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记事 第 39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青莲记事更新时间:2021/01/17 16:31字数:6000

  

锦枫听出是调侃他方才被我嘲笑身高的事情,红了脸,却不敢对锦梓发火,只把气撒在我身上,到下山都不同我说话。

锦枫送我们到了山下,一起找了个布置还算干净清雅的馆子,点了几个菜吃。

我自然不跟他小孩子家计较,席间也不好冷场,便主动问:“锦枫今年也十四了吧?”

锦枫“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我。

锦梓从j汤里给他夹了一大块jr,又找出j腿夹给我,说:“虚岁该十五了。”

没有污染,没有养殖场的jr还真是很香,我高高兴兴啃着,说:“锦梓,你也吃。”

接着问:“锦枫,还要学多久啊?”

“哼!”

“莫非资质太差,出师遥遥无期?”

小p孩不经激,立刻说:“谁说我资质差了,师父说再三年就可以出师了!”说罢想想又眼巴巴看着锦梓:“哥,我在山上很努力练武了。”

好像摇着尾巴等主人拍拍脑袋夸奖的小狗。

我撑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锦枫又羞又恼,更加不搭理我了。

我想想还是不要逗他了,把另外一个j腿翻出来(这孩子从他哥把j腿夹给我没给他起,就两眼冒火盯着我碗里的。),夹到锦枫碗里,柔声说:“锦枫,什么时候跟你师父请假回去看看你哥,你哥只你一个弟弟,嘴里不说,心里也惦记得紧。”

锦枫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我看到锦梓做出严肃状,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又一副掩不住对锦枫关心的模样,不禁想,如果有孩子的话,假以时日锦梓也会是个好父亲,可惜,和我在一起,他是没有机会了。

禁不住暗叹了一声。

吃完饭逛了山下的小镇,给锦枫买了些衣服鞋袜,日用物品,又送他回山,我体力不济,也就是送到半山,回到山下已经很累,我和锦梓在驿站歇下。兰倌和原庆云的马和东西都不见了,驿丞说他们什么都没说,原庆云似乎写了一张便笺要给我们,但最终又撕掉了。

我颇有些黯然,锦梓握着我的手,什么都没说,我看他一眼,虽然仍然是无表情的一张俊脸,我却觉得很生动,心里舒服了一些。

有些事情,本来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初春时节,略有寒意,这般天气,身在异乡,一间陌生驿站,最适合一席凉箪,拥被大眠,想一些久已不想的往事。我本累得浑身如散架一般,驿站送来很热的水洗了脚,锦梓坐在床上,我斜倚在锦梓怀中,听着窗外雨声,心中颇觉异样:

不知不觉,没有电脑网络,冰箱空调,电灯电话的生活,我居然也这么适应了。

锦梓头发垂到我面前,我绕在手上把玩,柔滑冰凉如冰丝一般。他胸膛起伏,和我呼吸吐纳暗合,r体的微温透到我被上,春寒之中犹觉得身心熨贴,我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悠然说:“回京咱们无事酿些葡萄酒喝罢。”

锦梓没说话,不知是不是无声微笑了。

一路回京,行程很慢,于我,倒像是蜜月旅行,且充满了“落拓江湖载酒行”的情致,就这样,四月时,也终于一路到京了。

好久不曾见到我的干儿子老高,这老小子打从捷报传来,左盼右盼,终于见了我,激动得胡子直颤,一个劲请我去他家要给我们接风洗尘,自然,还有刘春溪。

周紫竹瘦了不少,这次我们在外征战,他一人在朝中力撑,可谓居功至伟。我们能无顾虑地作战,也得益于他和刘春溪始终毫不延误的军需供应。

打了胜仗,自然是有封赏的,我的爵位终于到了一等公,再进一步就要封王了,食邑也大大增加,我暗自警醒:功高不赏,过几日要寻个衅让自己被削削爵,罚罚俸什么的。

锦梓也被加了三等公,食邑三千户,并且要担任兵部右侍郎。不过几年,大约就要接替邵青的兵部尚书的职位,毕竟,十八岁当兵部尚书有点太夸张了。

不过他这年龄立下如此功劳,也是历史上的奇迹了。

各部的官员们要讨好我和锦梓,纷纷请客,我去了周紫竹,高玉枢那里,不去别处不好,于是热热闹闹喝了至少一个月酒,几乎每天被灌醉,让我深深担忧我的肝。

一个月后,锦梓为亡父鸣冤,正式请刑部重新审查他爸爸和包存鑫的案子,我们暗自给主审的刑部官员透了口风,两位冤死的清官得到了平反,当时参与审理,或者说参与诬陷的官员们被撤了几个。

