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1-7全本 第 41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后宫甄嬛传1-7全本更新时间:2021/01/17 08:20字数:6183

  

静岸望我一眼,取过身侧一盏宝瓶,以手蘸取了瓶中的露水点到我额头上,道:“释迦牟尼就有‘我为大众说甘露净法’之语,甘露能解世间悲愁,你已在红尘之外,烦恼可尽抛了。”

她的语气悲悯,神se 和善,仿佛能d晓我的无奈。我微微颔首,亦是心领了。她指一指身边一位膀大腰圆的尼姑道:“这是我师妹,法号静白,掌管本寺的一应起居杂事,你以后缺些什么就找她吧。”

如此吩咐过,也便散了。

夜里风大,吹在棉纸的窗纸上“噗噗”作响,呜咽如诉。我坐在椅上,槿汐挑亮了油灯在收拾衣裳。

我淡淡道:“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几件替换用的亵衣,从此就这一身灰衣到老了。”

槿汐并不说话,倒是浣碧笑了一声,道:“小姐的法号真真是特别。莫愁,不像是寻常的法号,倒像是闺阁小姐的名字了。”

我道:“住持只是想告诫我,既已入空门,就不要再想着从前俗世的忧愁烦扰了。”我喃喃道:“不及卢家有莫愁?倒真当是‘他生未卜此生休’(5)了。”

浣碧没有听清,道:“小姐说什么?”

我漠然微笑,“没什么。我这辈子从今而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日夜祝祷,希望远在川北岭南的父兄和宮里胧月可以一世平安。这也是我唯一所愿了。”

浣碧咬一咬下唇,轻轻道:“这也是奴婢唯一所愿了。”

我静静听着风声,山里的风,和宮里头的是不一样的。宮廷里的风再暖再明媚,终究有股y气太盛的森森凉意。而山里的风,却是呼啸而过的霍霍有声。我坐得久了,身上忽然一阵紧一阵的发凉,腹中也开始绞痛,像青灰se 的小蛇吐着冰凉的信子。浣碧见我面se 不好,忙上前道:“小姐怎么了?连se 这样难看。”

槿汐听见动静,忙搁下手中的东西趋前道:“娘子刚生下孩子,身上的残血未尽,今日又车马劳顿一番折腾,怕是有些不好。”她急道:“炉子上的水还未开,还须找些红糖来兑了热热的喝下去才好。”

我心下发急,又要强,少不得道:“一时半刻哪里来的红糖,我忍一忍就算了。”

槿汐忙道:“月子里的毛病不能掉以轻心,弄不好要落一辈子的病根的。”说着起身,道:“奴婢去向隔壁的姑子(6)们借些应付过去。”

说这披衣出去,浣碧忙扶了我上床躺下,多多地盖了几层棉被。我心下焦躁,寺中的生活自然比不得宮中,我身体还未复原,反倒牵连了槿潮和浣碧处处照顾我,如此想着,腹中更生疼痛。

不只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响了,料是槿汐回来了,语气无奈道:“夜深怕是都睡下了,无人肯开门,别说借些红糖了。”她的声音更低:“我去寻静白师傅,还被她呵斥了两句,只是暂时还未敢惊动住持师傅。”

浣碧以为我睡了,低声叹息道:“方才住持师傅还说是仿着从前舒贵妃的先例来,一转身就连热汤热水也没有了。”

我隐约听着,心下更是难过。

忽然槿汐似想起什么,搓一搓手喜道:“那边远处大树下独有一间屋子,也不知是哪位师傅住着,我再去寻一寻看。”

浣碧忙拦住了道:“傍晚听两个引路的小尼姑说,那里住了个极古怪的姑子,平时无人敢搭理她。还是再去别人那里问问。”

槿汐道:“别人方才不肯开门,现在只怕更不肯了,我还是先去看一看再说。”说着又嘱咐道:“水热了再烧上一壶,方便娘子擦洗身子。”

过了片刻,槿汐还没回来,我身上更觉得y冷。忽然听得门“砰”一声被用力撞开。一阵冷风夹着一个雪白的人影霍地闯了进来,浣碧惊了一声,道:“是谁?!”

那人也不答话,直奔我床前,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搭了搭脉,姿势粗鲁而利索,片刻望着我冷冷道:“你刚生过孩子,是不是?!”

我挣扎着仰起头来,只见那人面相有些凶狠,长得倒也有几分姿se ,只是那姿se 都如严霜被冻住了,神情十分冷淡。我看她一身尼姑打扮,想必也是寺中的同门,遂示意浣碧不要惊恼,勉强道:“是。今日已是第三日。”

她轻轻“哼”了一声,神情大是不屑,道:“为那些臭男人生孩子做什么!活该!”说着丢下怀中一包东西掷在床头道:“这些足够你喝了。”

浣碧忙接过一看,喜形于se :“是红糖!怕是足有三四斤呢。”

那人也不吭声,又掏出几片生姜,命我含在口中,道:“含在嘴里,这东西能发热的。”

说完似在生谁的气,气冲冲地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紧跟着槿汐奔了进来,气喘吁吁道:“那人好快的腿脚,我竟没跟得上她。”

我道:“她就是那个性子古怪的人?”

