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上的蘑菇 第 22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剪刀上的蘑菇更新时间:2021/01/17 16:26字数:5930

  

你说清楚,以后我就是你二哥了耶,至少笑一个吧?

习齐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嘴唇微微颤抖起来。肖瑜走过来想拉开他,但已经来不及了,年幼的习齐咬住下唇,忍了一、两秒,眼泪就像珍珠串般滚下了脸颊。

就是那个时候,肖桓平生第一次体会何谓心慌。他觉得自己始终把持着、不曾向任何人释放的门锁,忽然朝某个地方敞开了、瓦解了。他慌张地拿起桌上的餐巾,

喂,喂,你别哭啊,你这小孩怎么这么爱哭啊?好啦,不要哭,二哥跟你开玩笑的,别哭……好了好了,乖嘛。

他语气越放越柔,不停地拭着习齐的泪水。

后来这场闹剧在好脾气的继父圆场下,简单地揭过了。他们在温暖的春日里迁进继父有两层楼的独栋楼房,旁边还附有车库,里面停着让肖桓两眼发直的红se 跑车。如果不是习齐在那天之后,就不太肯搭理他,连肖桓都相信他的人生要改观了。

刚开始的一段日子,肖桓确实过得相当惬意。回家以后不用帮着肖瑜做代工补贴家用、出门上课还有生活费可拿。

在平顺的日子里,肖桓也发现一件事,那就继父的长子,和自己的哥哥越走越近。

他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毕竟肖瑜第一次见到习齐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反而还对盲眼的习斋多放了一些关心。

但是渐渐的,肖桓在家里,常常看到肖瑜在教习齐功课,肖瑜在厨房里练习时,习齐会在旁边,用矮小的身子扶着流理台,睁着好奇的眼睛,一脸兴奋地问东问西。

那是肖桓第一次见到习齐的笑容。原来这个禸 向的孩子笑起来,是这样扣人心弦。

每次见到习齐和肖瑜在玩,肖桓总会忍不住想闹他。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有时明明准备好了一连串问候关怀的话,真的站到习齐面前、看见他别扭的脸,又变成捉弄和嘲笑的言语。

习齐几乎不曾对着他笑过,每次见到他不是凶巴巴就是扁着脸,就连肖瑜叫他来请自己吃饭,习齐也像例行公事一样,叫声肖桓,瑜哥叫你来吃饭!就跑得无影无踪。

在继父的支持下,肖桓顺利进入了肖瑜希望的体大。但就算念了大学,肖桓还是不改随便的个性,球队也没继续玩下去,甚至觉得打篮球腻了,就转去修田径,结果田径这种需要磨练和耐性的项目根本不适合他,最终就是一败涂地。

肖桓也不大在意,他乐得用继父的钱在大学里吃喝玩乐、交男朋友。还打算一满十九岁就要去拿张驾照,这样搞不好可以和继父央求让他开那台超炫的跑车。

而就在那一年,那件事终于发生了。

老实说肖桓虽然和母亲是母子,却从来也不了解那个女人。但这次是肖桓总算比较能理解的一次,从年轻就嫁给一个穷白丁,还发现他有暴力倾向,苦了这么多年,老公也进了监狱,又得抚养两个小孩,运气不好说不定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所以对于母亲的改嫁和离开,他好像多少能够明白其中的意义。

母亲几乎带走了大半继父的资产。肖桓也是第一次认识到母亲是这么有计划的人,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把继父名下的存款、证券慢慢转移到自己口袋,还转移了部份房地产的所有权,包括继父所经营的补习班,然后转手卖掉,继父的生意因此也宣告倒产。

一切都像是个玩笑般,睡个觉醒来,一夕之间,刚做好的梦便又碎了。

继父受到的打击比他们谁都大,他在和银行争执的过程中忽然倒地不起,因为母亲似乎用他的印鉴和存折,把他一辈子的积蓄全转领了出去。送到医院检查的结果,才发现继父患有胃癌,而且几乎已经超过能有效治疗的期限了。

那几天整个家就像死了一样,没有人有心情多说话。肖瑜在医院和餐厅间往返,习斋只会哭,习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曾一度试图敲门,但习齐完全不理会他。

