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花季 等待花季第5部分阅读

作者:作者不祥书名:等待花季更新时间:2020/09/07 15:08字数:6055

  

以解决的手段有很多,但是可以解决又同时保护她不受丝毫伤害的,却没有!

“够了,真的够了!他要什么,全都给他,只要他肯放过静舒!她真的无法再承受更多了。”

他再也不想让她害怕地缩着身子,无助哭泣了。

“你……你不清楚,那是一笔多丰厚的遗产……”

“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我相信静舒的想法也和我一样,她不需要那些,因为她有我,我自己的妻子,我养得起!”

老管家可以无动于衷,但是他没有办法,她那时惊恐、尖叫、哭泣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一声声的哭泣,都在乞求他救她、一声声的哭泣,都在切割他的心,会痛!

他为什么,要让心爱的女人再承受那种折磨?就为了那些拥有了却没有更快乐的身外之物吗?一点都不值得!

老管家微讶。

他说得那么坚定,眼不眨,声不喘,一心只顾虑小姐的情绪和感受,其他都不重要、不值得拘泥……

老管家无法说不意外,就算没有那些,他还是要小姐?!

原来,小姐真的没有看错人,她一直向老爷保证,他爱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家世,事实证明,她的坚持才是对的。小姐的眼光……很好。

第九章

雨下得很大,但定他不敢耽搁,依约前来。

她说,无论如何要他来一趟。

可是,他完全没想到,她要对他说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我们分手,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他不懂。一个礼拜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她父亲为难她、逼迫她了?

还是他打工太忙,总是冷落她?

或者,因为他之前不小心责备了她一句“大小姐”,她还在生气?

他以为,他们是最相爱的,可是她却不要和他在一起了。

她说要分手,可是自己却哭得比世界末日还惨。

如果相爱,为什么要分手?

如果要分手,又为什么哭?

他不懂,怎么也不懂。

“你不爱我了吗?”被她分手的要求弄得心绪大乱,他再也无法理智思考,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一个。

“我……不爱了,不爱你了……”

他心好痛,因为他是全心全意对待她,她是他第一个动心、第一个牵手、第一个亲密拥抱、第一个想娶回家共同走一辈子的人,可是她却说,她已经不爱他了……

毕竟还太年轻啊,十八岁的男孩,一旦面对感情生变的问题,就完全慌了手脚。

他不断地问,是他哪里不对?做得不好?不够疼地?让她受了委屈?她可以说,他会改呀……

他问了好多,她却只是哭,不断地摇头。

他拚命地挽回,不断告诉她,他很爱很爱她,他不想分手,不愿失去她,他会努力做到所有她希望的,她却铁了心,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她说,她累了,和他在一起,她很累很累,不想再撑下去。

她心意那么坚定,无论他怎么苦求也挽回不了,他失望了,再也无话可说,只能茫然地、失魂地转身离开。

她不希望他留下来。

她说不想再见到他。

她说对他再也没感觉了。

她说从今以后再也别来找她。

她说……她说……她不再爱他……

他脑中,塞满了她每一句决绝的话,心已经痛得感受不到其他。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雨下得太大,连视线都模糊了,但是现在,他反而不希望自己看得太清楚、听得太明白,那就不会记得她说要分手时那么坚定的神情……

她不要他了……

他,失去了她。

之后的意识完全混乱痛楚,分不清现实梦境,也分不清那些痛是来自身上还是心上,耳边那些车声、人声、所有吵杂的声浪,都离他好远、好远……

冷汗涔涔地醒来,唐君蔚重重喘了一口气,一瞬间茫然地不知身在何处。

没有车声,没有吵杂的人声,四周安安静静。

对了,这里是医院,董静舒跳车,撞伤了头。

起身探查,她仍稳稳地安睡着,他这才放下心,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没有雨,没有泪水,那些都还留在梦中,而她,依然在他身边。

