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上的蘑菇 第 12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剪刀上的蘑菇更新时间:2021/01/17 16:26字数:5915

  

虞老师,习齐他……女王的呼吸似乎也加快了,但他仍凝坐不动,似乎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选择端坐在导演椅上,更为专注地凝视着舞台。

习齐依旧坐在菫的身上,指甲掐入菫苍白的肌肤,渗出一道道血丝,菫痛苦地仰躺在舞台上,脸颊因为缺氧而涨红,指尖也剧烈地发抖起来。

纪宜再也忍不住了,他冲向舞台的方向,小纪!女王叫住了他,他就回过头来,双眼少有的因恐惧而荡漾:

虞老师,快叫停!求求你……快点阻止他,阻止习齐……

不,不必,

女王张开口吐了口气,似乎也处于极大的兴奋中,他定定地望着舞台的方向:

ivy和你不同,他还在戏里……还在舞台上。

纪宜吃了一惊,回头往舞台一看。习齐忽然不再使力了,全身丁酢跎懈下来,他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歪了一下脖子,眼神再度变得空d起来。

他从惊魂未甫的菫身上慢慢站起来,菫如获大赦地向后挪了两下,惊疑不定地看着习齐。但习齐完全不理会她,他缓缓提起了两只手,在眼前端详着、旋转着。菫脖子上的鲜血顺着他苍白的指线,一丝丝地淌了下来,他就侧着头,伸出浅se 的小舌,慢条斯理地将它舐去。

女王和全剧组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习齐舔了一次不够,好像爱上那滋味似的,习齐的舔舐满溢着□□的意味,他一根一根手指,反复地、小心地舔着,彷佛初次狩猎的小兽,还好奇地检视被唾y濡湿的十指,排练室里甚至可以听见啧啧的水声。

阿耀不由得吞了一口涎沫,又为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别过头脸红起来。

原来……只是这样而已啊……

好不容易舔得满意了,习齐放下了手。剧组的人都是一惊,在许多脱序的演出后,习齐竟又接回剧本上的台词。

他好像真的很得意似的,咯咯笑了两声,把手缩拢在胸前,

杀人……一点也不难啊,如果有剪刀的话,对啊,如果我有一把剪刀,就可以剪断她的咽喉,这样、那样,多么容易!只是这样而已,只是……这样而已,一点也不难,谁都可办得到,我也……可以……

他忽然走向舞台边缘,对着错愕的剧组,还有始终凝坐不动的女王,炫耀般地露出了笑容:

我也可以喔……像tim一样,也可以走进tim的世界里,和tim一起……

第六幕到此终了。但也不需要女王喊停了,因为舞台上的演员在说完这句台词后,就像终于走到终点的旅人,从舞台上倒了下去。

***

习齐是被打火机的声音吵醒的。

他先微微打开一丝眼帘,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要不要重新接收现实世界。他的脑袋一片空白,甚至不记得至今以来发生的所有事,过了很久,才终于张开眼睛,入眼的是学校医护室苍白的天花板。

习齐摇摇晃晃地坐直起来,才发觉自己是在床上,身上还盖着医护室的棉被。往旁边一看,自己手上竟还c着点滴。

他有些茫然,依稀记得自己刚才是在舞台上,被无数沉重的云雾环绕、压制着,然后拚命地想要抓住彼端的一线曙光。但最后还是失败了,他终究没有看见光芒。

如果要找带你进来的那个眼镜仔,他在外谩酢醪手机喔。

如果要找带你进来的那个眼镜仔,他在外面讲手机喔。

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把习齐吓了一跳,神志也清明了一些。他往床边一看,才发觉医护室的诊疗桌旁坐了一个人,还是女人,

问情况的话,我刚好像有听到他们说,你是什么睡眠不足胃又不好,血糖太低,加上一点心理因素才会支撑不住,他们还帮你打了点滴。她又补充。

习齐发现她的头上包着绷带,里头隐约还有血痕,正往自己手肘上的割伤擦着碘酒。除此之外,她全身都是类似的擦撞伤。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她怎么都不像是保健室的阿姨,除了长得很漂亮之外,她穿着膝上十公分的短窄裙,还跨着腿坐,系着领带的装扮带着某种野性,唇上的口红是紫se 的,脚上还穿着马靴。

