去林公子随送下榻的客栈,先探探他们的口风,看他们知不知晓香囊的事。若不知,就随便扯个理由,让他们带路去那个山坡。对了,留两三个人在客栈找找。”

小庆立刻应声。欧筱彦又道:“同时再派个人去二皇女府,问问看香囊是否落在那里。另外,你给肖管家带个话,叫她为我速速准备车马,我要带林公子去瑞祥武馆。”

“是,主子,小庆即刻去办。”小庆躬身退下。欧筱彦接着吩咐两个小厮:“你们两个,去府里林公子方才经过之处仔细找找。”小厮们齐齐答应,旋即去了。欧筱彦低头看看自己前襟的一大片血迹,又唤了个下人去给自己拿一件外衣来。

等她换好衣服,肖平乐也来了,“主子,马车已经备好,正候在府门前。”欧筱彦“唔”了一声,将林湘然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间。

瑞祥武馆。

欧筱彦抱着林湘然,在何元碧的小厮小圆的带引下进入一个房间,接着,把林湘然轻轻放在靠墙处的床上。小圆道:“殿下莫急,我这就去药室请我家公子过来。”言毕快步离去。

欧筱彦刚才已经问过他,知道师傅出外还未归来,幸好何元碧今天在武馆里。师傅曾经说过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潜心研究,要自己别去打扰他,所以自己已经很久没和他见面了。如今,林湘然身中奇毒,那个装解药的香囊如果能找到是最好不过,如果找不到,自己也只有指望他了……

她负着双手,正心绪纷乱的踱着步,何元碧匆匆赶到,他轻喘着推开门,额头上一层细密晶莹的汗珠。欧筱彦迎上前,问:“元碧,你是跑过来的?”

“嗯……”他扶着门框娇弱的喘息着,眼光定在自己未来妻主的脸上不舍得离开。欧筱彦晓得药室到这里是一段相当不短的距离,拉过他温言道:“累了吧,先坐下歇歇。”

“好。”何元碧乖顺的坐了下来,取出帕子拭着香汗。欧筱彦在他身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道:“元碧,我本不该打扰你,可这位林公子似乎身中奇毒……”

她把林湘然参选侍君、在途中失足摔伤的事约略讲了,又向他详细描述了林湘然毒发时的情状。何元碧听着她的描述,神se 渐渐凝重起来……待欧筱彦说完,他走到床前,端详着昏迷的林湘然。

静立半晌之后,他转头道:“殿下,我想为林公子验身。”

“好的,我这就出去。”欧筱彦脚步沉重的离开。看对方的神情,情况似乎很不乐观……

她在门外心焦徘徊。大约过了盏茶时分,何元碧打开门,“我已验完,殿下请进来吧。”

欧筱彦疾步进房,何元碧关上门,回身对她说道:“林公子所中之毒,名曰‘凌迟’。殿下切莫担心,此毒虽然罕见,却并非无药可解,我这里便有现成的解药,用完后还可以再做。”

闻听此言,欧筱彦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然而“凌迟”这个名字着实令她悚然心惊,她喃喃重复道:“‘凌迟’?!”

“不错,就是‘凌迟’,它是一种极为隂 毒狠辣的毒药。但凡中毒之人,若不定期服下解药,毒性便将发作,发作时如同遭受凌迟之刑……这毒每个时辰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厉害。虽然皮肉无恙,中毒之人却有如身受千刀万剐,即便是身强力壮的女子,也撑不过一天。”何元碧万分同情的看着苍白如纸的林湘然,续道:“林公子适才的发作,据我检视应是初次。他既然说自己在香囊里装有解药,此前定然每月都按时服用了一颗解药,而他今日发作,说明他应在昨日服药而未服,这自然是因他摔伤昏迷的缘故了。”

欧筱彦点点头,道:“如此说来,给他解药的人也就是下毒的人,此人这么做,是为了控制他?”

“很有可能,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林公子自愿服毒,以便将毒渡给别人。因为‘凌迟’之毒,除了服药还有渡毒之法可解,每月服用解药只能确保毒性不发,而渡毒则会彻底消解体禸 的‘凌迟’。”

“如何将毒渡给别人?”

“那便要……便要……”何元碧垂下眼帘,耳根发红,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

“便要行男女之事么?”

