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1-7全本 第 47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后宫甄嬛传1-7全本更新时间:2021/01/17 08:20字数:6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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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也是伤感,抬头见玄清目光凝滞在我脸上,忙别过头去不去看他,只向舒贵太妃道:“浣碧的母亲,可是与太妃熟识的么?”

舒贵太妃一壁安慰地拍着浣碧的肩膀,一壁向我道:“从前从摆夷出来,我与积云是一道的。当时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正巧遇上了同出摆夷归降大周的绵绵。”太妃十分感慨,“当时她也不叫绵绵,而是叫碧珠儿。绵绵是她后来自己改的名字。”说到此间,太妃只是无声地看着我,默默不语,唯有清朗目光深沉邈远。

我心头刹那一亮,仿佛有闪电划过心口一般突兀地照耀清明,脱口而出道:“青青河边艹 ,绵绵思远道!因为爹爹的名字叫甄远道,所以她改名叫绵绵,是不是?”

舒贵太妃重重点头,唏嘘道:“不错。绵绵一心爱慕你父亲,所以才改了这个名字,以表情意深重,矢志不渝。虽身在罪籍,她的情意只怕你父亲也是大为所动的。”

我看着浣碧,她的一张脸哭得如梨花带雨,不胜清弱。舒贵太妃说浣碧与她母亲长得颇像,除却她一双眼眸与我神似形似之外,她的一切都是脱胎于她的生母的吧,有线条柔和脸颊,小巧的下颌,气质温软。那么那个绵绵,自然也如浣碧一般风姿清丽、容颜姣好。何况摆夷女子能歌善舞,大有中原汉家女子缩没有的奔放执着,从她为爹爹改名,就可见一斑了。

浣碧伏在舒贵太妃膝上,抽泣道:“爹爹说,娘死的时候还叫着爹爹的名字,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我心中的惊悸如天空交错激荡的浮云滚滚。

其实爹爹与娘,不过是寻常的官宦夫妻,说不上有多恩爱。然而生儿育女相伴在身边多年,到底是有那么些感情的,至少在我们儿女眼中看来,总是相敬如宾的。而且,爹爹也有一名妾侍收在房中,是十来年前从江南买回来的。那时娘总说爹爹毕竟是做官的人了,一房妾侍也没有总不成样子,又防外头说她拈酸吃醋是个不容人的,所以做主为爹爹买了来。只是这位姨娘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一年里并不见爹爹与她有几次亲近,倒是这位姨娘寻常侍奉在娘身边的时候多,闲来只教教我们姐妹吹埙或是弄笛。姨娘无宠,又没有生养,所以丝毫不能撼动娘的半分地位。因而娘偶然说起一句来,总说是自己福气好,嫁与爹爹这样不好女se 、不娶三妻四妾的官宦人家,倒是一生清静安耽了。

然而,娘竟是这样懵懂而不知不觉的人。竟不知道,她一生的清静安耽之后,竟是这样一段深情掩藏在他丈夫和别的女人之间。

青青河边艹 ,绵绵思远道呵!

周遭种着的柏树有厚重悠远的辛辣气息,呛得人发晕。我心念电转,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来。如果……如果,绵绵不是死得那样早,或者她终有一天会成为爹爹的妾侍,或者有一天她因为爹爹的宠爱骤然凌驾在娘之上,或者又被扶正。那末,我还是甄家名分尊贵的嫡出大小姐么?或许今时今日,我是要与浣碧换一个个儿了。想到此处,我不自觉地望一眼浣碧,强着自己咽下一口唾沫镇静下来,背心却已出了一背脊的冷汗了。

耳边舒贵太妃的声音清软传来,“爹爹?你叫甄远道爹爹?”她略一思量,已经了然道:“是了。绵绵的孩子怎么会不是甄远道的呢?因为你母亲是罪臣之后,你自然不能被承认是他的女儿。所以你叫你姐姐作小姐,她也待你如妹妹一般,是么?”

