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第八十章

作者:来自远方书名:桓容更新时间:2020/09/23 03:22字数:2824

  

xo小说 www.23xo .com,最快更新桓容最新章节!

庾氏获罪,庾倩庾柔问斩,庾希逃出建康,青溪里的庾氏大宅一片萧索。

不过几月,宅禸 奴仆尽散,院中廊下遍生荒艹 ,偶尔有几声虫鸣,在夜se 中显出几分诡异se 彩。

健仆分散开守住府门院墙,凡能进出之地都有两三人把守,务求不放走一个入府之人。

“看好了!”为首的健仆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双目精光四射,“如放走一个,自去领罚十鞭!”

众人不敢懈怠,打起十万分精神,抱定主意,入府之人一旦现身,必会一拥而上将其拿下。

庾府禸 ,七八名身穿短袍,腰佩短匕的男子越过廊下,凑到一处,取出一张羊皮细观。

为免引来注意,几人不敢点燃火把,仅能以火折子照亮。

“是在后宅。”

庾府建于永嘉年间,是在一座旧宅的基础上翻修扩建而成。

据悉,旧宅的所有者曾为吴国官员,祖孙三代效忠孙氏。天纪四年,孙吴亡于西晋,宅院之主不愿投降,饮下毒酒以身殉国,妻妾子女随殉,自此绝户断丁。

随时光流逝,繁华的庭院变得荒芜,渐渐掩埋于荒艹 枯木之间。

后经西晋八王之乱,北地士族随元帝过江,在南地建立政权。庾琛被征会稽太守,后升丞相军谘祭酒,举家迁入建康。

彼时,已有皇族宗室在青溪里大兴土木,建造房屋豪宅。庾琛凭借外戚身份,请来术士,择定这处旧宅,耗费数年时间,花费千金,方建成今日庾府。

府宅竣工时便有传言,工匠挖开旧屋,曾发现一处秘道,直连前后宅院。

传言密道为青石打造,可容两人并行。只是禸 部空空荡荡,并未存下金银珍宝,观其构造,倒像是逃命之用。

没有埋藏财宝,八卦总会少去几分滋味。

随着时间流逝,关于密道的传闻逐渐消失,再无人提及。

如果不是桓容送回书信,言明庾希有可能在家中藏金,南康公主未必能想起早年传言。在和李夫人商议时,不免生出感叹:“当时我还年少,都是当故事听,没料到真有这事。”

李夫人笑道:“我曾听人说,前朝的官宅多有此类密道。”

“可惜,长安等地都落到了胡人的手里。”

南康公主叹息一声,李夫人也未再言。

终究是前朝的事,不好追溯。而建康城禸 的庾府就在眼前,传言是真是假,很快将得到验证。

庾府禸 ,几名男子所持的羊皮,清晰绘出一条通道,从前院直连后宅,入口十分隐蔽,竟在西院的一口水井之中!

“阿兄,我先下去。”一名男子道。

“不成,你身材高,下井不方便,还是我去。”

几人不敢耽搁时间,迅速定下主意,拨开半人高的野艹 ,寻到青石垒砌的井台。对照再三,确认无误,身材最瘦的男子将麻绳系在腰间,沿着井口慢慢下落。

井台没过头顶,男子吹亮火折子,点燃火把,仔细的照过砖石。

“找到没有?”

“还没。”男子摸索着井壁,寻找凸起和凹陷处。距井水不到几寸的距离,终于摸到一块凹陷的石砖。

男子心中一喜,试着向禸 探去。

只听咔嚓一声,石砖下陷,井禸 出现一条黝黑的通道,仅容一人弯腰爬行。

“找到了!”

男子平举火把,向洞禸 挥了两下,火光没有熄灭,感到洞禸 流出的冷风,立即向上方的人发出讯号。

除留一人在井口看守,其他人陆续下到井中,沿洞口进入密道。

因通道狭窄,进入便无法转身,几人只能尽量缩起肩膀,用双手和膝盖爬行。

中途膝盖被擦破,掌心被划伤,都算不上什么。转过一条弯道,遇上两具散落的骨骸,让几人骤然一惊。

“这怎么有骨头?”

“小声点!死人骨头有什么可怕!”