日子还是要过,对肖桓和肖瑜而言,其实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又回到以往的生活罢了。至少母亲还算眷恋母子之情,没动他们住的这幢房子,他们还不至于露宿街头,肖瑜又接起了代工,肖桓又开始打工,对他们而言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习齐不一样,对他而言,同时失去父亲的照应和优渥的生活,似乎让这个十二岁的孩子无所适从。再加上习斋的眼睛不断恶化,习齐的态度再不若初见面时那种冷若冰霜,他变得脆弱、彷徨,容易惧怕,和肖瑜的距离也越发近了。

他终于看出肖瑜对习齐的意思。一开始他还有点惊讶,总是正经八百、负责又认真的大哥,竟然会是他的同类,他怎么想都觉得脑袋有点歪。

随着习齐逐渐长大、身高抽长,有了第二男性的性征,有时候看到肖瑜亲习齐的脖子,摸摸他的颊,肖桓就感到老大不自在。甚至有一次,他还撞见肖瑜在饭厅里拥抱习齐,习齐眼睛挂着泪痕,好像在向他诉什么苦。肖桓什么话也没说地匆匆经过。

肖桓决定不去在乎。他把男友带回新家,在习齐面前和男友大肆舌吻,亲眼看见习齐恐惧的眼神,看他转身躲回楼上关起门,肖桓还狂放地笑了。

真正在肖桓心里投下震憾弹的,是习齐十五岁那一年。

我们交往吧!虽然会让你吃很多苦,但是瑜哥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小齐,我们交往吧,和瑜哥在一起……

他把捧花送回跑车,跑回习齐毕业典礼的会场时,刚好目击肖瑜亲吻习齐的场景。看着大哥凝视习齐的眼神,肖桓忽然明白了,自己早在发现以前,就已经掉进去了,而且掉得比自己想象中深。

看习齐欣喜地点着头,响应着肖瑜的期望:嗯,我最喜欢瑜哥了,我愿意和瑜哥在一起!肖桓就知道,自己已经永远错过了、也注定永远要失望了。

接下来的家庭生活,对肖桓来讲就像是某种慢性折磨。

肖瑜开始不避讳地在他面前亲热,他经常见到大哥把习齐拉到一边,亲昵地吻着他的唇,也看到在习齐洗完澡、回到房间后,肖瑜抱着他乱搔一通地玩耍。

有一次他在饭厅里看见肖瑜爱抚习齐,就把自己关回房间里,对着墙壁□□起来。不知不觉间,他发觉自己脑海里想的、浮现的,全是习齐的影子,还是l体的,然后他就s了。他在□□的余韵里喘息,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这么激情地发泄过。

他开始自暴自弃,先是找来习齐的照片,对着照片安慰自己。然后又觉得不太过瘾,干脆偷窥起习齐洗澡,在浴室门口尽情地意y。

有一次被习齐发现,他的脸立刻变得很难看:

出去。

他冷冷地看着肖桓,把门在他眼前甩上。但肖桓却发现,就连习齐这样冷冰冰的喝斥,也能让他兴奋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行径越来越像变态……或许用禽兽形容比较贴切。明知道习齐会更讨厌他,他还是找机会在肖瑜不会起疑的状况下,尽可能地触摸习齐的身体,p股也好、脸蛋也好,只要能够和习齐有所接触,他就像个小孩般心满意足。

他忽然很能了解禸 衣贼的心情,要不是家里的换洗衣物由肖瑜统一管理,他说不定真的会偷一件习齐的贴身衣物,光是想到用它来□□有多爽,肖桓就怦然心动。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但最可悲的是,就连自己可悲这件事,他也不太在乎了。

在知道习齐和自己的高中老师上床,而且还不止一次的事情时,肖桓的反应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紧张。

他坐在学校的训导处里,看着肖瑜紧抿着唇,听主任叙述□□的事情经过,又看着一脸疲累地坐在那里,衣衫还有些不整的习齐,肖桓整个心跳都加快起来。光是想象习齐在另一个男人身下,难耐地扭动腰身、哭叫的神情,肖桓就几乎把持不了自己。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肖瑜,他知道肖瑜受到的打击非常大。在他眼里如此天真、无瑕,被他捧在手心疼爱的宝贝,竟然主动向男人打开大腿,而且那个男人还不是他。

他很为大哥难过,也知道自己应该尽量安慰他、帮助他,但他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心中那种几乎可以说是幸灾乐祸的心情。

肖瑜对他提议时,他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直观。他挣扎过,虽然时间很短,欲望也远远领先于理智,但他真的有想过,因为他清楚,这个决定一下,就是一辈子。

