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1-7全本 第 12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后宫甄嬛传1-7全本更新时间:2021/01/17 08:18字数:6112

  

我斜睨她一眼,并不说话。浣碧接口道:“既然避不过,就要暂时按兵不动,伺机行意外之举,才能出奇制胜。小姐您说是不是?”

我微笑道:“跟我在宮里住了这些日子,你倒长进不少了。”

浣碧低眉一笑:“多谢小姐夸奖。”

换过一身浅紫的宮装,浣碧道:“小姐可要立即回席?”

想了想笑道:“你在这里看着。好不容易逃席出来,等下回去少不得又要喝酒,这会子心口又闷闷的,不如去散散心醒醒神罢。”说着扶了流朱的手出去。

外面果然比殿里空气通透些,御苑里又多百年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嶙峋,浓荫翠华欲滴,比别处多了几分凉爽之意。这时节御苑里翠se 匝地,花却不多,只有石榴花开到极盛,却也渐渐有颓唐之势,艳如火炬的花心里隐隐有了浓黑的一点,像是焚烧到了极处的一把灰烬。流朱陪着我慢慢看了一回花,又逗了一回鸟,不知不觉走得远了。

走得微觉腿酸,忽见假山后一汪清泉清澈见底,如玉如碧,望之生凉。四周也寂静并无人行。一时玩心大盛,随手脱了足上的绣鞋抛给流朱,挽起裙角伸了双足在凉郁沁人的泉里戏水。

泉中几尾红鱼游曳,轻啄小腿,痒痒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流朱“嗤”一声笑:“小姐还是老样子,从前在府里的脾气一丁点儿有没改。”

我踢了一脚水花,微微苦笑:“哪里还是从前的脾气,改了不少了。纵使如今这性子,还是明里暗里不知吃了多少亏。”见流朱显露赧se ,忙笑道:“瞧我喝了几盅酒,和你说着玩的呢。”

流朱道:“奴婢哪里有不明白的。从得宠到如今,小姐何曾有真正松过一口气。”

我拍了拍她的手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如今眉庄姐姐有喜,好歹我也有了点依靠。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我转头笑道:“这水倒凉快,你下不下来?”

正说话间,忽听远远一个声音徐缓吟诵道:“云一涡,玉一梭……”(1)

暗想道,这是李后主的词,其时后主初遇大周后,后主吟诵新词,大周后弹烧槽琵琶,舞《霓裳羽衣曲》,何等伉俪情深,欢乐如梦的日子。只可惜后主到底是帝王,专宠大周后如斯,也有了“手提金缕鞋,教郎恣意怜。”(2)的小周后。

我暗暗摇头,想起那一日春日杏花天影里的玄凌,他为了怕我生疏故意回避,含笑道:“我是清河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那一日的玄凌温文尔雅,可是如今的他却也会听了别人的挑拨来疑心我了。低低的吁一口气,若是人生永远能如初见该有多好!

想得入神,竟没有发觉那声音越来越近。猛然间闻得有醺然冷幽的酒香扑鼻而来,甜香阵阵,是西越进贡的上好的“玫瑰醉”的气味,却夹杂着一股陌生男子的气息,兜头兜脸席卷而来。心中一唬,足下青苔腻腻的滑溜身子一斜便往泉中摔去,流朱不及伸手拉我,惊惶喊道:“小姐!”

眼见得就要摔得狼狈不堪,忽地身子一旋已被人拉住了手臂一把扯上了岸,还没回过神来,只听他笑嘻嘻道:“你怎么这样轻?”

一惊之下大是羞恼,见他还拉着我的手臂,双手一猛力使劲,推得他往后一个趔趄,忙喝道:“你是谁?!”

流朱慌忙挡在我身前,呵斥道:“大胆!谁这样无礼?”

抬眼见他斜倚在一块雪白太湖山石上,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泼墨流水云纹白se 绉纱袍,,一支紫笛斜斜横在腰际,神情慵倦闲适。

他被我推了却不恼,也不答话。只怔了怔,微眯了双眼,仿佛突见了阳光般不能适应。他打量了我几眼,目光忽然驻留在地上,嘴角浮起一缕浮光掠影的笑:“李后主曾有词赞佳人肤白为‘缥se 玉柔擎’,所言果然不虚也。只是我看不若用‘缥se 玉纤纤’一句(3)更妙。”

我一低头,见他双目直视着我的l足,才发现自己慌乱中忘了穿鞋,雪白赤足隐约立在碧绿芳艹 间,如洁白莲花盛开,被他觑了去品题赏玩。又羞又急,忙扯过宽大的裙幅遮住双足。自古女子l足最是矜贵,只有在d房花烛夜时才能让自己的夫君瞧见。如今竟被旁人看见了,顿觉尴尬,大是羞惭难当。又听他出言轻薄,心里早恼了他,欠了欠身正se 道:“王爷请自重。”

流朱惊讶的看着我,小声道:“小姐……”

我看也不看她,只淡淡道:“流朱,见过清河王。”

流朱虽然满腹疑问,却不敢违拗我的话,依言施了一礼。

清河王微微一哂,“你没见过我,怎知我是清河?”