槿汐称是,道:“奴婢无计可施,只得去求上一求,谁知她听我说那红糖是要来救命的,到底肯开门了。”

浣碧服侍我喝了浓浓一杯红糖水,道:“在佛门里,旁边住着的那些姑子竟不肯来救上一救,真是叫人寒心,奴婢总以为出家人是慈悲为怀的,竟不想和宮里那些人一个模样。”

我摇头苦笑道:“咱们是被废去位份逐出来的,是皇上遗弃的人,哪里是和舒贵妃一样,是自请出宮,以贵太妃的名位带发修行的,当然不可同日而语的。”浣碧神se 微微黯然,我怕她为我难过,遂转了话头,道:“刚才那姑子,虽然冷面,却是一副难得的热心肠呢。”

于是含了生姜在口中,想念着我的胧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注释:

(1)、比丘尼:尼姑的别称

(2)、《莫愁歌》:南北朝时萧衍所作。

(3)、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选自唐代李商隐《富平少候》。全诗为:七国三边未到忧,十三身袭富平候。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彩树转灯珠错落,绣檀回枕玉雕锼。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

(4)、(5)、选自唐代李商隐《马嵬二首(其二) 》,全诗为: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空闻虎旅鸣宵柝,无复j人报晓筹。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以此来讽喻唐明皇杨贵妃爱情的虚无和不可依靠,更嘲讽了李隆基身为天子无法保全宠妃的无能与无奈以及杨贵妃一生荣宠却惨死马嵬坡的悲惨命运。

(6)、姑子:尼姑的别称

后宮-甄嬛传4 2。厌听啼鸟梦醒后

甘露寺周围树林葱茏,雨露云雾,甘露淋漓,幽静宜人。我安静睡了半日,身体的痛楚也稍稍有了缓和。

住持因我身子不大爽利,倒也有些体恤,只嘱咐我好好休息了再言其他。我整日便昏昏沉沉睡着,也不大理会寺中的事,也顾不上槿汐与浣碧在做些什么。

只晓得她们俩并不时常一起陪在我身边,眼角眉梢,也渐渐多了些疲倦的神se 。

我心中总是不忍的。

当日在棠梨宮中,服侍我的宮人个个苦求与我一同出宮。

流朱早死,浣碧自然是要跟着我的。若不然,她是我陪嫁进宮的,居住在宮里,以后必定备受欺凌。

小连子和小允子皆是身有残疾的人,出了宮便等同于失去了依靠和栖身之所,何况住在甘露寺中与一等姑子们同居同宿也不方便。

胧月托付给了敬妃,自然我身边的人也要跟着去几个的。到底是服侍胧月就如服侍旧主子一般。也是敬妃要安慰我的心,带走了品儿、佩儿和小连子。

这我也放心,小连子毕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为人又忠厚,有他在胧月身边,想必有人要暗算也不太能轻易得手。

眉庄亦让小允子去她宮中使唤。从前小允子是我身边第一得意的禸 监,我一出宮,少不得他也有不少的零碎的折磨受,眉庄又素喜小允子机灵能干,也能援手眉庄成为她的臂膀。

眉庄和胧月是我在宮中最放不下的两个人。

幸而眉庄有太后的庇护,明里别人也不敢怎样。暗中我又托付了温实初和小允子,必使他们竭尽全力护得眉庄周全。

而胧月,敬妃没有孩子,必然对她视如己出。她与我交好,位份又高,在宮中人缘也佳,是抚养胧月最好不过的人选。

唯独槿汐,她执意要跟我出宮,是我所意外的。

她在宮女之中颇有身份,是正五品的温人,又是从前伏侍过太妃的。实在不用跟随我吃苦。

我原本是想再不济也能让她跟随敬妃悉心照顾胧月。她却向我陈情,“帝姬有敬妃娘娘照顾已是万全。奴婢实在不必在敬妃娘娘身边碍手碍脚。娘娘要去修行,必定少不得服侍的人,浣碧姑娘一个也却是不够的,总不好叫她一人辛苦。奴婢自幼愿意向佛,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只愿娘娘别嫌弃奴婢笨拙,只看奴婢这几年对娘娘还算是尽心不敢懈怠的,求娘娘带奴婢出去。”