是不是,他其实也不想记得太清楚,她放弃了他时的椎心痛楚,不想记得她要分手的那句话,还有失去她的事实,下意识选择了遗忘所有令他感到痛苦的事情,于是,连她也一同遗忘了……

因此,车祸之后,身体一日日康复,混乱的记忆一点一滴回来,他记得祖母、记得弟弟、记得成长过程的每一件事,独独属于她的片段,遗落在时空河流中,任岁月点滴淹没,再找不回来。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他和她,都在逃避失去对方的痛苦,只是方式不同。她选择活在有他的过去,不愿走出来面对一切,而他却选择走出过去,活在没有她的未来……

比起她,他薄情残忍得多。

他走回病床,静静凝视她的睡容,长指轻触娇颜,她微微惊动,见是他,又卸下防备,主动将脸颊靠向大掌,像个向主人撒娇的猫儿。

他俯低身子,柔柔吮住她的唇瓣,无声低喃一句——

“对不起,忘了你。”

但是这一回,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开她。

董静舒对陌生的环境有很深的不安全感,于是唐君蔚与医生商量过后,确认她目前的状况许可,替她办理出院回家休养。

在自己熟悉的空间里,她才能身心安适。

被杜承嗣这一闹,她变得很黏人,不管他去哪里都亦步亦趋地跟着,像是怕他随时会丢下她。

夜里,要他抱着才肯睡,老是怕坏人又会突然出现来抓走她。

白天,一会儿没见到他,就会慌张哭泣,连喝杯水都跟,他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像个小影子似的。

他好笑地回过头。“静,我是要洗澡,你也要跟吗?”

没想到——

“要。”完全不犹豫。

“……”

杜承嗣闹一次,就弄得她情绪紧绷,再多来几次,他们还要不要生活?

于是,一天晚上睡前,他搂住她轻问:“静,你相信我吗?”

“相信啊!”她不是一直都只相信他吗?

“那,我们结婚好不好?”

“结婚?”

“对呀,我以前没提过吗?”她不是说,他们以前常常躺在小山坡上约会,听他构筑未来的蓝图,那蓝图里一定包含结婚这一项吧!

“你不想嫁给我吗?小恩很可怜,他已经没有妈妈十年了。”

“对,结婚。”像小学生复习课本,很认真地点头复诵一次。“我想嫁,我要当小恩的妈妈。”

“所以现在必须先解除你身上的婚姻状态,我们才能在一起。你说过,没有什么会比我更重要,对不对?所以,你可不可以为了我,放弃你爸爸留给你的遗产?”

爸爸留给她的……这个她懂。

“包括这个房子吗?”

“对,包括房子。”

“可是……”她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和他初次见面也是在这里,那些他在窗下等待的日子、偷偷爬窗下去见他的岁月……

看出她的不舍,他歉疚道:“没关系的,静。那些过去、片片段段,很多我也记不起来了,但是失去过往,我们还可以创造未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彻底摆脱那个人,你的未来由我负责,我会尽全力不让你吃苦。记得吗?我说过我们以后要住的房子,我自己来设计,我可以给你更多更珍贵的回忆。”

他说得复杂,她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所以——你要养我?”是这个意思吗?

“对,我养你。”他微笑,又吻了吻她。“好不好?放弃它,连同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起摆脱,过我们全新的生活。”

她想了一下,旋即绽开灿烂的笑,很干脆地答:“好!”

他说什么,她都听!

