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 236|二二四章

作者:石头与水书名:玉玺记更新时间:2020/05/30 06:38字数:1699

  

第二二四章

一捧一捧的娇黄se 迎春花砖青se 墙角开放, 随着天气转暖,廊下花池里的蔷薇也抽出嫩芽, 几只麻雀在阳光地里叽叽喳喳的欢腾了一个早上。难得的艳阳天, 即便自窗外拂进的春风犹带着料峭之寒,也让人心情大好。

这样好的天气, 穆安之令人在院里支起桌子, 晒着太阳审阅魏氏案的卷宗。

“他家在找替死鬼上委实是一把好手。”穆安之对刚过来的杜长史说。

杜长史明白穆安之的意思, 先前军饷案, 是那位俸禄官程雨填了坑, 这次的案子审下来, 魏家执掌玄甲卫二十余年, 他家的事儿不少, 可如今人证物证都落在了魏家老三的头上。

对,就是那位曾经羞辱白肇东,说要送白肇东进宮做太监的魏三。

魏三。

魏老将军庶子。

魏胜将军庶弟。

杜长史自己倒了盏茶, 捧着茶盏感慨, “我以前都不知道庶出的这么不值钱。”

穆安之斜杜长史一眼,阖帝都,穆安之认识的人里, 嫡出的都不一定有杜长史这自信。而且, 杜长史都能自嘲,可见是真没把自己庶出的身份放在心上。

杜长史发现穆安之的视线,奇怪的望回去,才一拍脑门儿想起来, “哎,忘了忘了,我也是庶出。”他连声道,“我这庶出跟魏家可不一样,我家在我这辈就我跟大哥兄弟俩,再说,我们家也没歧视庶出的传统。”

好吧,他家往上数八辈,就没庶出子。

杜长史都奇怪,跟穆安之说,“其实我小时候也常记恨我大哥,气他总为些小事教训我,想着也就我爹娘去的早,不然定不能答应,哪儿有这么欺负人的?我那会儿特意羡慕魏三,每天爱耍就耍,魏老夫人可惯着他了,一屋子如花似玉的姐姐,他那屋子收拾的也好,跟个神仙洞差不多。我去一回就爱上了,回家也想照着收拾,跟我哥一说就挨了他两脚,把我吓的没敢再提。”

杜长史喝口茶,望着湛蓝的天空,“这人哪,真是不能看一时。”

穆安之诚心诚意的说,“杜大人养你也不容易。”

“我跟他过日子更不容易,也就是我,换个人谁受得了他。”杜长史半点不觉着他哥养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是亲兄弟,父母都不在了,自然是他哥养他啦。至于他哥人品好,养他很用心什么的,这也很正常啊,他哥又不是那等无知婆娘。当然,要是他哥非把他养成个大纨绔,他也是完全不介意的。

杜长史没心没肺的想。

穆安之翻着卷宗,“玄甲卫发俸是魏三负责,贪的银子进的是魏三在银庄的账,就是魏家贪上的一应官司,举凡关系人命的,都是魏三打点的。”啪的将卷宗一合,“这魏三真当千刀万剐。”

“要属下说,魏家委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事涉小二十年,要说这些事魏家父子都不知道,难道这些年,他们父子都是聋子瞎子?”杜长史讽刺的说,“设这样的局,无非就是给刑部添麻烦罢了。”

穆安之问,“魏三还没审下来?”听杜长史说无非就是个纨绔,这么难审?

“所有证据都指向魏三,魏三也承认是他自己贪了银子搀和了官司,可魏三有烂赌的毛病,一把赌下来就是上万银子,那些银子的去向多半是叫他赌光了。”杜长史道,“刑部去抓赌坊时,已是人去楼空,显然一见将军府出事立刻撤摊子走人的。魏老将军不能用刑,魏胜也不好刑囚太过,魏家父子的几个心腹拷问了一遍也没问出什么。若没猜错,除了府里的一套人手,魏家应该还有另一套人。”

穆安之皱眉,“这些银子拿去做了什么?”

“我整理了一下魏家日常的花用。”杜长史自袖中取出另一本薄册,双手奉上,穆安之一目十行看过,不禁道,“真是富比王侯了。”又问,“他家的账怎么平的?”