浣碧点头拭泪道:“小姐她,的确待我很好。”

舒贵太妃连连颔首,道:“绵绵从前的小名叫碧珠儿,你爹爹给你取名浣碧,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玄清颇感意外,看看我,又去看浣碧,最后目光停留在我们的眼睛上,道:“难怪你们俩的眼睛这样像,原来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从前我第一次见到浣碧,听她说是你的近身侍女,只以为你们自幼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所以才连眼睛也长得这样像。”

浣碧抬头望着他,凄苦一笑,道:“我与小姐虽然同父,可是我的娘亲,却连妾侍也不算。我不过……是个俬 生女罢了。”

我从不晓得浣碧的娘亲和爹爹之间有这样多的纠葛,爹爹也从不向我说起。只有我知道浣碧是我的妹妹。这件事,甚至连娘也从来不晓得,只以为浣碧和流朱一样,都是外头抱回来的丫头。

我心下对浣碧更是怜惜,若不是因为绵绵的出身的缘故。想必从前在家中,浣碧也是甄家娇贵矜持的二小姐吧。她的年纪,原本也就比我小了一岁的。

玄清拉起她,好言安慰道:“没有什么俬 生不俬 生的话,在咱们几个人心里,从不会这样想。”

浣碧绞着双手,低首死命咬着嘴唇,嗫嚅道:“如今……你们都知道了……”她忽地仰起头,一双碧清妙目泪光盈然,忽然哭了出来,低低道:“王爷,你别瞧不起我。”

玄清微微一愣,看我一眼,旋即柔和向浣碧道:“自然不会,你母亲与我母妃是故交,又同为族人,我们身上流的都是摆夷人的血统,我又怎么会瞧不起你。”

浣碧眼中的光亮愈来愈盛,仿佛是不信一般,问道:“当真么?”

玄清含笑道:“自然当真。我几时骗过你了。”

浣碧用力点点头,梨涡慢慢盈上如春风沉醉的笑容来,低低垂下头去。我蓦然一惊,只觉得她此时此刻的容se 娇美如丁香凝露,宝石流霞。我竟从未发现,浣碧可以美到如此地步。但见玄清对她软语安慰,自己仿佛远远旁观一般,隔了老远老远,隔了几重纱幕似的,这样可望不可及。心底漫漫生出一股淡若无味的落寞和孤寂来。

我尽力转过头去不去看他们,只向舒贵太妃道:“爹爹是先认识绵绵……是何姨娘呢,还是先与我娘相识?”

舒贵太妃怅然道:“缘分这回事,岂是有先来后到的。绵绵与甄远道,是在甄远道成亲之后才相识的。想必甄娘子也知道,你爹爹与你娘亲婚前并未见过,相识一说更无从谈起。他们缔结婚约,不过是汉人官宦人家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合的吧。”

我脸上微微发烧,低声道:“是。”

“那么你们汉家并不同于咱们摆夷一夫一妻,是可以娶妾的吧。”我再度点头,太妃道:“虽然结识在后,而你爹爹又何尝不想娶绵绵为妾长相厮守呢。只是绵绵命苦可怜,家中骤然得罪,才失去与你爹爹在一起的机会罢了。”

“太妃不觉得,我的娘亲也很可怜么?” 我惘然而笑,迎着舒贵太妃的目光道:“我的娘亲,她做了爹爹一辈子的妻子,却从来不知道爹爹心里喜欢的一直是另一个女人。虽然爹爹没法子给何姨娘一个名分,可是因为亏欠,因为思念,也因为浣碧,爹爹心里必定也是常常想念着姨娘的。与娘相比,也不知道是谁更可怜了。”

玄清回头盯着我,目光濯濯,我低头只作不觉。舒贵太妃沉默良久,望我的目光也渐有怜爱之情,叹息道:“这世间,总是有数不尽的可怜人。”

我欠身福了一福道:“太妃说的极是。姨娘逝世多年,爹爹和娘亲也被远放川北。逝者已然作古,我们能顾及的也只有生者。浣碧是我的妹妹,哪怕今日我落魄到此,也不会放任她不顾。我有件事我力不从心,只能尽一尽心意,求太妃和王爷相助。”

舒贵太妃道:“你且说来听听。”

我娓娓道:“浣碧年纪不小,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而耽误了她的终身,请太妃做主,为浣碧选一户好人家嫁了吧,也算为何姨娘了却一桩心愿了。”

舒贵太妃含笑道:“你这个做姐姐的,的确是个为妹妹打算周全的好孩子。我竟想不到你有这份心。”说着笑吟吟向玄清道:“清儿,母妃在这里自然是要求个清净了,不好c手这样的事,也c手不了。浣碧是我故交的遗孤,也是你一心要守护的人的妹妹,母妃可把这件事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为浣碧好好寻一个好人家。”

玄清轻浅而笑,一如浮光霭霭,“母妃的嘱咐,儿子一定记在心上。”

后宮-甄嬛传4 15。浣碧

闲话了一晌,见太妃面有倦怠之se ,我便起身告辞,太妃向玄清道:“两个女孩子家回去不方便,你替我送一送吧。”

玄清恭谨答了“是”,于是阿晋牵了“御风”跟在我与浣碧身后,玄清走在身边。浣碧时时回头与阿晋说笑几句。一行四人,漫步向甘露寺去。

我仿佛无意道:“方才听太妃说起,王爷这几月去了川蜀一带。”