“不后悔?”他怀疑,她是否真听懂了他说什么。

“不后悔。”反正,他说可以让她赖住不放,其他的,都不要没关系。

他笑了。“好,那明天,我陪你去告诉勇伯,然后联络杜承嗣,去律师事务所。”产权让渡书与离婚协议书都签了,所有事情一次解决,他不想再拖下去。

为了说服老管家,这一关他们就花了一个礼拜。

因为董家老爷在死前那半年多少有些悔意,对杜承嗣也有所提防,这些年心智不清的董静舒根本守不住什么,因此遗嘱中附加但书,动用到大笔遗产的相关文件,都必须有老管家连带签名方能生效。

也因为有老管家用心良苦地为她设想,这十年董静舒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为此,唐君蔚无比诚挚地道谢,谢他替他保护静舒这么久,今后,她的一切有他一肩扛起,恳求他答允签署让渡文件,换静舒自由。

而另一个,是一脸要哭不哭,像小时候吵着要勇伯带她去放风筝,被拒绝时的可怜表情。

明知道他最招架不住她的哀求,从小就是这样,这个他看顾着长大的女孩,比自己的亲生小孩更亲,小时候流着两管鼻水、勇伯长勇伯短地向他撒娇,长大后看着她为爱痴狂、再经历一场不堪回首的梦魇婚姻,如今有机会摆脱过去,追求幸福,他该不该成全?该不该陪她冒这个险?

赢了,是被捧在掌心娇宠护怜,一生幸福无虑。

输了,是一无所有,两头皆空。

这个赌注太大了……

“相信我,勇伯。静舒我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说。

“拜托,勇伯——”她扁着嘴,表情可怜兮兮。

这两个人一起求他,他根本没辙啊!

一个是愿意为心爱的男人放弃大笔遗产,另一个是把她的感受看得比亿万身家还重要……唉!他真是败给他们了

既然当事人都不拘泥了,他还执着什么呢?或许,小姐才是对的吧,钱并不能保障什么,所以拥有了,她并没有因此而快乐过,只有能带给她真心笑容的那个男人,才是她一生最大的保障。

以后,有没有钱都无所谓了,这男人不会让她挨冷受冻。

这一刻,他是真的相信,唐君蔚可以把小姐照顾得极好,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把小姐交托给这个男人,他很放心。

老管家终于首肯,陪同前往,在律师的见证下签了名。

望着那两份文件,老管家感慨地喟叹,只是几张纸,比什么还轻,却也比什么都还重,让每个人都付出好大的代价……

从头到尾,唐君蔚一直陪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默默支持。

走出律师事务所的这一刻,他重重吐了口气,拥紧她。

这一次,是真的解脱了,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够将他们分开。

“静,你高兴吗?”他温声问道,怀中女子正无聊地在把玩他衬衫的钮扣,玩两个小时了,有那么好玩吗?

听到自己被点名,左右张望了下,抬起头,冲着他好纯真地笑。

“我们要结婚了吗?”她只记得这件事。

那些人说话好无聊,她都听不懂,反正蔚叫她签名她就签,叫她伸出拇指盖手印她就盖,因为签完,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他低低地笑。“还没。我请勇伯帮我们挑日子,应该在下个月吧,不用办得盛大,公证就好,婚纱再找时间补拍。婚后我们还是住台南,要是把你拐走,勇伯舍不得你可能会哭。这样可以吗?”

“好!”用力点头,完全无异议,堪称史上最合作的新娘。

“我哪会哭……”老管家不服气地反驳,心房却漾满感动。

唐君蔚一定是看穿他很不放心小姐,所以才会决定在这里定居,让他可以时时看见小姐,知道她过得很好,没有被亏待。

“小姐现在只剩下你了。”免不了还是想再三叮咛。为了这个男人,傻得连一丁点后路都不留,要是受了委屈,可真的走投无路,连个娘家都没有了……

“勇伯,您放心,我会善待她。”像是将对方当成了女方尊长,郑重而诚恳地向他保证。

“哟,现在是上演什么戏码呀?”随后出来的杜承嗣瞄了他们几眼,那女人一见他就往男人怀里缩,让他体禸 的恶劣因子又被挑起,就是想玩玩她。

“好歹当了十年夫妻,快要成为前妻了,不道别一下吗?”伸手要摸她的脸,她旋即惊叫地往后躲。

“杜承嗣,你手脚放尊重一点,你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可以告你性马蚤扰!”唐君蔚挡在她身前,警告地低喝。

性马蚤扰?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杜承嗣笑得好乐。“都睡过了,摸一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这混蛋!