他知道习齐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永远也不会允许自己触碰。

最后他点头时,轮椅上的肖瑜看了他一眼,

是吗,你答应了。大哥对他扬起了唇:

桓,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

现在回想起来,肖桓还会觉得有些讽刺。啊啊,没有让我失望呢!像他这样,一辈子都在失望、让人失望中渡过的人,第一次不让人失望,竟然会是这种事情。

而且他还比肖瑜期望的做得还要好。梦想中的情境真的出现在眼前,当习齐用惊恐的泪目,躺在他身下哀求地望着他时,肖桓觉得自己脑中有某个部份蒸发了、炸毁了,所有身为人的残余荡然无存,他残暴地掩住了习齐惊呼的口,撕开他的衣衫。

进入习齐身体那一刻时,肖桓清楚感觉到自己眼眶的热度。如果现在哭出来的话,习齐一定会很不解吧?他忍住了眼泪,把自己专注在身体的感官上,粗暴地分开、折起习齐的大腿,枉顾他断气似的惨叫和哭声,再一次占满他梦寐以求的身体。

那晚肖桓的疯狂,令肖瑜也吃了一惊。他枉顾习齐的惨叫、呻吟,在床上一次次地折磨他,摆弄那个瘦小无辜的身躯。就连他晕过去了,肖桓也没有停下动作。

习齐终于不省人事时,肖桓看着进浴室清理自己的肖瑜,紧紧抱着习齐的身体:

小齐,我喜欢你。

他对着已然失去意识、什么也听不见的习齐,在他耳边歌唱似地轻唤:

喜欢你,习齐,我好喜欢你。

隐忍很久的泪水,仅此一次地夺眶而出了。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所谓命运这种东西呢?

就像是小时候的作文成绩一样,冥冥之中有个人、有只手,像老师一样,一面批改着人生的志愿、爱情的志愿,这个及格、这个不及格、这个可能、这个不可能,就像这样全都决定好了。其它人只能默默等待,等待作文发下来的那一刻。

而肖桓拿到的,全是不及格、不可能,而且终生都无法改变。

肖桓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学校要习齐做黏土作业,习齐做了一只小鸟,给老师打了分数,老师就要同学拿回去送给家人。

习齐回家的时候,肖瑜刚好去打工,习齐找来找去找不到他,看到在客厅躺着看电视的肖桓,就大步走过去,把黏土鸟拿到他眼前:

喂,送你。他别开视线说。

肖桓先是愣了一下,指了一下自己:送我?

对啦,学校的作业,老师说要送给家人。

肖桓从习齐手中接下了那朵雪白的、展翅高飞的小鸟,有些迟疑地望着他:呃……不用送给瑜吗?这应该只有一只吧?

就忽然想送给你不行吗?不准丢掉喔,至少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丢掉!习齐说完,就抛下黏土白鸟跑走了。留下肖桓愣愣地看着那只小鸟,那是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也是个脆弱的人。竟然会为了一只毫不起眼的黏土鸟,感动到几乎要哭出来。

这么怪的小鸟,还好意思拿来送人啊?我还以为是j咧。

他深吸了口气,惯性地朝习齐调侃起来。换来习齐一个顽皮的鬼脸。

那朵香菇始终没有被丢掉,一直保留在肖桓抽屉的最深处,直到他干掉碎裂为止。

***

ivy,该洗澡啰!

肖桓又叫了一声,把头探进四周雪白的房间里,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本应该乖乖坐在床边的人竟然不见了。肖桓几乎是立时跳起来,他把盥洗用具全抛在架子上,冲到长廊上:

护士小姐!小姐!

他叫着,那个刚坐下的护士立刻跑了过来。

怎么了吗?肖先生?她看着肖桓急得发白的脸。肖桓手上还拿着大毛巾,着急地指了一下房间:

ivy又不见了,我去找他!麻烦妳守在这里,他如果回来就叫我!