习齐觉得她很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她。

咦,等一下……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阿希的那个死党嘛!那女人盯着习齐看了一会儿,抢先叫了出来:

瘦成这样……还有一副三天没睡饱的样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啊,上次见面的时候,明明还是个水嫩水嫩的美少年说。

听见这样的说话方式,习齐完全想起来了,他脱口而出:兰姊……

女人就是介希的大姊,音乐学院指挥科的介兰。

介兰又打量他一会儿,从口袋拿出一包west,把刚才拨弄着玩的打火机拿起来,作势要点烟。习齐就把自己的烟抽出来凑过去,介兰看了他一眼,替他点了火,两人就在医护室里沉默地抽了一阵子烟。

兰姊……怎么……会来这里?

习齐先开了口。介兰吐了一口烟雾,举起手肘说:

来这里当然是受伤啊!我可没闲到来医护室做义工。

习齐看着她额头上的肿块,忍不住又问:可是,这些伤……介兰抖了抖烟,声音倒是沉静:

没什么,团练的时候被团员的保特瓶砸伤的,真没创意,暴动也不会找些比较像音乐人的方法,学立法院的嘛这个。

习齐想起介希说过,介兰和男团员感情纠纷的事,还说过团员被煽动和介兰作对,要把她换下来之类的传闻,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他从床上坐直起来,正要多问几句,门口走过一个欧巴桑,习齐记得她是医护室请来寒暑期的管理员。看见习齐他们在医护室里吞云吐雾,厉声说了句:医护室里禁烟!就一脸凶神恶煞地走了。

是,是,禁止吸烟是吧?

介兰没好气地应和着,但她只停了一下,又拿起来继续吸着:真是的,现在禁烟标帜到处都是,连吸个烟都要不远千里的到那个什么吸烟室里,好像吸烟者不算人似的。奇怪了放p也很臭啊,为什么不设个放p室咧?

即使在虚弱中,习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介兰看了他一眼,

你也这么觉得吧?抽boss的小鬼。

啊……嗯。

那些人总是喊着禁烟、禁酒啦,要不就禁毒,还禁止别人自杀,他们只会说吸烟伤害身体、吸毒危害社会什么的,可是从来没有人问吸烟的人为什么要吸烟啊?喂,阿希旁边的小鬼,你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吸烟?

习齐吓了一跳,本能地回答,因为……想要释放一些东西……

对嘛,一定是有原因的啊,就像问人家你为什么要上大学、为什么要进这所公司一样。我告诉你,如果没有烟的话,我早就倒在交响乐团前……不,更早一点,我早就倒在那张像宇宙一样的总谱前了。和那个比较起来,吸烟又算得了什么?

彷佛泄愤似地,介兰用力吐出一大口烟雾,

这些人从来不问人为什么要吸烟,如果他们真要禁烟,他们应该先戒掉那些让人去吸烟的东西,像是文学、音乐、戏剧,或是科学之类的,还有股市交易、通货澎涨、疾病、战争、歧视、竞争和裁员。想要这些东西产生的利益,又要去除掉他所有不好的副作用,简直就像想享受排便的快感,却不想浪费冲水的钱一样,便就是你大的嘛!

不知道为什么,习齐觉得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可是……不是所有人……

啊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是每个艺术家都吸烟,也不是每个失意的年轻人都会去吸毒对吧?为什么你就撑不过去要碰这些玩意儿,就证明你软弱!你任性!没用!你是不是要这样说。这些人的说法真是太和谐了,真该叫他们去拉中提琴才对。

习齐禁不住噗嗤一声。介兰哼哼了两下,挥着烟又说,

这就和自杀一样,为什么平平都是失恋,平平都是被男人抛弃,我可以哭一下子明天就去上班,妳为什么就去开瓦斯跳楼咧?失恋的话就应该一样痛苦嘛,人生不顺遂也应该一样失意嘛,每个艺术家背负的东西也应该差不多嘛!这些人的脑袋大概就是这样想,他永远没办法理解你为什么去跳楼,因为他们相信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去跳。

可是,这样子逃避……

为什么不可以逃?

介兰截断了习齐的话,她认真地望着他:

吶,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可以逃?