何元碧小声道:“对……不过,此法须得中毒之人身为……身为处子……林公子他既有资格参选侍君,必定……”

将毒渡给和自己那个的人……欧筱彦心中震惊,一言不发的盯着静静躺在床上的人。何元碧蓦然间惊觉到了一点,抬眼望向身边的女子,胆战心惊的他颤声说道:“难道……难道他想……”

45四十五、柔肠百转

四十五、柔肠百转

欧筱彦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何元碧听话的住了口,却怎么也掩不住惶恐之se 。欧筱彦按住他的香肩,牢牢的盯着他,“元碧,这件事你绝不可向他人透露半分,知道么?”

何元碧怯生生的点头道:“嗯,我知道,兹事体大……”

欧筱彦不让他多想,接口道:“你且放心,我是不会让他进宮的。”她放开他,“元碧,先让林公子服下解药吧。”

“好,我这便去药室取药。”

…………

这一次,何元碧依旧是跑回来的。他急急推开门进来,漆黑的大眼睛里满含不安,“殿下,没成想‘凌迟’的解药已被师傅悉数带走,我只有现做了!”

“啊,这么不巧?那你现做来得及么?”

“离毒性二次发作还有一段时间,我抓紧点做应该来得及,只是目前尚缺少一种材料,”何元碧为难的咬了咬唇,续道:“那便是活人的血肉。师傅往常都是从恶贯满盈之人身上割取,可现下时间紧迫,往哪里去找人呢?”

要从活人身上硬生生割下一块肉……如果时间允许,找个人自然不难,可现在……欧筱彦深吸了一口气,问:“需要多少?”

“炼一颗药丸,需要二两肉,三两血。”何元碧虽答得毫不迟疑,声音却微微发颤。

“……”欧筱彦回想起林湘然毒性发作时那比死亡还要痛苦万倍的样子,咬了咬牙,在一瞬间作出了决定。她扫视了一下周围,见案上摆着一套茶具,便走过去取了两个茶盅。

何元碧意识到她的打算,脸上顿失血se ,失声叫了起来:“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他冲到欧筱彦身边,紧紧拽住她的一只胳膊,不让她解下腰间的佩剑。

欧筱彦伸指一点,将他身形定住,随即从剑鞘中唰地拔出长剑。她把左臂的衣袖撸了上去,然后,将最锋利的剑刃部分靠在自己的臂上,毫不犹豫的剜了下去。何元碧此时口不能言,只能万分揪心的望着她,脸上泪如雨下。

剑身一落一起,欧筱彦闷哼了声,一大块鲜血淋漓的肉掉落在茶盅里。鲜血汩汩的从伤口流出来,她咬牙忍住剧痛,拿起另一个茶盅去接血……

这一切并未耗费多长时间。结束后,欧筱彦解开了何元碧的|岤道。他噙着泪把她按到椅子上,哽咽着道:“坐着别动,我给你上药。”

欧筱彦忍着痛低声说:“简单处理一下就好,你还要抓紧时间做药。”何元碧紧抿着小嘴不说话,只恨恨瞪了她一眼,他从西墙边的柜子中取出装着金创药的药匣以及干净的软布,然后替她敷药、包扎。

包好伤口后,何元碧拿起那两个茶盅,道:“我现在去制解药,你在这里等着。”欧筱彦望着他盈满泪水的双眼,默默点了点头……

约摸两盏茶的功夫过去,床上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欧筱彦走到床前,见他的身子动了动,于是在床边坐下。

未几,林湘然的眼睛缓缓睁开,正好对上她担忧的目光,他慢慢坐起身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别担心,我没事……”

“嗯。”欧筱彦静静凝望着他,心中酸涩不已。见他伸手去摸自己腰间,她说:“别找了,你的香囊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林湘然战栗了一下,眼中满是绝望。欧筱彦道:“湘然,你不必担心,我认识一位名叫何元碧的公子,他精于药毒之术,可以帮你解身上的‘凌迟’之毒。他现下正在做解药,再等片刻就好了。”顿了顿,她看着对方慢慢道:“有了解药,你就不必再渡毒。”

听到“渡毒”二字,林湘然原本已有些放松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他死死盯着欧筱彦,双手不知不觉间抓紧了床单,“你……你全知道了……”

“情况都这么明显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欧筱彦苦笑一声,道:“这件事回家再说。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林湘然深深垂下头,默然不语,只是紧抓床单、用力到指节泛白的双手依旧泄露了他禸 心深处的波澜。欧筱彦明白他心里极乱,并不多言。一时之间,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幸而并无多久,这份尴尬的静寂便被打破,何元碧一手端着个檀木托盘,一手推开了房门,欧筱彦见状立即站起身来,“元碧,解药做好了?”