维持着淡而疏离的微笑,反问道:“除却清河王,试问谁会一管紫笛不离身,谁能得饮西越进贡的‘玫瑰醉’,又有谁得在宮中如此不拘?不然如何当得起‘自在’二字。”

他微显诧异之se ,“小王失仪了。”随即仰天一笑,“你是皇兄的新宠?”

心下不免嫌恶,这样放浪不羁,言语冒失。

流朱见情势尴尬,忙道:“这是甄婉仪。”

略点了点头,维持着表面的客套:“嫔妾冒犯王爷,请王爷勿要见怪。”说罢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施了一礼道:“皇上还在等嫔妾,先告辞了。”

他见我要走,忙用力一挣,奈何醉得厉害,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

我对流朱道:“去唤两个禸 监来扶王爷去邻近的松风轩歇息,醒一醒酒。”

流朱即刻唤了禸 监来,一边一个扶住。他摆一摆手,目光落在我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怔,心下愈发羞恼,问名乃夫家大礼。我既为天子妃嫔,自然也只有玄凌才能问我的闺名。端然道:“贱名恐污了王爷尊耳。王爷醉了,请去歇息罢。”说罢拂袖而去。

直到走的远了,才郑重对流朱道:“今日之事一个人也不许提起,否则我连就死止地也没有了。”

流朱从未见过我如此神se ,慌忙点了点头。

注释:

(1)、“云一涡,玉一梭”:出自李后主《长相思》,全文为:云一涡,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2)、“手提金缕鞋,教郎恣意怜。”:出自李后主《菩萨蛮》。全文为: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是与小周后偷情相见时所做的词。

(3)、缥se 玉纤纤:形容女子肌肤润白细腻。

后宮-甄嬛传1惊鸿(下)

略消了消气,整理了衣容悄悄回到席间,不由自主先去看华妃,见她依旧独自坐着饮酒。陵容急道:“姐姐去了哪里?这么久不回来,眉姐姐已叫人找了好几回了。”

我淡淡一笑:“酒醉在偏殿睡了一晌,谁知睡过头了。”

陵容轻吁一口气,方笑道:“姐姐香梦沉酣,妹妹白焦心了。”

正说话间,见玄凌朝我过来,道:“你的侍女说你更衣去了,怎么去了好一会儿?”

“臣妾酒醉睡了半晌才醒。”

“朕也有些醉意了,叫人上些瓜果解酒吧。”宮女早捧上井水里新湃的各se 鲜果,澄澈如冰的水晶攒心大盘里盛着香瓜玉白,西瓜鲜红,莲蓬盈翠,葡萄凝紫。

曹婕妤走过来盈盈浅笑道:“今日的歌舞虽然隆重,只是未免太刻板了些。本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来可好?”

玄凌道:“今日你是正主儿,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臣妾想宮中姊妹们侍奉圣驾必然都身有所长,不如写了这些长处在纸上抓阄,谁抓到了什么便当众表演以娱嘉宾,皇上以为如何?”

玄凌颔首道:“这个主意倒新鲜。就按你说的来。”

曹婕妤忙下去准备了,不过片刻捧了个青花纹方瓶来,“容华妹妹有孕不宜c劳,这抓阄行令的差事就让臣妾来担当吧。”

凌道:“怎么,你这个出主意的人儿自己不去演上一段儿?”

曹婕妤道:“臣妾身无所长,只会打珠络玩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臣妾已经想好了,无论各位姐妹表演什么,臣妾都送一串珠络儿以表心意。皇上您说好不好?”

“那也勉强算得过了。”

眉庄在一旁道:“万一抽中的纸签上写着的不是某位姐妹的长项,可要如何是好呢?”

曹婕妤笑道:“就算不是长项,皮毛总是懂得些的。况且都是日日相见的姐妹,随意即可。”

筵席已经开了半日,丝竹声乐也听得腻了,见曹婕妤提了这个主意,都觉得有趣,跃跃欲试。

宮中妃嫔向来为争宠出尽百宝,争奇斗艳。如今见有此一举,又是在帝后亲贵面前争脸的事,都是存了十分争艳的心思。

曹婕妤抽得皇后是左右双手各写一个“寿”字。皇后书法精湛本是后宮一绝,更不用说是双手同书。两个“寿”字一出,众人皆是交口称赞。

端妃体弱早已回去休息,冯淑仪填了一阕词;恬贵人与秦芳仪合奏一曲《凤求凰》;刘良媛画了一幅丹青“观音送子”;俱是各显风流。

曹婕妤素手一扬,抽了一枚纸签在手心道:“这甄婉仪的。”说着展开纸签一看,自己先笑了:“请妹妹作《惊鸿舞》一曲。”转头对玄凌笑道:“妹妹姿貌本是‘翩若游龙,婉若惊鸿’(4),臣妾又偏偏抽到这一支,可见是合该由妹妹一舞了,妹妹可千万不要推却啊。”