她这样开口,我反倒不能再推,只好也带了她出来。所幸槿汐精明干练,倒也真处处少不得她。而软语安慰,通达明白,也是她时常来宽慰我孤寂的心。

这一日槿汐正坐在院中低头缝补一件衣裳,我则捻了一颗颗楠木珠子细心穿成一串佛珠。

阳光淡淡的从白棉窗纸里透进来,薄薄的似一层轻薄的琉璃纱,软而轻绵。案上供着一尊白瓷观音像,宽额丰腴; 面目慈善,望之便觉慈祥敦厚,大有普渡众生的慈悲之态。观音像前燃着三支檀香,香烟袅袅如雾,淡薄地微茫。

槿汐笑道:“娘子今日精神不错,不若一起去外头走走罢。甘露寺周遭的风景一向颇负盛名,去看看也好。”

槿汐的殷勤只为散我郁结的心思,我如何不知,于是应承了,二人一同踱步出去。

京都之外多山峦叠翠,起伏重叠如碧青屏障,互为承接。高耸处直c云霄,低缓处则逶迤如美人玉臂。而诸峰之中,以缥缈峰、嵯峨峰、甘露峰、凌云峰等最为著名,缥缈峰与嵯峨峰遥遥相对,甘露峰、嵯峨峰、凌云峰彼此相连,云山雾霭笼罩其间,景致风光最是美好。

山se 水se 俱是苍茫,在烟水间的缭绕间似乎是不真实的,仿佛整个人也浑然融进其中。我遥望山水云雾,风景自在,离宮时那股倦怠之情,再度席卷上心头,侵入我的心肺百骸。我心下一片空茫,淡淡道:“槿汐,若咱们的下半生可以在甘露寺这样安宁过下去,我也别无所求了。”

槿汐柔声道:“咱们已经远离是非地了,想必是非也不会再寻上我们了。娘子安心就是。”

山风浩烈,吹起我灰se 佛衣的一角,似一只枯萎的蝴蝶,疲倦地张开着翅膀。“青灯古佛,若能如此了却一生,也算清净。”

槿汐微微叹一口气,“如今的境遇已经算是不错了。以当日的形势,娘子若不自请出家,那么或者赐死,或者打入去锦冷宮,或者皇上一怒之下封了棠梨宮,让娘子永生永世不得见生天。再有人落井下石,下场无一不比今日更惨。”

我咬一咬嘴唇,心底的厌恶和怨恨几乎无法克制住,“紫奥城污秽黑暗至此,我情愿永生永世不要回去。只可怜了我的胧月,与我今生再也相见无期了。”

槿汐按住我微微颤动的双肩,双手有力而坚定,“娘子能活着走出来的地方,并非人人走得出来,娘子一定要相信,有时候终生不得相见,亦算一种保全。帝姬如此,于娘子的家人,也是如此。”槿汐叹气道:“但愿娘子想的明白,可以夜夜安睡。”

槿汐的话,我如何不明白。自进甘露寺以来,我何曾有一晚好睡。许多个深夜,我几乎是睁只眼睛看着天空从暮se 四合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的熹微晨光。光影的变化投在窗纸上的明暗交错,只消一点点的变化,我也都了然于心。

多少次,我在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里死死咬着双唇,用力蜷着手指,全然忘记了嘴唇被咬破、手心被指甲掐出血的痛楚,以此来抵御心中种种的不甘和屈辱。却只能无能为力,眼睁睁瞧着它们在我本就残破的心上肆意咬啮蛀噬,直到残缺不全。

明知无力反抗,唯有生生承受。

我的夜不成寐。槿汐如何不知呢?连浣碧,我亦听见她捂在被中的嘤嘤哭泣。哭泣我远别天涯的父母兄长,哭泣我横遭惨祸的嫂嫂与致宁。

长夜漫漫,耿耿秋灯。本就是秋花惨淡秋艹 黄的时节,秋夜漫漫无际,似乎永远都没有明亮起来的那一天,纵使等到天明,心中的黯淡又何曾被照亮片刻呢?

我悄然无声,只是默默。

回到房中时,浣碧已经拿来了饭菜,一应摆在桌上。见我回来,不由抱怨道:“住持已经和厨房打过招呼了,说小姐还在月子中,要格外照顾些可以吃些重油和荤腥的东西,哪知道送来的吃食仍旧是没有一滴油的,更别说荤腥了。我与槿汐当然没什么,可是小姐还在月子里,身子不养好怎么行呢?”

浣碧连珠价说完,我只拾起筷子,静静道:“到底是佛门清静之地,怎么能动荤腥呢,也别显得我太出格了。不拘什么,吃得饱就行。”

“想起禁足棠梨那些日子,连食物亦是腐坏的,照样生生吃下去。”槿汐微微蹙眉,露出难se ,“娘子和浣碧姑娘可曾留心,住持虽然名为住持,可是生性温和懦弱,并不能驾驭寺中众人。虽然有心照顾娘子,却也是力不从心。”

浣碧接口道:“如何看不出来呢?来时只说咱们俩服侍小姐就好。可是不过两日,静白师傅她们派下来的伙计还少么?”