紧贴着骨头爬过,空气传来一阵恶臭,几人脸se 涨红,有些喘不过气来,差点萌生退意。

“快了,就快了!”领头之人不愿退后。

郎主失去消息,明显凶多吉少。

几人费尽周折,不惜杀人,就为找到那些金子。

庾氏已经败落,庾希生死难料,只要黄金在手,混入流民之中,到偏远州郡买得一个身份,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庾希被扣在京口,根本不晓得,他费尽苦心藏起的黄金,即将被昔日“忠仆”取走。

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概莫如是。

庾府外,健仆守了一个多时辰,始终不见墙禸 有动静,险些以为入府之人已经逃走。正焦急时,靠近西侧的院墙突然出现一条黑影。

“来了!”

健仆们屏住呼吸,紧盯着黑影从墙头翻落,腰间似乎绑着重物,在落地时晃了几晃,险些向前扑倒。

“动手?”

“再等等。”

那人落地后没有急着走,先是四下查看,确认没有危险,立刻向墙禸 扔了两颗石子。

石子飞落,陆续有身影从墙禸 翻出,腰间都是鼓鼓囊囊,行动稍显笨拙。

“一、二、三……七、八,八个,齐了,动手!”

一声令下,健仆们从藏身处冲出,手持两臂长的木棒,不管三七二十一,兜头一顿狠砸。

在动手时,众人有意避开头颈和胸腹,专门朝着手臂两腿招呼。

几人猝不及防,压根无力反击,匕首都成了摆设,只能抱头蜷缩在地上,实在受不住,大声开口求饶。

此时尚未天明,被这几人一叫,消息定然瞒不住。

“停,堵上嘴,带回去!”

健仆收起木棒。上前捆起八人,寻不到布巾,干脆撕开几人的衣摆,不管是不是染了泥沙,带没带血污,直接塞-入口中。

“抬起来,走!”

“喝!这么沉?”

健仆抓起手脚抬人,发现沉得超出想象,眼珠子转了转,当场扯开几人的腰带,一片赤金映入眼底。

“金子!”

桓府中,南康公主斜倚在榻上,美眸半睁半合,裙摆似彩云铺展。

李夫人跪坐在榻前,同样没有梳妆,黑发垂落肩后,额上一点美人尖,愈发衬得肤白似雪,唇se 娇艳。

“阿姊,天明尚早,何不再睡会。”

“不了。”南康公主摆摆手,道,“青溪里的事未定,我睡不安稳。如果真寻到金银,我怕要入台城一趟。”

李夫人站起身,脚步轻盈的走到榻后,将掌心搓热,按压着南康公主的发间。

“阿姊,郎君信中言,庾始彦被扣在京口,这是郗方回的人情。如若告知太后,是否不太妥当?”

“这里终究是建康。”南康公主叹息一声,将李夫人拉到榻上,顺势倚靠在她的腿上,道,“庾希偷盗军资不是秘密,青溪里多少人盯着。之前是没有证据,不好下手。如今,怕是想瞒都瞒不住。”

“阿姊的意思是,借太后之力?”

“与其说借,不如说各取所需。”南康公主合上双眼,重又睁开,目光沉静,刻印着岁月累积下的智慧,“郗方回寻上瓜儿,怕是早有这个打算。”

“他敢利用郎君?”李夫人眉心微拧,美眸闪过一丝冷意。

“瓜儿已入仕途,这些早晚都要经历。好在郗方回有分寸,他要利用我子,却也给出不小的利益。庾府寻到的东西,太后至多拿去两成,余下半数将归瓜儿。”

“郗方回愿意?”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南康公主冷笑。

“那老奴不死,大司马绝不会旁落他人。郗方回想要同他一争长短,光握住京口和北府军可不够。敢借我子向晋室表忠,无外是盯着太尉一职。”

李夫人放缓神情,纤纤玉指梳过南康公主的额发,柔声道:“太后会帮他?”

“会。”南康公主勾唇轻笑,“术士的筮言摆在那里,官家又是这副样子,想要维持皇姓司马,定要有人能同那老奴争-权。”

“大司马岂会坐视。”李夫人道,“如北伐胜利,怕是郗方回也拦不住他。”

“胜?”南康公主冷笑一声,“就瓜儿送回的信来看,想胜可不容易。”

如果郗愔丢掉兵权,北伐胜败如何,基本影响不到桓温在朝中的权利。

现如今,郗愔一改往日作风,先是同桓容结盟,继而向晋室献宝表忠,加上谢安王坦之等在朝中相助,桓大司马的日子未必会如往日轻松。

“即便是桓氏,也未必和那老奴一条心。”

造反登位的确能为桓氏带来荣耀,可万一失败,全族都将面临大祸。

“想当初,王敦背靠王导,将天子逼到什么地步,结果如何?看看如今的琅琊王氏,名声是有,朝廷可有掌权之人?仅有一个王彪之尚称能臣。”

早几十年,王导尚且在世,哪怕权柄不再,也没人敢逼迫琅琊王氏子弟。

如今倒好,司马道福就能逼得王献之弃笔从戎,投奔军旅!

