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记事 第 31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青莲记事更新时间:2021/01/17 16:30字数:5773

  

我无奈,望着小皇帝,压低声音:“皇上还在这里呢,皇上,您说句公道话。”

小皇帝眼睛里隐藏着很兴奋的情绪,好像打算学飞的小鹰,他正se 说:“师父,不,姚爱卿留下指挥大局,我跟张爱卿去。”

“什么?”我一个头两个大,连锦梓都郁闷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您呢?一旦有事我还要分心照顾,万万不可以。”

小皇帝一挺胸:“我最近厉害多了,不信问师父!”

我才不要问。

“我扮成你的书童。”

才不要。

不过小皇帝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就再三对锦梓晓以大义,一来要指挥三军,二来要保护皇上,三来我又有急智又讨人喜欢,匈奴虽然是番邦蛮夷,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还是知道的,也从没有违规的恶名,难道非要砍了我?

最后锦梓勉强被我说服,不过他叫出一个人来,就是那天那个姓焦的年轻护卫。

“焦诚,你陪张大人去。如果张大人有什么万一,你就不要回来见我。”锦梓声音和表情都带着一种冷酷的威严,和他年少的气质不太符合。

说起来,封建社会的贵族们还是有点奴隶主们罔顾人命的架势的。

锦梓同学也不例外啊。

“是。”那个娃娃脸侍卫脸上闪着坚贞,“卑职一定誓死保护大人,如有差错,卑职自己了断。”

敌营

邵青战败之后,他的副将罗蒙带领残部退守到一个叫做“龙峡”的关,这是圭国北部一个十分重要的关隘,因为占地理之便,两边都是崇山峻岭,确实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象。

所以,虽然罗蒙手下已经只剩下六七万人,还是可以据守此关,把匈奴二十万铁骑拒于门外。

但是龙峡关外的大片土地,现在已经被匈奴占了。

朝中主降派的意思是这片土地本来位于两国之间,经常被匈奴s扰,居民不多,类似于无人区,放弃也不要紧。主战派自然认为寸土不可让人。

我想的倒不是这些,而是匈奴的野心止于哪里。

龙峡关是军事关隘,周围没什么大城镇,临时调粮很不方便,我们的大队伍到的时候,守军已经断粮两三天了。即使没断粮之前,也不知多少顿没吃饱过了。

军人们个个面有菜se ,衣着蔽旧,形销骨立,罗蒙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罗蒙和罗蔚兄弟俩见面自有一番欢喜,提到邵青,不免掉眼泪。我约略问了一下,大致也是中了奇袭,邵青因为得知朝中有变,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急于班师回去平乱,最后布置也太过勉强,关心则乱,乱的代价却太惨烈了。

用兵如神,不过是个传说。在战场上,偶然性实在太大了。谁都会犯错,有的没关系,有的兵败如山倒,到最后,除了常识,除了谨慎,很多竟是看运气。

所以才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两个时辰后,军需队也到了,连忙把粮食发过去,火头军终于在闲置几天后又有事可干,四处冒起冉冉炊烟,有的年轻士兵竟忍不住哭了。

守军几天来终于吃上一顿好饭。

罗蒙也是狼吞虎咽,他弟弟比他年轻,不如他坚忍,在旁边看着他和几个军官吃饭,眼圈都红了。罗蒙把他弟弟给训了,他说:“这算什么!前朝还有过一个城孤守十年,把树皮艹 根啃干净了,牲畜,猫啊狗啊老鼠啊都吃了,然后把老幼妇孺,凡是打仗用不到的人都吃了,连那个守将的老婆爱妾都首先宰了!我这是没到那份上,要到了那份上我也学着这么干!也算不辜负邵将军了……”说着自己眼圈也红了。

在座人都唏嘘起来。

吃完饭罗蒙带我们视察此地的守军,据他介绍说别看这只剩六七万人,又个个饿得有气无力,其中倒有三四万是邵青原先部下最精良的“西虎军”,是最后邵青知道形势已经不妙,拼死保下来的。

上了战场,这些人都能一个顶两三个,也正是因为有他们,匈奴大军四轮猛攻都无效。

我觉得欣慰了很多。

而且说实话,罗蒙这里的六七万人,绝对是会成为我的班底而不是锦梓的,这多多少少让我少了局外人的感觉。

接下来就是我出使敌营的安排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安排的,又不能带一支军队跟着卫护。我只带了焦诚作为从人,反正人多了也没什么大用。

看得出锦梓也好,小皇帝也好,都很担忧,罗蒙倒不怎么担忧,还宽慰锦梓,说:“这么些年,还没听说出使匈奴的使者被杀被扣押的,只有一个扣下来没放回来,那是因为被对方的公主看中了,小日子过得美着呢。不过咱们张大人生得这么好,配给匈奴公主可可惜了,再说就算匈奴公主跟过来,咱们也要打匈奴替邵将军报仇!”