唐君蔚厌恶地拍开他的手。“你不要吓她!”

明知人家视他如鬼魅,非要欺凌她,看她花容失se 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一只破鞋而已,这么宝贝?”杜承嗣嗤笑,反骨地硬是作势要欺向她,不经意被抓住手腕,她惊吓地尖叫、胡乱挣扎,对他拳打脚踢。

唐君蔚连忙上前要分开他们,董静舒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他用力一推——

有人跌出人行道,刺耳的喇叭、煞车声回响不绝,画面在那一瞬间静止。

老管家、唐君蔚、董静舒,全都呆愣住,没有人反应得过来。

他亏待你的,终有还的一天……

耳边,仿佛又浮现那年,面相师对她说过的话。

这就是他偿还的方式?

她还了他,前世未偿尽的十年夫妻名分,他还她的……却是一条命吗?

被撞开的身躯,抛高后重重落下,一片刺目的红在眼前漾开、再漾开,那双眼瞪着她,没有合上……

她再也承受不住,发出崩溃凄厉的尖叫——

自从那一记声嘶力竭的尖叫之后,她便失了魂般,呆呆怔怔,完全没有任何反应,问她什么也不答。

杜承嗣紧急送医后,仍是宣告不治,而他们正在警局做笔录。

“董小姐,当时的情况,能请你说明一下吗?”

她缩在唐君蔚怀中,完全不应声。

“警察先生,她吓坏了,请不要再逼她,什么问题,问我就好。”唐君蔚看了心疼,将她紧搂在怀中护卫。

“那么肇事司机说,是因为死者突然被人推出车道,他才会应变不及地撞上,关于这点,你能做个说明吗?”

“是我推的。”此话一出,旁边的老管家惊愕地望向他。

当时的情况,他看得一清二楚,明明唐君蔚伸手想制止,都还没来得及碰到他们事情就发生了……

“是我。”唐君蔚坚定地又重复了一次。“那是意外。他行径太不知收敛,我怕他又吓到她,想隔开他们,那时场面很乱,我推开他时或许力道过猛了些,如果必须担任何刑事责任,我不会推诿。”

“是这样吗?”做笔录的警员转而问老管家。“你当时有看到吗?”

老管家呐呐地,答不出话来。

他懂唐君蔚的用意,因为无法预期后果,索性将她完完全全隔绝在事件之外,那么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牵连到她,他在保护小姐,挡在她面前,替她承担起一切……

这男人……这男人……

谁还会怀疑,他有多倾其所有、豁出去地爱她……

老爷当年错得好离谱啊!要是没分开他们,今天的小姐会有多幸福!

“我……当时……我没看得很清楚……拉拉扯扯的……他没站稳就跌出去了……”老管家答得模棱两可,实在也不忍心将所有的问题都丢给他扛……

“蔚——”怀中的女子扯了扯他衣角,怯怯喊了声。

“怎么了?”他轻问,温柔依旧。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想回家了……这里的人说话她都听不懂,口气又好严肃,是她做错了什么吗?不然为什么一直问那些她听不懂的话……

“再一会儿,静,你乖喔。”轻声哄完她,继续做笔录。

于是她又等。

那些人说的话,字字句句飘进她脑海,组成串串无意义的音符。

“所以是你推他的?”

卫,杀人的是我……

“是。她那时躲在我身后,我在拉扯中有推开他。”

别担心,一切有我。小姐,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你……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不过就是个女人,需要争得那么难看吗?人命都给闹出来了……

“妻子。她是我未婚妻。”