邵青和我当时是主使者,邵青已经死了,不再相干,我虽然躲在幕后,也不能毫无干系,于是自请削爵,连降三级,爵位打回一等候,这案子很是轰动了一时,据说很多民间百姓都为终于昭雪的两位青天大老爷立了牌位。

锦梓于是表示终于可以为亡父守孝三年,要求丁忧。

锦梓的前途若锦大家有目共睹,少年得意,居然来这么一招,大家都跌破眼镜。他父亲毕竟逝世多年,完全可以不必报丁忧的,这样简直就是自毁前程,浪费最重要的三年时光。

朝廷夺情三次,他坚决推辞,终于在一片“啧啧”赞叹声中窝到我家里躲起来。

另外一件大案子是那个人口贩卖集团的落网,那个教主实则也是个熟人,就是当年混进我府中捞走我大批钱财的禸 j罗耀祖,原来这个集团是“五毒教”的一个分支机构。

新仇旧恨,再加为祸百姓,我自然不能放过他,立刻判了个斩立决。

后来他被斩于菜市口,我去看了他的尸体,是一个面目普通的三十多岁的男子,不知道这是他的真面目,还是被掉包了。

不管如何,“五毒教”从此销声匿迹了。

锦梓实现了他的诺言,他说过不想再涉身庙堂,我俬 心是高兴的,我不喜欢公务缠身的锦梓,为了朝廷的事情忽略我的锦梓。但是想想还是觉得自己自俬 了些。

锦梓恢复了在梅花树下舞剑的习惯。

我在京郊找到了一片庄子,种了葡萄,第三年秋天的时候酿出了第一批还不错的葡萄酒,不过是类似通化那种甜甜的拿蜂蜜一起酿的葡萄酒,毕竟我无处寻找解百那,赤霞珠,不管是黑比诺还是灰比诺还是白比诺,这些品种全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篇就是五年后了哟,快要结束了。

雏凤清于老凤声

铜镜中一张脸依然光洁如玉,黑发如云,一双凤目不笑亦含情,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但跟我第一次所见已经似乎有了很大不同。没有发现皱纹,我还是叹了口气。

时光易逝,这五年,不过轻轻一晃,就这样过去,五年前的事情,还清晰如昨日,赈灾,打仗,被绑架……

这五年来,倒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我安安心心待在京城当着我的张学士,兢兢业业处理公事,殚心竭虑不让自己过于锋芒毕露,所以,起初我曾经充满雄心壮志想要中和士庶的矛盾,改革科举,防止土地过度兼并,所有这些,都没有做到。

我只是努力维持着政制的还算清明,替小皇帝守着这个摊子,然后潜移默化告诉他国家有什么问题,等着他来改变。这一点,已经耗尽了我绝大部分精力。

自古以来,臣子中的改革家都很少有好下场,不管是商鞅,还是贾谊,又或是王安石。我不想名垂千古,也不想做大忠臣,我只要对得起自己良心,顺便也对得起自己就好。我死过一次,在这个世界,我想要好好过一辈子,幸福终老。

这些年最大的功劳,就是郭正通治水初见成效。

不过,五年间,没有天灾人祸,没有太多贪官污吏,百姓的日子还是渐渐好起来,经济日渐繁荣,人口也慢慢多了。

张青莲本是个人人切齿的j臣,似乎也很少有人记得了。倒像是个久远的误会。

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时间会觉得很慢,没有事情发生,每天上朝,处理各种事情,回家和锦梓吃饭……时间就水一般流过,宛如微风吹过水面,不落一丝余痕。