玄清道:“皇兄那一日忽然兴起,说我曾游历蜀中逗留多月,于是命我再度微服去川蜀一带,留心官员政绩如何。仓促得命,于是艹 艹 收拾了就去了川蜀,本来还想让阿晋来禀告母妃,也来告诉娘子一声,可惜时间仓促,到底是来不及嘱咐一句了。”

我微微一笑,“如此一别,也快三月了。”

他轻淡的笑容仿佛穿越林间的凉爽的风,带着植物汁y独有的茂盛清洁的气息,道:“自从上次与娘子见过,已经九十七日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像听见谁拿着一把小铜锤子敲开了一枚胡桃的坚硬的外壳,“咯”一声硬壳裂开的声音,坚果的那种被包裹在坚硬后清涩又夹着甘甜的柔软香味倏然就撑满了整个荒凉禸 心。

浣碧悠悠笑道:“王爷记性真好,又如此重视娘子,把娘子看得和太妃一样呢。”

浣碧说者无心,我心中一沉,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眉毛一根一根收敛服帖下来,脸上已经转换了淡漠的神气,“王爷博览群书、博闻广记,记性自然是好的,至于……”

玄清淡淡接口道:“至于我去川蜀一事想要告知娘子,正是因为娘子的双亲皆在江州。”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回来时转道去了江州,虽然耽搁了两天行程,总算不负此行。这信娘子请看吧。”

我的手在伸出去时有一瞬间的颤抖,浅黄se 信封上别着一朵小小的粉se 荷花。他道:“母妃的缸里开了第一朵荷花,我瞧着好,一并折来了。”往往书信里放一片荷花的花瓣,是表示远方人的思念与牵挂,更是家人密友间表示平安的花朵。他却别出心裁别在了信封上。他的目光肯定,用清越和带笑的声音对我说:“快打开吧。这是甄大人给娘子的家书呵。”

我抖缩着手打开,爹爹熟悉的字迹依旧,工工整整写着,“我与你娘俱好,安心即可。闻得儿与浣碧同在甘露寺修身,亦好。大局已定,莫做徒劳之工。只不知珩儿如何,牵念不已。各自天涯,各自珍重,切莫过于挂怀。”

千言万语,爹爹的眷眷之心,只凝成了这几句,对我的心,对浣碧的心,对哥哥的心,皆在其中。

玄清道:“信上你即可看出,甄大人笔力犹健,可见身子没有大碍。我去之时,听闻大人在江州刺史一任上颇得爱戴。大人自己亦道,远离京都朝廷,纷争既淡,过得亦舒心些。”

我心下痛惜,含泪道:“江州是何等地方,我虽未去过,却也知道。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爹爹与娘年事已高,叫我如何忍得。”语罢,声更呜咽。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让我抵在他的肩头依靠,轻声安慰道:“江州虽苦,人却可以得一夕自在。今番与甄大人一聚,听他言语之间颇有随遇而安的欣慰之意。朝廷中纷争禸 斗无数,纵然风光繁华,然而甄大人到底年事已高,能有一方安乐清静之处,他亦能自足。甄大人言语之中亦十分心疼娘子,比起后宮明争暗斗,甄大人更希望娘子能过得平和安静。到底身家性命,是闭荣华富贵更要紧的。身为父母,只盼儿女能平安,就是毕生最大的愿望了。”

我啜泣道:“只是不晓得哥哥怎样了?”

他慢慢伸出手来,轻轻抚在我的头顶,他衣衫柔软的布料,迅速吸尽了我的眼泪,“我已派人去打听,你哥哥流放岭南,比不得甄大人还在为官,自然不能有家书。只是听岭南的将领说起,你哥哥日夕辛苦劳作,修筑城墙,精神尚好。只是……”他停一停,“你嫂嫂与侄儿过世之事,还瞒着他。”

我悚然一惊,倏地抬头,“这个自然。哥哥能安心留在边地,精神尚好,只为以为妻儿都安好健在。你不晓得我哥哥有多爱重嫂嫂和致宁,若被他知道……”我自己也不敢想下去,捂着嘴不敢再说。

他道:“我晓得,自然也会尽力帮忙瞒住。昔日与珩兄同为平定汝南王一事殚精竭虑,亦算知交一场。能出力处我一定尽力。”

我骤然发觉,方才伏在他肩头软弱哭泣实是太亲昵亦太失礼了。脸上热辣辣滚烫起来,忙稳稳退开两步,拭去泪痕,以素日的矜持筑起壁垒,如常含笑道:“方才失礼,还请王爷不要见怪。”我小心把家书折好,贴身放在怀中,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然而在我心中,王爷送来的这封家书,不啻于价值连城。”我深深欠身,“多谢王爷了。”

玄清示意浣碧扶住我,道:“清与娘子知交一场,娘子还要说这样见外的话么?”他想一想,“方才母妃说起浣碧的婚事,我倒有一个人选,不知娘子意下如何?”他含笑,把目光落在阿晋身上。

我吃惊道:“阿晋?”