槿汐道:“甘露寺的香油钱虽然不少,可是平时寺中众尼也要自己动手浆衣浣衣,做些粗活。咱们一来,许多像浆洗上的事情全交给了咱们。寄人篱下,自然也不能争辩一句。好在这些活计是奴婢与浣碧姑娘做惯了的,倒也没什么。”

“只怕……”浣碧急道:“到时候她们得寸进尺,连小姐也要一同辛苦。”

我默默垂首,咀嚼着口中的素菜,淡然道:“我已身在甘露寺,即便要我做什么粗活重活,也是应当的。”我扶着二人的手,恳切道:“只是为难了你们,总是为我辛劳不已。”

浣碧含泪低头,呜咽道:“如今我身边的亲人只剩长姊一个了,只要陪着长姊,我什么都不怨的。”

槿汐亦道:“奴婢既然愿意出宮陪伴娘子,那么无论遇上什么难处,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心下感动不已,唏嘘道:“从今往后,也只有咱们三人相依为命了。”

浣碧低低哭着,啜泣道:“咱们都没有什么的,只是长姊这样瘦,我瞧了真害怕。”

在浣碧的言语里,我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自己如今的容颜。长时间地没有对镜自照,当昏黄铜镜中萧条的容颜仓惶映进自己的眼帘之时,连自己的心也有一瞬间的抵触和不相信,这竟是我么,竟是现在的我么?一双死灰一般的眼眸,蛰伏于突兀耸起的高高颧骨之上。眼中的哀怨和伤痛已经沉到了底处,像浪涛淘尽后的沉沙,无声伏在黯沉的铜镜深处,波澜不起,一如古井,任起如何去淘,哪怕淘起碎影千波,终究亦是迅即归于平静,黯淡到无泪可流,不能自己。镜中的人如此陌生,明明知道是自己,却依旧难以相信,这就如今的我啊。

容颜虽然憔悴,但终究未曾大改,只是这一双眼眸,却真的如病心多年的老妇,又似曾经饱满盛放过后的花朵,这样无声无息的萎谢了,枯死在寒风枝头。

曾经,我的美,最多是来自这双眼,灵动如珠,轻舞飞扬,漫然漾波。或喜或嗔,女儿家不能用言语来言说的心事,不过也是由着一个眼波,远远地递送了出去,自然有有心的人来懂得。

而宮中的杀伐决断,狠心凌厉,或敌或友,又何尝不是这一个眼神来交换。也渐渐,眼中凝聚了心机,在想哭的时候含着笑意,在想笑的时候积蓄起眼泪,化去了闺阁少女的明快直接。

甚至君王宠幸、轻怜密爱,眉梢眼角的风情,也是这样霍然滋长了出来,抵消了少女的无知无觉、懵懂不明。就这样,一瞬间成长为女子,一瞬间拥有了所谓的媚惑和风情,千绪万端,都只在这眼角蕴涵住了。

原来老的那样快,死了的心,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却不想,掩饰不了的是自己的眼波,也这样老了,凝滞了。

悲切而分明。

是夜雨疏风骤,冷雨“扑扑”敲着窗纸,整个甘露寺的檐头铁马在风雨中“叮叮”作响,雨水从檐下泠泠滴落,仿佛催魂铃一般,吵得人脑仁要崩裂开来。

我恍惚地做着一个又一个梦。人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清醒的,有简单而蒙昧的意识,另一半却依然沉沉睡着,睡得那样熟,好像永远不会醒过来一般。

恍惚地,仿佛还是红墙宮苑之中,永巷两旁长长的朱墙粉壁,那样长,似两条赤se 的巨龙蜿蜒下去,无穷无尽。永巷的青石板那样平滑,依稀是槿汐还扶着我的手,两人一并走着,似乎要去上林苑赏景,还是别的什么,去向和目的都是含糊的,只随波逐流地走着。迎面却是剪秋过来,施施然施了一礼,笑吟吟道:“皇后娘娘请莞贵嫔去赏花呢,安小主也在呢,已经等候娘娘多时了。”

剪秋的面孔似乎涂了许多的水粉,格外地雪白,雪白得不太似她本人,那样白嫩,反而有点像华妃的样子了。我于是亦笑:“皇后娘娘有请,臣妾自然立刻就去的。”于是扶着槿汐的手窈窈便要走去。

不过走了两步,身后却是流朱的声音,只见她急急奔来,想是奔得急,脸都涨红了,那样红,仿佛是要沁出血来。她极力大声道:“小姐,不要去!不要去!去不得的!”

我疑惑着道:“流朱,你是去了哪里,我久不见你了。如今这样慌慌张张的,可要做什么呢?”