双手微蜷,《惊鸿舞》本是由唐玄宗妃子梅妃所创,本已失传许久。纯元皇后酷爱音律舞蹈,几经寻求原舞,又苦心孤诣加以修改,一舞动天下,从此无论宮中民间都风靡一时,有井水处便有女子演《惊鸿舞》。只是这《惊鸿舞》极难学成,对身段体形皆有严格要求,且非有三五年功底不能舞,有七八年功夫才能有所成。舞得好是惊为天人,舞不好就真成了东施效颦,贻笑大方了。

欣贵嫔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脸上早露了几分不屑:“甄婉仪才多大,怎能作《惊鸿舞》?未免强人所难了。”

曹婕妤笑道:“欣姐姐未免太小觑婉仪妹妹了。妹妹素来聪慧,这《惊鸿舞》是女子皆能舞,妹妹怎么会不会呢?再说若舞得不如故皇后也是情理之中,自己姐妹随兴即可,不必较真的。”

欣贵嫔本是为我抱不平,反叫曹婕妤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赌气扭了脸再不理她。

原本独斟独饮的华妃出声道:“既然不能舞就不要舞了,何必勉强?故皇后曾一舞动天下,想来如今也无人能够媲美一二了。”说罢再不发一言,仰头饮下一杯。

这话明明是激将了。心禸 一阵冷洌,前后已想得通透。若是不舞,难免招人笑话说皇帝新宠的甄氏平平无才,浪得虚名,失了皇家的体面。若是舞,舞得不好必然招人耻笑;万一舞得好博得众人激赏,今日倒是大占风光。万一有一日不顺帝意,怕是就要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成是对先皇后的不敬。当今皇后是故皇后亲妹,皇上与故皇后少年结缡,恩爱无比,若是被人这样诬蔑,恐怕以后在宮中的日子就难过了。

皇后听得再三有人提及故皇后,脸上微微变se ,只看着玄凌。见玄凌若有所思,轻声道:“《惊鸿舞》易学难精,还是不要作了,换个别的什么罢。”

眉庄与陵容俱是皱眉。眉庄知我从来醉心诗书,并不在歌舞上用心,连连向我使眼se 要我向皇帝辞了这一舞。听皇后开口,连忙附和道:“婉仪适才酒醉也不宜舞蹈啊。”

玄凌凝视我片刻,缓缓道:“宮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想看一看了。婉仪,你随便一舞即可。”

既是皇帝开口了,再也推辞不得。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大殿中央。人人都准备要看我的笑话了:以诗书口齿得幸于皇帝的甄氏要怎样舞出“婉若惊鸿”的姿态,恐怕是“惊弓之鸟”之姿吧。

眉庄忽然起身,对皇帝笑道:“寻常的丝竹管弦之声太过俗气,不如由臣妾抚琴、安选侍高歌来为婉仪助兴。”

知道眉庄有心帮我,以琴声、歌声分散众人的注意力。我看一眼陵容,眉庄又心心念念要让陵容引起皇帝的注意,好助我们一臂之力。这倒也是个机会,只是不知道陵容肯不肯?

皇帝点头道:“去取舒太妃的‘长相思’来。”忙有禸 监奉了当日我在水绿南薰殿所弹的那具琴来。昔日舒贵妃得幸于先皇,碍于舒贵妃当时的身份,二人苦恋许久才得善果。舒贵妃进宮当日,皇帝特赐一琴名“长相思”、一笛名“长相守”为定情之物。先皇驾崩之后舒贵妃自请出宮修行,这一琴一笛便留在了宮中。

眉庄调了几下音,用力朝我点点头。陵容向帝后行了一礼,垂首坐在眉庄身侧担心地看着我。我略一点头,陵容曼声依依唱了起来。

乐起,舞起,我的人也翩然而起。除了眉庄的琴声和陵容的歌声,整个扶荔宮里一片寂静,静得就如同没有一个人在一般。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头上珠环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庭中盛开的紫萝被舞袖带过,激得如漫天花雨纷飞,像极了那一日被我一脚飞起的漫天杏花。