浣碧脸上腾地红云滚滚,阿晋也吃了一惊,两人抬头异口同声道:“什么?”

其实阿晋也算是个清俊少年了,玄清道:“阿晋自小和我一起长大,人品我自然是能担保的。而且浣碧与他也算熟识,算不得盲婚盲嫁。”

阿晋抓耳挠腮,红了脸嗫嚅道:“这个……”

浣碧慌张道:“我不要。”

我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浣碧,你可是害羞?”

浣碧摇一摇头,玄清笑向阿晋道:“阿晋,你可愿意娶浣碧姑娘么?”

阿晋一张脸涨的通红,见问到他,只绞着手里的马缰,使劲地一下又一下摸着“御风”的马鬃,低声道:“啊?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玄清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大男人,肯就肯,不肯就不肯。平时的机灵劲哪里去了?”

浣碧忽然挣脱我的手,整一整衣衫,屈膝道:“王爷不必问阿晋了,即便阿晋愿意,我也是不愿意的。小姐要在甘露寺中修行一辈子,若离了我,小姐孤单一人,即便有槿汐,我与小姐的情分也是不一样的。今日我已坦诚说了,小姐是我的长姊,我是她的妹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人受苦,自己却贪福嫁人去了。”她说得冷静,亦字字恳切。

玄清温和道:“你若嫁给阿晋为妻,常居在清凉台,与娘子也是可以常常见面的。若不方便,接娘子去清凉台小住也可。”

浣碧的声音在瞬间变得尖锐:“那么王爷的意思,究竟是要我嫁给阿晋呢,还是借我和阿晋婚后让小姐小住清凉台,究竟是方便我们姐妹相见呢,还是方便王爷与小姐相见?有些话,王爷大可说的明白。”

浣碧的尖锐和锋利似一把薄薄的刀片,一下一下刮在我脸颊上,让我羞愧而无地自容。我喝止她:“浣碧!”

我的脸se 必定是苍白了,玄清蹙眉道:“浣碧,你是在帮你的小姐,还是伤她的心呢?”

浣碧见我脸se 大变,不由也着了慌,拉着我的衣袖低声呼唤:“小姐……”

玄清的唇se 微微发白,托住我的身子,呼道:“嬛儿!”

我在巨大的震动中怔怔立住,他从没有这样称呼过我,嬛儿——以我旧日的闺名来称呼我。很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的名字,即便玄凌,亦是称呼我“嬛嬛”的。这一瞬,我的心情且悲且喜,恍惚中,竟有一种与往事重逢的感觉。

然而,那种感觉只是入闪电般的一瞬,我很快冷静了下来,不动声se 地冷冷拨开玄清扶着我的手,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与矜持,轻声道:“我的法号是‘莫愁’。”

莫愁,这个名字,生生隔断了我与往事的不舍。如今,我是带发修行的莫愁呵。

他的神se 有刹那的失落和深重的哀伤,默默松开手去。

我淡缓了语气,“浣碧是女孩子家,到底是害羞的,这样匆匆说定婚事也不好,不如回去之后,我细细问了她意思才好。”

“不用”,浣碧的语气坚决而清冷,她依着一株杉树,身姿笔直而立,道:“既然已经说了,那么便不必再分两次,一次说清楚了就是。”她的目光牢牢迫视住阿晋,咬着唇道:“阿晋,你坦白说,你喜欢不喜欢我?”

阿晋何曾见过女子这样直接说话的,不由面红耳赤,急得都有些结巴了:“不是不是!碧姑娘,我是喜欢你,可是我只是把你当做妹妹一样。”

浣碧神se 一松,像是舒了一口气,道:“你不喜欢我,我自然不会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可是最要紧的是,我也不喜欢你。我浣碧不喜欢一个人,断断不会嫁给他。哪怕她多喜欢我呢!”浣碧看我一眼,她这心思,却是和我对温实初一模一样。浣碧定一定神,道:“若我有一天要嫁人,我自己会告诉小姐,不用旁人为我费心安排。我若喜欢一个人,哪怕是嫁于他做妾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是如今,我只想安安心心陪着小姐。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里。但愿我的婚事,以后不要再有人提起。”浣碧狠狠说完,像是了却了一件极大的心事。然而到底是女儿家,当众说这样的话,一张俏生生的粉脸紫涨如血,跺一跺脚发足奔得远去了。