我没有什么大变化,锦梓也是。高玉枢依然畏妻如虎;周紫竹和薛咏瑶出乎意料的恩爱,闺房唱和常流传坊间;刘春溪纳了两房小妾,终于升到户部尚书;老田嗜赌依旧;老朱的儿子前年娶了一房悍妻,被管得死死的,不过我看他也甘之如饴;卖狗r的老宋杀狗的惨状被我不慎看到,在我一再干涉,威利诱下,如今已经改成了羊r宋。小绿今年参加了殿试,居然成绩很好,排在一甲,真是名师出高徒。我给他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县当县令去了。十八九岁的县令,还是我府里出去的家奴,说起来倒也风光。

京城依旧热闹繁华,南市的小商贩们多少年如一日鲜少更换面孔,午门的钟声响起的声音也从来没有变过,每天依旧是顶着头上星斗坐着马车或轿子去上朝,夏天在朝服下恨不得垫个冰袋,冬天即使捧了手炉,穿了大毛,还是直哆嗦……

壁炉已经老了,虽然还是比一般马儿要快,终究比不上五年前的巅峰时期了,我想起来有时会很忧伤:不管如何,总有一天早上我醒来,会发现它已经没有呼吸了吧。

它配了几次种,有别的官员贵戚跟我借种的,也有我自己找来好的牝马配的。我留了最好的一匹,如今正年富力强,可终究也比不上当年的壁炉。这匹马现下锦梓骑着,除了壁炉,我现在不骑别的马,以免伤害它的自尊。

变化最大的,是小皇帝。

从十岁的懵懂孩子变成今天的翩翩少年。十五岁的男孩,在这个时代已经被认为成年了,甚至已经有老臣开始关注皇帝大婚的人选问题了。

去年皇帝就已经亲政。

这件事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我很高兴同意了,却让很多大臣忧虑惶恐了一阵子。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都担心自己地位不保。

小皇帝确实陆陆续续换了很多中下级官员,不过高级官员目前还没有动的意思。

我跟小皇帝始终很亲善,在我眼中,尽管他现在快有我高了,却始终是当初那个在我怀里颤抖,让我抱着他的孩子。

荷花池的小荷又露出了尖尖角,桃花芳香初谢,空气中流转着一股甜香,令人慵懒欲眠。

凉榻又早早摆到了池边,为了防止不长眼的粉蝶蜻蜓,张起了一层纱幔。

两个使女在旁边捧着茶盅手巾等物,我则和锦梓在榻上。

“锦梓,如果以后朝廷放春假就好了……”

“唔……”

“锦梓,你弟弟现在在哪呢?”

“曲家大船出海去南洋做生意,他跟去开开眼界……”

“什么?航海去了?怎么没有告诉我?我也想去啊!”

“哦……”

锦梓漫不经心跟我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前边有人来通传:“高夫人来访。”

“高夫人?哪个高夫人?”我一脸糊涂。

“回大人,是高大人的夫人。”

“高玉枢的老婆?她来干嘛?”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看样子似乎发生什么事情了……”回报的人支支吾吾的。

难道是高玉枢鬼迷心窍,也非要讨小老婆了?居然让他老婆吵到了我这里来,哼,决不能轻饶了这不长眼的老小子!

我整整衣冠,走去前厅。

到了前厅一看,我大吃一惊:难怪说出事了,他老婆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神se 惊惶,涕泪横流,旁边被同样哭哭啼啼的丫环搀扶着。看到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叫道:“大人,张大人,救救我家相公!”