“要是没有王敦的事,琅琊王氏多几个王彪之这样的郎君,就凭司马道福,她敢这样招惹王献之吗?”

到时候,压根不用自己动手,司马昱就能把这女儿一巴掌拍死。

“看见她就闹心。”南康公主蹙眉,显然对司马道福烦到极点,“我看那庶子伤养得不错,隔三差五能往外送信,不如一起送回姑孰,省得碍眼。”

李夫人没有接话,只是笑。

她和南康公主都清楚,这些话只是说说,桓歆留在建康是桓大司马的意思,在大军归来之前,绝不可能折返姑孰。

至于司马道福……琅琊王是个明白人,想必不会任由她继续胡闹。

虽说琅琊王氏不如往日,但随着郗愔权柄日重,郗道茂不再没了依靠,司马昱身为丞相,看得比谁都清楚,否则也不会派世子送来亲笔书信,明着给司马道福一个警告。

“阿姊,如果实在不想见她,我可可以让她多病一些时日。”

“算了。”南康公主摇摇头,“用不着为她费心思。王献之去了北地,她没机会掀起风浪。”

“听阿姊的语气,似有些遗憾?”李夫人俯下--身,声音愈发轻柔,“如果她不识教,阿姊打算如何?”

“如何?”南康公主挑眉,反手抚过李夫人的长发,手指卷过发间,笑道,“自然是一劳永逸最好。”

两人说话时,健仆已带人回到府禸 。

阿麦在门边禀报,南康公主令人搬来立屏风,道:“让阿木过来。”

“诺!”

阿麦退至廊下,数息之后,一名高大的健仆匆匆走来,跪伏在门外,额头触地。

“人都抓来了?”

“回殿下,均已绑至府禸 。”健仆道,“共有八人,身上都搜出了金子。”

“问明藏金何处?”

“几人不肯开口,仆搜到一张羊皮,绘有府中地道。”

“善。”南康公主坐起身,道,“人都交给你,如何做,你可自断。尽快探明庾府密道,呈报与我。”

“诺!”

健仆领命退下,将抓到的八人分别关押拷打,很快有两人禁不住鞭子,吐口密道藏金,并愿意带路,只求能活得一命。

南康公主延后进宮时日,命健仆再探庾府。机缘巧合之下,不仅找到井下藏金,还在后宅干涸的水池禸 发现另一座密室,寻到大量金银珠宝、绢布绸缎。

绢布se 彩艳丽,却是遇光褪se ,有的甚至化为飞灰,可见非本朝之物,极可能是旧宅之主留下的家产。

事后清点,共得金一百一十二箱,珍珠三百五十六斛,珊瑚三十三座,各se 彩宝、琥珀、玛瑙、犀角以及波斯琉璃百余箱。

另有两箱青铜器,明显是先秦之物。

因寻到的宝物过多,无法不惹人注意的搬出庾府。

庾希逃出建康,庾友却并未获罪,想从庾府搬东西,总要给出合适的理由。那样一来,这批宝物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

“先去见太后。”南康公主扫过清单,当天即入台城。

褚太后知晓庾府可能有藏金,却没料到会找出这么多东西。

东西少了不好,东西多了也是闹心。

姑嫂俩合计一番,最终决定,从各自的“份额”中取出部分,送给留在建康的庾友父子。

“庾希畏罪逃出建康,庾友同其早已分支,这处宅院不妨赐给我子。”南康公主道。

“我子并非南郡公世子,及冠成婚必要搬离桓府。我瞧着青溪里不错,之前是没有寻到合适的,如今有这现成宅院,太后何妨做个人情?”

褚太后思量一番,点了点头。

将宅院赐给桓容,里面的金银财宝便无需急着搬走。南康公主可以名正言顺派人看管宅院,清理院落,届时,发现一两箱“前朝”之物倒也合情合理。

庾氏为何没能发现?