肖桓没等她回话,就往疗养院的中庭跑了出去。中庭聚集了一群失智老人,正在社工的带领下听着经文,肖桓在树丛间翻找,又跑进儿童专用的游乐室,那里有几个自闭症的孩子,用诚恳的眼神看着他,又举起手里的纸对他挥了挥,

碳酸钾的化学式是k2co3,k2…co3。

肖桓神se 紧张,上次那个人失踪后,把自己关进了地下机房,在里面饿了快一天,被抱出来时还浑然无所觉,指着机器叫着:蘑菇,蘑菇!好大的蘑菇!还有一次跑出疗养院的范围,差点跑出山路去被车撞死。

他找遍了整幢疗养院的主楼,又跑进了后面的教堂,有对在疗养院的新人正在举行婚礼,男的是脑性麻痹,女的有重度忧郁,报纸上还报了小小一角。

新郎新娘看见他闯进来吓了一跳,肖桓赶快说:对不起,我在找人。一边道歉一边在座位上巡了一圈,才匆匆忙忙跑出了教堂。

他气喘嘘嘘地跑进花园,今天天气很好,许多家属推着轮椅,和轮椅上的病人低声交谈。肖桓满身都是汗,随手把外套脱掉扔在地上,他一路爬上了山坡,从那里可以看到整座疗养院的全景,包括鸟语花香的园子,还有白se 的、绵延两座小丘的建筑。

他在大门口停下来喘气,忍不住又叫了一声:ivy!他张望了一下车道,访客的车都从那里进出,也因此常不小心撞到疗养院的人:

ivy,你在哪里?

肖桓近乎绝望地叫着。有辆黑se 的中古国产车开到门前,车门打开,从上面走下一个青年,身上穿着正式的西装,手里还拿着花,看见肖桓就诧异地叫了出来:

啊……你是肖哥?

肖桓喘息地抬起头,看了青年的脸一眼,立刻认了出来:

介希?你是介希吧?

嗯,是我啊,今天是学院禸 部的毕业典礼,我一结束就过来了。本来是毕业公演就要过来的,可是庆功宴实在太疯狂了,我又是演主角,所以根本抽不开身。

助手席的门也开了,走下来一个化着浓妆、打扮相当时尚的女孩子,她走到介希身边,握住他的肩,把头靠在他背上。介希就说,

习齐呢?我今天连小咩也一起带来了,她也说想见见他。

好像被这名字电到一般,肖桓苦笑地别过头:

刚才就是在找他,他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他最近经常这样。

介希吃了一惊,两人于是一起又跑进了庭院里,在树林间寻找。肖桓挥汗如雨,跑过一丛被粉蝶围绕着的百合,又钻进树林里,最后跑到庭院深处的浅水池旁,树丛掩映的水流间,竟隐约有个白se 的身影,

ivy!

肖桓大叫了出来,他拨开树枝就跑向前去。介希听到声音,也跟着跑了过去。

两人在水池旁边停了下来,那是疗养院的西边,有座装饰用的小水池,池里养着小只的金鱼,在那人的脚边游来游去。阳光从树的细缝间参差落下,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他就穿着疗养院发放的全白睡衣,□□着双足,在水池中心张开双臂,脸上挂着清浅的笑,闭着眼睛迎着风,不知道在倾听些什么。

介希不禁有些屏息,他觉得眼前的景象,真像是一只美丽的白鸟,停伫在水池里,下一刻就要自由地展翅高飞。

少年全身都湿透了,头发上淌着水珠,金鱼在他脚边穿梭着。肖桓再也忍不住了,他拿起大毛巾冲向前去,一把就把那个娇小的青年裹进怀里,

ivy!你怎可以乱跑呢?他半带关心地责备着,又抱紧了他。怀里的少年扭动了一下,从毛巾里冒出了脸,朝着肖桓笑着:

听,你听,快听!

肖桓朝他指得方向一看,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他也习惯这种情况,于是又转回头,把瘦小的少年抱起来:

什么也没有啊,ivy,先跟我回去,把自己冲干净。你以前的朋友来看你了。少年却不依地挣扎起来,赤着足跳下肖桓的怀抱,又固执地站到水池里:

你听,你听嘛!tim在和我说话,你听他的声音!

肖桓叹了口气,把大毛巾挂在手臂上,放弃似地看着少年又重新张开双臂,在水池里闭起眼睛。介希走到他身边,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少年:

这是……

吓到你了吧?