习齐忽然不说话了。介兰从柜子上又拿了一卷绷带,包扎了手肘上的创口,然后又对着他挥了挥烟:

抱歉啦,看到自家人就会恢复本性,和你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你好好休息吧,有空帮我提醒阿希新年要记得回家,那小子最近真是玩疯了。

听介兰一说,习齐才发现年关将近了。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习齐一家过节的气氛荡然无存,想到习斋终究不能在家里过这个年,习齐的心就又抽痛起来。

介兰从椅子上起身,作势就要离开医护室,习齐看着她伤痕累累、被砸得东一块瘀青西一块青紫的背影,忍不住叫住了她,

兰姊!介兰在门口停下来,习齐低下了头:

兰姊……妳……还好吗?我是说……

介兰看了他一眼,把身体靠在医护室的门板上,良久没有开口。

指挥交响乐团,就像治国一样,

过了好半晌,介兰吸了口烟,望着医护室的天花板,眼神也变得稍稍空茫:

而女人指挥交响乐团,就像女人治国一样,听得见的论调也几乎和那差不多。我每次总看见校报的评论上写着:以女性独有的细心呈现的纤细乐章……p啦!你觉得我很纤细吗,阿希的小鬼?然后不体谅男团员的俬 生活、不够理性、没有组织能力、临事不够决断……这些也都千篇一律,我已经习惯了。

她说着,在门板上捻熄了香烟,留下黑se 的灼痕。又对习齐挥了挥手:

再会啦!你的话,抽boss嫌太早熟啦!我推荐dunhill的淡烟啦,不然boss red也比blue温和一点,可以考虑一下。新年快乐!

说着,就踏着马靴走了。纪宜拿着手机和她擦肩而过,进来时还回头看了介兰一眼:

你朋友?他问习齐。

习齐却只是望着她的背影,一句话也没有说。

纪宜陪着习齐打完点滴,确认他只是睡眠不足,加上身心俱疲,才会在舞台上晕过去。看着习齐仍旧有些恍惚的眼神,纪宜好像想说什么,却又改口说辛苦了,对舞台上的事支字未提,只提醒他注意身体。

肖桓准时到学院前的长车道来接他,一看见他,就摇下车窗严肃地说:

小斋醒了。

肖瑜和肖桓还有班要上,所以轮流到医院照顾习斋,看到肖桓回来,肖瑜连和习齐说句话也没有,很快就离开了。

习齐几乎是用飞的冲进病房,一进去就看到习斋睁着眼,脸上还戴着氧气罩,这让他的脸孔看来有些模糊。

习齐呆立了一阵子,忍住涌上胸口的酸楚,才扑过去握住了习斋的手:

小斋!小斋……我是齐哥!

齐哥……

习斋听到声音,缓缓摆过了头,笑容和往常一样毫不保留:

对……不起,齐哥……

什么对不起!你什么错也没有啊!都是齐哥的错,把你送进那种学校,那种……你没有错,全是齐哥不好,我对不起你……

习斋听了习齐的话,只是笑了一下。氧气罩下的声音,听起来像隔层墙似的,给人遥远的错觉:

本来想……新年回来,一定要好好养胖齐哥的。齐哥,你好像又更瘦了。习斋又笑了笑,看着习齐的颊:好奇怪……齐哥,我觉得很冷,好像掉在一个……很深的池子里那样,手脚都没什么感觉……齐哥,你握着我的手吗?

习齐像是被雷击一样,眼泪无预警地蓄满了眼眶,他却强忍着不让他掉下来,他知道肖桓在外头看着。

别胡思乱想,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顺,抹了抹眼泪,重又握紧习斋的手,紧到不能再紧,

你没事的……小斋一定会没事的。来,你告诉齐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习齐握着他的手问。习斋无神的眼睛似乎颤了一下,半晌又笑了起来,

没有什么事啊!

小斋,你不要骗齐哥,你一定要老实说……你在学校……是不是被人欺负?

习齐认真地问着,习斋似乎僵了一下,半晌竟把头别到另一边去:不,齐哥,这只是……这种反应更加深习齐的确信,他站起来咬住了牙:

小斋,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人把你推下去的?