“嫂夫人,快快请起。”我惊诧莫名,企图把她虚扶起来,但她哭倒在地,不肯起来。我只好问旁边的丫环:“你家老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丫环哭道:“皇上近侍来家里拿人,说老爷犯事了!呜呜……”

高夫人一个劲冲我磕头,哭道:“张大人,您圣眷最隆,只有您能救得了他了……他虽然无能,不争气,还求大人看在他对大人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救救他吧……”

我一时有些心慌意乱:小皇帝始终对我最是亲近,我们总是站在一条阵线上,今天居然背着我拿下高玉枢,不但没跟我商量,还背着我行事……虽然可能是大家都知道高玉枢是我的班底,小皇帝想让我避嫌。但不论多大的事,至少也顾及我一下,事先给个风声也好。

“可曾四处打听消息,到底犯了什么事?”我问高夫人。

高夫人抹着眼泪,抽噎着点头:“能打听的已是都打听了,却没一个人知道风声……”

我心中一寒:高玉枢素来注意自保,消息网安排得很精密,看来皇帝是有心瞒着所有人突然下手了。

我咬咬牙,“好,我这就进宮去。”

骑马到了门口却被赶来的锦梓拦住,他淡淡说:“皇上这是有心要避过你,只怕是起了杀心,你进宮对你对高玉枢全无好处。”

我苦笑:“锦梓,这点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但老高跟我那么多年,我岂能不尽我所能?”

“高玉枢官声不算好,皇上要抓他小辫子随时都是抓得到的。只怕还是因为当年梁王那件事,皇家是容不下曾经的叛徒的。”

“若真如此,那更是我的责任。当年是我劝他回头,现在却保不住他……”我心中痛悔。早知如此,应该叫高玉枢及早归田,可是我怎会想到有一天小皇帝会变成这样。

不过,小皇帝和我亲厚至此,也许能劝回来。

我怀着这种想法,还是执意要进宮。

锦梓不再多说,骑马跟在我后头。午后长街,许多人大概在午睡,有点静悄悄的,听得见我们疾雨般的马蹄声。

我进宮不必通传,直接就可以进去,锦梓则在宮外等我。

小皇帝的寝宮我是很熟的,直奔而去,到了门口,看到的居然不是太监,而是皇帝的近卫长,这个人说来也是熟人,就是当初跟随锦梓的焦诚。锦梓辞官后,将焦诚荐给了皇帝做贴身护卫。焦诚很忠诚,很快得到小皇帝信任,还做了近卫长。

焦诚对锦梓这个旧主倒是很有感情,但是对我却一向有点偏见,见了我就黑着脸往门口一拦。

我也冷着脸给他看,一边扬声说:“臣张青莲求见。”一扬下巴,示意他通传,然后才跪下。

焦诚一副官腔,面无表情说:“请张大人稍等。”

便转身进去了。

我跪在门口等着,第一次由禸 心觉得禸 宮的宮禁森严,这挂着明黄帘子,我几乎每天都来,进去便能看到小皇帝的笑脸的屋子,突然显出皇家可怖的森严气象来。低低的门槛,素来举步便能跨进去,竟好像隔着刀山火海,千山万壑,将是我可望不可及的所在。

焦诚出来时抱着一叠奏折和卷宗。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把那些递给我,冷冷说:“陛下歇下了,着张大人回头再见驾。这些东西皇上请张大人在这里看完。”

卷宗被放在我面前,最上头是一个地方官员的密折,参高玉枢兼并民庄的事情。其余的卷宗大多是些调查的结果,我跪得膝盖酸麻,日近西斜才看完。

看完只能说:高玉枢的坏事做得也不少了。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清官。

不过这些劣迹大多是以前做下,估计也有不少是我的前任张青莲的干系。这五六年老高受我约束,也没做什么很不好的大事,充其量不过一些惯例性的受贿。

可惜,皇帝是不会听我说这些的。

没有皇帝能容忍这些被摆到明面上,大家暗箱归暗箱,被逮出来只好自认倒霉。

还有,我也没法跟小皇帝说追溯时效问题。

我愣愣跪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焦诚又被叫进去,出来时大声说:“皇上口谕:高玉枢十恶不赦,朕定不能饶赎。”然后又语气转柔,“朕知道张爱卿心肠仁善,必来求情。朕对张爱卿素来爱重,不忍见张爱卿求情,故不忍相见。张爱卿已见到这些宗卷,请问朕若放过高玉枢,对不对得起清廉自守的众官,国法和天下百姓?”