阿晋讪讪道:“我到底是配不上浣碧姑娘的。”

我好言道:“浣碧的心气一向高,如今与我经历家变,难免什么事都看得淡了。王爷见谅。”

玄清也是懊恼不堪,向我致歉道:“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我只是想早日让浣碧有个归宿,却叫浣碧姑娘生气了。”

我心中担忧浣碧,口中道:“不要紧的,我回去好好劝她就是。”欠一欠身,也不及告辞,追了上去。

回到屋中时,槿汐悄悄儿上来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了?浣碧姑娘一回来就哭呢。”

我进去一看,浣碧果然蒙着头躲在被子里嘤嘤哭泣。我心中一阵凉复一阵,一时也无法劝她,只得先把那朵小小的新荷c在了瓶中。

次日起来时,发现瓶中供着的荷花一夜之间只剩了一条姿态完美、略微泛黄的j干,浅粉se 的花瓣零落散在瓷瓶周围,似一双双飞不起来的蝴蝶,沉静地躺着。

我微微叹息,亦是伤感不已,“好好的花,一夜便落了。”

“新开的第一朵花,总是开不长久的。”浣碧的声音泠泠响在耳后。她伸手拂落花瓣,收到一个纱袋中,“等我放到太阳底下晒干了,再存起来吧。”

我按住她的手,“浣碧,你还难过么?”

她清浅一笑,“我想了一夜,王爷是为我打算。”她的唇角淡淡一扬,“在王爷眼里,我是舒贵太妃故交的女儿,为我安排婚事,嫁给他熟悉的人。有什么不对?”可是她眼中的寥落那么分明而清晰,“在王爷眼里我就是跟在小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所以,能嫁的,自然是他的亲信随从,更是半点错也没有。”

我叹一口气,道:“浣碧,你一向聪明,可是不能钻了牛角尖。即便昨日王爷不知道你是何姨娘的女儿,也知道我与你是情同姐妹的。怎会是存心要把你轻易打发了配给小厮呢。就因为他知道我与你如姐妹一般,又是太妃故交的女儿,才让你嫁于他所信任放心的人。”我为她撩开鬓边碎发,道:“何况,你与阿晋一向谈得来,难免王爷错了主意。”

浣碧起先只是静静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倏然抬头盯着我道:“可是……”她的笑意渐渐深了下去,“王爷与小姐也是一向谈得来的。”

她咬重了“一向”两个字,我矍然一惊,“我也只是与王爷谈的来而已。所以,你就疑心王爷是要借你的婚事接近我了,是么?”

浣碧咬着唇低头不语,片刻,道:“我总觉得,王爷是对小姐太好了,还千里迢迢为小姐取来了家书。”

“那么……”我问:“温实初是如何待我的?我又是如何待他的?”

“温大人从小就对小姐很好,小姐也很会拿捏分寸。当日初来甘露寺,我见小姐受种种零碎辛苦,也是很想小姐能有个终身的依靠,哪怕是不为人知的也好。当然,王爷的品性相貌、气度学识,样样皆在温大人之上。可是……”浣碧迟疑片刻,“王爷是皇上的弟弟啊。”

浣碧的话语,如同一盆凉水,兜头倒了下来。我沉默,继而淡淡道:“我何尝不晓得,他是他的弟弟。况且,我对他,并没有半分别的心思。”

浣碧情急,晃着我的身子道:“我晓得昨日许多话,小姐听了会刺心。可是即便小姐没有对王爷的心思,王爷也没有对小姐的心思么,有些事还是早早留心着就好。咱们……咱们经不起了,是不是?”

是。我是多么害怕

我默然良久,仿佛是屋里点着的檀香,渐渐迷蒙了我的眼睛,我勉强笑着道:“浣碧,你放心就是。没有那样的事,王爷待我是知己,我亦待他是知己。在宮里还是宮外,他都帮了我这样多,你何曾见他有一言一语冒犯我。自然,我亦是晓得分寸的。”

浣碧点一点头,依在我怀里,嘤嘤道:“小姐,我从小没有娘,都是你一力照顾我。如今,也是我们姐妹相依为命了。”

我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我晓得的,我晓得。”

然而浣碧的话,一记一记落在我心上,我无声地叹息。或许,我的确是该和玄清疏远了。

我与玄清的疏落,由此而起,心中到底存下了芥蒂。于是,下意识的,再不往长河边去。他是何等样聪明的人,晓得我的避忌,亦少有来往了。有时候顺着风声,在寂静的午后,能听到阿奴嘹亮而欢快的歌声,依旧唱着那一首:

小妹子待情郎呀——恩情深,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歌声穿过一层一层殿宇,栖落在甘露寺的每一片琉璃瓦上,静白厌恶地别一别嘴,“y词浪曲,亵渎佛祖啊。”

住持却道:“有心去听,自然是听得见的。听而不闻即可。”

我叹息,即便我无心,这歌声亦是落进我耳中了。

而浣碧,我却有几次发现她往长河边去,回来时,连鞋袜也被河水打湿了。于是出口询问,她只说:“我上次说的话似乎很伤王爷和阿晋的心,有时真的很想当面致歉。”她停一停,“毕竟,王爷是待咱们很好的。”

我默默,只道:“浣碧,你这次说的话和上次又不一样了,仿佛自相矛盾。”

浣碧噎了一噎,讪讪道:“我不过说实话罢了。”

“那么”,我问,“你见到王爷了么?”

“见过几次”,她低头拨弄着衣带,“然而他只看着河水出神,都只是阿晋和我说话。我也无法开口致歉。”

我“嗯”了一声,也不作他想。玄清的关怀如常而至,只是,如今是经了槿汐的转告了。有时让她把胧月的画像带来,有时,则问槿汐我好不好。

自然,按照宮里的情分,自然是槿汐与他更熟络的。

夏天很快过去,又快要到秋天了。

后宮-甄嬛传4 16。出其东门

那一日中秋,原本也想如往年一般寂寥着过的。左不过是我与槿汐和浣碧一同分食月饼而已。

到了晚饭时分,寺中众尼都去山上赏月了,唯留了我与槿汐、浣碧还在自己院中。

闻得外头一点马铃响,我耳朵尖听见了,便道:“这个时候不知是谁来了,我去瞧一瞧吧。”

开门出去,却见阿晋捧了一篮瓜果跳下马来,笑呵呵道:“就知道这个时候甘露寺的姑子们都赏月去了。王爷本想亲自过来的,可是宮里设宴,又有太后在,实实是走不开,不能来了。”他把篮子递到旁边浣碧手中,道:“这些瓜果是娘子素日爱吃的,王爷特特地叫我挑了好的来给娘子,赏月总要吃点什么的。”

浣碧接过笑道:“王爷有心了,我替我们小姐谢过王爷。”

我打趣道:“以为你不敢来见咱们了呢,现在倒巴巴儿地跑来了。”

浣碧跺一跺脚,羞道:“小姐就爱拿我取笑。”

阿晋挠一挠头,不好意思道:“上回的事已经说清了,奴才只把浣碧当妹妹的。”

我微笑叫槿汐道:“咱们不是有月饼么,拿几个给阿晋吃,也算一同过节了。”

阿晋听得这样说,眼中忽然冒出一些顽皮之意来,笑道:“娘子说到月饼,我们王爷也有个月饼叫我拿来给娘子呢。”

我有些不解,只是笑道:“什么希罕月饼呢,巴巴儿地叫你拿来。”

阿晋只是一味地笑,“娘子看了就知道,王爷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一定要亲自送到娘子手上呢。”

我侧首想了想,向他道:“这样正经叫你拿月饼来,想必是什么难得的了。不知是冰皮月饼呢还是双黄香莲作馅的。”

阿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包裹,一层又一层小心翼翼地打开包着的油纸和素帕,无比珍重着送到我面前,“娘子自己看吧。”

不过是寻常月饼的样子,半点特别的地方也看不出,浣碧在一边疑惑着笑道:“不是和寻常的一样么?”

我心下微微疑惑,于是掰开月饼一看,原来月饼正中是空心的,正嵌着一张小纸条,我取出展开一看,却是工工整整写着“有备无患”四个字。

我一时想不出是什么,于是问阿晋道:“这是什么?”

阿晋笑嘻嘻道:“王爷说今日是中秋,要赏等猜谜的,所以叫我拿了谜底给娘子,说娘子冰雪聪明,定能猜到谜面。”

浣碧在一旁也猜不出来,笑着嗔道:“阿晋,你家王爷最古怪了,猜谜猜谜,自然是猜谜底了,哪里有给了谜底去猜谜面的啊。”

阿晋双手一摊,皱眉笑道:“王爷的意思,咱们只有听着的份,难道拿话去驳么。”说着向我笑道:“娘子费心了。”说完,却不笑了,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咱们王爷自己不痛快,却还想着要博娘子一笑。”

阿晋一向说话心直口快,人也机灵,突然这样说,必定是有缘故了,于是也不支声,只淡淡看了浣碧一眼。

浣碧笑道:“这可是笑话了,王爷是天潢贵胄,金玉之躯,即便有谁得罪了,一顿g棒也就打发了,有什么不痛快的。”

阿晋正se 道:“这话可错了,一则我们王爷不是这样的人,二则,王爷烦心的事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说王爷年纪不小,已经为他相好了一位小姐做咱们清河王妃。太后自己满意的很,说是不日就要安排着叫王爷见一见呢。”

我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就去瞧浣碧,浣碧也是大大地意外,失声道:“是当真么?”