他现在心里想的就是替邵青报仇,这里的残军差不多都这样。所以罗蒙对于锦梓的偷袭计划是十二万分的赞成。

既然没有太多可准备的,我们向对方鸣镝告知,就打开关门,让我带着焦诚,骑着壁炉出去了。

锦梓心里显然矛盾异常,一言不发,脸se 也y晴不定。我偷偷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宽心,效果也不是很明显。

出了城门风很大,衣服头发被吹得猎猎作响,我一人一骑一随从,冰天雪地之中,倒真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此时此刻,锦梓定是在城墙上面望着我,我当然绝对不会回头。

对面已经严阵以待。

我让焦诚递上国书。对方将士接了,有人引着我去见主帅。

帅营不在最前线,走过去还要走一个多时辰,我趁机观察他们的布局。匈奴的营帐大量使用兽皮皮毛而很少用棉,有北地风情,整体布局不像锦梓森然有度,反而生活化一点,他们是惯于扎营的游牧民族,所以更加娴熟,更加随意,更加浑然天成。

好奇的不只是我,一路上的兵将都盯着我看,也可能是张青莲的姿容叫他们诧异了。我在马背上坐得很直,为了维持我国的威仪。

引路的军士把我们引到一个毡帐前头,我愕然,这个营帐并不特别大,防卫也不森严,也不特别华丽。难道匈奴主帅和我们一样知道要和普通士兵同甘共苦,以便收买民心?

通译掀开帘子,用生硬的汉语对我说:“左贤王殿下说,贵使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请贵使在这里歇息,明天再觐见。”

我大感意外,战时的使者不比平时,没听说还要留宿的,难道匈奴真打算留住我了?

但此时此刻,人为刀俎,我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于是我点头同意,谢过引路的将士和通译,同焦诚一起安置下来。

焦诚一直比较沉默,不过总是笑嘻嘻的,所以感觉并不y沉。我嘱他说:“万事小心点,感觉不太对。”他认真点头。

我也有点乏,既然今天没法见到人家的大帅,什么也做不了,干脆睡大觉吧。就跳到榻上去了。

焦诚抱着刀,在一边守着。

突然帘子一动,一个穿着毛皮坎肩,梳着匈奴传统发型的年轻男子走进来,虽然是蛮夷,长在北地风雪之中,居然也很是英俊,脸型方正,眼睛明亮,笑嘻嘻的,很给人好感。

“使者大人,因为我会说汉话,大帅派我来服侍使者大人,有什么需要,请您跟我说。”匈奴年轻人左手放在胸前,鞠了个躬,令我吃惊的是,他的汉语很标准,一点口音也没有,比那个通译强多了。

“好的,请问怎么称呼?你是匈奴人吗?”我温言问他。

他的黑眼睛里闪过温和的笑意:“您可以管我叫狐城。”

对不起,又等了很久,因为已经是年底最忙的时候了,实在有点焦头烂额。这种状况要维持到过年,所以最近不可能很快更新了。请大家担待。

目前主要情节要开始了,匈奴重要人物也开始出场。

和谈

对面前的情势,我有点郁闷,匈奴的表现让人摸不清,难道他们也想拖延时间,趁机偷袭?或者是知道锦梓有可能偷袭,所以故意打乱我们的节奏安排?

为今之计,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不管怎么说,我本就要替锦梓争取时间,这样对我是没坏处的。

那个叫狐城的年轻人,仍然是很热情友好的样子,出去转悠了一圈,捧了一堆东西回来。在我们面前摆上一个小桌子,放上糍粑,大块的手抓羊r,奶酒,甚至还有一些瓜果。

用这些招待一国来使,是不是简慢了点?