“对。”何元碧回身想要关门,欧筱彦这时已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向他说:“别叫我殿下,他已经醒了,我的身份暂时还需要对他隐瞒。”

“知道了……”何元碧抬起红肿的双目瞧了她一眼,又往林湘然的方向看去。此时林湘然也在朝他张望,两人视线交汇,何元碧瞪视着林湘然,毫不掩饰对他的不满。林湘然并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对自己抱持这种非善意的态度,他微微启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何元碧收回目光,将手上的托盘递给欧筱彦,指着上面两只带盖的青花小碗道:“左边的是药,右边的是水,你叫他赶紧以水送服吧,我就不进去了。”

欧筱彦“哦”了一声,何元碧咬着唇恨恨瞟她一眼,随即出了房间,并且带上了门。她将托盘端到床前,让林湘然服下解药。

看着他将解药吞咽入喉,欧筱彦方才定下心来。林湘然喝完药,问道:“你臂膀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身上的毒性发作之前你还是好好的……”

“只是一点小伤,刚才在路上不小心撞的。”欧筱彦不打算把实情告诉对方。

林湘然的长睫颤了颤,低低道:“莫不是……莫不是你为了我,动武逼迫那位何公子做药,因而负伤?”

欧筱彦失笑,刚才那番情境,也难怪他会有此联想。她将托盘放到案上,道:“你想错了,没有那回事。”他还想再说,欧筱彦止住他,道:“湘然,你先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林湘然顺从的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虽然欧筱彦刚才否认他的推测,他还是凭借直觉认定了一点——她的伤与自己有关。他怔怔的坐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心中柔肠百转……

欧筱彦并没有再见到何元碧,武馆的人告诉她:他已经带着小圆和侍卫出去了。她问那人何元碧有没有留话,那人说没有。欧筱彦晓得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于是决定过几日再来。她回房将林湘然带出,两人坐上马车,准备返回皇女府。

马车徐徐前行,车里,各怀心事的两人并肩而坐。林湘然忽然想起一事,为免对方不清楚状况而为自己着急,他开口问:“何公子有没有告诉你服过解药后会怎样?”

欧筱彦摇头,之前时间仓促,他们哪里来得及细说?林湘然于是道:“服下解药,过一炷香的功夫后,我就会晕迷,再过一个半时辰才会醒,这是正常的反应,你不必担忧。”

“这样啊,那不是快到时间了?”

“对,快了……”林湘然轻轻叹了口气,侧头瞧着身边的女子,幽深的美眸里漾出无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欧筱彦转过头,他凝视着她,宛如叹息般的道:“若没有遇见你,我也许……”

“也许什么?”

没有回答,林湘然柔柔的看着她,温润秀丽的脸上绽开一抹含着悲伤的微笑。

欧筱彦的心中更加怜惜,轻抚他如云的秀发,低声说道:“什么都别再去想,待在我的身边。”

就在此时,前方的马儿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车子随即停了下来。欧筱彦半掀开车帘子问驾车的仆役:“为何勒马?”她答道:“回主子,前方路正中趴着一个人,挡住了去路。”“哦。”这里是条僻静的小巷,宽度仅容一辆马车通过,也难怪她要停车。

仆役下了马,向欧筱彦躬身道:“主子,小的去前面看看?”“去吧。”欧筱彦往前探身,果然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个身材瘦弱的人,呈“大”字型趴伏在地上,动也不动。那人一头乱发,全身上下血迹斑斑,从衣着来看是个男人。

仆役走到那人跟前道:“起来,你挡着路了。”那人听见她的话,艰难的转过脸。仆役被吓了一跳——这个人的脸上有无数道长长短短的划痕,伤口还在渗血,显然,他刚刚遭遇了一场毁容!

