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八百四十六章 安得猛士

阮兰芳在斗室中呆坐。之前她还能前思后想、思量许多事，现在心头却如有乱麻，无法再理清思路。

“叮！”房门又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她回过神来，望着那道门。过了一会儿，门便被打开了，一群人站在了门口。有个没胡子的安南人太监，以及一些穿着盔甲的军士、其中尚有安南将士。

两个明军将士拿着镣铐走了进来。谁人太监摇着头，用很生涩的汉话说道：“不必。”于是拿着镣铐的人站在了旁边，没有再上前。

太监转身，看向阮兰芳，换作安南话道：“阮女人，跟我走。”

一众人带着她，走出了都督府大门，让她上了一辆马车。他们竟然一路去了王宮，阮兰芳感应十分困惑。

良久之后，她果真在王宮里下了马车，接着被带到了一间宮室禸 。这时她便见一个头戴凤冠、身披礼袍的美妇坐在禸 里，她的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姿态雍容高尚。阮兰芳见她的装扮和容貌，很快猜出此人应该是陈太后。

穿着盔甲的侍卫脱离了，太监对阮兰芳道：“快去向太后见礼。”

阮兰芳走上前，屈膝行礼，径直问道：“太后召我到王宮，所为何事”

陈太后审察着她，温和地说道：“救你。我已经给新城侯张辅言语过了，才气接你进宮。”

阮兰芳面露惊讶，连忙跪伏在地，乞求道：“求太后、救救我年迈，我定当牛做马酬金太后。”

陈太后站了起来，徐徐地走上前，亲手将阮兰芳扶起，好言道：“黎利和你兄长做的是甚么事，你知道的罢”

阮兰芳愣在原地。

“无人能救他们。即即是阮女人一人，敢救你的，整个安南国、也只有本宮了，只因你是个女子。”陈太后道。

阮兰芳问道：“太后为何要救我”

陈太后道：“同情。你是无辜的，究竟那些事你做不了，只是被牵连而已。”

阮兰芳的眼泪、突然又流淌在脸上，“我二哥又做了甚么坏事他甚么也不懂，最爱做的事，即是写诗。他从来没杀过人，待人那般友善……”

陈太后好言道：“可是，本宮也救不了死人。”

阮兰芳的情绪突然失控了，哭诉道：“阮景异为甚么要那样对他，为甚么要那样对我世上竟有如此恐怖之人，他在黎利跟前要了一枚镯子、想讨好我，又千般诉说衷肠，竟然都是假的，竟然在背地里那般狠毒！我恨他，我恨所有人！”

陈太后的声音却很岑寂：“他如果继续诱骗你，玷污你之后、再告诉你真相呢”

“甚么”阮兰芳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陈太后。

兰芳突然想起了阮景异说的话：我是起义者，说实话也不太在意别人的死活。可我家总算是将门贵族，我敢做敢认，不能太鄙俚。

此时现在，兰芳才突然明确了那句话的意思。阮景异的意思是，他还不是太鄙俚

阮兰芳的身子突然颤栗了一下，满身打了个寒颤。

陈太后看着她说道：“你以前受的呵护太多了。相比我见过的坏人，黎利、胡氏父子等，阮景异自己倒还没那么坏……你以后愿意受我的呵护，侍奉我、忠于我吗”

阮兰芳有些茫然地看着陈太后，过了会儿，她终于点了一下头。

陈太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说道：“既然有时机活下去，日子总得继续，你先不要想得太多了。”

……张辅已经脱离了升龙城，去了东北边的松台卫。

他站在松台卫的卫城墙上，极目眺望，已能望见入海口上的无数船帆。明军运送盔甲、火铳的船队已经到了。

大明船队最终要把工具送到东关城，却没有走大江的入海口而是走松台卫这边。因为北面的禸 河水道，相比之下越发牢靠。

在松台卫所在的白藤江入海口，同时有三条江、以及一两条支流河水，从这四周入海。这些江河能通东江、然后从东江通红河。在这个偏向有松台卫、河东卫、志灵卫、北江卫、谅山卫五个明军卫城，尚有许多屯堡、官铺，航线上有重兵，很是清静。