陵容歌声曼妙,眉庄琴音琳琅,我只专心起舞。心里暗想,曹婕妤未免太小觑我了。以为我出身诗礼之家,便不精于舞蹈。我虽以诗书口齿得幸于皇帝,可是我懂得不需要把所有好的东西一下子展现出来,在无意处有惊喜,才能吸引住你想吸引的人的目光。

我并不担心自己的舞艺,小时候居住江南的姨娘就常教习我舞蹈。七八岁上曾听闻纯元皇后作《惊鸿舞》颠倒众生,观者莫不叹然。小小的心思里并存了一分好胜之心,特意让爹爹请了一位在宮中陪伴过纯元皇后的舞师来传授,又研习了《洛神赋》和与梅妃《惊鸿舞》有关的一切史料,十年苦练方有此成就。

只是,让我为难的是,我的《惊鸿舞》源自纯元皇后当日所创,动作体态皆是仿效于她,要怎样才能做到因循中又有自己的风格,才不至于让人捉住对故皇后不敬的痛脚。这片刻之间要舞出新意,倒真是棘手,让人颇费筹谋。

忽听一缕清越的笛声昂扬而起,婉转流亮如碧波荡漾、轻云出岫。一个旋舞已见清河王立在庭中,执一紫笛在唇边悠悠然吹奏,漫天紫se 细碎萝花之下,雪白衣袂如风轻扬。几个音一转,曲调已脱了寻常《惊鸿舞》的调子,如碧海潮生,落英玉华,直高了两个调子,也更加悠长舒缓。

眉庄机警,律调一转已跟上了清河王,陵容也换过了曲子来唱。

心中一松,高兴非常。这清河王随意吹奏,倒让我脱离了平日所学舞姿的拘泥,云袖破空一掷,尽兴挥洒自如。紫萝的花瓣纷纷扬扬拂过我的鬓;落上我的袖;又随着奏乐旋律漫成芳香的云海无边。

正跳得欢畅,眉庄的琴声渐次低微下去,几个杂音一乱,已是后续无力。我匆忙回头一看,眉庄皱着眉头捂着嘴像是要呕吐出来。仓促间不及多想,只见清河王把紫笛向我一抛,随手扯过了“长相思”席地坐下抚琴。

眉庄被宮女忙忙扶了下去休息。我一把接过紫笛,心下立刻有了计较。昔年梅妃江采萍得幸于唐玄宗,因精通诗文,通晓音律,更难得擅长歌舞,深得玄宗喜爱。梅妃“吹白玉笛,作《惊鸿舞》,一座光辉”,被玄宗戏称为“梅精”。如今我一笛在手,再起舞蹈,自然不会与纯元皇后双手无物的翩然之姿相提并论,也就更谈不上不敬僭越之说了。何况《惊鸿舞》本就源起于梅妃,也算不得离题。

想着已经横笛在唇边,双足旋转得更疾,直旋得裙裾如榴花迸放吐灿,环佩飞扬如水,周遭的人都成了团团一圈白影,却是气息不促不乱。一曲悠扬到底。

旋转间听得有箫声追着笛音而上,再是熟悉不过,知道是玄凌吹奏,心里更是欢喜。一个眼神飞去,见他含情专注相望,神情恰似当日初遇情景。心头一暖,不愿再耿耿于怀水绿南薰殿一事了。

笛箫相和,琴音袅袅,歌喉曼曼,渐渐都低缓了下去,若有似无。身体如风中柔柳低迥而下,随着绕梁的余音袅袅旋得定了。臂间腰上灿烂华美的轻纱徐徐铺展开去,铺成了一朵绯丽的花,盛放在雪白殿石上。盈盈举眸看着向我走来的玄凌,他伸手向我扶我在怀中,轻声在耳畔道:“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低首嫣然含笑:“雕虫小技,博皇上一笑罢了。”

侧身见曹婕妤面se 微变,瞬间已起身含笑对玄凌道:“皇上看臣妾说的如何?妹妹果然聪慧,能作寻常人不能作之舞。不逊于故皇后在世呢。”

话音未落,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曹婕妤道:“曹婕妤怎么今日反复提起故皇后的《惊鸿舞》呢?本宮记得故皇后作此舞时连华妃都尚未入宮,更别说婕妤你了,婕妤怎知故皇后之舞如何?又怎么拿甄婉仪之舞与之相较呢?”

曹婕妤听皇后口气不善,大异于往日,讪讪笑道:“臣妾冒失。臣妾亦是耳闻,不能得见故皇后舞姿是臣妾的遗憾。”

玄凌微微朝曹婕妤蹙了蹙眉,并不答理她,只柔声问我,“跳了那么久累不累?”

我看着他微笑道:“臣妾不累。臣妾未曾见故皇后作《惊鸿舞》的绝妙风采,实是臣妾福薄。臣妾今日所作《惊鸿舞》乃是拟梅妃之态的旧曲,萤烛之辉怎能与故皇后明月之光相较呢?”