咱们生相依,死相忆,永世不相忘……

哪里来的声音,好多、好杂、好乱,太多奇怪的音符,在脑海里不断交错,她快要分不清楚谁是谁了,头好昏——

“蔚,我想回家……”她害怕地轻喃。

“小姐,你安静!”老管家心浮气躁,口气难免严厉了点,板起脸来。她被好好地保护着,什么都不知道,唐君蔚都一肩替她承担下来了,她还不断加重人家的心理负担……

“勇伯,别那样对她说话。”唐君蔚轻轻拍抚,感觉到她的心绪浮动,惴惴不安。

“可是、可是……我不要在这里……”她快哭了。那些声音一直追着她不放,还有那双可怕的眼睛,一直在瞪她,不肯闭上……

她真的吓坏了。

“警察先生,能不能让我先送她回去?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

笔录大致完成,警察点头。“可以,但是有需要你得随传随到,配合调查。”

“好的。”他站起身,柔声对她说:“静,我带你回家。”

她颠颠晃晃地起身,脑海浑浑沌沌,步伐跟跄了下,被他扶住,耳边传来男人熟悉的惊呼声,然后——然后——虚虚浮浮的记忆,被一片黑暗取代。

第十章

“允儿,我唤他允儿。”

允你,今生不允,允来世……

她说,不求今生,盼来生。

那今生的他怎么办?他不知道。

“与你相约,一吻为誓。来生,我等你。”

那一年,生死边缘挣扎中,浮掠过眼前的画面太多,仿佛游走在前世今生的交界处,一切都那么清晰,却也那么模糊。

他记得,记得女子温柔低诉“我唤他允儿”的神情及语气,他以为自己将走到人生的尽头,所以才会听见那么多遗落在轮回中的声音。

昏昏醒醒了许久,最终仍是回到尘世间来,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身边多了初生的小婴儿,还有一直以来待他贴心关照、不离不弃的女子,所有人都说,那是他的儿子、他的情人。

原来,他真的有个儿子,也有两心相许的恋人。

那时的记忆已是一片空白,他甚至连自己也无法肯定,但是,那不解事的初生婴孩,冲着他咧嘴笑,清亮亮的大眼睛望住他,朝他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

他想,孩子也是第一眼便爱上他,要他抱。

等不到他示好,婴儿嘴一扁,委屈地哭了。

他心房一痛,倾靠而去,脸颊贴上那张嫩嫩的小脸,怜惜轻蹭,好懊恼打着石膏的双手无法抱他。

“儿子,别哭……”他没有不认他。

那是他的儿子,他连丝毫疑虑都没有,尽管,他什么也记不得。

小婴儿有一双和他好像的眼睛,他为儿子取名“唐允恩”,回应女子梦中话语。

允你……

允恩长得愈大,愈像他,在没有她的十年岁月中,父子俩是彼此活下去唯一的动力与希望。

直到,那名最重要的女子,再度回到他们的生命中——

夜半醒来,四周暗沈一片。

他坐起,伸手扭开床头灯。

像是作了长长的一场梦,醒来之后什么也没有,她仍在他身边,平凡夫妻牵手相依。

什么是前世?什么是今生?他不想探究。

什么是过去?什么是未来?他也不再回顾,只知道,他拥有了她的未来。

杜承嗣的死,在当时有太多人目击,就只是小冲突,无意拉扯所引发的意外,无人蓄意,最终也是以意外事件结案。

但是,亲眼目睹事件发生的她,情绪却受到相当大的冲击,有一阵子很恍惚,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像是随时随地都会扑上来撕咬她,令她每夜从恶梦中哭着醒来。

他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陪着她看医生、在她由恶梦中惊醒时,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温柔抚慰。