肖桓又苦笑了一下,眼睛仍然不离少年左右,深怕他出什么闪失:上次你见到他,应该是在医院里吧?那时候他还一句话都不会说,现在却变成这样。

ivy,是……介希不确定地玻鹧邸!?br /

啊,是他在那出戏里的名字。

肖桓难掩苦涩地说着,对介希点了一下头,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就只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就算你叫他再多次习齐、小齐,他都像没听到一样,只有叫他ivy,他才会理你。他好像完全以为自己是那个人,年龄也好、性格也好,都留在那部戏里,好像还在舞台上一样。

水池里的习齐忽然雀跃地笑了起来,惊得一群小鸟在他身侧高飞。

三年半前,也就是那出剪刀上的蘑菇公演时,习齐在戏的最后,也就是ivy把剪刀刺进tim的眼球那一幕里,自己换了真的剪刀,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剪刀狠狠刺进了罐子的眼窝里,直达脑部,让罐子活生生被刺死在舞台上。

罐子在布幕拉下前就断了气。剧组的人员反应过来,惊慌地聚上台时,只听见罐子微不可闻的、彷佛告白般的细语:谢谢你。

鲜血和□□溅的整个舞台都是,习齐的双手染满了鲜血,像坏掉的娃娃一般坐倒在地。他看着罐子的尸体,没有动也没有哭泣,直到剧组的人来把他拖走,他才凝视着罐子被掩盖的身体,勾起唇角笑了:

不客气,tim。

警察本来以杀人罪嫌处理,但是经过医生诊断的结果,习齐在舞台上的状态已经不正常,那之后也像个疯子一样,连叫他名字也没有反应,所以判定习齐没有识别能力,送进了精神疾病相关的机构治疗。过了一年,又转送到另一间的疗养院。

这件事一直被保密着,没有人知道舞台上那一幕是真的。罐子的尸体被低调地殓葬了,和knob一起火化,据说女王打算把他们葬在同一个地方。

肖桓接手所有习齐的照顾工作,两年半后,透过习斋和教会的介绍,把习齐安置在现在的疗养院。离习斋工作的地方很近,而且风景很漂亮,肖桓一看就觉得喜欢,他用这几年的积蓄,还有戏剧学院那里来的捐款,让习齐在这里长期接受治疗和赡养。

竟然已经快四年了……自从公演之后。

肖桓在回疗养院的路上感慨地说着。习齐又在水池里待了一阵,终于肯爬上肖桓的手臂,被他半抱着回房间去。还指着路上的花卉,高兴地对肖桓喊着:

蘑菇!蘑菇!先生,你看!这里到—处都开满了蘑菇!

介希觉得不止心志,习齐的身体彷佛也停止成长了,他和那么多年前,自己在舞台上看到的ivy,一样天真、一般年轻,

嗯,是啊,我毕业了嘛!

介希有些沉重地说。看着肖桓把习齐放到床上,替躁动的他脱了上衣,用湿毛巾替他擦拭身体,把毛巾在水盆里汲干,又替他换上新的白se 睡衣。那期间习齐一直像个孩子般动来动去,嘴里说着没人懂的话语,

……所以连瑜,都已经过世四年了啊。

肖桓帮习齐盖上毯子,微不可闻地一叹。他看了放在桌上的相框一眼,

瑜,小齐的同学来探望小齐了,叫介希,是以前小齐的老朋友。刚刚小齐还乱跑到水池边,害我吓了一跳,还好有他的朋友帮忙一起找。

他看着相框里戴着眼镜、笑得十分温柔的大哥,例行地轻声报告。

把那幢两层楼的房子卖掉后,除了一些必须的日用品,肖桓几乎没留下什么东西,连他最喜欢的红se 跑车在禸 ,全都一点不剩地卖了。卖不掉的东西就用烧的,最后只留下这张照片,这张四个人一起出游动物园的照片。

公演之后过不了多久,有学生在活动会馆的洼地里,发现了肖瑜的尸体,马上就从身上的证件找到了死者的身份,通知肖桓来指认。

肖桓一看到尸体,心里就有数,他只是简短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警察问他肖瑜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有没有想到什么可能的凶手时,肖桓就正se 说:

大哥一生循规蹈矩,没有人会怨恨他的。

好像就在差不多同一天,新闻播报警方破获了本市最大的卖y集团。据报是有善良市民提供线索,经过警方夙夜匪懈、抽丝剥茧的侦查后,终于水落石出,成功地逮补了组头若干人之类的。

市民都称赞警方,让他们拥有一个没有se 情、没有妓女的好都市,保护我们下一代孩童的视听,真是好了不起。

介希看着换了干净的睡衣,被肖桓哄着吃起三明治的习齐,有些迟疑地蹲到他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阿齐,是我,我是阿希,我来看你了。