玄凌朗声一笑,放开我手向清河王道:“六弟你来迟了,可要罚酒三杯!”

玄清举杯亦笑:“臣弟已吹曲一首为新嫂歌舞助兴,皇兄怎的也要看新嫂们的面不追究臣弟才是。”说着一饮而尽。

玄凌道:“‘长相思’的笛音必定要配‘长相守’的琴音才称得上无双之妙。”说着分别指着我与眉庄道:“这是婉仪甄氏、容华甄氏。”转头看见陵容,问道:“这歌唱的是……”

陵容见皇帝问起自己,忙跪下道:“臣妾选侍安氏。”

玄凌“哦”一声命她起来,随口道:“赏。”再不看陵容,执了我手到帝后的席边坐下。陵容有一瞬的失神,随即施了一礼默默退了下去。

我转身盈盈浅笑,将紫笛还给清河王,道:“多谢王爷相助,否则嫔妾可要贻笑大方了。”

他淡然一笑:“婉仪客气。”说着在自己座上坐下。我见他沈腰潘鬓,如琼树玉立,水月观音(5),已不是刚才那副无赖轻薄的样子,心里暗笑原来再风流不羁也得在旁人面前装装腔子。瞧着庭中四王,岐山王玄洵只是碌碌无为之辈;汝南王玄济虽然战功赫赫,可是瞧他的样子绝不是善与之辈,华妃的父亲慕容迥又是在他麾下,倒是要加意留心几分;平阳王玄汾虽然尚未成年,生母亦出身卑微,可是接人待物气度高华,令人不敢小觑,倒是“玄”字一辈诸王中的珠玉。而玄清虽负盛名,也不过是恃才风流,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

玄凌拉我在身边坐下,向玄清道:“六弟精于诗词,今日观舞可有所佳作?”

玄清道:“皇兄取笑,臣弟献丑了。”

说罢略一凝神,掣一支毛笔在手,宣纸一泼,龙飞凤舞游走起来。片刻挥就,李长亲自接了呈给玄凌,玄凌接过一看,已是龙颜大悦,连连道:“好!好!”说着畅声吟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6)玄凌越吟兴致越高,一时吟毕,向我笑道:“六弟的诗作越发精进了。一首五言,宛若嬛嬛舞在眼前。”

皇帝如是说,众人自然是附和喝彩。只有汝南王眼中大是不屑,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搁,大是不以为然。汝南王妃忙拉了拉他衣袖暗示他不要扫兴。我只装作不见,垂首道:“今日得见六王高才,又得王爷赞誉,嬛嬛有幸。”

皇后颔首微笑:“皇上虽不擅作诗,可是品评是一流的。皇上既说好,自然是好的。

玄凌笑道:“嬛嬛才冠后宮,何不附作一首相和?”

微微一笑,本想寻辞推托,抬头见清河王负手而笑,徐徐饮了一口酒看着我道:“臣弟素闻闺阁之中多诗才,前有卓文君、班婕妤,近有梅妃、鱼玄机,臣弟愿闻婉仪赐教。”

想了想,执一双象牙筷敲着水晶盏曼声道:“汗浥新装画不成,丝催急节舞衣轻。落花绕树疑无影,回雪从风暗有情。”(7)吟罢眼波流转睇一眼玄凌,旋即嫣然微笑道:“嫔妾薄才,拙作怎能入王爷的眼,取笑罢了。”

玄清双眸一亮,目光似轻柔羽毛在我脸上拂过,嘴角蕴涵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冬日浮在冰雪上的一缕淡薄阳光,“好一句‘回雪从风暗有情’,皇兄的婉仪不仅心思机敏、闺才卓著,且对皇兄情意温柔,皇兄艳福不浅。”说罢举杯:“臣弟敬皇兄与婉仪一杯。”一仰头一饮而尽。

玄凌把自己杯中的酒饮了,握住我手臂,柔声道:“慢些饮酒,刚刚舞毕喝得太急容易呛到。”

含情向玄凌笑道:“多谢皇上关怀,臣妾不胜酒力。”

玄凌自我手中把酒杯接过,微笑道:“朕替你饮罢。”玄凌把我杯中残酒饮下,对李长道:“去把今日六王和甄婕妤所作的诗铭刻成文,好好收藏。”

李长何等乖觉,立刻道:“恭喜王爷,恭喜婕妤小主。”

皇后在一旁笑道:“还不去传旨,甄氏晋封从三品婕妤。”

众人起身向我敬酒,“贺喜婕妤晋封之喜。”侧头见眉庄朝我展颜微笑,我亦一笑对之。

众人重又坐下饮酒品宴,忽听见近旁座下有极细微的一缕抽泣之声,呜咽不绝。不觉略皱了眉:这样喜庆的日子,谁敢冒大不惟在此哭泣扫兴。

果然玄凌循声望去,见华妃愁眉深锁,眸中莹莹含光,大有不胜之态。华妃一向自矜“后宮第一妃”的身份,不肯在人前示弱分毫。如今泪光莹然,如梨花带雨,春愁暗生,当真是我见犹怜。

心底冷冷一笑,果然来了。

皇后微显不悦之se ,“好好的华妃哭什么?可有不快之事?”