“我动不了……”那人的声音十分嘶哑。仆役见他身上外露的部分均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明白他说的是实情,于是同情的道:“我把你挪到墙边。”说着便扶起他。

46四十六、白脸与红脸

四十六、白脸与红脸

那人全身伤痕累累,几乎无一处完好肌肤,仆役的手无可避免的碰到了他正自渗出湿热鲜血的伤口,而他也在被她触碰的时候发出了不成声的惨叫,显然痛楚至极。

仆役道:“对不住,你忍着点。”半拉半拖着把他弄到墙根下。那人痛叫连连,而他身子所经之处,尽都沾染上了触目惊心的血红。仆役一边自言自语:“作孽哟……谁干的缺德事……真是可怜……”一边走回到马车旁。

欧筱彦怀中抱着已经晕迷的林湘然,向她问道:“这个人好像挺惨的,他刚才有没有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仆役摇摇头,“回主子,他没有说,小的也没问。不过,他一个男人家被打得这么凄惨,甚至还被毁了容,小的猜想他八成是为j恶之人所害。主子,这个人实在可怜……”

欧筱彦心中思忖:不管怎么样,先救人再说吧,以后的事交给衙门处理。看他全身是血,外伤那么严重,放着不管只怕性命难保。她吩咐道:“动作快点,驾车回府,等会我叫两个人过来把他抬到医馆救治。”

“遵命,主子。”仆役立即上马。欧筱彦又看了那个人一眼,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

他们很快就回到皇女府。欧筱彦一进门,便打发两个丫鬟抬担架去救人,接着,她把林湘然安顿到房间里。这时小庆来到门口说有事禀报,欧筱彦便出了房,并把房门带上。

小庆一眼就瞧见她的臂伤,不由惊叫:“主子!您的臂膀怎么受伤了?”欧筱彦道:“方才在外面不小心撞的,一点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对了,你们找到香囊了吗?”

“回主子,找到了。”小庆呈给她一个素雅小巧的梅花香囊,续道:“林公子的香囊遗失在了客栈,被客栈老板的两个女儿捡到。小孩子胆大,竟然把里面的解药当成糖丸全吞下了肚,幸好她们现在一点事也没有。我问她们吃了多少颗,她们说总共六颗,每人吃了三颗。我再三查问,确定她们并没有撒谎。”

六颗,半年的时间……欧筱彦沉吟不语。小庆又道:“我已探过林家随从的口风,他们对一切毫不知情,因此我把香囊说成属上官子烨所有,他们也并未怀疑。对了,主子,何公子可晓得林公子中的是什么毒?”

虽然小庆对自己忠心耿耿,不过这件事却实在不方便一五一十全告诉她,欧筱彦答道:“何公子晓得的,他也会做那毒的解药,所以林公子不会有事。小庆,你去跟肖管家说一声,叫她派人把梅苑好好拾掇一下,林公子醒来之后,我会叫他住到那里。”

“是,主子,小庆这就去。”

“等等。林公子一直以为我是兵部颜尚书的独生女儿,暂时就让他这样误会吧。你叫肖管家务必让所有服侍林公子的人牢牢记住,在梅苑里,我是‘颜晓鸥’,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另外,等林公子住下之后,加拨两名侍卫过去守着,绝对不能让他离开。好了,去办吧。”

小庆领命而去。欧筱彦折腾了大半天,人已疲倦之极,她进到房里,看了看平躺在床上、发出均匀呼吸的林湘然,然后将一把椅子拉到床前。她靠到椅子上,闭目假寐起来……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敲门声轻轻响起。欧筱彦走过去打开门,见是刚才被自己打发去救人的两名丫鬟中的一人。丫鬟道:“禀告主子,您的吩咐我们都照办了,那个男子经由郎中救治之后,性命已然无忧。我们将他抬回来,安置在府中唯一一间闲置的下人房里。方才他醒了过来,我们问他事情的因由,他却闭口不言,若不是驾车的老王说听过他讲话,我们还以为他是个哑巴。主子,您看……”

欧筱彦心觉古怪,站起身道:“我去瞧瞧。”

…………

受伤的不知名男子所待的这个房间久未住人,它面积狭小,又隂 暗又潮湿。欧筱彦刚一踏进房间,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霉味,不由咳嗽一声。躺在床上的男子听见声音,艰难的转过大半部位裹着纱布的脸,两人目光相接,那男子凄然一笑,缓缓道:“如今,你可满意?”

“你在说什么?”欧筱彦不解的走向他。

“何必再装?”对方不再看她,定定的望着自己的上方,眼神空洞而萧索,似乎万念俱灰。

欧筱彦站到他的床头,说:“你莫非以为是我指使人对你下的手?这就奇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她心想:难道是那个易容骗过程灵鹤的骗子干的?自己又成了替罪羊?