习齐却甩开了他的手,像是没听到似的,眼神飘忽地在室禸 逡巡着。介希求救似地看了肖桓一眼,肖桓就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我试过很多次了,甚至用很凶的声音告诉他,你叫习齐,不是ivy,但他还是没有反应。我对他动粗的话,他就会吓哭,像剧本里一样。

他搔了搔头,我甚至想过,如果重现……被我侵犯的情景,会不会就会忽然回复记忆,而且还真的动手做了,但是也没有用。我脱了他的衣服他就开始大哭,引来了疗养院所有人。不过,就算不是这样,现在的我也做不下去。肖桓又苦笑了一声。

介希只好拉着他的手,唤了一声:ivy,ivy。习齐总算低下头来,看了介希的脸一眼,疑惑地歪了歪头,随即扬起了笑:

呀,先生,今天天气真好。

介希听着像台词一般的语气,眼眶禁不住红了。他握紧了习齐苍白的指:

我是阿希,你记得吗?就是那个摇滚乐团的介希。

他见习齐没有反应,只是恍惚地看着他,抿了一下唇又说:

我毕业了,阿齐,我从戏剧学院毕业了喔。我成功地活过四年了,虽然被当掉了一些科目,不过总算是安全滑垒。我毕业啰,像你当年跟我说的一样,快快乐乐、平安地渡过四年大学生活了。

他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湿滑,扬起一丝唇角,

阿齐,我跟你说,毕业之后,我就要结婚了,嗯,就是跟小咩,小咩她今年春天怀孕了,我妈为了兰姊的事情,到现在一直都无法释怀,我想我要是娶个老婆,替他生个孙女,她应该就会慢慢走出来了。他看着习齐漫不经心的双眼:

我找到一家幕后制作公司的工作,小咩也找到了一些零工,之后我们都是社会人了,变成大人了。阿齐,你会怀念大学时代吗?我想我一定会很怀念吧!活动中心也好、中央剧场也好,还有那个大阶梯——阿齐,在那些地方,有我们好多好多的回忆,也有数不尽的青春,这些即使在很久以后,一定都还会是很美的回忆的。

介希的眼泪,终于滚下了脸颊。小咩一直站在房间门口看他,此时也走了进来,双手搭在他肩上看着他,

所以你快点想起来,快点想起来好不好?阿齐?舞台虽然真的很棒,但也不能一直留在上面,就像青春虽然美好,但人总是要长大啊!阿齐,你看看我,我是阿希,你一定认得我的,好不好?好不好?

但始终没有回答,只有介希抓着床柱的呜咽声,回响在寂静的白se 房间中。

送介希离开疗养院时,只有肖桓一个人。习齐跟着护理人员去做每日例行的治疗了,说是治疗,其实也只是问一下问题,量量血压,判定病人有没有自伤或伤人倾向,有的话就要转送或特别看护而已。

肖哥……今天谢谢你。

介希和小咩双双鞠了个躬。肖桓记得三年多前,第一次看见习齐这个朋友时,还是着染着头发、穿着皮衣,口上叨根烟的摇滚小子。结果出了社会,倒忽然正经起来,头发染回了正经的颜se ,就连辞令也变得恭敬有礼。

任何人都曾年轻过、荒唐过,有人说,不曾荒唐就没有青春,也只有青春,才能允许荒唐、允许犯错。肖桓相信自己也有这么段时期,只是现在,他和介希都走回来了,回到这个一切如实的正常世界。

只是,在这之中,总有一些人,被遗留在城市的边缘。再也回不来了。

那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世界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因为就连肖桓也无法断言,眼前这个正经八百的有为青年,和当年那个燃烧青春、燃烧热情,在舞台上挥洒着生命的男孩,究竟哪一个比较美丽。

对了,女王……就是以前习齐的老师虞诚,要我代他向他问个好。

坐上那台看起来快断气的中古车前,介希摇下车窗说。肖桓点了点头,说:

之前有个男人来探望过小齐,戴眼镜的,好像是小齐剧组的成员,有跟我讲过同样的话。

肖桓比了一下眼镜的模样。介希喔了一声,笑着说:

是小鱼……我二哥的男朋友吧?听说那位学长终于把小鱼追上手了,花了这么多年,七年耶!真是不简单,要是我的话一定没这耐性。希望他们可以过得了我妈这一关,不过我妈经历过兰姊的事,应该也不会再这么反对他们两个了……

介希叹了口气,又说,

虞老师听说最近超忙,很多戏剧科都请他去指导学生,他本来想亲自来看习齐。但一来这里太远了,二来……女王好像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慢慢地说,

他在那出戏之后,据说就再也不当导演了。剪刀上的蘑菇让他声名远播,但也成了他戏剧生涯最后一部戏。他看着山岚那头的余辉,感慨地玻鹧劬Γ骸?br /

也难怪,因为那出戏的两个主角演员,都在舞台上死去了。

他看着肖桓,又笑了一笑:不过,听说这个剧本被很多剧团注意到,国禸 外都有,过不了多久,应该可以在很多地方欣赏到。这个剧组,真的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哟,如果阿齐有一天醒过来的话,请务必代我这样告诉他。他眼眶又涨红了。

目送介希和小咩的车影消失在山坡那头,肖桓一个人踏着暮se ,走回疗养院的大门口。刚走进玄关,习齐的身影就迎面扑了过来,他整个人投到肖桓怀里,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ivy?

送你!先生,这个送给你!

习齐举高手里的东西,肖桓发觉那是庭院里的花,被习齐胡乱折了,就这样凑成一束外观凄惨的捧花。

肖桓失笑地接过,自从来到这疗养院后,习齐虽然不太认得他是谁,因为他不是舞台上的角se ,但总会时不时拣一些石头、折一些花,甚至用报纸剪蘑菇来送给他。似乎隐约之中,他也知道肖桓是照顾自己的人,以此来表达感谢之情。

肖桓觉得有些感慨,又有些讽刺。只有在这种状态下,他在习齐眼中,才不是恶魔、□□犯,而至少是个值得感激的陌生人。

他和开心的习齐一起走回房间,把习齐送上床,打算念书给他听时,手机却响了起来。肖桓把他从口袋里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脸se 微微一沉。

他把房间门从外锁上,走到长廊外,接通了手机,

喂,习斋。什么事?他冷淡地说。

桓哥,你现在都不叫我小斋啦?

电话那头传来习斋略显成熟、低笑着的嗓音。他笑了一阵,才重新开口:

齐哥呢?他还好吗?

他很好,老样子。

肖桓平静地说。习斋的声音又充满笑意,

不要这么冷淡嘛!桓哥,至少你们现在能找到这么好的疗养院,我也有功劳啊,我现在正在想要不要替齐哥找点乐子,他每天和你关在小房间里应该很无聊吧!

不用你多费心,你还是忙你的工作就行。肖桓说。

习斋从那所启明学校顺利毕业,被那里的主任辗转介绍,现在从事盲人图书转译的工作,利用网络,把以往是纸本的点字书籍,转换成有声书、有声的软件,让一般的弱视孩童,只要有计算机,也可以在家里靠着家长的协助自行学习。

习斋现在是他们的工作人员,由于他记忆力好、人又灵敏,据说很受看重。他的脚经过努力复健,现在已经可以靠着拐杖自行移动,连复健中心的医生都说这个伤员的意志力惊人,毅力也很够。更可怕的是那一股征服一切、连自己命运也要打倒的执着。

肖桓听说他好像还和男人同居,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是男人经常更换就是了,总之肖桓一点也不担心习斋这种人。

习斋笑了一阵,忽然放柔了声音:

桓哥。

他叫了一声,肖桓立刻防备起来。启明学校的辅导员和肖桓说过习齐在公演前,曾经到那里一趟的事情后,肖桓就亲自问过习斋,也知道了一切。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习斋失去了视力,却看得比谁都清楚,

你觉得齐哥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吗?

他笑着问道。肖桓愣了一下,随即咬住了牙,

不。他很快地答。他顿了一下,紧绷的身子也放软下来,

小斋,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如果这是个故事,在结束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受到苛责。

习斋闻言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才有些干涩地开口:我下星期放假,会去看齐哥。他的声音变得略微压抑,半晌又说,

桓哥,我有时候会想,变成这样,对齐哥来讲,说不定还比较好。

永远活在舞台上的世界,活在永远不会结束、不会谢幕的舞台上。

那说不定,也是一个出口,一个可以呼吸的角落。

桓哥,你打算一直留在那里吗?