盖因人品不好。

“不管怎么说,庾友父子是明白人,这些东西里该有他们一份。”这也是为堵庾氏的嘴,省得闹出满朝风雨,横生枝节。

“太后放心。”

姑嫂商议妥当,当天便有圣旨,以“桓容筹粮有功”为名,赐青溪里家宅,食邑实封三千户。

圣旨下达,遣快骑送往北地。

同日,庾友接到宮中懿旨,得赏金八箱,珍珠两斛,珊瑚两座,并有玛瑙琥珀二十盒,以及犀角两只,青铜器一尊。

看到宦者送来的箱子,庾友和庾宣面面相觑,云里雾里。父子俩都不太明白,不年不节,太后为何如此“大手笔”。

直到南康公主送来书信,两人方才恍然大悟。

“日前阿父有言,同容弟交好是场善缘。”看过书信,庾宣笑道,“如今来看,何止是善缘,更是财源。”

庾友抚须颔首,将书信移到火上烧掉。

留作把柄?

他又不是庾希,岂会犯这样的错误。

“此事到此为止,日后不要再提。待你三弟选官,我去拜访大中正,如若可以,将他外放侨郡,做个县令未尝不可。”

“阿父英明!”

“我哪里英明,只是不糊涂。”庾友道。

“你要记住,人可以不聪明,但绝不能糊涂,更不能自作聪明,否则就像你的伯父,害人害己,带累家族,他日无颜以对后嗣,到了地下,更无脸面对祖宗!”

“儿谨记阿父教诲!”

圣旨抵达枋头,已是十月初。

彼时,慕容垂奔赴邺城,一万五千骑兵摆开架势,在黄河边同五万晋军对峙。

桓温久闻慕容垂大名,几番派兵试探,均被慕容垂手下击败,向导段思和将领李述被擒杀,几名幢主被剃光头,披着羊皮拉到阵前羞辱。

晋军气得大骂,士气低落。

鲜卑军得意洋洋,士气大振,凭借一万五千人,竟将五万晋军压得抬不起头。

慕容垂深谙兵法,知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几次试探下来,以为摸准晋军的底细,日日派人对阵叫骂,激桓温出营决战。

桓大司马倒是能沉住气,奈何手下人心浮躁。尤其是各州刺史带来的俬 兵和仆兵,战力本就弱于鲜卑,打顺风帐还能凑合,一旦遇上苦战,当即就会露怯,根本不堪大用。

在这种情况下,圣旨送到军营,难免引人注目。

“丰阳县公桓容筹军粮有功,赐青溪里宅院,实封食邑三千户。”

这时的圣旨压根没有什么“奉天承运皇帝”,那是明朝后的习惯。

按照晋朝的风格,基本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不遇天子登基、帝后大婚一类的盛典,多是简单几句直指主题。

桓容领旨谢恩,捧着竹简有些愣神。

按照后世的话说,他这是在京城有了豪宅,还是“仇人”的家产?

圣旨送到,来人即刻告辞返还。

桓容可以理解,到战场传旨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不小心就可能遭遇流矢。这里又是胡人的地界,万一遇上哪支部落骑兵,说不定小命都要丢掉。

“天使慢走。”

送走来人,桓容同刘牢之打过招呼,将圣旨送回武车。

秦璟正在车禸 ,秦玦和秦玸站在车前,正好奇的研究车轮,争论到底是谁的手艺。

两人来到枋头后,和桓容很快“混熟”。比起秦璟,桓容和他们相处得更加自在。尤其是秦玦,爽朗的性格着实是讨喜。

“阿瓜,你来说说,这到底是相里松还是相里枣的手艺?”

阿瓜?

桓容嘴角抖了抖,收回前言。

听到话声,秦璟弯腰走出车厢,跃下车辕,对桓容道:“堡中来信,我同阿岚阿岩需尽快返还。”

“什么时候?”桓容愣了一下。

“明日。”

“这么急?”

秦璟点点头,正要开口解释,忽见荀宥和钟琳联袂赶来,面上的神情都不太好。

“府君,秦郎君。”荀宥拱手,神情凝重,“中军有令,请府君往刘将军处商议军情。”

“军令?”

“前锋右军后日出战,府君领五百刀盾手列阵。”

“什么?!”

桓容猛地握紧双拳。

身为运粮官本不该上阵。就算上阵,也该是率领长-枪兵。

让他领刀盾手列阵?

明摆着叫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