对方淡然一笑,“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派人去玟山派报了个信而已。颜非唱完白脸,你这唱红脸的就登场了。呵呵,你们随意。”

此言一出,欧筱彦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竟是司徒修玉,她皱了皱眉,盯着他道:“原来是你,我真没想到。”

司徒修玉看也不看她,平静地道:“如果你觉得有意思,就继续装下去吧,无所谓。”他闭上了眼睛,“这条命,我司徒修玉不在乎,你随时可以拿走。”

“你还是这般不可理喻。”欧筱彦叹了口气,道:“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我没有派人去报什么信,你和颜明微在一起,根本不关我事。至于刚才救你,则纯属凑巧,你躺在巷子里的时候,我的马车刚好经过,我的仆人不是还把你扶到一边了么?”

司徒修玉不言,淡淡看她一眼,眼神中透着全然的不信。不过,他并未像往常那样对欧筱彦现出恨怨之se ,反而死寂如枯木一般。

欧筱彦瞧着他不同寻常的样子,心念一动:他被颜非毁容兼毒打,依他的性格,既然认定是自己和颜非串通一气害他,那他见到自己理应咬牙切齿、火冒三丈才对,怎么现在会这么死气沉沉?难不成他和颜明微之间出了什么事?

她于是问对方:“颜明微现在在哪里?”

“……”司徒修玉一动不动,面上依旧寂如死水。过了良久,他低声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告诉你,我和她之间已经恩断义绝,你满意了吧?”

欧筱彦原本以为颜非这次对他下手时颜明微是并不在场的,可现在听司徒修玉的话音,恐怕此人当时不仅在场,而且对母亲的行为不敢作出任何阻拦,眼睁睁看着情人被毁容、毒打……司徒修玉禸 心的感受,可想而知。虽然她一直对司徒修玉比较反感,但现在看到他这副惨样,心里也禁不住有一点点可怜他。她沉吟半晌,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这你该问你自己吧?”司徒修玉顿了顿,平静的道:“如今我已被捏到你的手掌心上,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能玩出多少花样?”

他还是这般好歹不识……欧筱彦挑了挑眉,微微一笑道:“好啊,等过几天你能下床走动了,就在前院当粗使小厮吧。刚才找城中名医治疗你脸上的剑伤和身上的鞭伤,可是花了我不少银子,给你煎的汤药、换的衣服、吃的饭食也都要费银子,算一算,你起码得给我当上两个月小厮,才能还清欠我的债,晓得了吗?”

司徒修玉的目光飘忽,木然吐出四个字:“悉听尊便。”

欧筱彦轻笑一声,转身出了房间。她慢悠悠踱到肖平乐那里,正好小庆也在,她跟两人讲了司徒修玉的事,嘱咐了她们几句,然后回到林湘然的房间。

床上,林湘然静静地躺着,睡容宁定而恬淡。欧筱彦凝视着他,情不自禁的弯下腰,往他唇上轻轻一吻。

这个蜻蜓点水的吻之后,美人儿并未被惊动,呼吸依旧徐缓均匀,欧筱彦的肚子却突然煞风景的咕咕叫了两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还没有吃午饭。苦笑了一声,她走到桌边将小庆中午送来的食盒打开,取出饭菜,坐下吃了起来……

在她快要吃完的时候,林湘然醒了过来。欧筱彦连忙来到床前,关切的问道:“湘然,你现在感觉怎样?”

林湘然坐起身子,对她浅浅一笑,“我没事,刚才就像是睡了一觉呢。”欧筱彦看他面se 比之前好了一些,心中稍为宽慰,道:“你一定饿了,我叫下人给你送些饭食。”

47四十七、入住梅苑

四十七、入住梅苑

林湘然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饿……”欧筱彦道:“你都一天多没吃东西了,怎么可能不饿?”

他垂头低语:“我吃不下去……真的……”欧筱彦看着他消瘦的身形,心疼的道:“不行,吃不下去也要吃,我让厨房炖一碗肉汤给你补补身子。”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推开房门唤来个小厮,吩咐他跑一趟膳房。小厮领命离开,欧筱彦将房门关上,回身却见他已下了床,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裳,她于是道:“湘然,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府里的梅苑,你从今天开始就住在那里吧。等会吃完东西,我陪你过去。”

“梅苑?梅花的梅么?”

“是的。”

林湘然立在床头,凝望着她轻声道:“我素来最爱梅花……”

欧筱彦微微一笑,“我知道。”她取出被小庆找回来的那只梅花香囊,走到他身畔递给了他,“喏,你的随身香囊,我的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