又或者匈奴本来也没什么珍馐。

仔细看器皿倒都镶金嵌银的,尤其是我面前的酒杯和切r的小银刀,雕刻还挺精美。

但是就算大帅没空,怎么着也该有个重量级的官员将军什么的出来陪客吧?现在这样算什么?眼前我看到的,只有狐城这个人,他虽然气宇轩昂,但不是来服侍我的吗?

我犹豫着,焦诚皱着眉头,都不动手吃。

狐城看着我俩,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和我的类似的小银刀,割了一点r自己吃了,又喝了一杯酒,抓了一块糍粑吃,然后又看着我。

原来他以为我害怕食物有毒。

我其实不害怕食物有毒,他们如要杀我,原用不着费这些周折。

于是我朝狐城微笑了一下,也动手开吃,眼睛撇过因此变得高兴的狐城,突然明白了:狐城绝对不是什么伺候人的小兵或下人。

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习惯伺候人的模样。

而且他的衣服虽然都很普通,但他刚才掏出的随身小餐刀可精致华贵得很,柄上甚至还镶了一颗红宝石。

羊r和奶酒都有腥膻之味。

不过我本来还是个奶酪爱好者,而且bleu的牛排也能吃下去,所以还难不倒我。狐城看我大吃大喝的样子,明显很高兴。

焦诚皱着眉头,还是不吃,我割了一块r,递给他说:“吃啊。”

他明显很郁闷的往后让了一下,一脸痛苦。

原来他受不了腥味。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在深思熟虑呢。

我掷了个类似哈密瓜但略小的瓜给他,笑道:“吃不了就吃这个吧。”

他剖开瓜,切成几块,给了我一片。

果然香甜不下于哈密瓜,还能去羊r的腻。

狐城看我吃喝无忌,高兴地给我倒了一杯酒,笑道:“尊贵的使者大人,您长得那么秀美,居然这样豪爽,不像南人,倒象我们北地的豪杰。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笑笑:“既然如此,狐城就陪我喝两杯酒吧。”

他痛痛快快答应了。

几杯酒下去,我们高高兴兴地聊起来,我问他一些关于匈奴百姓的生活状况和风俗习惯之类的,当然避嫌不问关于官场战争之类的。

他很惊讶,也问我一些关于圭朝百姓生活的事情,而且很关心士子们的情况。

我跟他约略说了一些。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农耕社会和游牧民族的区别而已,放到现代人人会说,可在当时这种总结就不那么透彻,所以狐城惊讶极了。

“听说南朝有个张学士是个奇人,古怪的传言很多,我原本还不相信,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我啼笑皆非,什么叫“古怪的传言”?难道张青莲原先还有什么好名声不成?

这种话也算夸奖吗?

我灌了他几杯酒,想试试深浅,说不定灌醉了套点有用的话呢。喝了几杯后人家神se 如常,倒是我有点醺醺然,想想算了,不要偷j不着蚀把米,灌不醉人家反被人家灌醉,套了话去,就连忙说不胜酒力,长途疲累,要休息了。

这个狐城倒是没有强求,很是殷勤地扶我到榻上,还弯下身子为我脱靴。

我缩回脚,说:“不敢有劳。”

焦诚走过来,说:“我是大人的长随,让我来吧。”

狐城没坚持,看着焦诚服侍我睡下,就起身出去了。

可能是因了酒力,我居然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发现焦诚抱着刀守了一夜。这个年轻人不知道锦梓从哪里挖出来的,倒也尽职。

左贤王沮渠摩纳终于要接见我了。

这次排场果然不同,由大队的盛装士兵引路,还有类似军乐的伴奏,号角之外,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胡笳。

沮渠摩纳坐在高台的帅椅上,大约有五十多岁,神情刚毅,须髯众多,身材雄健,丝毫也不显老。他左右还各坐了几个形貌各异的匈奴男人,俱都衣饰华贵,佩着武器,大约都是什么部族首领之类的。

其中比较显眼的,是他右手边一个年轻男子,大约三十岁,鹰鼻凹目,目光睥睨,长得也算得不错。只是看着有点眼熟。

我立在当场,照着出使的规矩,朝左贤王长揖。

左贤王注目看了我一番,说了几句话,声如洪钟,可惜我一句也听不懂。

旁边通译怪声怪调地朗声翻译:“听闻南朝人物俊秀,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我连忙说:“过奖。我朝如下官者不知凡几。”

