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生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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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霞呆呆地看着田驴儿，眼眶开始湿润，但是她始终没有让眼泪流出来，而是久久地望着田驴儿，望着，望着，最后，她笑了。

当生活对你发难和残忍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得上咬紧牙关。至少这样可以让悲伤得体一点。

而且她知道，拆穿一个谎言是没有什么用的，更何况那是田驴儿善意的谎言啊！眼前这个连撒谎都笨拙的男人，恐怕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为了自己那可怜的作为人的尊严而撒谎的男人了，所以，她能给他的回应，只有苦涩的微笑了。

但是，脸上的倔强抵不过禸 心的疼痛，阿霞此刻的禸 心，在流血，在流泪，在一阵一阵地难受。她微笑着问田驴儿。

“我今天好不好看？”

“好看”

“那……笑的好不好看？”

“也好看”

“那就行了！”

说完，阿霞倔强地仰起头，用手拢了拢乌黑发亮的头发，那样子，越发的好看了。在田驴儿的眼里，阿霞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但是此时，他完全不明白阿霞说的话。

“阿霞，你为什么……问我那些话？”

“三军，你怎么那么笨啊”

“怎么了？”

“没有怎么，就是觉得你今晚说话舌头都有点打结，非常的不自然，倒是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对我撒谎了？”

“我没事……我也没有说谎……”

阿霞再次笑笑，说道。

“那就行了，澡堂的生意不好的原因我知道了，服务不好也没办法，因为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捉摸也最难伺候的物种，但是今天就不讨论这个了，你累了吧，你也回去休息吧”

阿霞说完，就要转身出门，这让田驴儿更加的疑惑。

“阿霞，你干什么去啊？”

“我去买菜，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呃……”

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基本上，阿霞从来就没有做过饭，和田驴儿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田驴儿做饭，但是今晚，她想为田驴儿做一顿饭。

看起来有点心血来潮的阿霞，很快地又回到了家中。她不仅买来了食材，还买来了酒，手脚麻利的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给田驴儿和自己。看得田驴儿有些目瞪口呆。但是看看阿霞，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像是要庆祝什么节日似的，一边摆弄碗筷，一边还哼起了歌儿。这样的阿霞，看起来正常，其实一点都不正常，但是田驴儿不知道应该拿她怎么办？他呆愣地坐在桌边面对着阿霞做出的这se 香味俱全简直不亚于一桌满汉全席的饭菜有些难以下咽。此时，在田驴儿心中，觉得阿霞不应该铺张浪费，至少在他们最需要节省着过日子的时候，不应该像这样乱花钱。

“阿霞，澡堂没什么生意，你……哪来的钱？”

“我的钱，你不用管了，吃就行了”

阿霞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一点的掩饰和隐瞒。而且看起来，阿霞并不愿意多谈，她说着就将一双筷子递到了田驴儿手上。

“给，快吃吧，不然饭菜都要凉了”

“哦哦，阿霞，难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不是啊”

“那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好吃的？我们只有两个人，吃不完就太浪费了……”

“哎，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啊，三军，不是我说你，有时候，你真的像是个傻子一样，活的太苦太没意思也太无趣了。人家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你没听过吗？”

“听过”田驴儿弱弱地回答。

“所以啊，吃吃喝喝的没什么，不然，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呃……我也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田驴儿禁不住叹息了一声。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像阿霞那样质问过自己，所以当阿霞忽然问出来的时候，他真的是一脸的茫然。

“那算了，废话不说了，你要是实在不能理解，那就当做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吧，或者直接当成是我疯了，来，干一杯！”

说话间，阿霞为田驴儿和自己都斟上了一杯酒，并举起了酒杯。

田驴儿也举起了杯，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逗得阿霞“扑哧”一声，再次笑出了声。

“你是第一次喝酒吗？”

“不……是”

“那就是第一次和女人喝酒？”

“嗯”

“那也没什么难为情的，三军，今晚，你好好的陪我喝几杯，我想喝。来，干，为了以后我们澡堂的生意越来越好”

“好”

“不不不，不好不好，就当是为了这王八蛋的生活吧！”

说完，阿霞仰头一饮而尽，喝了个杯底朝天。

阿霞喝下的是白酒，味道苦辣浓烈的白酒，所以，当她如同喝水一般仰头灌下的时候，田驴儿担心地几乎要伸手夺下阿霞手中的酒杯了。

“阿霞，你慢点喝，不然会喝醉的”

“哼，喝醉？我巴不得呢，来，再干一个”

说着，阿霞不管不顾地又一杯酒下肚。而桌对面的田驴儿，却始终端着那一杯酒，一口都没有喝下。他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拿起筷子给阿霞夹菜。

“阿霞，你吃点菜，不能空腹喝酒，那样会伤身的……你要喝的话，我陪着你，你喝多少都没关系，但是不能喝的太猛，不然真的会伤身的”

阿霞不理会田驴儿絮絮叨叨的话，而是一杯接着一杯，往自己的肚里灌，彷佛肚子里的心事在燃烧，需要用烈酒来浇灭一样，但酒助愁肠，只会让心事燃烧之后的灰烬更苦！田驴儿实在是不忍心看着阿霞这样折磨自己了，于是起身，走到阿霞身边，一把夺下阿霞手中的酒杯，没想到，阿霞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又趴在桌上就哭了。

“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啊？……”

她一边哭一边捶着桌子。

“我长得好看怎么了？那也是罪吗？三军，这是我的错吗？是她们不来咱们澡堂洗澡的原由吗？”

在阿霞满是酒气的哭诉中，田驴儿听明白了。原来，阿霞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

阿霞一遍遍地问，听起来像是一遍遍痛苦地哀嚎，也一遍遍地刺痛着田驴儿的心。

那一刻，田驴儿终于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一边，看着阿霞。

“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条活路？三军，为什么我们的生活要这么难？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啊？啊…….”

阿霞那一声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是朝向苍天的痛苦呐喊，是田驴儿最想做却没有做也不敢做的事，所以，那一刻，他任由阿霞发泄。最后，她的眼泪终于放肆地流了出来。

那一晚，阿霞醉的很厉害，田驴儿将她扶回了房间。而那丰盛的一桌饭菜，两人谁都没有吃。

澡堂彻底的没有生意了，那里几乎要变成一间仓库了，但田驴儿和阿霞的生活照旧，并不是因为田驴儿有多少存款，而是因为阿霞。田驴儿仅有的钱在改造澡堂的时候就已经花光了，现在用来维持他们两人生活的钱，不知道阿霞是从哪里弄来的，田驴儿很疑惑，试探着问过阿霞好多次，都被阿霞挡了回来。

田驴儿知道，像阿霞那样的柔弱女孩子，挣钱的门路是什么，所以，当日子一天天过去，澡堂毫无收入而他们的生活还能继续的时候，他便越来越怀疑阿霞了。而且，他不得不怀疑阿霞再次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去用身体挣钱，来维持两人的生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田驴儿感到耻辱，为自己而耻辱不是为阿霞，为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却对生活无能为力毫无作为的现状感到无比的耻辱！同时，他也心疼阿霞，他不希望阿霞那么做，因为那是阿霞想要摆脱和应该摆脱的苦难啊，所以，他想要阻止阿霞。

一天，阿霞再次打扮的花枝招展，出了门，田驴儿一直注视着阿霞的一举一动，所以，等阿霞出门后，他便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阿霞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