我哑然无语,默默磕头,泪掉落在面前的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结局,我是很久就想好的,请大家放心,我也希望最后会给大家精彩的感觉。而且会有比较多的番外,我也舍不得仓促结束的。

最近更新可能会停一停,正在跟出版社谈第三本出来的事宜,那么按照惯例,是要等一等放结局来防止盗版的。我会尽我最大努力,让大家少等待。请大家相信我。

我很珍惜一路走来支持我的读者们,此前的不加入vip,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希望这次也能得到大家体谅,具体日期我不久会上来通告。

最近遇到很多事情,所以很想说点题外话,但是在小说中长篇大论有点不大好,所以正在考虑开个人博客。如果真的开了,我会来发链接。

五一之后开始更新《七宝项链》,希望大家捧场。

没事上来说几句废话

更新是骗人的,希望大家不会骂我,只是上来跟大家聊几句,本不想写在正文,别的地方又怕大家看不到。等下次更新的时候会把这些删掉。

结局要等,见文案,最坏打算是十一月,我和摩铁签的合约只说十一月以前,我也交涉过,看来不会太早,夏天是没戏了。

摩铁出的就是友谊出版社版,已出了两本,有删节(大家谅解,毕竟是有点bl禸 容,能在大陆正式出版已经不易,稍微敏感一些的都删掉了),这次出的第三本,本身就很清水了,估计不会再删。

台版(原聿书版)则是明年二月。已出五本,这次是第六本。

蜜柚茶版是同人志,所以没有删节,但是蜜柚茶已经倒闭,不会再有后续版本,怀念当初为我画封面的猪脚妹妹和另一位出谋划策的妹妹。

想要签名的话,嗯,也许我可以从出版社买些书,签好让朋友在淘宝卖。只是个想法,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我会跟大家贴地址。

关于出版交待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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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

老高的事情我终于是无能为力。即使恳求皇帝让我去探视他一次也被拒绝了,皇帝只说了一句话:此时不看反倒好些。

高夫人四处活动,花了不少银子,却也没能见到他一次。

小皇帝手段出乎意料的雷霆,三天之禸 ,居然就赐死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我正是心力交瘁病倒了。病得倒不重,御医给开了方子,彼时正在喝药,一口药便呛着了,咳嗽得撕心裂肺。

锦梓过来在我背上拍抚,我伏在他怀中,挥手让底下人退下,咳嗽出的眼泪不知不觉把锦梓的前襟濡湿。

锦梓皱眉看着我,欲言又止,脸上恢复了平日淡然。

我突然意识到锦梓这些年是不痛快的,虽然日子平静恬淡幸福,却不是他喜欢的生活,而这个我经营多年的府第,一瞬间与我也有了牢笼般的束缚感,让我想挣脱了。

高玉枢的死让很多人自危,但皇帝并没有接下来的大行动,这个时候,刘春溪突然得了恶疾,脸上生了好大一片红肿,根据这个时代的规矩,恶疾影响仪容,是要辞官回家的。于是刘春溪就辞官回家了。

我去送他,他倒是一贯的无所谓神情,饯行酒喝了一半,对我笑道:“大人,得放手时且放手,大人是达人,料是比下官明白,不需要下官提醒了罢。”

我心中一惊,其实我也是起了去意,可是这话由别人口中说出来,却动人心魄。

“不知春溪有何教我?”

“不敢。大人,自古幼君亲政,必是有一番腥风血雨的。不是幼君除了辅政大臣,就是反被控制废黜。”

刘春溪素来谨慎,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倒叫我刮目相看。

“辅政大臣们也未必人人都有不臣之心,只不过做惯了主,正主子上来冲突必多。天家最容不得的便是所谓功高不赏的大臣。大人您和陛下虽说格外亲厚,与别人不同,但一旦到了权力上头,便是亲父子兄弟,也多有自相残杀。如今皇上对您还下不了手,但时间一长,积怨多了,也难说得很。