通译又开始叽哩咕噜地翻译。

左贤王听完,点了点头。旁边一个五短身材坐着的匈奴人突然说了一句什么,在座的男人除了左贤王和那个年轻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我却听不懂。

看来我出使的坏处出来了:我不会匈奴语。

焦诚趋前一步,到我耳边低声说:“那人说南人男子都长这样,这次打完议和一定要求和亲。”

焦诚原来会匈奴语,我大喜。

左贤王又通过通译说了一番耀武扬威兼故作友好的话,什么本为友邦,听说皇帝年幼,有做臣子的有不臣之心,才发兵来救援之类的睁眼瞎话。

不过,本来自古就都这样,倒也不用惊奇。

我恭敬地回话,感谢他们的好意,现在托赖匈奴单于和左贤王的洪福,我们已经成功平叛,可否请他们退兵呢。

左贤王又很为难地说,因为来帮助友邦,匈奴各部族的勇士们错过了秋天的狩猎,放牧的牛羊也无人看管,如今回去就要面临饥荒,难以对人民交代。

我也连忙做出通情达理的样子,说我朝愿意承担这些损失,愿意赔偿适当的金银玉帛,粮食布料。

反正什么理由都不过是理由,他为什么要并不是问题,问题是要多少。

左贤王让左右装模作样拿出什么单册,才报了一串数字,说实话,这个数字很大,但作为战争赔款实在并不算太多。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禸 的。

那么,要么是他们真的急于退兵,要不肯定就不是真心要和谈。

前者的可能性真的很小。

我们现在反正也不是真心要和,我就开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跟他抠,以装装样子。

然后便是漫长的拉锯战。

我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想:他们为什么要拖?想让我们减小戒心?兵力不及要从远处调?

可能性很多,叫人摸不清。

最后,居然让我把数字缩小到原来的一半了。

要不是锦梓决定要打,我都打算真和了算了,这些金额比打仗的军费开支小多了。

左贤王可能觉得让步太快,又另外提出要纺织匠人和和亲两个要求。

我又故意迟疑,说目前我朝没有适龄的公主,只有宗室女,对方居然也接受,哈哈大笑指着旁边的年轻男子说:“这是我的长子沮渠无定,还没有正妻,请贵使回去后好好为他选择合适的美貌佳偶。”

我连忙满口答应。

于是我们就这样轻而易举签了合约,左贤王很高兴,吩咐大摆筵席庆祝。

各se 菜肴流水般上来,其基调脱不了手抓r,糍粑和奶酒,欢声笑语顿时响起,还有随军的军妓来献舞。

大杯喝酒,大口吃r,酒过三巡,大家就纷纷离席走动,有调戏军妓的,有赌酒的,闹作一团。

我看着没什么人注意我的时候,就悄悄离席,想侦查下周围情况,突然一只手搭到我肩膀上,说:“贵使大人。”

我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正是狐城。

他温和的黑眼睛带着笑意:“您怎么在这里?我给您带了个老朋友来。”

我愕然。

他身后突然转出一个人来,言笑殷殷,正是从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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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了,之前回家家里电脑坏了,所以没法写。

最近不那么忙了,会勤快的。

疑是故人来

看到原庆云我当然很惊讶,心里头泛起的感觉中也有一丝惊喜。

一直跟我若敌若友的原庆云。

曾经暧昧的原庆云。

也许是真心喜欢我的原庆云。

曾经在危险时救了我又抛下我的原庆云。

伤害过我的原庆云。

被我伤害过的原庆云……

不管怎样,都注定跟我无缘的原庆云。

但是,总是莫名其妙在不应该碰到的时候碰到。

原庆云站在那里,依旧一副言笑殷殷的模样。依旧穿着华丽到花哨的衣服,藏蓝蜀缎,绣着大朵暗花,镶了白狐皮边,衬着他黑发如云。

他总是这副模样儿,染了风霜也不觉落拓,十年二十年,大概也还是这样。

有一种男人,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几乎看不大出区别。

我家锦梓就不是这样的,锦梓二十岁会是惊才绝艳,意气风发的冷浸少年,时间过去,太过出se 的人会渐渐变作一种权威。

而原庆云怎样也不会是这个社会的主流。

我呢,之所以这样清楚,是因为我骨子里有和原庆云一样的东西,我只要自己不坚持,也会变成非主流。我一直努力,都是想成为锦梓那样的人。准确地说,是没有碰到张青莲的,按正常途经发展的锦梓那样的人。