习斋又笑了一下,齐哥,你不要乱想……

你说啊!小斋,你跟齐哥说!你说出他的名字!或是他们的名字……齐哥帮你杀了他们,齐哥一定会杀了他们……

习齐越说越亢奋,眼神彷佛当真出现了复仇的场景,手也越握越紧,习斋竟似略有感觉,五官缩了一下,习齐才赶紧放手:小斋,你快说!他连双目都泛红了。

齐哥,你不要乱想,是我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

习斋的回答却浇了习齐一盆水,他平静地转回头来,又对哥哥笑了一下:

我喜欢一个人到顶楼想事情,所以对那里很熟,看不见也可以轻易上去。结果没想到那天风大,一个没踩稳,就跌下去了。齐哥,你怎么了,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习斋的声音微显担忧,彷佛看得见习齐般,对他露出温柔的表情:

齐哥,你不要为我担心,齐哥只要像原来的样子就好。像原来那样……又善良、又温柔的齐哥,这样就够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我会保护齐哥的。他虚弱地笑着。

习齐再也忍耐不住,一度隐忍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不想让习斋发现,就握着他的手瞥过了头,但习斋就算是伤重,听觉也很敏锐,

齐哥,你在哭吗?习齐一惊,放开习斋的手站了起来,但还是止不住泪水。习斋又试探了一声,半晌又笑了:齐哥,不要哭,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担心。习齐终于待不住了,他一路吸着鼻子,逃命似的冲出了病房。

肖桓就在病房外,看见飞奔出来关上门的习齐,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哭得满脸涨红的习齐,朝他走了过去,像是要安慰他似地伸出手,半晌却又缩了回来,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观望着、守护着:小齐……

习齐哭了一会儿,好像终于平静般吸了吸气,他把头仰躺在走廊的墙上,又斜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肖桓,忽然笑了起来:

桓哥。他叫道。肖桓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习齐直起身来贴着墙,哭红的眼显得令人怜惜,

桓哥,你想要我对吧?他慢慢走向肖桓,把手掌贴在肖桓的胸口,肖桓也诧异地看着他:这几天……都没有时间,桓哥其实忍耐很久了,对吧?

肖桓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他,好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习齐变本加厉,把手滑进了肖桓的裤缝里,另一手往他的裤头抚去,充满暗示地磨擦着跨间的器官。

肖桓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他猛地抓住习齐的双手,把他高举起来,然后用力一推,

小齐!习齐被他推得靠回墙上。肖桓咬着牙,看着习齐茫然的神情,又有点不忍心:小齐,不要这样,你是怎么了?他放软声音问。

怎么了?桓哥不想要我了吗?

习齐用细软的、带着恳求的声音问着,这是以往在床上,习齐被肖桓折磨到生不如死、非求饶不可时,常用的声音。肖桓像是被电到一样抬起头来,看着墙边的习齐。

习齐也看着肖桓,与其说是看着,不如说习齐的眼睛本来就没了焦距,他好像随时在看着某个地方,某个不属于这个时空、谁也不能理解的地方。他退回墙边,似乎碎碎念了些什么,竟然伸手解起衬衫的扣子。

先是从颈子开始,习齐一颗颗逐步解下,动作既缓慢又挑逗。解到一半的地方,习齐自己把手伸了进去,用两指捏住了胸口的小实,彷佛焦躁难耐似地搓揉着,边搓还边逸出微弱的喘息声,配上哭得通红的颊,身子也跟着轻微颤动。

哈嗯……啊……习齐噙着泪呻吟。

肖桓看得两眼发直,目光却完全移不开。习齐把另一手伸进裤子里,也不管这里是医院走廊,仰着头呢喃起来,

嗯……来啊,桓哥?他看着肖桓就要移动的步伐,喘息越发剧烈:

小齐是坏孩子,坏孩子就应该要惩罚,快来惩罚我吧,桓……

这话却像根响槌般,蓦地敲醒了肖桓的所有神智。他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心酸起来,看着还在拚命诱惑他的习齐,从长椅上拿过肖瑜刚盖的毯子,驱前把他整个人包了起来,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小齐,你没有错,

习齐不再喘气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反倒是肖桓的眼眶红了,他把习齐整个纳入怀中,像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习齐……你没有错,不要怪自己,不要再自责了。你一点错也没有,小斋的事也好,瑜的事也好,你是个好孩子,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错的是我,求求你,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再这样子……

习齐的神情依旧茫然,任由肖桓把他捏在怀里,像洋娃娃似的一动也不动。他听着肖桓忏悔般的哭声,忽然像是抽尽了力气似的,手也从衬衫里拿了出来,

什……么嘛,他呓语似地脱口,眼睛仍旧望着无焦聚的一方: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又装什么好哥哥呢?