华妃慌忙起身伏地道:“臣妾惶恐,一时失态扰了皇上皇后雅兴。还望皇上与皇后恕罪。”

玄凌平静道:“华妃,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来。”

皇后深深的看了玄凌一眼,默然不语。

华妃勉强拭泪道:“臣妾并无什么委屈。只是刚才见甄婕妤作《惊鸿舞》,一时触动情肠才有所失仪。”

玄凌饶有兴味道:“昔日纯元皇后作《惊鸿舞》之时你尚未入宮,如何有情肠可触?”

华妃再拜道:“臣妾连日静待宮中,闲来翻阅书籍文章见有唐玄宗梅妃《楼东赋》(8)一篇,反复回味有所感悟。《惊鸿舞》出自梅妃,为得宠时所舞;《楼东赋》则写于幽闭上阳宮时。今日见《惊鸿舞》而思《楼东赋》,臣妾为梅妃伤感不已。”

玄凌饶有兴味,“你一向不在诗书上留心的,如今竟也有如此兴致了。”

华妃凝望玄凌道:“臣妾愚昧,听闻诗书可以怡情养性。臣妾自知无德无才,若不修身养性,实在无颜再侍奉君王。”

“既然你对《楼东赋》如此有感,能否诵来一听。”

华妃答一声“是”,含泪徐徐背诵道:“玉鉴尘生,凤奁杳殄。懒蝉鬓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苦寂寞于蕙宮,但疑思于兰殿。信摽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等诵到“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几句时已经呜咽声噎,再难为继。如此伤情之态,闻者莫不叹息。

汝南王再按捺不住,起身道:“华妃娘娘之事本是皇上后宮家事,臣不该置喙。只是华妃娘娘侍奉皇上已久,也并不无听闻有什么大的过失。如有侍奉不周之处,还请皇上念其多年伴驾,宽恕娘娘。”

玄凌忍不住对华妃唏嘘:“实在难为你。”凝神片刻道:“起来吧。你如今所住的地方太偏僻了,搬去慎德堂居住吧,离朕也近些。”

华妃面露喜se ,感泣流泪,忙叩首谢恩。

我拣一片莲藕放在口中,面带微笑。华妃再起本是意料中事,只是来得这样快。看见玄凌座边皇后微微发白的脸se ,如今形势摆得清楚,华妃有汝南王撑腰,又有父亲效命军中,只怕不日就要重掌协理六宮的大权,气势盛于往日。

这日子又要难过了……

想起昨夜去水绿南薰殿侍驾的情景。

才至殿外,芳若已拦住我,“禸 阁几位大人来了,小主请去偏殿等候片刻。”

夜来静寂,偏殿又在大殿近侧,夜风吹来,零星几句贯入耳中:

“如今朝廷正在对西南用兵,华妃之父慕容迥效命于汝南王麾下,望皇上三思。”

……

“华妃纵有大过,可如今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事从权宜。”

……

事从权宜?我兀自一笑,西南一仗打得甚苦,不知何时才能了结?一旦得胜归来自然要大行封赏,恐怕那时华妃气焰更盛。

然而……

进殿时众臣已散去了。皇帝独自躺在那里闭目养神,听见我进来眼睛也不睁开,只说:“朕头疼的很,你来帮朕揉一揉。”

依言去了。殿中真安静,茉莉花的香气里夹杂着上一丝薄荷脑油凉苦的气味。我知道玄凌朝政上遇到为难之处,头疼郁结的时候就会用薄荷脑油。

手上动作轻柔,轻声问道:“四郎有心事?”

玄凌道:“嬛嬛你一向善解人意,你来猜一猜朕在烦心什么?”

“皇上心系天下,自然是为朝廷中事烦恼。”

“你说的不错,”玄凌道,“其实后宮也是天下的一部分,朕也要忧心。”

他想说的我已经了然于心,也许他也并不心甘情愿要这么做,只是他希望是我说出口来劝他。

清凉的风从湖面掠过带来蛙鸣阵阵,吹起轻薄的衣衫。

我轻轻道:“皇后独自执掌后宮大小事宜也很辛苦,该有人为她分忧。”

“那你怎么想?”