无法再睡下,他起身走出房门,打开隔壁未上锁的房门,放轻了步伐走近。这半年已养成习惯,时时夜里探视,确认她安好。

难得小恩没跑来跟她挤一张床,他坐在床边静静凝视她。

这段时间,她精神状况逐渐稳定下来,与勇伯商议了一下,定下延宕了半年的婚期。

她知道后很开心,这几天心情都很好,偶尔还会听到她轻快地哼着歌。

感受到凝注目光,她睁眼对上他,撒娇地伸长手,他轻笑,俯下身任她缠搂颈际,温柔啄吻。

“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

“不要。”看见他,就睡不着了。

搂着他,硬是缠赖,加深这个吻。

原本温柔的柔吻,逐渐转深转炽,热烈交缠。

他闷哼,压上柔馥娇躯,肢体纠缠,厮磨的肌肤热度一寸寸升高。

“静……”他呻吟。“这样我会把持不住……”会想要她,放纵地狠狠缠绵一回。

“没关系。”她轻咬他下唇,舌尖好玩地舔舐。

要命……

倒也不是说矜持什么,儿子都十多岁了,再ㄍ1ㄥ那种结不结婚能不能做的问题反而是矫情,他只是顾虑她的状况,之前情绪那么不稳定,他又不是禽兽,哪还能照上不误?

双掌捧住娇容,定定望住她。“静,你要我吗?”

“要!”答得好坚定迅速。一直以来,都只要他。

自制瓦解,他狠狠吻住她,双手探抚娇躯。

太过久远的缠绵,像要重温什么,他一点一点探索,关于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烙下温度,重新记忆,这一次,再也不会忘。

“静,我很爱你,你知道的吧?”

“知道啊!”她回搂,吻他颈畔肌肤。他喜欢她这样亲他,每次带点力道地吻他那里,他就会紧绷、颤抖。

“真不公平……”他抗议,几近愉悦又懊恼地吟叹。她知道他所有的弱点与敏感处,他却得从头来过……

她轻轻地笑,带点得意。

但是当他往下探吮,换她笑不出来了。

“你……一定有偷练习……”技巧变了好多,以前、以前他才不会那样碰她……

“过了那么久,要没进步就丢脸了。”以前,太年轻、太仓促,总是让她委屈,而现在,他懂得如何取悦她,他一点都不急,还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好好爱她,补偿过去所不足的。

“相信我,我会让你很快乐。”他低声承诺,用最诚挚的心,释放他满满的怜宠与珍爱……

灿灿的阳光映照眼帘,唐君蔚本能地伸手去挡,发现左臂动弹不得,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对了,这是董静舒的房间,他在她床上。

记忆回笼,他缓慢地侧过头,凝视枕在他臂上沉睡的脸容。

昨晚,他们做了许久,尽情地探索对方,把以前来不及做、或想做而害羞不敢做的事,全都毫无保留地做了。

他竭尽所能地取悦她,有好几次,听见她不小心溜出口的喜悦娇吟,他能感受到她的愉悦,不仅是身体,也是心灵的。

在她体禸 深处时,她的颤抖、她的每一分情绪脉动,全都真真实实地传递到他身上,事后,他们紧紧拥抱对方好久好久……

这些,都是当年,他没能为她做的。

看了眼桌上的闹钟,快九点了,今天睡得真晚,居然也没人来叫他们,或许是昨晚的“声响”太令人害羞,识相地没有一个人进来打扰。

打算不惊动她地抽出手臂,先下床稍作梳洗,脚才刚踏上地板,她就醒来了。

他回眸,笑看伸手搂住他腰际,耍赖不让他走的女人,初醒时的表情娇憨得惹人怜爱。

“你抱着我做什么?”

“我还要睡。”所以不给走。

此人明显有赖床迹象。

“那你睡呀!”又没逼她跟他一起起床。

“你要给我睡。”她的专属暖炉和大抱枕不在,不能睡。

“……”好令人害羞的字眼。

他昨晚不是给她“睡”过了吗?还“睡”不够?

