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 第81章 兵事

一抹如勾新月悬在墨se 的苍穹上，偶有几丝银波随着夜风飞出，让人朦胧欲坠。骏马昂扬嘶啸穿过如火的枫林，风驰电掣一般迅捷。

松赞干布骑在马上，人在颠簸，思绪却已经飞到了战事紧急的白金城。

距离白石楼封将已有三日之隔，此次征战，他并没有带太多士兵。一来因为他个外人；二来则因为他冒然当了大将，得罪了公孙家的文臣武将，以有人暗中作梗，让他“轻装上阵”。三来也因为公孙家地形狭长，又身处四战之地，虽然控甲百万，但处处关隘都需要防守，以可用的兵士并不很多。

但看了看身后的两万士卒，松赞干布还忍不住陷入沉默之中。这只部队吊儿郎当，像群流氓多过像群士兵。带着他们打架斗殴，不定能成为天下最大的流氓团伙。但要指望依靠这些人去和北海侯打仗，他松赞干布还不如直接找公孙泰之要个茅坑自绝，也好贻笑大方，成为鲲鹏腹地之中的笑柄。

虽然他胆大包天，个性极为强绝，又熟读兵法精研战阵，但一上战场便面对这种“兵不知将，将不识兵”的不利局面，还一阵头疼。更让他愤怒的这些文武群臣的阳奉隂 违，他率兵出征白金城，，为公孙家排忧解难。但谁知却只分得到这些老弱病残，国难当头，却还要争权夺势，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难怪过去曾经有人对他，行军打仗之难，远不如在朝为官。从古至今不知多少将才，不马革裹尸，而死于自己人手中。

好在凭着多年所学，种种软弱也被这位“胆大包天”的上将军迅速遗弃。其实松赞干布深知，危险与机遇向来就并存的，所以有多大危险，就有多大机遇！而古来圣贤之所以能够名垂青史，就因为能够绝处逢生，完成常人之不敢想，常人之不敢行。

何况他此次率兵作战，也另有深意。在从小人国开始，他和李雪雁便听许多人讲过伐罪之族，若依靠两人的力量，便一千年，一万年恐怕也不能从这鲲鹏腹地之中走脱，所以想要回到大唐吐蕃，便要仰仗别人的力量，而白侯公孙泰之，便他最大的助力。

他吐蕃赞普，领兵作战的机会并不多，但他并非纸上谈兵，不务实际之人。清楚当前的局面，自己这些部下根本不能上阵。但此次作战，不仅关乎他松赞干布的名声，更关乎他和李雪雁否能够离开腹地。以便要另出机杼，以奇胜正。

这时不禁回想起墨侠曾经教诲他的话来：敌强我弱，敌逸我劳，敌盛我衰，敌众我寡。人皆曰无一战之力，我则曰未必。胜败之数，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战场之正道也。

松赞干布大喝一声：“来人！”

身后一干将领眼巴巴跟着这位“上将军”已经走了三日，三日之中也未尝听他过几次话，心里忐忑，不知他到底有何感想。这时听松赞干布话，急忙策马赶了上来，当中一人问道：“上将军，您有何吩咐？”松赞干布道：“张将军，斥候都派出去了吗？”

张长贵点了点头，道：“回上将军，斥候三日前全部派出，最迟明日子时便可赶回！”松赞干布点了点头，不再多。

一个面se 黝黑，身高八尺的将领策马上前，看着松赞干布瓮声瓮气道：“大将军，您白金城告急，火急火燎的带着咱们兄弟出了白城。怎么一连三日，每日只缓缓行军？莫非您怕了北海侯不成？”

这将领仗着自己出身世家，身份尊贵，平日里目空一世惯了，以并没有将松赞干布这位外来的上将军看在眼里。他挑衅看着松赞干布，哈哈大笑，身后一干心腹亲兵也跟着大声嘲笑。

松赞干布冷冷看着他，沉声道：“白烈，侯爷派我为主将，授予我临机专断之权，三军尽听命于我。你屡次三番冒犯我，又屡次三番煽动军心，到底何居心？难不成你北海侯派来的间隙？”