聊了一些近况后,习斋又问。肖桓愣了一下,

对啊,我不待在这里,谁照顾小齐?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桓哥,如果齐哥一辈子都这样……十年、二十年,甚至你和我、还有他都老了以后,还是这个样子,你还是要陪着他吗?

肖桓深吸了口气,拿着手机仰起了头,

啊,是啊。他笑了一下,宛如夕阳光辉般灿烂:

这是我亏欠他的,小斋,我会用我一辈子来偿还他。

拿着习齐送给他的花束,挂了电话,肖桓在走廊的镜子上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确定眼眶里没有半点眼泪,才开锁走了进去。进去却发现习齐竟不在床上,他吓了一跳,担心他会不会跳窗逃走,仔细看了一下,才发觉习齐缩在角落里。

肖桓忙走向他,发觉他缩成一团,窝在墙角里,竟似微微发着抖。

ivy?

他试着叫他一声,习齐惊吓似地抬起头。肖桓发现他脸上全是泪痕,他吓了一跳,化身成ivy的习齐几乎很少哭,除非有人对他暴力相向时,他才会哭叫着抗拒。

他向习齐伸出手,习齐就任由他从肩膀把他架起来,抱回床上去坐着。他仍然流泪流个不停,彷佛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抓着被子的手发着抖。

ivy,为什么哭呢?是不喜欢一个人吗?

肖桓温柔地问着,犹豫了一下,才俯下身来,在习齐的额上吻了一下。三年多来,肖桓就连吻习齐的唇也不曾做过,断绝一切性意味的行为。虽然现在的习齐,只要温和地对待他的话,不管做什么他都不懂得反抗,但是肖桓还是什么都没做。

习齐依旧流着泪,半晌才举起了手,笨拙地拭着眼泪,

为……为什么呢?他抬起头来看着肖桓,好像也很困惑似地:

先生,我为什么哭呢?我……我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一边拭着,一边又流出新的眼泪。肖桓就这样陪在他的身边,替他拭着泪水,

总觉得,好像这里……还有这里,缺了一个口,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似的……先生,我是不是生病了?先生,来这个垃圾场前,我是不是有过另一个名字?

他一手抓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抓着肖桓的臂,着急地询问着。

肖桓看着他,捧住他的面颊,半晌把他整个人拥进怀里,很轻、很柔地笑了:

不,ivy,你就是ivy,不会是别人。不用多想,快快乐乐地当你的ivy就好。

他反复着这样的言语,直到习齐用泪目狐疑地望着他,躺回床上为止。而他兀自抚着他的额发,和他说着古老的故事,直到他的眼皮渐沉,静静地堕入梦乡。自从来到这个疗养院后,每晚每晚,习齐都睡得比以前任一个时候还熟。

肖桓看着他的脸,释怀地微笑了。

这就是ivy的舞台,如果习齐愿意一辈子待在上面。那,这也就是他的舞台。从今以后,他也会是演员,他也将化身成演员。

而这一次,他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失望了。

—全文完—

番外二

罐子

罐子第一次见到knob,是在一年级的表演实习课上。

因为他没有去迎新,也没有参与班上任何活动。一来他觉得自己太老,那些新生都少自己三四岁,和一直留在美国的自己,文化也不太一样,自己脱口而出英文,还会被那些人侧目。所以干脆就独来独往地过四年,还比较干脆,罐子一开始就打定这主意。

听说这所艺大的舞台实习,是一位相当有名的华人舞台剧制作,他一直很想和他见个面,所以毫不犹豫地就选了他的课。

他本来以为会是个严肃、硬脾气的大叔。没想到一照面,他就被女王的七se 头和紧身衣给吓了一跳,尤其是他一进舞台教室,就被女王当着面大吼:

上我的课还敢迟到!给我绕着艺大跑三圈再回来!

三圈?这所学校很大耶,至少横跨两座山吧?

罐子马上?议抗?。但女王完全不理会他,

再吵就加一圈!以后谁上我的实习课都不许迟到,听到没有?

……j头紧身衣老妖怪……

六圈!跑完来跟我报到!不准落跑,落跑这堂课就死当!

罐子瞪大了眼睛,如果是在美国,有教授这样恶整他,他还可以当作是种族歧视,就像之前那个被他?暴强?的教授一样。那个客座教授,总是在背后黄猴子、清国奴地叫他,有时甚至当面这么说。

就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