再者说,大人您和周大人不同,周大人是公认的君子,不党不群。皇上怎样也抓不到他的把柄,大人您,恕下官失言,盼着您出岔子的人却是不少的。而且周大人威信虽高,手中实权却不大,与大人您不同。还有,姚公子的职位虽然辞了,军中威信还是很高,这里头随便哪点,皇上也容不得。”

我听得冷汗不知不觉流下,虽然我怎样都想象不出几乎是我一手带大的小皇帝会对我翻脸无情,可如今形势已经比较明朗,由不得我心存幻想,这几年下来,我也明白在朝中是容不得太天真的。

心中难受翻滚,我把手中酒一饮而尽,叹道:“春溪你所言甚是。我明白了。”

刘春溪辞官后,位置被一个皇帝新提拔的年轻官员替代,此人颇有才具,但年轻气盛,对我尤其不买账,皇帝对他十分袒护。我强忍着怒气,退让其锋芒,一边谋求退身之策,开始偷偷将田庄之类的变卖,换成易携的黄金明珠之流。

但是却并非人人都能忍住,朝中新旧两派的矛盾激化到明面上。

一旬之后,算是我派的一个官员因为弹劾这个新的户部尚书被下狱,我终于明白自己不能再等了。

锦梓的意思是一走了之,但我总觉得还有什么应该交待。

那天晚上我进宮面圣,实话说,心中是有许多酸楚委屈愤懑的。

焦诚又挡在我面前的时候,遭到了我的喝斥:“滚开,你这奴才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我!”

虽然知道此时的怒气是不智的,当年阿娇被禁长门,不知道是不是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怒气激怒了不容冒犯的天子。

可是我不怕,有锦梓在,我要全身而退,总是可以的。

锦梓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再困难的事情也不会让我害怕。

焦诚的冰块娃娃脸露出怒se ,正要说什么,里面传来小皇帝的声音:“让张大人进来。”声音温和,但坚决而坦然,很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焦诚愤然让开了,我狠狠给了他一瞥。的

寝宮里光线有点暗,小皇帝为了节约后宮开支,只准点一根蜡烛。

这孩子有出乎意料的自制力,是跟我完全不同的人,真的可以成为一代名君。

只是,他治世的辅佐者名单中,并不需要我。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突然间,所有的愤怒和委屈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点怅然。

这本是我所求,又有什么可怨呢。的

我不知道自己到宮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了,我到底是要交待什么,抑或是想让皇帝给我个交待?

我茫然站在那里,看着龙案后头的小皇帝。那么近那么熟悉的人,却又那么远。

旁边看着我怒气冲冲闯进来的太监宮女们,都一脸紧张看着我。

小皇帝缓缓沉声说:“你们退下,张大人于我如师如父,你们紧张什么!”

一应众人应声退下。

我还是怔怔望着小皇帝。

他真的长大了,黑亮长发下的面容虽然还是有几分稚气,面容已经有了坚毅轮廓,眼睛里已经有了属于男人的果敢。

小皇帝虽然不是像锦梓一样的俊美少年,却有着让人无法视的灿烂光芒。

小皇帝走到我面前,我才想起要下跪,小皇帝伸手扶住我,微笑说:“张爱卿,像小时候一样就好,不必拘礼了。”

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我说:“臣不敢。”声音里的酸涩自己都能听出来。

小皇帝站得离我很近,还是很温柔说:“张爱卿来见朕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么?以前的小皇帝恨不得我天天住在宮中。

“皇上,”我怔仲很久才说,“臣想告老了。”

小皇帝的样子一点都不诧异,仿佛尽在意料中,他沉思着说:“张爱卿,朕并不想让你走。”

“你其实不用担心,朕不是那等鸟尽弓藏的主儿,至少对你,张爱卿,朕对你自小亲厚至此,你便有千般不是,哪怕谋逆,朕也不会杀你。”

小皇帝声音很是恳切,我却听得一惊:谋逆?他对我防范已经至此了么?