白烈为人憨直，此次针对松赞干布，一来因为看不惯对方整天绷着张脸；二来则因为这两万兵将，本该他来统领，现在却突然被人拔了头筹，心中不忿；三来也受了家中亲族的影响，以三日来处处针对松赞干布，要让这位“上将军”颜面尽失。

松赞干布之所以隐忍不发，在等。他深知这支部队缺乏纪律，缺乏训练，更没有一个军魂，以要看清军中的形式，才好切入要害，彻底掌握这两万人。

至于这个憨直愚鲁的白烈，便他松赞干布掌握这两万人的踏脚石。虽然不能冒然杀了这个“世家子弟”来立威，但松赞干布另有手段来向全军发出一个信号——这只部队，只有一个声音，便我松赞干布！

白烈并无急才，这时涨红了脸：“我我我……”不出话来。

松赞干布策马向前，脸上露出一丝杀气，继续逼问：“白烈，本将早就察觉到军中有一股势力在暗中作祟勾结北海侯军，原来就你。好啊，今天我先取你项上人头，再回禀侯爷，兴师问罪，将你抄家灭族！”

其实松赞干布毫无根基，哪里又敢随便砍了世家子弟？不过吓唬他罢了。但白烈却从亲族口中得知，这位大将军曾经单枪匹马斩了金钱蟒，岂止胆大包天？简直就一个鲲鹏腹地之中第一号猛汉。对于这种人，显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这时看松赞干布面露杀气，更加心惊胆寒。

白烈虽憨，但人可不傻，知道再出言不逊，这个大愣非要杀自己头不可，滚鞍下马，纳头便拜：“上将军饶命，上将军饶命！小人家里世代在白城为将，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对不奷 细，还请上将军您明察秋毫！”

松赞干布冷冷哼了一声，道：“与不，本将心中自然有数。来人，先将白烈押下，待我破北海侯之日，再请侯爷定夺！”

白烈听松赞干布只收押，便知道自己一条小命算保住了，这时长舒了口气，方才突然觉得后背冷汗如雨，跪在地上忙不迭的磕头。

松赞干布清楚，要掌握一支军队，便要做到赏善罚恶，恩威并重。来不过八个字，但每一个字自有每一个字的学问。就好比眼下的威，既要施威，也要立威。施威而不立威，便如孤隂 不长，独阳不生，只会让人觉得刚愎自负，难以接近。

至于收拢军心，号令三军听命，又有不同。无论各级将佐，还普通兵丁，不止需要展露胸中甲兵，令其一一信服。更要让其见到利之所在，利之所趋，才能无往不从。

毕竟这并非横行天下的唐军，只一群老弱病残的兵丁油子。若不以利趋之，谁还会热血沸腾，前去白金城与北海厮杀？

松赞干布若不懂得这般道理，才真正的愣头青！

四野之中，只有大风呼啸而过，吹的战袍猎猎飞舞。松赞干布转过身来，面向这只即将要到战场上去的队伍，炯炯目光扫过眼前的面孔，朗声问道：“你们什么，我松赞干布又什么？”

接连问了三遍，却无人敢来回答。松赞干布厉声喝道：“既然没人回答，那就由我松赞干布来！你们这群人老弱病残，军中笑柄，别人眼里的渣滓，孤魂野鬼，一钱不值，百无一用，受人嘲笑，受人唾弃！”

这两万兵丁虽然惫懒成性，但还第一次被人如此公然辱骂。一个个怒目而视，若不顾忌他大将军的身份，恐怕早就血溅当场。

松赞干布见兵丁们发怒，不惊反喜。知道面前这些兵痞虽然惫懒，但总算没被磨尽血性。只要有一丝血性尚存，他松赞干布就能将众人彻底唤醒。

面对兵丁们的怒视，松赞干布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欢畅，笑得众人一头雾水。兵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这位大将军到底在笑什么。笑声突然戛然而止，松赞干布摘下头盔，目似朗星，看向众人，问道：“谁来，我松赞干布又什么？”