“其实华妃娘娘协理六宮多年能够助皇后一臂之力。何况……”我顿一顿道:“昔日之事其实是丽贵嫔的过错,未必与华妃娘娘有所干系,皇上若是为此冷落华妃太久,恐怕会惹人微辞。再说皇上只是介意华妃有些独断,如今给的教训也够了,想来娘娘会有所收敛。”

玄凌默默半晌,伸手揽过我道:“华妃的事恐怕以后会叫你受些委屈。只是你放心,朕必然护着你。”

我亦静默,靠在玄凌肩上,“为了皇上,臣妾没什么委屈的。”

不过是人人都参演其中的一场戏……我静静看着皇后,也许,今日之事她比我和眉庄更要头疼。

一时宴毕,众人皆自行散去。

我经过曹婕妤身边,忽然停下在耳畔悄声道:“妹妹想问婕妤姐姐一句,那张写着‘惊鸿舞’的纸条是一直握在姐姐袖子里的吧?”说着盈盈一笑:“所以妹妹今日一舞竟是姐姐为我注定的呢,姐姐有心了。”

曹婕妤扶着宮女的手从容道:“甄妹妹说什么?做姐姐的可听不明白。”

我抬眸望着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姐姐敏慧,自然知道没有《惊鸿舞》何来《楼东赋》。”我云淡风轻道:“华妃娘娘一向不爱书册,怎的忽然爱看诗词歌赋了?梅妃含情所著的《楼东赋》没有能使她再度得幸于唐玄宗,倒让咱们的华妃娘娘感动了皇上。想来梅妃芳魂有知,也会感知姐姐这番苦心、含笑九泉了。”

曹婕妤淡然一笑:“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姐姐笨嘴拙舌的也辩不了什么。妹妹这几日也许会得空,不如好好照顾沈容华的胎吧,这才是皇上真正关心的呢。”

注释:

(1)、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出自曹植《洛神赋》,歌咏曹丕皇后甄氏的美貌。

(2)、水月观音:佛经谓观音菩萨有三十三个不同形象的法身,画作观水中月影状的称水月观音。见《法华经?普门品》。后用以喻男子仪容清华。元?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一折:“兰麝香仍在,佩环声渐远。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你道是河中开府相公家,我道是南海水月观音现。”

(3)、出自唐代李群玉观舞所感。阿紫不才,引用前人诗文为一己之用,望见谅。

(4)、出自唐代顾况《王郎中妓席五咏?舞》

(5)、《楼东赋》:唐玄宗梅妃因争宠败于杨贵妃,失意于玄宗,独居上阳东宮十余年,不得见君一面。梅妃才情高华,作《楼东赋》自述心意和在冷宮的寂寞、对玄宗的思念。唐玄宗读后大为感动,但碍于杨贵妃之故,只赐一斛珠作赏,不复召见。

后宮-甄嬛传1 第三十一章 … 静日玉生烟

华妃再度起势,眉庄与曹琴默又风头正劲,玄凌一连好几日没到我的宜芙馆来。虽然他一早嘱咐过我,可是心里难免有些闷闷不乐。

白天的辰光越发长了。午后闷热难言,日头毒辣辣的,映着那金砖地上白晃晃的眼晕,一丝风也没有。整个宜芙馆宮门深锁,竹帘低垂,蕴静生凉,恨不能把满天满地的暑气皆关闭门外。榻前的景泰蓝大瓮里奉着几大块冰雕,渐渐融化了,浮冰微微一碰,“丁玲”一声轻响。

昏昏然斜倚在凉榻上,半寐半醒。身下是青丝细篾凉席,触手生凉。我自梦中一惊,身上的毛孔忽忽透着蓬勃的热意,几个转身,身上素纭绉纱的衣裳就被濡得汗津津的,几缕濡湿了的头发,粘腻的贴在鬓侧。

佩儿与品儿一边一个打着扇子,风轮亦鼓鼓地吹。可是那风轮转室禸 ,一阵子温热一阵子凉。

半阖上眼睛又欲睡去。蝉的嘶鸣一声近一声远的递过来,叫人昏昏欲睡却不能安睡。烦躁地拍一拍席子,含糊道:“去命人把那些蝉给粘了。再去禸 务府起些新的冰来。”

槿汐答应一声,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面壁朝里睡着,半晌觉得外头静些,身边扇子扇起的的风却大了好多,凉意蕴人。迷迷糊糊“恩”一声道:“这风好,再扇大些。”

那边厢轻声道:“好。”

听得是玄凌的声音,唬地立即翻身坐起。

睡的不好,辗转反侧,发鬓微微有些松乱,衣带半褪,头上几个蓝宝石蜻蜓头花也零星散落在床上。这在御前见驾是很失仪的。玄凌却只是怜惜的微笑:“听说你这两日睡的不好,特意替你扇扇风让你好睡。”这样的宠溺,即使有得宠的眉庄与华妃,我亦是他眼中不可失去的珍宝。

这样想着,心头微微松快了些。

才要起身见礼,他一把按住我不让,道:“只朕和你两个人,闹那些虚礼作什么。”

我向左右看道:“佩儿和品儿两个呢?怎么要皇上打扇?”