看出我的不安,小皇帝说:“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别人会有二心朕信,但是若说你有二心,朕死也不信。”

“皇上,”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恳恳切切地说,“皇上天纵英明,将来必成一代明君。皇上才具,远非臣所能及。臣所知鄙陋,已经系数教给了皇上,皇上将来必能做到,但臣愚钝怠惰,又有妇人之仁,留下来不足以辅佐皇上,反而碍事。请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允臣终老于江湖。”

小皇帝看着我不语,似在深思。

往日一幕幕在我脑中掠过:我抱着中毒的小皇帝;我带他微服俬 访;锦梓教他武功,我在旁边看着;我们一起遇刺;小皇帝偷偷来看我;梁王那时候,我拼死护着小皇帝;小皇帝说要保护我;小皇帝偷偷跟我们出征;我们一起被绑架……

纠缠太深,如心头一块r一般无法剜掉。

只不知道他可还记得。

孩子总是比较无情的一个。

我眼睛有点热,不知道是不是泪水要出来了。

小皇帝突然开口:“张爱卿,你心里怨朕么?”

高玉枢死的时候,我心里是怨的。我总是希望大家可以好好过下去,什么惨事也不要发生。

连十五岁的小皇帝都明白这是多么天真。

“皇上,”我脉脉看着他,“臣是明白您的。”

小皇帝动了感情,上来抓住我的手,一脸依依不舍,可是他已经明白应该让我走。

其实他早就明白了,只不过可能还不忍这么想而已。

“皇上,”我低声殷殷说,“周大人是端正君子,值得皇上信重,朝中旧臣,皇上觉得可用便留着,不可用就打发回家,若无太大劣迹,还请皇上手下留情。”

小皇帝微笑了:“张爱卿,你还是这性格,最后还要替别人打算,怎会有人说你心狠手辣呢?”

我看着他,忍住心中最后一丝不舍,低声道:“皇上,臣走了。皇上您……自己珍重……”

眼泪夺眶,我赶紧转身要离开,小皇帝突然从后头一把抱住我的腰,我僵住了。

小皇帝抱住我的腰,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次,但是最近两年已经绝迹。

他长高了,嘴唇已经可以碰到我的脖子。

包裹住我的,已经不是孩童的气息。

他似乎哭了,声音嘶哑难辨:“张……爱卿……朕……朕……”

我一时心里慌乱,便挣扎起来,但小皇帝勤于练武,一双手臂竟像铁铸般难以挣脱,我促声打断他:“皇上,请放臣走……”

小皇帝脸伏到我背上,声音模糊:“张爱卿,再让朕抱一会……”

我安静下来,轻拍他手背:“皇上,已是别时,莫再留恋。”声音也哽咽了。

他平静了片刻,终于放开我,低着头说:“罢了,朕放你走……”

我没再回头,转身走了出去,黑压压的禁宮,楼宇歌台被我一步步甩到了身后,我在这里耗掉了六年时光,但是终于要告别这里,告别京师,告别我的张学士府。

月光似乎也一点点明亮澄澈起来,帮助我驱散背后黑影庞大的威压。

等到我看到等待的马车,明澈的锦梓和他手里始终温暖的一盏灯笼,终于从宮殿的y影里迈出了最后一步,朝锦梓展开笑容。

庙堂风波尽,江湖潮正涨。

有了锦梓,天涯虽远,尽是我家。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贴结局了,除了这章,还有三篇尾声,虽然只三篇,字数却有将近2万哟,这两天都会贴完。

尾声一 江湖之远

江南曲家豪富,名声甚大,虽不为宦,姻亲中多的是王公贵胄,士族大臣,比如说如今名重朝野的大学士周紫竹就是一表的至亲。这几年,还接了皇商的差事,更是日进斗金,说“珍珠如土金如铁”也是毫不夸张。

曲家的继承人曲白风是个潇洒不羁的人,无心进学为官,只好四处游历经商,他外豪禸 细,见多识广,这十年来,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这一遭,曲白风从浙江运一批丝绸茶叶去大食,要走陕西关外,途经西域的丝绸之路,一路商队要走一年,这条路既远且险,虽说是几百人的大商队,运货量也比不上一艘巨船,只不过船儿行不远,只到南洋,到不得大食这般遥远的所在,所以曲家也没有放弃。陆路艰辛,通常还是交给信得过的大伙计,老管家去做,富甲一方的东家鲜少亲自去,曲白风这样好游历的,也不过第二次走。