可是,命运本来就是荒唐可笑的。

你永远猜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我看到原庆云的时候,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原庆云慵懒自若的神se 变了变,眼神闪动了一下。周围一圈的人似乎都呆了呆。

据后来狐城对我说,当时他忍不住心剧跳了下,估计当时在场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我走近前去,朝原庆云摊出一只手。

他愣了下,无奈地笑起来,堪称眩惑妩媚的黑眼睛瞟了我一眼,道:“放心吧,追回来了。都给你安排得妥妥贴贴,回头给你。”

我心情顿时大好,笑道:“辛苦了,庆云。”

原庆云很郁闷,说:“你就不能先问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正想说话,旁边一个武士模样的卫兵走近前来对狐城行礼说了几句话,执礼甚恭。

焦诚竖耳朵听完,面露诧异,悄悄低声对我说:“那人叫他二世子。”

狐城和卫兵说完话,看向我们这里,大约也知道暴露了,歉疚地笑了笑,说:“失礼了,我全名叫沮渠狐城,左贤王就是我父亲,沮渠无定是我哥哥。昨天因为好奇庆云跟我说过的人,才假扮下人去看看。叫您见笑了。”

我说了几句客气话。

狐城说:“我哥哥有事找我,抱歉告退下。”

他匆匆走了,剩下原庆云和我促膝而坐。

大家都酒酣意醺,周围不乏醉倒的,东倒西斜,篝火也渐剩余烬,在乌黑的残木堆上只隐约跳动着暗红微弱的火,空气中酒r香气渐渐散去,又恢复了北地夜间寒冽的清冷。

我跟原庆云对着喝了几杯酒,不曾说话。

抬头看满天星子,灿烂异常。

我一时间觉得似幻似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直到原庆云发出了什么声音,我惊醒过来,微笑说:“北地的星斗看着就是比南边清晰。”

原庆云似乎也回想起什么,微笑起来:“我在西域雪山上学艺的时候,那夜空才漂亮呢。”又看看我,皱眉说:“此地夜寒,青莲,你不要冻着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大氅不知道丢哪里去了,难怪有些寒冷,起身寻找,突然发现天边闪起一点红光,不由吃了一惊。

红光并不起眼,但是我很熟悉。

这是我和锦梓约好的信号弹。

如果我觉得时机合适,就用这个通知锦梓来劫营。

现在敌人醉的醉,睡的睡,倒是时机合适,问题是信号弹却不是我放的。

我心中一凉。

转身匆忙对原庆云勉强笑说:“我去找衣服,你等我会。”不等他回答,我就朝红光方向匆忙跑去。

其实离得并不远。

我跑到那里时,只有焦诚一个人在。

至少不是敌人破悉了我们的计划,将计就计引锦梓出动。

我略微松了口气。

“焦诚!”我厉声说,“你在做什么?”

焦诚转过身来:“给姚将军信号。”

“这是我的事,你为什么越俎代庖,不跟我商量一下?”

焦诚一贯可亲的娃娃脸上全无表情,挂着寒霜:“大人忙着喝酒叙旧,焦诚怕打扰大人。”

“时机稍纵即逝,焦诚怕耽误大事,所以没和大人商量,回去自会向姚将军请罪。”

这个焦诚,显然骨子里看不起我,认为我不足与谋大事。

而且还认为我对不起他家将军,跟外人勾勾搭搭。

我又好气又好笑。

冷下脸来,我说:“焦诚,这是军中,你不知道什么是军令如山?”

“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商量,你一条命值什么?能挽回什么?”