“咳!”他清清喉咙。“现在不可以,我要先处理工作上的事,晚点才能陪你去拍婚纱照。记得吗?我们下个礼拜要结婚。”

“对,结婚。”她点头。不让他去做他的事情,他就没时间跟她结婚了……

她乖乖松了手。

这句话一向很好用,只要说到结婚,她就会很乖巧听话。

唐君蔚梳洗完下楼来,她已经坐在餐桌旁吃王婶准备的早餐,没赖床。

杜承嗣意外死亡,签署的文件最后没用上,他告诉她,那些财产他们不动用,等小恩长大了,交由他来处置。

一夕之间,年仅十来岁的小男生,莫名其妙身价上亿。

怕她在陌生环境会适应不良,他们依然住在这里,有她熟悉的人事物,一切都没有改变。

日子平平静静、安安稳稳,他满足于现状,不急着改变什么,哪天她愿意走出来,他会在门外等着。

也许有一天,她一觉醒来,回到现实世界,会觉得自己只是作了长长的一场梦,他也依然在身畔守候,从未稍离。

“老爸,我们学校下个礼拜要办母姐会耶!”早早便吃饱的小恩,坐在餐桌上只是习惯性替母亲抹果酱,照料得得心应手。

喝了口咖啡的男人,由报纸中抬眼。“告诉我干么?我又不是你妈。”母姐会干他什么事?

小恩嘟嘴。“啊可是……可是……”

以前不敢讲,是因为没有妈妈,说了也只是让老爸为难,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嘛!老爸明知道他的意思,还故意装傻。

他闷闷地,索性赌气不说话了。

“静,你儿子闹脾气了。”那口气分明就是“都几岁人了,啧,真幼稚”,差点呕坏唐允恩先生。

“小恩不开心吗?”董静舒偏头,好认真地打量。

“妈妈,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喔,是、是……都是老爸啦!”

又关他什么事了?对妈妈说话就轻声细语怕吓坏她,对老爸就嗓门粗声粗气,差这么多?

“想要你妈去参加母姐会就自己跟她讲,我又不是当事人,更不是你的秘书兼传声筒,你老大一个月付我多少薪水呀你!”

“可、可以吗?”老爸答应让妈妈去了?

“可不可以要问你妈,她同意就可以。”

“咦?”他以为妈妈的事情要先问过老爸耶,其实是不用的吗?

“不要把你妈当无行为能力的人,她可以决定自己的事情,学会尊重她,小恩。”他表情严肃,认真地叮嘱,他是要跟她牵手生活,不是独裁掌控她,小恩是她的儿子,更没有权利拿她当不正常的人看待。

“我、我知道啦……”他又不是看轻妈妈,只是想说,老爸应该会不放心让妈妈去,所以得先问过老爸而已……

“静,你想去参加儿子的母姐会吗?”

“这样小恩会开心吗?”她又露出那种慎重思考的表情来,想了一下后,点头。“好。”

她想要儿子开心!

小恩露出大大的笑容,仰首凑上母亲颊畔给了一记甜腻腻的亲吻。妈妈真的好疼他呢!

吃完早餐,她又趴坐到窗台边去,专注等待那玫瑰开花,那已经是她每日例行工作。

唐君蔚移除那株枯死的盆栽,重新替她种了这株花苗送来给她,之后又6续种下几盆,在客厅也搭了窗台,将盆栽移到窗台上,那里有充足日晒,也能让她时时看到玫瑰成长,不错过花开。

她很开心,每天都在期盼,每天都在问他什么时候开花。

父子俩收回视线,小恩悄悄移坐到他身边,小小声问:“老爸,问你一个问题喔!”

“你问啊!”咬了口儿子孝敬来的吐司,回应道。

“那个……妈妈……我是说,妈妈……真的是妈妈对不对?”

唐君蔚停下咀嚼的动作,顺便放下报纸。“唐老大,你书读到哪里去了?文法乱七八糟。”完全不通!妈妈不是妈妈,难道会是妹妹吗?

“我是说……不是那种假装的,是真正的……就是……”他抓抓头,好困扰地陷入语言表达瓶颈。

“接下来你不会是想要求验dna吧?”有一阵子八点档很常演,每集都在验dna,小恩陪着妈妈看了一阵子,他真的有理由如此合理怀疑。

“不是啦!”气恼地跺脚了。

“唐允恩,这么娘的行为你做得出来?”只差没说“人家不来了”!