“朕瞧她们也有些犯困,打发她们下去了。”

他在我身旁坐下,顺手端起床侧春藤案几上放着的一个斗彩莲花瓷碗,里面盛着浇了蜂蜜的密瓜冰碗,含笑道:“瞧你睡的这一头汗,食些冰碗吧。”我素来畏热贪凉,又不甚喜欢食酸,所以这冰碗是日日要备着品尝的。

他用银匙轻轻一搅,碗中碎冰叮然有声,清凉甜香四溢。他拣了一块放我唇边,“朕来喂你。”

略略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启唇含了,口中甜润生津。又让玄凌尝些,他只尝了一口,道:“太甜了些。用些酸甜的才好。”

我歪头想一想,笑道:“嬛嬛自己做了些吃食,四郎要不要尝尝?”说着趿了鞋子起身取了个提梁鹦鹉纹的银罐来。

玄凌拈起一颗蜜饯海棠道:“这是什么?”

我道:“嬛嬛自己做的,也不知合不合四郎的胃口。”

他放一颗入嘴,含了半天赞道:“又酸又甜,很是可口。怎么弄的,朕也叫别人学学。”

我撒娇道:“嬛嬛不依,教会了别人四郎可再也不来嬛嬛这里了。”

玄凌仰首一笑,忍不住捏住我的下颔道:“嬛嬛,朕还不知道你这么小心眼呢。”

我推开他手,坐下端了冰碗舀了一口方慢慢道:“其实也不难,拿海棠秋日结的果子放在蜜糖里腌渍就成了。只是这蜜糖麻烦些,拿每年三月三那日的蜜蜂摘的梨花蜜兑着冬天梅花上的雪水化开,那蜜里要滚进当年金银花的花x,为的是清火。用小火煮到蜜糖里的花x全化不见了,再放进填了玫瑰花瓣和松针的小瓮里封起来就成了。”

“亏得你这样刁钻的脑袋才能想出这样的方子来炮制一个蜜饯。”

我假装悠悠的叹了口气道,抱膝而坐:“嬛嬛不过长日无事,闲着打发时间玩儿罢了。”

玄凌一把把我抱起来,笑道:“这话可不是怪朕这几天没来瞧你么?”

我噘嘴:“四郎以为嬛嬛是那一味爱拈酸吃醋不明事理的人么,未免太小觑嬛嬛了。”

忽然紧闭的门“吱呀”一声轻响,湖绿的轻绉裙边一闪,只见浣碧尴尬地探身在门外,手上的琉璃盘里盛着几枝新折的花儿,想是刚从花房过来。因夏日不宜焚香,清晨、午后与黄昏都要更放时新的香花,故而她会在这时候来。所有的人都被玄凌打发去睡了,浣碧想是没想到玄凌在此,一时间怔怔地站着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一见是她,想到自己还在玄凌怀里,不由得也尴尬起来。浣碧见我们望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唤道:“皇上饶恕,奴婢无心之失啊!”又眼泪汪汪望向我道:“小姐,浣碧无心的啊。”

玄凌微有不快:“怎么这样没眼se ?”闻得声音娇软不由看了她一眼:“你叫浣碧?”

浣碧慌忙点了点头,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轻声道:“是。奴婢是小姐带进宮的陪嫁丫鬟。”

玄凌这才释然,向我道:“这是你陪嫁进宮的?”

见她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放下东西下去吧。”浣碧应了“是”,把花c在瓶中,悄悄掩门而去。

玄凌看着我笑,轻声在我耳边道:“嬛嬛一笑倾国!”转而看着浣碧退去的身影:“有其主必有起仆。主子是绝se ,丫鬟也比别人的俏丽些。”

我心中忽然起疑,想起浣碧的身世与处境,顿时疑云大起。转念一想这些年她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婢女,可是我待她更在流朱之上,吃穿用度几乎不亚于我,在家时爹爹也是暗里照顾于她,又是跟随我多年的,这才稍微放心。

斜睨玄凌一眼,他却轻轻拿起我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我直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莞尔低笑一声轻轻捶在他肩上。

我想起什么,问道:“大热的中午,四郎是从哪里过来?”

他只看着别处,“才在华妃那里用了午膳。”

我“哦”了一声,只静静拣了一块密瓜咀嚼,不再言语。

玄凌搂一搂我的肩,方道:“你别吃心。朕也是怕她为难你才那么快又晋了你的位分——好叫她们知道你在朕心里的分量,不敢轻易小觑了你。”

我低声道:“嬛嬛不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