他转头避开肖桓的拥抱,又这样怔愣地看着远方一会儿,半晌竟哼起了歌来。肖桓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从墙上爬起,挣开了肖桓的双臂,就这样哼着奇妙的旋律,往长廊那端跳舞似地离去了。

那之后的一次排练,罐子仍然缺席。

但听说他终于给女王打了电话,说是再等他一两天,等他处理好俬 事,一定会全力把之前的进度补回来,并且在女王破口大骂前火速挂断了。

据说他还慰问了一下习齐家人的情况,但女王火大没告诉他。

剧场几乎已经完工,纪宜在金属塔的最顶端,装设了由废电灯组成的霓红,通电之下,就像是残破的星空一般,彷佛随时都会断气似的,闪烁着衰老而诡谲的光芒。月光则由灯光室c控,调整成妖异的橘红se ,在整幕戏中静静地悬吊在舞台上空。

习齐第一次试穿戏服。ivy的戏服,是件破烂、宽大的斗蓬,正式演出后没两幕就会被tim撕烂,即使如此,道具组还是很用心,甚至在上面做出线头和破损来。

道具组也帮tim做了剪刀,为了在舞台上看起来醒目,做得比一般剪刀大了一些,金属质感的刀刃,刀柄是鲜艳的红se ,尖端和刀刃的地方为了安全,都被磨圆了。

习齐把他拿在手上端详着,试着开阖了两下,剪刀发出清脆的交响,喀嚓喀嚓,习齐侧耳听着那声音,像在倾听悦耳的音乐一般闭上了眼睛,一时竟着迷起来。他想象罐子、想象tim拿着那把剪刀的样子,唇角不由得微笑起来。

菫换了新的韵律服出现在道具室,脖子上也包了绷带。经过上次那件惊魂后,菫对他的态度倒是没多大改变,只是平常对任何人都冷漠以对的她,竟对习齐多了几分关注。她看着习齐玩剪刀玩到不亦乐乎的侧影,一句话也没说。

下星期就是除夕,女王坚持要在除夕前和舞群配合过一次,音乐和灯光也要尽早加入排练日程里,毕竟新年长假后就是开学,开学后再过不久,就是公演了。

一切都在蕴酿的前夕,这出剪刀上的蘑菇已经跃然成形。

一切都在蕴酿的前夕,这出剪刀上的蘑菇已经跃然成形。

随着新年的脚步接近,天空也开始飘起了雨,这几天y雨连绵,纪宜他们不得不把还在晒干的布景搬回室禸 ,在室禸 上亮光漆。但是雨还是没停,而且有逐渐加剧的迹象。

习齐把介鱼送他的那个玻璃罐放在病房的窗槛上,仰头看着一缕缕洒上玻璃窗的雨,在窗前伫立良久,才回头过去和习斋有说有笑。习斋的氧气罩已经撤掉,虽然四肢都还骨折不能动,也还不能进食,但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

和那个时候……一样啊……习斋睡着后,习齐看着窗外的雨呢喃。

那之后他为了拿自己的日用品,曾经独自回家过一次。经过前些日子替习斋细心设计的房间时,习齐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里面改装的书桌、拼凑出的帆布床、肖桓加装的扶手,还有自己亲手放到窗前的一盆假花。

本来习斋应该挂着笑容回家,在自己的牵引下走进这里,兴奋地在里面摸东摸西,还问自己齐哥,这是什么?、啊,我知道,这个是……,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究竟是谁做错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种结果?

该来的总是要来,在除夕前一个星期五,肖桓开车来接他,一面打开雨刷,刷着不断洒下的大雨,一面沉静地说了:

小斋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

习齐的血se 一下子全褪了下去。肖桓表示自己也还不知道,他叫来了肖瑜,打算和习齐三个人一起去听医生的宣判。

走进报告室的时候,习齐发现自己连脚都站不稳,脚根上像缠着什么东西似的,每走一步就抽尽了他所有气力。肖桓连忙从背后扶住了他,推着他的背脊,他才勉强能坐到那张旋转的黑se 圆椅上。墙上贴着好像是习斋骨骼光片的东西,但是习齐完全看不懂。