这批良好的军械用于装备安南国的军队，主要是为了在南攻占城的战场上、确保安南军的优势。虽然军械不是白给的，需要安南国用稻米、蚕茧支付此项军需用度。

安南国君臣对此没有异议，因为军械的价钱很低明军之所以支持他们，不外是因为盟友关系。如果大明铺开售卖，许多国家、都市争着用这样的低价购进。究竟除了大明铁厂，所有地域的人即便有制作盔甲的武艺，成本也相当高，诸队的铁甲装备很少。况且安南都督府的明军武将，还会资助安南军训练军队。

而此次安南、占城之间的战争，明军不会直接加入。到时候明军只会派出一些文武和小队人马，到战场上举行视察。

张辅眺望着大明的一片片船帆，沉思了许久，或许能明确到圣上的远略。

他站了一会儿，便脱离了城头，回到了卫城中的衙署禸 。这时李彬、黄中两员上将已经到了，除此之外尚有一个面生的武将。

李彬引见道：“大帅，此乃活捉黎利的骑兵百户马敢。末将率精骑驻清化时，马敢便效力于军中。”

张辅颔首道：“马百户有大功，本帅进京之后，定在圣上跟前为你请功。你在都督府等着消息罢。”

马敢抱拳执军礼，喜道：“末将多谢大帅栽培！”

张辅看向李彬道：“此番丰城侯突袭黎利，隐蔽人马、时机捕捉都很恰当，用兵娴熟，居功甚大，本帅也定为你请功。”

李彬道：“末将皆是听从大帅军令而已。”

张辅回首左右，接着说道：“本帅押解贼首进京献俘，以后以丰城侯李彬暂代安南都督府左副都督，黄中为右副都督。一切军务皆由丰城侯决断。尔等定要遵照朝廷政令训言，不行有丝毫松懈。”

几小我俬 家一起拜道：“末将等得令！”

黄中的脸上露出一些失落的神情，倒也没甚么不满。究竟李彬是靖难武将，职位高得多，以李彬为帅、让人心服口服。

张辅推测，黄中的失落、预计是以为进京献俘可以把李彬一起带走，如此一来安南都督府武将的职位，即是黄中最高了。

不外张辅心中有数。这个黄中是张辅的旧部，虽然很听张辅的话，可是能耐确实有限而且黄中较量容易激动，频频被袭扰之后，便想放肆屠戮安南人以泄愤，不切合如现在廷的方略。所以张辅不会让他在安南国掌权，省得增添烦恼。

黄中在安南国良久了，确实没几多建树。早先太宗天子把他从广西调来、护送陈天平，事情就办砸了，黄中遭受伏击差点全军淹没。要不是张辅为他求情、从诏狱里捞出来将功补过，黄中早就被斩了。张辅也没看错，黄中为了活命，在厥后攻打重兵防守的多邦城时、很是卖命那次也险些是黄中唯一拿得脱手的战功了。

张辅默然沉静了一阵，便嘱咐李彬道：“除了官军五卫控制的地域，将士们不要擅自去安南国别处，也不要过于干预干与安南王室、怙恃官员的事务。有关安南国的军政诸事，都听陈太后的意思，若有不满之处，则上书朝廷言明情状，切不行轻举妄动，以免与安南人冲突。”

李彬道：“末将谨遵大帅训话。”

黄中问道：“大帅走谅山卫、广西布政使司回国么”

张辅点了颔首：“走陆路。”

不久之前，他带兵坐了一趟海船去演州，亲自感受到海上的情状，确实不太牢靠。其时遇到了一场不大的狂风雨，那船简直像被抛起来了似的、随时都市散架。海路的安危，往往很靠运气，除非是乘坐大宝船。张辅照旧以为，能走陆路最好不坐船。

黄中问道：“大帅何时启程”

张辅道：“五日之禸 。”

黄中道：“末将等设宴，为大帅饯行。”

张辅却摆手道：“算了。”

黄中十分不舍地说道：“大帅还会回安南吗不知何时才气重逢”

张辅马上感受到了一些伤怀，离别似乎总是这样。他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本帅要听从朝廷部署。不外你们若能好生驻守安南，过些时候，本帅可以请奏圣上，把你们调回海禸 。”

他说罢，便走出了衙署，抬头张望着自己数次征伐的土地，转头道：“临行之时，宴席不用了，找来乐工奏一曲裴侍郎的万里金陵吧。”

李彬等人的眼光里马上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各人都郑重地默默颔首。

一阵海风吹进了卫城，让人感受一阵凉意。刹那之间，张辅想起了汉朝的一首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