虽然压低声音,我语气寒冷如刀。

焦诚大约一向见我和蔼,没料到我会这样,这才耐下心来跟我解释说怎么回事。

原来狐城被叫过去,焦诚就偷偷跟了过去。

狐城被无定叫去商量的是关于明天我走了之后,等到我军带着合约撤军的时候,他们趁机偷袭的具体事项。

商量好了之后,显然大家觉得计划很完美,就接着去喝酒去了。

焦诚认为这是最好时机,所以就来不及通知我,擅自给了信号。

我觉得这不是骂他的时候,这时候千万不能引人注意,应该装作若无其事才对。

不过世界上的事往往是这样,你越不想发生的,越是会发生。

我一扭头,发现原庆云从后面踱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可以用嬉皮笑脸来形容。

显然刚才的对话,都叫这家伙听了去了。

“青莲,衣服找到没?”原庆云表情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嘴角要笑不笑地挂着。

我还不及作答,焦诚脸se 大变,突然一道发乌的蓝光从他袖底s出,直取原庆云咽喉。

原庆云微微一侧,袖子一甩,将那东西卷住。隐约是一指长短,宛如飞刀,锥形的物事。乌黑的刃口泛着蓝光。

分明有毒。

“袖锥,焦……”原庆云望着那东西沉吟,“原来你是福建焦家的人。怎么跑这里来了?”

焦诚冷哼了一声,突然从他身体每个部位满天流星一般s出无数暗器,都像长眼睛一样朝原庆云身上所有要害招呼。

原庆云在锦梓的光芒下我一直觉得武功不过耳耳,如今才觉得不凡。

他身影在空中翻腾挪移,我几乎看不清楚,但是他再停下时,浑身衣服丝毫不乱,全无血渍,焦诚的暗器却一件也不见了,原庆云抖了抖袖子,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声音煞是好听。

焦诚脸se 大变,和身扑了过去。

我大急。一边叫“庆云”一边呼喝“焦诚住手”。

这个时候,突然有马蹄声,却见是沮渠狐城,带着一队士兵,换了华丽戎装,朝这边过来。

狐城外形虽然还算英俊,特点并不鲜明,此时换了衣服,骑在马上,倒是英气勃勃。

马儿良骏,一队人瞬间便到了近前。

我很是着急,一时哑然。

原庆云停了下来,掠了下鬓发,回首笑道:“青莲的这个小长随很有意思,我许久不见青莲了,跟他亲热了一下,他倒恼了……”

我反应过来原庆云的意思,脸刷地红了。

狐城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

“怎么回事?”狐城问。

跑出重围

我红了脸不作声,原庆云暧昧地笑,焦诚一脸气愤。这形势好猜得很。

狐城先是诧异,后来若有所悟,便脸se 尴尬起来。

周围的人大约都明白了,气氛顿时十分微妙,有人好奇,有人鄙视,间中也有几道眼光是不正的。

焦诚突然大喝一声说:“兔崽子!打不过你也要和你拼了!”和身朝原庆云扑了过去。

我醒悟过来,焦诚是为了拖延时间,把场面搞得更乱,有利于锦梓过来偷袭。于是配合地叫道:“焦诚,你给我退下!不许对原公子无礼!”

焦诚充耳不闻。

继续疯了一样只攻不守。

原庆云朗声大笑,腾挪闪避,从容自如,也不还手。

我急得跺脚,说:“你们住手!”

当然没人听我的。

狐城很郁闷,显然不知道怎样对付这种场面,也在帮我叫“住手”,同样没什么用。

我的身份这样敏感,事情本身又这样尴尬。

他想指挥手下士兵把两人分开,但是原庆云和焦诚怎样也是高手,要做到这点实在不容易。

场面一团乱。

越乱我越高兴。

原庆云和焦诚都很卖力表演。

打得天昏地暗,气喘吁吁,足足打了一顿饭有余。周围又有很多人跑来跑去,大呼小叫些我听不懂的,场面热闹非凡。

焦诚终于打不动了,停下来直喘气。

狐城打算上来说些什么,突然一个骑兵飞马而来,停下来,气急败坏地对着狐城跪下大叫着什么,周围人都停下来,脸se 大变。

我知道事情不妙,做好了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攻击。

幸亏锦梓坚持让我穿了那件号称刀枪不入的甲。

狐城脸se 几乎没什么大变动,眼se 却凝伫起来,朝我这边望过来,缓缓说:“原来是这样!”

突然之间他抽出一把弯刀,朝我扑了过来,口中还大叫什么,肯定是把我们拿下的意思。

这孩子反应倒也没错,拿下我来怎样我军也有会投鼠忌器的可能。

我当时说不紧张是假的。狐城气势汹汹,快如流星,我几乎没有躲避的可能。

这里是敌人老巢,单凭焦诚,能保我逃出去?