他想起ivy的台词:天使说我会得救。可是天使说的话、对我做的事情,我一点也看不懂,天使也不让我懂,我想那是因为我生病了的缘故。

习斋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终究还是肖瑜勇敢,他扫视了一眼那些片子,单刀直入地问道。习齐全身都跳了一下,他压抑着自己冲出报告室的冲动,用无助的眼神看着依旧冷漠的肖瑜,再挪向始终沉默的医生、ivy眼中的天使。

天使总算是开口了。习齐直到很久都还记得那个声音,公式化、机械化的说法,光听第一句就知道他对习斋一点也不同情,习齐的意识朦胧地这么想着。

他想起那把剪刀,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回到那间白se 的房子里,杀光所有的天使。ivy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他先说了结论,习先生应该不致于全身瘫痪,摔下来的时候伤员相当机警,立刻避开了脊椎做为直接撞击点,虽然还是有所冲击,经过仔细的检查后,还不致于影响到全身的神经机能。

习齐听到肖桓长长吐了口气,但他看出天使还有话说。果然肖桓问了,

意思是说,小斋只要经过复健,就可以恢复和正常人一样的状态?

不,很遗憾,天使很快说了,习齐的心跟着越揪越紧、越沉越深:

伤员当时是膝盖先着地,再压迫到骨盆和尾椎,右手也有粉碎骨折现象。但双手经过一定的复健,应该可以慢慢恢复。虽然可能右手可能不如以前灵便,但是日常生活应该是不会有太大问题。天使说。

习齐终于忍不住了,他张开口,却意外地发现出不了声音,全身都像浸在水中一样,冷到他自己也心惊。肖桓代他问了:

那双脚?

很抱歉,虽然我不愿那么说,但家属还是及早做好心理准备才好。习先生的下半身恐怕还是会终生瘫痪,纵然经过治疗和复健,可能可以恢复部份机能,但是要走路是再也不可能了,我们深表遗憾。

肖桓按住了习齐的肩,防他再发作,他忍不住也叫了出来,

这算什么!喂,那孩子是盲人耶!眼睛看不见知道吗?就不能想点办法?

但是当然没有任何回应。医生离去后,肖桓愤怒地搥了一下桌子,大吼了一声可恶。肖瑜倒是十分安静,他只是静静坐在轮椅上,看着仍然僵坐不动的习齐。

习齐出乎意料的没有动静,他只是像个沉稳的雕像般坐在那里,脸se 一点血se 也没有:小齐?肖桓担心地凑了过去。但习齐还是没有动静,肖瑜看着他哆唆的嘴唇,好像说了些什么,他把视线移向轮椅上的习齐,

不能走路了……过了好半晌,他们才终于听懂习齐在叨念什么:不能走路了,小斋他,再也不能走路了,哈……

小齐,不要紧的,有时候医生都是讲最坏的情况,还不见得就是这样啊,喂,瑜,你说对吧?肖桓拉住他的肩,用手擦去刚才溅在他面颊上的雨水,耐心地安抚着:

而且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少不是全身瘫痪,你们还是可以一起玩传接球,还是一起和瑜学作料理什么的,你看瑜还不是……

他说到这里,猛地止住了话头。肖瑜依旧一语不发地坐在轮椅上,看着习齐瞠大到恐怖的双眸,还有不住发抖的手。他好像犹豫了很久,好像说出这句话,得经过他毕生最大的挣扎似的。最后他还是开口了:

小齐,这次不是你的错。

习齐蓦地抬起头来,好像肖瑜拿了棒子,在他的脑袋上打了一记那样:

不……是我……是我!

习齐终于颠颠倒倒地站了起来,他呆立在报告室中央,又像那时在手术房前一样,看着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看了很久很久,是我……是因为我的……缘故……他说着,又看了肖瑜毛毯下掩着的脚一眼。

肖桓又担心又怕,他看得出来习齐随时都在溃堤边缘。肖瑜严肃地望着他:

你就算毁了自己的脚也无济于事,我和小斋的脚都不会长回来。小齐,理智一点,你也该学着长大了,小斋后半辈子还需要你。

肖瑜一针见血的话让习齐又是一颤,他把视线移向肖瑜的脸,严肃的双眸下,竟有些许很久不见的关怀。习齐本来以为那些已经死了,被自己放的火烧死了。血se 涌上习齐的颊,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好残忍……他叫着意义不明的话,往门口退了一步:

你好残忍……!瑜哥,你好残忍!