“厚,老爸,你正经一点啦!”他就不信老爸不懂他的意思!

有好几次,他听见勇爷爷和老爸在谈话,也没刻意回避他,说什么小孩子不懂之类的话赶他上楼,那应该是不怕他知道吧?

有时候勇爷爷顾忌了一下,老爸还会说:“没关系,别把他当孩子。”

因为跟他有关系,所以老爸觉得他有知道的权利。

一开始他没有很认真去注意这件事,后来多多少少听出来,妈妈和爸爸其实很早就认识,只是老爸不小心把人家忘记了。

所以推敲下来,妈妈没有认错人,老爸真的是她喜欢、她在等的那个人。

后来,他偷偷问妈妈,为什么一开始会认为他是她的儿子。

妈妈好温柔地笑,摸摸他的头。“你的眼睛和他好像。”

对,大家都说他长得和老爸很像,尤其是眼神。

有时候陪妈妈聊天,她会说一些从前和老爸在一起的事情,一直到现在,老爸下班回来,有时还会故意不进家门,偷偷从窗口射纸飞机进来,和妈妈偷溜出去约会,放他鸽子。哼,还说他幼稚,老爸自己又成熟到哪里去?

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好到分开十几年都没有影响,而且还有愈来愈好的趋势,所以他真的觉得很奇怪,如果他们这么早就认识了,感情又这么好,老爸怎么可能跟别的女生生小孩?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而且,老爸一天到晚“你妈”、“你儿子”讲得那么顺口,他还听到他们讨论要把妈妈的财产留给他,如果不是真正的儿子,会这样子吗?

所以结论是——“我真的是妈妈生的,对吧?”

“不,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白痴!谁不是妈妈生的?什么鸟问题!

“我说,我是董静舒小姐生的,对不对?”十一岁男孩显然耐性很不足,不爽地重复一次。

稍稍扬高的音量,引来趴在窗台那名女子的注意。因为被点到名,很给面子地举手发言。“你是啊!”不然为什么要叫她妈妈?

“老爸?”寻求认同地看向另一名制造者。

“你妈都说了还不信?”难道要他斩鸡头发誓?

所以……真的是?

虽然怀疑很久了,但是被亲口证实,还是愣得说不出话来。

喊了那么久的妈妈……盼了那么久的温暖……原来,那些拥抱,真的是妈妈的拥抱,她很宠爱地喊那一声宝贝,是因为他真的是她辛苦十个月生出来的宝贝……

“笨儿子!”唐君蔚笑斥,疼惜儿子那副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表情。“我们讲了那么久,你现在才搞清楚?”

他以为他老爸是多混帐的死男人?既然知道他十多年前与她交往,自己几岁会不清楚?不是与她生的难不成会偷吃啊?如此基本的逻辑归纳,居然现在还在问这种问题!

唉,原来儿子真的没有遗传到他的智慧……

反应过来,小恩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她。“妈妈!”

这一声,是真正的妈妈,喊得理直气壮的一声。

突然被一把扑抱住,董静舒小小吓到。虽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本能地搂住他,哄小娃娃似地拍抚。“小恩乖乖。”

一旁完全插不上话的唐君蔚,无声叹上一口气。

“……果然八点档看太多了。”

唐君蔚从来不知道,他家老大这么吵!

从学校母姐会回来之后,那张嘴就没停过,一直很兴奋地向他报告——

“老爸,同学都说我妈妈好漂亮、好有气质耶!”

“老爸,妈妈是我们班上最年轻的妈妈喔,一点都不像生过小孩的欧巴桑,同学都好羡慕我。”

“老爸,妈妈有向老师道谢喔!”好有礼貌地鞠躬,说谢谢老师照顾我们家小恩,他在旁边觉得好幸福。

不过,她有小小迷路了一下。

有时候,别人说的话她听不懂,就会很困惑地看着对方。

有些同学的妈妈说,唐允恩的母亲……?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