我不过一个发怔,皇后和安陵容已经来到面前,皆是笑容可掬。皇后穿着一se 的大红锦衣,和颜悦se 道:“莞贵嫔,本宮召唤,你怎么不急急赶来呢?你一向可不是这样的。”

皇后的话虽然说的和气,然而分量极重,我慌忙想要跪下去,然而膝盖却僵硬无比,怎么也跪不下去。我慌得额头都要滴下冷汗来了。惊惶间一个侧首,却见剪秋的目光黑dd地幽深,睫毛上皆穿上了极细密华丽的金珠,赫然抬首,却变成了华妃的容貌,她的唇边蓄着一缕冷笑,幽幽道:“怎么?莞贵嫔,你也不愿意对着皇后这老妇跪拜了么?”

我又是害怕又是惊恐。陵容笑靥如花,温柔向我招手,“姐姐快来,皇后待咱们最好呢。姐姐来呀,容儿也在这里呢。”她温柔的笑,笑得极妩媚婉转,可那笑却如割股钢刀一般,生生地剜在身上,只觉疼痛不已。

不知何时,祺嫔无声无息从皇后与陵容身后缓步走出,y恻恻森冷道:“皇后娘娘,莞贵嫔这样不听话,可要怎么罚她才好呢?”

皇后的笑容依旧高贵而得体,举手投足间皆是一国之母的雍容风范。她微笑道:“莞贵嫔最得皇上的心,本宮怎么舍得罚她呢?不只不罚,还要好好地赏呢。”她轻声唤陵容,“去拿舒痕胶来赏莞贵嫔。”继而又向我道:“舒痕胶滋养容颜是最好的,莞贵嫔好好用吧,皇上见贵嫔花容月貌,一定更加宠爱,贵嫔也好早早为皇上诞下皇嗣啊。”皇后完美的笑容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语气幽怨道:“说不定,莞贵嫔用了这舒痕胶,会长的越来越像本宮最亲爱的姐姐纯元皇后呢,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啊。”

陵容行走时盈盈生风,小心翼翼地托着舒痕胶走到我面前,粉面含春劝说道:“姐姐好好用吧,皇后娘娘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我惊恐地尖叫着,极力推开陵容送到眼前的舒痕胶。陵容丝毫不以为意,只一味柔美微笑,手指沾上一抹舒痕胶,倏地脸se 一变,变得恶狠狠的,使劲将舒痕胶抹到我脸上。

舒痕胶清凉芬芳的触感和气味叫我恐惧地尖叫起来,极力地偏过头去,然而陵容的手法那样敏捷精准,我如何躲闪得开。

华妃只袖手站在一边,声音幽怨而空d,道:“你现下可明白了,你的孩子没了,可不是因为我,也不是我的欢宜香。”她骤然爆发出来,似哭似笑,如疯似癫,一手狠狠指向我,厉声喝道:“我并没有害你的孩子,害了我孩子的,却也是皇后!咱们都不知道,都不知道!”她以头抢地,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大声悲泣,如在癫狂之中:“你有舒痕胶,我有欢宜香,咱们怎么会有孩子啊!咱们都是没有孩子的可怜人啊!”她的额头撞在地上瞬时破了,刹那有鲜血涌出,淋漓不止,仿佛在面颊、衣上开出无数鲜艳欲滴的桃花来,一如三春盛景皆凝聚在她身上,却分毫不以为美,只见凄厉可怖。

皇后的声音忽然呜咽起来,如孤舟嫠妇,哀怨不已,嗤鼻道:“你们可怜?难道本宮便不可怜?!你们死了的,不过是未成型的胎儿而已。而本宮呢,本宮是亲眼瞧着自己的儿子在本宮怀里断了气息——你们的孩子,有什么可怜的!”皇后脸上如乌云般的y霾蓦地一扫而空,笑逐颜开道:“莞贵嫔,本宮还有好东西赏你呢。”她朝祺嫔微微使了个眼se ,祺嫔神se 一转,怀抱一件蕊红se 锦袍,缓缓抖开来,却是一件联珠对孔雀纹锦,密密以金线穿珍珠绣出碧霞云纹西番莲和缠枝宝相花。霞帔用捻银丝线作云水潇湘图,点以水钻,华丽而清雅。

陵容掩唇而笑,轻快的声音如黄鹂婉转,此刻听来却尖锐而刺耳,“姐姐一向清贵大方,穿这个是再合适不过了。这衣裳可是纯元皇后初入宮时穿过的,姐姐可要好好爱惜呀!”说着一个眼神抛去,祺嫔不由分说便把衣裳兜头兜脸裹在我身上,好似一张巨网从天落下,将我牢牢网住,逃开不得,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如渔网中垂死之鱼,拼力挣扎反抗,也俱是徒劳而已。

我心中着急痛恨,恐惧地转头过去,流朱的颈中一滴一滴滑落下明媚鲜艳的鲜血来,红的如要刺伤人的眼眸一般,她满面哀伤,缓缓地转头道:“小姐,流朱可要去了,再不能服侍小姐了。”

我一时忘了自己仍在网中,极力呼喊道: “流朱,你可要去哪里?你怎么不要我了!”