这一问，把众人问的一阵茫然。松赞干布大声喝道：“你们孤魂野鬼，我松赞干布便行尸走肉。你们被人嘲笑，我松赞干布也被人视为愣头青，搅屎棍。你们受人唾弃，我松赞干布同样如此。这才以一个大将军之尊，却引领你们这群老弱病残，前去白金城送死！”

众人一震，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上将军其实也同病相怜，不禁生出了同仇敌忾之情。松赞干布将头盔狠狠摔在地上，大声喝道：“可我们，真孤魂野鬼，行尸走肉吗？你们自己来，也不？”

众兵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被头盔遮住了脸庞，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心里已经湿润了。

“大将军，我们不孤魂野鬼！”不知谁先吼了出来，跟着便有十人、百人、千人及至全军上下，一齐仰天怒吼：我们不孤魂野鬼，不行尸走肉！

松赞干布喝道：“我听不清楚！这山，这水，这风，这艹 ，这落日同样听不清楚！”

全军上下，齐声怒吼：“我们不孤魂野鬼，不行尸走肉，我们白城男儿，勇士！”

有泪花从松赞干布眼中闪出，并非嘲笑，而激动。因为他感觉到，那股久违的血性，正迅速的回到这只队伍当中！

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现在，我这个行尸走肉，就要带着你们这群孤魂野鬼一起赶赴白金城城。或许你们中间，会有人永久的倒在这片平原之上。但要记住，你们军人，你们男人，你们鲲鹏腹地的勇士！大地在我们脚下，北海将成为另一条奔流的血河！因为胜利属于我们的，我们男人，只会带给敌人死亡与恐惧。战争之火早已燃起，与我比肩，你们将永不孤单！”

众人的眼睛亮起光芒，紧紧注视松赞干布，只见他撑开双臂，扬声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这群孤魂野鬼，就生死兄弟！如果有人注定回不去白城，那我，那你身边的兄弟，将会把你的尸骨带回故土！我和你身边的兄弟，将会把你的父母当成我们的父母，把你的子女当成我们的子女！”

众将士一手持剑，一手持盾，松赞干布每一句，便敲响一次。虽然大风呼啸，但这声势却远比风声还要猛烈。仿佛众将士胸中重燃的热血，正渴望着一条嗜血的河流！

子夜的冷风吹起层层风沙，透人骨髓，叫人冷到心里。几只乌鸦嘎嘎飞过，打破了黑夜之中的静寂。月在半空，冷凝的月光将军营牢牢裹住。军营主帐，灯火通明。大帐之中，聚集了军中所有将官。

松赞干布，此时面沉如水，跪坐在案后，等着斥候的情报。眼光看向远处，似乎跨越了千里之外，看到了李雪雁。

此时此刻，李雪雁也在和他做着同一样事情。她跪坐在软榻上，看着那弦冷月，心中却想，呆子他还顺利吗？在军中习惯吗？有没有与敌人交锋，有没有受伤？

潘巧儿见她脸上带着焦急之se ，笑道：“李姐姐，你又在挂念呆子哥哥吗？”

若旁人来问，李雪雁未必会回答，但一路走来，潘巧儿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已经如小燕儿一般，成了她的闺中之蜜，轻轻一叹，“巧儿，战场上刀枪无眼，我只怕……”

“李姐姐，呆子哥哥武功出神入化，便李雄也不他对手，你却害怕些什么，你难道不相信他吗？”

不相信，她怎么会不相信呢？她相信对方，甚至远超自己。其实从他背着她，攀上万丈悬崖，与夜叉角力周旋的一刻，他便已经她的天了！

他她的信仰，她也他的彼岸。

点了点头，啊。既然相信这个呆子，便要一直相信下去，直到永远永远……

“二位姑娘，白侯爷有请！”

“好，请侯爷稍后片刻，我们收拾妆容，马上就来！”李雪雁淡淡回答，牵着潘巧儿的手走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