狐城的刀被一道漂亮乌黑的鞭子缠住。

这道鞭子曾经伤过我,今天保护了我。

狐城恼怒地望着原庆云,凝声说:“你……是他那边的?”

原庆云朝他笑了笑,道:“对不住了,狐城,这个人我可不能让你伤了。”

狐城似乎自知不是原庆云对手,大声对周围下着指令,士兵们跑来跑去,找自己的武器和马,火把和篝火明灭不定。

远处隐隐有千军万马的马蹄声响起。

锦梓快来了吗?

突然一条手臂楼在我腰间,原庆云在我耳边低声说:“走!”

我不及反应,已经腾空而起。

后面有好些人大叫着什么。箭矢从我们耳边呼啸而过,原庆云闪躲着,不时用袖风或鞭子打落一些箭,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人声似乎渐渐远了……

这么简单就能跑出来?

也是,他们乱作一团,忙着应付锦梓大军,大概也没什么心思来捉我。

不知跑了多久,原庆云停了下来。

“好了。”原庆云声音里带了微微喘息,但似乎还是很轻松的样子。

我往后看,一个人也没有。

突然想起来,我叫道:“焦诚!”

刚才一阵混乱,没注意他,他跑出来没有?

虽然不算喜欢这个人,也不能放他不管啊。

“大概死了吧。”原庆云很轻松地说。

“啊?”我大吃一惊。

“刚才最后如果不是他扑上来挡了不少箭,我们应该跑不出来。弩箭力道不小……又那么密集……”

“他就算不死也该成刺猬了吧。”

我被他轻松的语气激怒了:“你——”

“没办法,我没法带两个人跑出来的。”

我正要发怒,突然发现原庆云摇晃了一下,然后发现他身侧有y体一滴滴滴下,“嗒嗒”的落地有声。

我吃了一惊,上前把他转过来察看,他举起手挡了一下,可居然软弱无力到连我的手也拨不开。还是被我达到了目的。

他右肩胛关节处深深埋进了一只箭,箭入得很深,几乎只有箭羽在外头,血正慢慢渗出来……

我的心猛地一沉。

原庆云居然朝我微笑了一下,虽然有点苍白。

“没事。”他笑着说,“堂堂张大学士还怕血吗?”

“你跟我在一起好像经常受伤啊……”心里虽然揪着紧紧的,我还是装作轻松的样子说。

我自动过去给他当拐杖,原庆云笑着说:“用不着,没那么厉害……”却身子晃了一下,踉跄地往一边倒,幸亏我扶住了他。

这家伙疼得都快龇牙了,我横了他一眼:“你不要逞强了。”一边小心扶着不要让他扯动了伤口。

“我们赶紧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处理下伤口。”

原庆云挪动着身子想尽量把体重从我肩上移开,我扶着他走本来就十分吃力,怒道:“别动。”

原庆云虽然脸se 惨白,还是勉强笑着:“别靠得太近,仔细把你衣服弄脏了。”

我怔了一下,望了他一眼,嗔道:“这种时候,你就别贫嘴了,乖乖听我安排吧。”

原庆云笑了一声,慢慢在我肩上放松了身子。

夜se 浓重,一片黑暗,我肩上的重量越来越重,急促的心跳近在咫尺,远处隐隐有喊杀声,马蹄声,近处却静谧得能听到虫鸣,不时有不知名的枝条刮过我的脸,脚下偶尔踩着小石子踉跄一下,也顾不上磕得生疼,一个劲儿往前,到最后都辨不清方向了。

原庆云的重量似乎越来越沉,渐渐到了我不能负担的极限,呼吸也有点紊乱微弱,我有点慌了,轻轻叫他名字。他一开始没回应,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声音含糊不清。

我心中焦虑,举目四顾却不知往哪去才好,身上沉得我直想坐下来休息,却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

原庆云似乎些微恢复了神智,勉强举起手指着旁边,“别……别走路上,……到,到林子里去……”

我答应了一声,费尽力气把他连扶带拖弄进林子里,累得手脚酸麻,出了一身汗。原庆云早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我不敢生火,这时候引起注意无异于找死。黑暗中我半扶半抱着原庆云,他背上触手一片湿冷,我摸索着找到露在外面的箭,拿出靴子里的餐刀,齐根割下。现在不能拔出来,一拔出来血就止不住,现在血已经渐渐不流了。