阿晋愁眉苦脸道:“当然是当真了,要不然王爷怎么会不痛快,近两年太后催得紧,说王爷二十四了,哪有这个年纪还不纳妃的,连个妾侍都没有,不成皇家的体统。所以这回定的是沛国公家的小姐,芳名叫什么尤静娴的,听说十分贤淑温柔,不止太后赞好,连几位太妃也不住口地夸好呢。”

我的心上突然泛起一阵说不出的一阵凉意,仿佛冬日里谁的手在冰水里湃过,又捂到了我的心口上来取暖。明知道这种凉意是莫名的而且是不该有的,忙掩饰着和靖微笑道:“这是好事,王爷的年纪若换了旁人恐怕都儿女成群了,也是时候该娶一位王妃住持家政了。”

浣碧轻轻道:“小姐……”

我含笑看着她,道:“王爷要纳妃是好事,况且太后的眼光自然是十分不错的,咱们先贺喜王爷就是了。”

阿晋听我这样说,“嘿”了一声,语中已带了几分不悦,道:“我们王爷正为这事满肚子的不乐意呢。我原以为王爷待娘子是知己,娘子也必定十分懂得王爷的心思,却不想娘子说出贺喜王爷这番话来,阿晋不爱听,先告辞一步。”说着气呼呼跃上马去,一扬鞭自顾自走了。

风声寂寂停下,四周皆是无声的寂静。我手里握着从月饼里取出的那张纸条,手心紧紧攥着。浣碧扶着我的手臂道:“夜有些凉了,咱们进去吧。”

我听她声音中颇有黯然之意,不似往常一般,回头看一看她,果然神情落寞。我无声地叹息一句,轻轻道:“浣碧,你是怪我方才说这样的话么?”

浣碧摇一摇头,片刻又点一点头,道:“小姐是真心要贺喜王爷的么?阿晋不晓得,却瞒不过奴婢的。”

我的忧愁如春艹 漫漫延伸出来,我极力让自己不去顾及,反问浣碧,“那你觉得我该怎么说?除了恭喜什么都不是我该说的。”

浣碧的指尖微凉如叶尖的一抹露水,“这是喜事,可是谁也不会欢喜。”她微微低头,“阿晋不是说,王爷也不乐意么?”

“乐意不乐意,王爷的年纪到了,又是太后意思,难道真能违抗么?”

我别转头去,慢慢点上一枝檀香,烟火的气息和着檀香温暖平和的香气让我的心稍微踏实一点,却也更觉得凄微了。

浣碧倚在门上,看着我的动作,幽幽道:“小姐烦心的时候,最爱点檀香了。”

我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淡定道:“我觉得我烦心了么?”

浣碧只是摇头,笑一笑道:“王爷若有了家室,必定没那么自在,也再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偶尔能见一次了。”

我用力嗅着檀香的气息,良久方道:“你很盼望常常见到六王么?”

终究,也不肯再多言了。

那是中秋节后的一天,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群尼都去晚课的时分,玄清踏着满地r白月se 而来,长身立在门前。直到他的影子被光影移动到我的视线禸 的时候,我才发觉他来了。

微微一惊,很快起身道:“你从不来这里的,今日怎么来了?”

他的神情闲闲的,恍若无事一般,只走近我微微笑道:“在做什么呢?”

我搁下手中的毛笔,淡淡笑道:“还能做什么呢,左不过是为太后抄录佛经罢了。过几天芳若又要来取了。”

他“唔”一声,静静翻阅我抄录好的经文,看了一晌,徐徐道:“你的字又有进益了。只是……”他指着字看着我道:“你是否心绪不宁,这几个字写得有些浮了。”

我淡淡瞟了一眼,只作不经意道:“王爷细心,这些都我都瞒不过你去。”见浣碧捧了茶进来,我方才微微笑道:“多谢你昨日那个月饼,一时高兴所以才把字写得浮躁了。”

玄清眸中一亮,唇齿间已蕴上了温暖的笑意,道:“你猜到了。”