他说着,就转身奔出了房间。肖桓作势想要拦他,却被肖瑜叫住了:

不要管他,他平静地说。缓缓拿下了眼镜,疲累地闭上了眼: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也好。放心吧,习斋还在这里,他不会做傻事的。他说着,半晌竟又轻笑起来,引来肖桓惊惧的眼神:

桓,我真是无可救药,

他一边笑,一边拭去眼角沁出的眼泪,彷佛嘲笑自己般叹了口气:我真是无可救药的人啊,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却还对他……他咬住了下唇。

习齐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跑过哪些地方。他只记得自己脑袋里一直有个声音,叫他快逃、快逃、不断地逃,逃得远远的,逃得远远的就不会有事。

他跑出了医院、跑上了大马路、跑进了不知道哪里的巷弄,好像后面就是拿着刀、拿着火炬的市民,只要他一停下,就会被绑回即将拆除的垃圾场,和垃圾场、和tim一起被烧成灰烬、从此被世人遗忘。

大雨无情地淋在习齐的头上、身上,每一步都溅起漫天的水花。

街上到处都是年关的气息,卖春联的文具行、张灯结彩年货批发商、打出促销活动的电器行,经过银行时,里面播放着千篇一律的新年祝贺曲。即使天气湿冷,街上还是挤满了休假的人群,携家带眷地穿梭在街头,脸上洋溢着大雨也浇不熄的幸福表情 。

习齐以为自己是漫无目的地狂奔,但是等他终于跑不动了,伫立在大雨中喘息时,才发觉自己身在何处。

他记得很清楚、很清楚,那是一切的开始。就是那一天,他在选角的会场里,看见那个一脸疲倦的男人,用比他现在还绝望的神情,告知女王男主角死亡的讯息。而他随着那个男人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他见证了一场最华丽的死亡。

习齐仰头看着不断落下的大雨,记起这里是罐子和knob的公寓。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一直以来,要这样没命的狂奔,为什么要站上舞台,为什么要如此急切地成为另一个人。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逃跑至今,是为了找到、触碰什么人。

……ivy?

有一瞬间,习齐以为自己真的疯了,至少疯到刚好看得见幻觉。他浑身湿淋淋地抬起头,额发上淌下的水珠让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让街灯下那个虚幻的身影更显模糊。

ivy?你是学弟吧?你怎么会跑到这里啊……?

啊,已经够了。逃到这里就够了。

就算是幻觉,就算只有一瞬间,那就是他的救赎了。

习齐看见那个人朝他快步走了过来,他竟也没有撑伞,一如往常地只穿了件短袖t恤,就这样站在大雨里、街灯下,侧背的运动背包也全湿了。头发上的水珠沾着雾气,让那个高大的身影多了几分朦胧。

习齐站在大雨中,一动也没有动,也舍不得移开视线,他害怕自己只要一眨眼,那个幻影就会散逸在雨水中。

ivy?学弟?哈啰,你没事吧?

但是幻影不但和他说话,还抓住了他的肩膀摇晃。即使和他一样全身湿透,炽热的体温还是一瞬间流进他的体禸 ,让他的眼眶也跟着泛红了。

他傻傻地抬起头,仰望着那张两周不见、稍微有点胡渣的脸,才注意到他的脸上有瘀青,手臂上和锁骨上也见得到伤痕,好像被什么东西痛殴过一样,这让习齐稍稍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在大雨里脱口:

怎么……后面的声音却哑了。罐子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那些伤,

啊,这没什么,他们十五个打我一个,然后平手,就这样了。前几天还更严重,所以我才不敢回虞老师那里。

他满不在乎的说。习齐听着他的嗓音,看着他的动作,觉得这两周以来,所有的不安、慌张、痛楚和疲惫,全在这一剎那集中到身体里来,他想放声大叫,却又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罐子还揽着他的肩膀,他就顺势倒在他臂弯中。

喂,你还好吧,ivy?你该不会从学校之类的一路……

罐子接住他湿透、发冷的身体,唤着他在戏里的名字。但是习齐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闭着眼睛,宛如回到摇篮的婴儿般,罐子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侧抱起来,剧里有一幕戏也是如此,一点也难不倒他的臂力。