没有火不能消毒,我也不敢进一步处理,只喂了一粒上次证明疗效很好的灵药。

黑暗中我抱着没有意识的身体,这个身体平时意笑飞扬,今天生命活动降到了谷底,叫我心慌。

幸好还有呼吸,有体温,有心跳。

我等着,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天不会亮了。

终于什么动静都渐渐消失,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可能药很有用,他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了,但是还处于昏睡状态。我想此时正好动手,还省得他太疼。

我拿火折子生起一小堆火,把刀在火上反复烤了以后,轻轻划开他背上皮肤,血流了出来。

“哎哟!”原庆云睁开眼叫了起来:“张青莲,你搞什么鬼?”

茅屋

他一脸苍白,声音低弱,但是叫痛还是一脸痞样,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突然间不再那么慌张,不知不觉带出微笑的意思说:“闭嘴!男人治个伤还叫什么疼!”

“你也轻点啊,不要趁机报复我……我也不容易啊……”

“小声点,想把匈奴人都招来吗!”

“啊——”

“小声点啊,我还没碰到呢。”

“啊——”

“再这样我就把你丢这儿了!”

……

终于把伤口处理好,割开r,把里面的箭头挖出来,好在还没碰到骨头,但也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我还算冷静吗?

其实我真的还算是冷静的人,冷静地看着鲜红的血y涌出的方式,看着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我握住自己拿刀的手腕,还好刀在空气中颤抖是无声的,不会背叛我若无其事的声音:“怎么样?还受得住吧?”

“哎哟,”他有气无力地抱怨。“张青莲,我以前是打过你,也没你这么狠吧,你故意折磨一个为了救你受伤的人不觉得惭愧吗?”

“看你说话这么连贯,是没事了,自己走吧。”

原庆云哀怨地看着我。

好像被踹了一脚的小狗。

出了林子步行了一段时间我们看到了炊烟,两三间茅舍掩落,屋前有些j鸭,屋后有两三只牛羊,看来是境况尚可的寻常农家。

我回首看了原庆云,衣衫破烂,血迹斑斑,估计我也差不多。

“咱们这样……”

“就说遇到强盗。”

“很老套。”

“没关系,咱们俩长得都不像坏人,多给钱就是。”

“……”

算了,由他去吧,反正原庆云向来很擅长公关。

屋子门口有个正在嬉戏的垂髫小儿,屋子旁还有课大枣树。

原庆云勉强打起精神,整理了下已经没有整理价值的衣服,尽量和颜悦se 地低头对小孩说:“你们家爹娘在吗?”

小孩惊疑地抬头看着他,突然大声叫着:“乃乃!乃乃!”

好像见了鬼似的飞一般跑进屋里。

原庆云僵在那里。

我大笑:“告诉你你这个样子会吓到小孩……”

他怨愤地瞪了我一眼。

屋子里走出个老太太,大约也年过六旬,头发都已白了,精神倒还健旺,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拄了根荆木拐g,颤巍巍走了过来。

我怕原庆云再坏事,连忙自己抢上前去,陪笑说:“老人家,在下到这边来探亲,不料路上遇到匪徒,幸得那位义士相救。”说着一指原庆云。“但这位义士救我时却被暗箭所伤,可否请老人家大发善心,收留我们一天,我们必有重谢。”

不料那老太太还没听我说呢,一直就盯住我的脸看,露出惊恐欲绝的表情,身子一晃,差点晕过去,比见了鬼还吓人。

我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

暗自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并没有什么血迹,我也不像原庆云那么狼狈,长得也不能说吓人吧?

原庆云在后头无声地嗤笑。

我很是有点恼火。

老太太似乎还算镇定,很快恢复了脸se ,虽然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脸,好像能盯出花来似的。

“老人家?”

“噢……这位公子,老太婆失礼了。公子生得太像我死去的侄儿了……”

“啊?”我愣住了,天下还有长得像张青莲的人吗?

“您二位请进吧,我们这里屋子简陋,不能招待贵宾,二位不嫌弃就歇歇腿儿。”

我们被迎了进去。

老太太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