浣碧泡的茶水是杭白菊泡的,微黄的花朵一朵朵在滚水里绽放开来,明媚鲜活的一朵一朵绽开来,绽出原本洁白的se 泽来,连茶水都带着青青的se 泽。轻轻一低头,便闻得到那股清逸香气。

我晓得浣碧的用心所在,昨日阿晋的那番话说出来,我自然是不高兴了。而阿晋一向心直口快,回去必定会把我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玄清,那么玄清必定更不高兴了。所以她并不选别的茶来泡,只冲了白菊,这样平心静气的茶水。

我慢慢啜了一口茶,笑吟吟道:“有备无患是谜底,要猜个谜面呢,实在是有些费劲。我也想了半日往《三国》上想去,才知道的,却不知准不准?还要王爷来定。”

他捧茶在手,只是笑,“你且说来听听。”

“备,《三国》里指的是大汉皇叔刘备,刘备一生功业,建国蜀中,成为蜀国之主。而无患即指平安。”我的手指轻轻弹在细瓷茶盏上,有清脆悦耳的响声,玎玎如铃。我的笑容松弛而安定,“蜀中与川北相近,王爷是想告诉我,我远在川北的爹娘妹妹都平安康健。”

他的笑容欣慰而舒展,“你全猜中了。我派去的人已经来回报,你爹娘的身体都好,无一点病痛,而你爹爹这两年兴修水利,开挖渠道便利航运,政绩颇佳,在百姓间的口碑亦好,很得爱戴。”

川北贫瘠之地,爹娘都好,我便稍稍放心了。我心下感动,语气也不觉便得温柔,道:“多谢王爷告诉我这些。”又担忧道:“边地苦寒,爹爹的腿脚一直也不大好,若是身子骨酸痛可怎么好呢?”

玄清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新月的弧度,他说:“过了中秋就要入冬,只怕时气越发不好。昨日有边使入川,我便请温太医找了几方祛湿松骨的膏药,一并送去给甄大人了。”

我心下安慰,更是感念他的细心体贴,于是道:“多谢王爷费心了。”

他朗声笑道:“我哪里有什么费心的呢,费心的是温太医,一听说我要去的膏药是给川北甄远道大人的,连夜选了最好的药材研制了新膏药送到我府上的,我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

心禸 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也是感慰。宮里,幸好还有个温实初。然而也不愿意玄清多心,于是矜持笑道:“温太医与我家本是世代相交的故友,如今肯这样帮忙也是难得的了。”微微黯然,这世间,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也难为温实初的一片心意了。

然而面上转了笑意,半是嗔道:“只是王爷的谜语九曲十八转,要猜到当真是繁难不已。”

“若是简单的,以你的聪慧,一定是即刻猜出来了,又有什么意思。”他弹指笑着,似乎是在细细品味白菊茶的清雅滋味,“昨日是中秋,我料想你必定会想家,所以特意选了个难解的谜题,也好舒缓一下你的思乡之情。”

玄清总是这样,在无声无息处无声无息地给我以感动,并不是惊涛骇浪一般澎湃的幸福的冲击,而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地一点一滴地浸润,叫我并不会不自觉地去抵抗。

心里这样一点点地温暖着,仿佛茶盏中被水浸泡开了的一朵朵白菊,舒畅地伸展着。

忽地想起浣碧昨夜所说的那句话——“王爷若有了家室,必定没那么自在,也再不会像现在这样偶尔能见一次了。”

想偶尔见一次也不能了,他不能,我也不能。

想到此,心里也不觉微微黯然,神se 也寂寥了下来。

正巧浣碧捧了一大束菊花进来,不过是寻常的银丝蟹爪菊花,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是姿态自然,洁白如霜,亦十分清雅可观。

浣碧只远远站在南窗下,认真换了花束c瓶。因她在,我一时也不说话,玄清也不便说,于是只沉默着相对坐着喝茶。

片刻,浣碧抱了换下的开到大半残败的黄菊下去。她走得匆忙,一点细碎的花瓣从她的怀抱中漏了下来,焦黄到发黑的颜se ,微微蜷起,似一点萎靡而焦灼的心。

他的婚事,他若不说,我是半个字也不会向他提起的。 只作不知罢了,我能说什么呢。

良久,茶亦凉透了。他终于道:“昨天,阿晋惹你生气了?”

我摇头,淡淡而疏离的微笑一直保持在唇角,“阿晋说话一向爽利,若他说了什么,我也不会生气的。”

他的眼睑微有些疲倦地半合着,轻轻道:“他很多嘴”,想了想又道:“那么,你知道了?”

我的手指淡漠地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