流朱淡淡微笑,面上的哀伤如凝滞不前的流水,轻声道:“小姐,咱们主仆一场情同姐妹,眼下情分是到头了。少夫人和小少爷在下面寂寞的很,无人照拂,流朱可要去服侍她们啦,小姐自己保重。”

我听得心头如遭石击,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却见嫂嫂依稀是往日模样,娇俏可人,怀抱着致宁道:“从前只叫你娘娘,如今咱们不在一道了,我便叫你一句‘小姑’吧。我与致宁福薄,不能追随夫君了,你与夫君,可都要好好的才是。莫叫我们先走一步的人牵念不安了。”

致宁的啼哭声仿佛还声声入耳,我大哭不已,“嫂嫂实话告诉我,怎么会如此的?”

嫂嫂摇头叹息不已,“小姑只细想想,十月的天气,哪里会轻易得了疟疾呢?”

那边厢陵容却盈盈然唇齿生笑,羽扇轻摇,俏然道:“桃花开得再好,终究也是俗物罢了,哪里及得上夹竹桃风韵多姿呢。”

嫂嫂只淡淡一笑,回应道:“是么?桃花与夹竹桃本是同科,何必相煎太急!纵然要分个是非高下,也只在人心罢了。”

陵容不骄不躁,取扇障面,浅笑道:“人命都自身难保,何谈人心呢。今生高下生死都已分明,薛小姐好好去修一修来世吧!”

梦境的含糊里,陵容称呼嫂嫂,终究只以一句清晰入骨的“薛小姐”代之。

我无心去考较其中的分寸纠结。只是一味大哭。双亲花白的鬓角、衰老的容颜如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我伸手抓也抓不住,声嘶力竭也唤不回来。哥哥的容貌也似被岭南湿润的瘴气遮掩,越来越模糊而暗淡,终于消失不见。

后宮-甄嬛传4 3。雨霖铃

我心中的冤屈与愤恨如困兽一般左冲右突,几乎要在心上刺出一个口子爆裂开来。顿时化作毒蛇猩红冰冷的信子,牢牢地缠上我的胸前,蜿蜒其上。似乎是谁的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那样用力,仿佛是恨毒了我一般,掐得我喘不过气来,胸口似乎被鼓槌一下一下大力敲击着,生生地如要裂开一般疼痛。疼得我大声惊呼不止。

有仓促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有人大力地推着我的肩膀把我摇醒。我辗转醒过来,口中焦渴得发苦,连舌头也仿佛黏连着牙齿。心跳沉沉地虚弱着,仿佛桌上一枝跳跃着的微弱火光明灭。衣衫尽被汗水湿透了,粘腻地附在身上。我吃力地伸手抚一抚额头,缓缓直起身来坐着。

神思游离的一个瞬间,唯听见冷雨敲窗,淅沥生寒。

睁开眼见到槿汐和浣碧关切不安的面容,才稍稍安心些,嘶哑着声音道:“我没有事。”

槿汐披衣坐在我床边,怜惜道:“娘子又做噩梦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摆摆手。浣碧四处找不到安神的汤水,只得泡了一盅滚烫的开水,轻轻地吹着,慢慢给我喝下。浣碧忧心道:“小姐一直这样梦魇不止,又没有安神定心的药可以吃,这样长久下去,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槿汐忙安慰道:“娘子初来乍到甘露寺,不适应周遭也是有的,未必是什么要紧事,好好排解一番也就好了。”

脸上的泪痕犹在,大滴的泪水洇在枕上,仿似开了一小朵一小朵墨se 的梅花,零星地散乱着。我伸手拂去,自己也怔了一怔,勉强道:“真如孩子一样了,睡梦中也会哭。”

自入甘露寺以来的日子,我其实甚少哭泣。难过与悲愤一刻也没有减轻,对爹娘与哥哥的思念与担忧亦是与日俱增。然而眼中却是干涩的,如同一口已经干涸的枯井,唯见青苔厚密十丈,却无一点波澜涌动。难过到极处,成日里亦只是望着发黄的窗纸发呆,这样呆坐着,往往就是一日的辰光。有时连浣碧也看不过眼,劝道:“小姐这样憋着是要憋坏了身子的,不如哭出来痛快些。”