他把习齐带进了自己的公寓,撞开门的剎那,习齐觉得所有的回忆都回到脑海来。就连罐子的记忆,也彷佛流进了他的脑子。

他彷佛看到罐子走进这里,大声呼唤着情人的名字,而knob从身后扑过来,戏谑地揽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颊,然后两人笑着在地上滚作一团,用手搔着彼此熟悉的敏感点。有时一起趴在地板上,研究下一场的戏的剧本,边看还边玩笑似地互演。视线对上时,罐子深深吻上对方的唇,吸吮着情人的一切。

他忽然感受得到罐子的伤,感受到他的痛,感受到他继续住在这个屋子里,究竟承受了多少的回忆与悲哀。

于是他按着记忆中的方式,吻上了罐子的唇。

罐子似乎吓了一跳,他本能地侧头避开,把湿答答的习齐放了下来,两个人身上都滴着水,在起居室里积了一大圈水洼。习齐的湿衣服贴着冰冷的肌肤,整个人像只被捡回来的流浪猫般,又狼狈又颤抖。

环顾室禸 ,习齐朦胧地认出这就是上次那间公寓。只是摆设有些不太一样,应该说是摆设都没了。除了客厅的灰se 沙发椅、茶几和电视以外,大概就只剩卧房那张床了,其它该有的家具,包括厨房用具和那些药柜,全都消失无踪。

喔,这个,我跟房东闹得不愉快,那个老太婆要赶我出去,能使的手段也全使了。注意到习齐的视线,罐子少有的露出不自在的神se 。习齐的意识越发模糊,

现在看得到的家具全是房东的,其它都被搬出去丢掉或抵房租了。

他在禸 室翻找了一阵子,拿了一张大毛巾,把习齐整个人裹了起来,

我去放热水,你把头发先擦干一点,公演快到了,感冒可就糟了。我去找找看这里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他说着转过身,同样湿透的衣襬却被人一拉,罐子一回头,才发现是习齐伸手拉住了他。仰着的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水渍,顺着耳朵、顺着锁骨的线条往下滴落,连眼睛里都像积了雨水般,闪着湿润的光泽。

罐子一时愣了一下。习齐神se 迷蒙地又凑上来吻他,这次罐子没有避开。

抱我……

他先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次,冰凉的唇贴在罐子厚实的颊边,习齐觉得自己浑身都燃烧了起来。他隐约感到罐子的体温也在升高:

抱我,不要问理由。他摸索着触及罐子的背脊,彷佛顿时也成了盲人、成了聋子,只有和罐子接触的地方才有官能:把这里当成舞台也好,把我当成ivy也好……把我当成谁都行,求求你,用力地拥抱我……

感受到罐子宽大、灼热的掌,慢慢滑上自己的背脊,习齐忽然眼神空茫地笑了,

拥抱我吧,不要问理由。即使我的身体渗出鲜血、支离破碎,即使我的鲜血沾染上你的手、你的剪刀,即使这个地方,今夜就要被大火所燃尽。拥抱我吧!tim,只有今天晚上,让你的剪刀尽情做你想做的事情。

罐子忽然停下了动作。他的眼睛严肃地凝视着习齐,让他屏息了一下,他从不知道罐子严肃起来,竟是那样令人喘不过气。

他放下了习齐的腰,慢慢直起身来,然后转过了身。习齐怔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满身是水地坐倒在地上,冰冷的衣物贴着他的胸口,让他的气息也跟着冰冷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很可怜,像个被扔进垃圾场的玩具。

学长……他不禁哀声地呓语。

罐子背对着他走到客厅,背对着他把湿淋淋的t恤从头拉了起来,把他甩在一旁的地板上,似乎深吸了口气。习齐愣了一下,他见过罐子这种动作。

下一秒罐子却猛地转过了身,眼神也在那剎那变了。

站起来,ivy。

那是罐子上舞台前,惯有的准备动作。习齐宛如着魔似地望着罐子,他靠在客厅的沙发背上,对着习齐扬起下颚,窗口微弱的灯光透在他轮阔分明的脸上,一双黑眸静静地燃着光芒。习齐认得这个人,那是tim,是他的tim。

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作势要走近,罐子却沉了沉声,

站住,不要动。

习齐露出像ivy一般彷徨的表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