“殿下都觉吃惊,可这本册子还不是魏家的花销,这是魏家大管家府上的花销账目。”杜长史道。

穆安之:……

杜长史道,“魏家账目繁杂,还没有完全整理出来。魏老将军膝下五子二女,其中,二子二女为嫡出,三子为庶出,还有孙辈十几人,每个主子,姑娘有大丫环六人小丫环六人嬷嬷六人粗使婆子十人,小爷身边的大小丫环嬷嬷婆子与姑娘是一样,只是小爷略大些还要配上大仆六人小厮六人车辆马匹都有专用,一个主子身边服侍的三五十个,再加上茶房、厨房、库房、针线房、马棚、书房各处使唤的人,大小管事三五十人,魏家光服侍的下人就有小三千,这些账整理核对就是大工程,许郎中都说,核一个县的账都没这么麻烦的。”

“别说县衙,一个府衙也用不了这些人。”穆安之身为皇子,小时候身边倒也有三五十人服侍的,不过自分府,长史司那是朝廷给安排的,余则府里服侍的不过百余人。倒不是他跟玉华妹妹真要这许多人服侍,皇子府自有规制,平日里洒扫的人手就不能少了去,另则七七八八的人手,百余人真不多。事实上,穆安之身边贴身服侍的就四个禸 侍,李玉华身边有六个大丫环外加一个孙嬷嬷是蓝太后给的,这样一比,真是还不如魏家姑娘小爷们排场大。

杜长史也觉着,“是啊,干嘛要用这许多人服侍,能有多少活儿啊。”根本没必要啊,他们家的男孩子小时候也顶多就是俩丫环照顾,待大些,十二岁后搬到前院,丫环都没有,全换小厮。

反正穆安之杜长史的思维是不能理解魏家这些无用的排场的,让穆安之说,就是有钱没处使去,烧的。

想到魏家大管家的账目,穆安之就一肚子火,想当年他刚成亲,叫穆宣帝把俸禄给罚没了,一家子生计银子都是厚着脸皮借来的。虽说也没借旁人的,可瞧瞧魏家,一个大管家府上一年的花销也十来万了。

怪道军饷银子都伸手,就魏家管事这账目,他要是不贪不占,哪儿来得这些银子。一个管事家里都这样豪奢,将军府可想而知。得多大的产业才禁得起这样的奢靡……

穆安之朝杜长史招招手,待杜长史凑上前,穆安之压低些声音,“跟那位白东家透个信儿,看他知不知道赌场的事?”

阳光下,杜长史眉毛轻动,穆安之想着杜长史平日里虽略有刻薄,实际上是个厚道人。与杜长史道,“他不见得真的是回帝都报恩的,魏家与他有什么恩?不过,他也不见得这时候向魏家落井下石,反正就透这么个信儿,咱们碰碰运气。”

“老将军毕竟是他亲爹……”杜长史真如穆安之所想,心性厚道,故而,推己及人,都觉厚道了。

穆安之掀唇轻笑,“可不是把孩子生出来就配做父母的。”

杜长史吓的一抖,连忙左右扫一眼,见除了小易并无旁人,方道,“殿下慎言。”这话倘传到陛下耳中,能有殿下的好?

白肇东挺关心魏家的官司,他与杜长史交情不错,时常去寻杜长史打听。杜长史根本不必寻他,他自会过来。

杜长史便没瞒白肇东,“应该能到魏三那里截止,不会牵连到老将军和魏胜。”

白肇东眉心微动,“真的?”

杜长史点头。

“我听说案子不小,可见陛下念着君臣旧情。”白肇东的话里已带了试探。

杜长史望着他没说话,白肇东极为机敏,不好意思的搔了下鼻梁,“我怕你为难,不好直接问。小杜,你要觉着有能说的,就捡着不要紧的跟我说一说。”

“这次就是想问白大哥,可有旁的线索。”把魏家案子大致同白肇东说了一遍,证据链上就差那闻风而逃的赌场了。

杜长史道,“其实,即便抓不到赌场的人,主要罪名都在魏三,可魏老将军、魏胜想脱罪也不容易,一个赎职一个无能是肯定的,关键,魏家用这样的小道欺瞒脱罪,更会圣心全失。”

“这样的大案,刑部只会给出量刑的意见,最终怎么判,怕是禸 阁都不会全权做主,必然是陛下圣心独断。”杜长史眼含恳切,“所以,圣心很重要。”

白肇东无二话,“我明白。小杜你来问我,必然是老将军和魏胜那里都没问出什么来的。”

白肇东有些不解之处,便问杜长史,“小杜你说的道理,我不在官场的,听一听也觉着在理。按理,老将军和魏胜都是位在高官,只有比我更明白的,他们为什么不招呢?就算没有赌场那里倒一下银子,魏家这些事想都推到魏三头上也不容易吧?”

杜长史轻声说一句,“谁不想活呢?”

不论大案小案,都会有一个主犯。

量刑时,主犯刑责最重,这是肯定的。

魏胜是魏老将军的嫡长子,在军中官职最高,最得老将军重用。所以,杜长史判断,贪墨之事,魏家父子都清楚。

现在的锅在魏三头上,他们父子也都明白,哪怕证据都在魏三脑袋上,可依魏三的官位能力,魏三顶不起这口锅。

魏家父子必然要有一人,担起这魏氏案的主谋。

担此名者,必死无疑。

魏家父子都不肯认赌场的事,不是不在意圣心,而是都不想担下这桩重罪。

不是父代子,亦非子代父,他们两人,都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