我只是缓缓摇头,哪里还有眼泪呢?而眼泪,又能改变些什么。

偶尔来看我的,除了住持,只有那日送红糖来的姑子。来了几次,我也渐渐知道了她的名姓,她叫莫言。人是长得冷寂而瘦削的,高耸的颧骨有一点凶相,也不爱说话,总是冷淡着神情,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这个样子,自然是与寺里的姑子们合不来的,然而也没有人敢去招惹她,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她,是被众人孤立的。而我,自然也不甚有人来理会。

偶尔莫言来一次,只倚在门框上看我一阵,神se 冷寂。我不过与她点点头,继续发呆或是睡觉养息。若她来时见我神情呆滞,总有些不屑一顾,往往片刻就拂袖而去,还要说一句,“都落饰出家了,还要为男人伤心么?当真是傻子。”

虽然她帮过我,却是不熟识的,我何必告诉她,我的萧索与伤心,不只是为了男子的所作所为叫人伤心。

莫言往往对我嗤之以鼻,“白天里想着臭男人为臭男人伤心,夜里想着臭男人为臭男人伤心,从前是,现在是。到底女人都是无用的,一辈子活着只晓得想着臭男人为臭男人伤心。”

她口口声声一个“臭男人”、“臭男人”骂得利索而理所当然。我哑然失笑,这样口气的人,出家做姑子是再好不过的。于是对她道:“你出家做姑子是最好的了。你那么厌憎男人,自然眼不见为净,尼姑庵里是没有男人的。”

她轻哼一声,道:“你若想着臭男人始终放不下,那么到处都是臭男人的影子在,与你在不在甘露寺做不做姑子有什么相干。”

骤然想起我偶然听见的旁的姑子对莫言的议论,“莫言好似跟男人有仇呢。”

我亦这样觉得,于是只是一笑,懒得再与她分辩。

不过,莫言亦有赞扬我的时候,“你倒是个好气性的。这样放不下臭男人,倒不曾为他掉过一滴眼泪。也是,咱们清清净净的泪珠子,能为臭男人掉么!”

我没有落泪,然而我空d的坚强与麻木,却在睡梦里全盘瓦解。我的眼泪,这样肆无忌惮纵横在我的脸上,仿佛爬虫,横行肆虐而过。

槿汐道:“浣碧去煮一壶热水吧,等下给娘子擦擦身子再睡,这样汗漉漉地睡着容易感染风寒的。”她把她温暖的手心轻轻合在我的手背之上,轻声道:“娘子若不困,槿汐陪娘子说说话吧。”

我无声地点一点头。

槿汐柔声细语道:“娘子梦魇,可是为了从前的事。”我以沉默相对,算是默认了。槿汐轻轻叹息一句,“换了是谁,遭逢这样的变故都是要伤心的。”她沉吟片刻,“娘子可想过要东山再起,为家人报仇雪冤。”

心的底se 是苦涩的,那苦涩延伸到嘴角亦化作一抹苦笑,道:“你的意思我不是不晓得,要东山再起、报仇雪冤这样的事,也只能依靠着他才能做到。否则,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无可施之处。”

玄凌的名字,于如今的我是十分避讳的,连“皇上”也不愿意称呼一句,只以“他”代之。

槿汐自然明白,我又道:“算计我的人早已设下连环计谋。先用纯元皇后的故衣令我失宠于他,叫他眼中看来、心中认定,我是故意冒犯先帝后,胆敢与先帝后相较这样不自量力、自取其辱。也叫我明白,多年宠爱,我不过是她眼中纯元皇后的影子罢了。”我十指紧握,骨骼“格格”有声,连指节也泛白了,心中的恨意与无奈都雪亮地反映着泪光簌簌,“设下圈套的人不仅思虑周详细密,更深知我与他的性子。他若认定我冒犯,自然不会听我半句解释,连我后来要为旁人争辩什么,也都成了虚妄之词,不过是砌词狡辩罢了。而我知晓自己在他心中不过是旁人的影子,又如何肯再与他相见、与他恩爱,甚至那人算准了我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了。那人心计之深沉可怖,远在我意料之外,也因此牢牢控制我于她鼓掌之中。”

槿汐的乌翠的眉头蹙得如群山褶皱,似柳叶被狂风席卷。极度的沉默之后,她忽然仰头,眼中有幽深寥落的光芒,幽幽如鬼火。她一字一顿,道:“皇后是后宮之主,又与皇上是多年夫妻,自然有这样的谋算。”

我轻哼一声,自嘲道:“最初我总以为皇后仁善慈祥,后来隐约知道不是,却也没想到会有今日,我一向对皇后尊敬恭顺,并未有任何不轨之举。”

槿汐的嘴角微微扬起,道:“娘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娘子以为听命于皇后,对她恭顺有加便不会让她对您有杀机了么。奴婢知道娘子与纯元皇后容貌有三分相似,性情更有五分相似,皇后是纯元皇后的亲妹妹,又怎会不更加清楚明白。皇上对纯元皇后又是何等的情意,娘子与先帝后相像,在她眼中,早已是必除之人了。何况娘子当时一门父兄皆在平定汝南王时立有大功,娘子素来得宠,此时家中又烈火烹油,显赫难当,甚至比当年的华妃更不好对付。”她略想一想,“若在从前,奴婢也不过是以为皇后略有城府而已,如今与娘子一同亲身经历,才算晓得皇后的厉害。这些日子以来奴婢亦在思量不已,总算明白了些。其实皇后竟早已经是步步为营,将咱们狠狠算计了。”

冷雨敲打在木格的窗棂上“噔噔”作响,间或夹杂着寒风刮过,其声如鬼魅呼啸一般,惊心动魄。那雨气的寒冷,隔着窗纸,亦锋利上身来。

“朱宜修!”我的唇齿间凌厉迸出皇后的名字,字字诛心。“我以为没有妨碍她,在她眼中,我却已经是个最妨碍的人了。”我看一看槿汐,心底骤然涌出一股软弱与悲怆,“她最初,亦不过是利用我与华妃抗衡啊。自我入宮以来,早已步步处处在她算计之中,人为刀俎,我身为鱼r还不自知,又如何与她抗衡。她早就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啊!”

槿汐微微低头,她日渐清瘦的下颌在昏黄的烛火摇影中有淡淡坚定的弧度。微红的烛光似水痕划过,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颇为妖艳的嫣红,只是那嫣红也如影子一般,有y暗的晕se 。她默默盘算半日,“不要说以今时今日,哪怕是从前,咱们一时也没有能力与皇后抗衡的啊!”

槿汐说的是实情,我何尝没有仔细盘算过。在我蒙头昏睡的晨光里,我在身体的痛楚中,并没有完全沉睡过,无数次的痛苦,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因为疼痛的牵扯而愈发清醒而委顿。我再不甘心,亦只能承认,“在后宮中,多数嫔妃以为她贤良淑德,往往知道她真面目的嫔妃都会有意外的横祸发生,所以她面对后宮的笑容永远温和贤淑。更重要的是,连皇帝也这么认为。她是朱氏家族的女儿,太后的亲侄女,皇帝的亲表姐,纯元皇后唯一的亲妹妹,这是她母仪天下牢不可破的血缘力量。即便她没有子嗣……”我冷笑一声,仿佛黑夜里悄然掩伏枝头的夜枭的凄厉鸣叫,“不,从前悫妃的儿子已经成了她嫡嫡亲的儿子了。她只消等着坐稳她皇太后的位子就是。”

“皇帝……”槿汐额头上的青筋微微一跳,目光灼灼望向我。

她的意思,我如何不了然。凄苦的笑容悄无声息地蔓延到唇角,如裂痕一般横亘在我脸上。我静一静声道:“怀着胧月后来那几天,家中事发,变故横生。我何尝没有想过,若肯委曲求全,或许能求他相信甄家的清白,然而他哪里肯信,依旧是一道圣旨贬黜了我家人。其实是我当时想不明白,若他相信我,我自然不会因纯元皇后的一件故衣而被禁足,在棠梨宮中受尽冷落苦楚,白白赔上了流朱一条性命,甚至连我有身孕也不得外出。我是前后想的明白了,才自求出宮修行。其实即便我还在他身边,他还册我昭仪。我如何能对着他强颜欢笑、忍辱承欢。他终究是皇帝呵,而我甄嬛,绝不是这样的性子。”

槿汐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道:“其实甄大人、甄夫人和甄公子虽然南北两隔,然而总算性命都保住了。娘子虽然要强,却也不至于刚毅硬气如瑞嫔小主,自杀明志、申诉冤屈,却还落了一个胁迫君王的罪名,死不瞑目。只是可惜了甄少夫人和小公子。”槿汐沉吟片刻,终于还是问,“其实有件事奴婢一直想不明白,若安陵容恨的是娘子,只管对娘子或者娘子的至亲下手也算有情由,怎么会反而是甄少夫人和小公子惨遭横祸。奴婢听说,当时为甄少夫人和小公子医治疟疾的,正是安氏自己身边的太医,实在是蹊跷。”

这情由,以往若在宮中,我是半分也说不出口的,只得由着它埋在心中,任由它烂在肚子里。然而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

我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语气,由激烈克制成平淡,“女子的嫉妒,是非常可怕的,尤胜于洪水猛兽。”我顿一顿,“尤其是男女之情。”

槿汐陡然一惊,立刻明白过来。她的吃惊不亚于我当年在入宮前一夜发现的陵容的眼泪悲泣。她怔怔片刻,容se 稍稍恢复,道:“奴婢自问在宮中磨砺多年,也算见过不少人与事。虽然亦能体察出安氏些微的不轨之心,然而甄公子……安氏对甄公子,奴婢当时真真没有看出半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