先到京城,曲白风曾经救过当今皇帝,如今又是皇商的身份,到处都很是吃得开,关文路引根本不在话下。不过京中好友世交贵戚众多,自然要备上丰厚礼品,多作盘衡。的1ff8a7b5dc

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表兄周紫竹是第一个要拜访的,周学士一来自家也富贵,二来他本人清介,所以自不能送金银珠玉之流的,曲白风给他的礼单是一幅前朝珍品的字画,两块好墨,三斤上好的明前龙井,以及送他夫人薛氏的二十匹上用苏绣。

周紫竹和他夫人甚是恩爱,至今不曾纳妾,他夫人做姑娘时泼剌闻名京师,也是个英气勃勃,胜过须眉的巾帼女豪,曲白风素来敬重得很。

周紫竹也对这表弟素来亲厚,见到很高兴,接到府里住下,问长问短,谈起旧事新交,竟似有说不完的话:

“这都三年不曾相见了罢,三年也不见你老啊,还是风流倜傥模样。”

“哪里,江湖风霜,比不得表兄养贵庙堂。”

“白风,去年添了个千金的是你家三房?如今膝下有几个子女了?”

“正是。如今有两儿三女。”

曲白风不欲多说,周紫竹的夫人薛氏只生了个女儿,又不许相公纳妾,如今周紫竹已经三十七岁,却只有一个八岁的独生女儿。

周紫竹倒也没什么介意的模样,说话间薛氏带着女儿在一堆丫环婆子簇拥下过来了。曲白风虽说是男客,毕竟是至亲,所以薛咏瑶也出来相见。

小姑娘生得粉妆玉琢,极似她母亲,但眉眼却像周紫竹,将来必也是不俗的美人胚子。曲白风见她腰间挂的一块碧玺,上红下绿,光泽透亮,依着天然颜se 雕作荷花形状,绿的做叶子,红的雕成花,浑然天成,却是见过的。

这是一个山西富商从他家珠宝店花了九千两银子的高价买走的,这块碧玺原料是他家商队从南洋带回来的,家里的老玉匠师傅花了两个月才做好,品相极是不俗,本欲放在家中自己把玩,后来放到一处新开的玉石铺子压店,许多人问价都不肯卖,这个山西富商认得他父亲,就卖给了他。

想不到辗转却到了表兄家。曲白风知道这些事不好说,微笑不语。

周紫竹见他看自己女儿的碧玺荷花,便道:“这是她满月时张青莲大人送的。”

曲白风恍然大悟:难怪定要买,原来是为了暗合张青莲的名字。想是送给张青莲的礼物。张青莲又转送给了自己这侄女儿当满月礼。

“张大人这一走三四年,也没有半分消息么?”

周紫竹摇头,脸上露出怅然的神se 。

曲白风想起当年张青莲的言笑殷殷,姚锦梓的英姿勃勃,也不禁微微惘然。

薛咏瑶也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大人走了,这几年朝廷上表兄独力支撑,想来十分劳累。”

周紫竹摇手示意他噤声,“当今圣上年少有为,圣躬独断,我们为人臣子的,不过是皇上吩咐什么,就去做而已,并没有什么劳累可言。”

曲白风知道自己失言,换了话题,叙了会家常,告辞出来。

回去的时候路过以前张青莲的公爵府,依然是琉璃瓦,青砖墙,园中柳树杏花都纷纷探出来,朱门紧锁,却没什么破败景象,据说皇上不但没有把这府收回转赐他人,还令人依旧日常维护。所以朝野盛传皇上还在等着张大人回心转意,重新回来。

曲白风却是感慨万千,想起当年在酒楼初遇此人的情形,八九年快十年前的事情了,自己当初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想时间竟飞逝得如此之快……

他下了马车,绕着张府走了一圈,不料转角却撞到一个人,那人见了,却十分客气,朝他一个长揖。曲白风很是惊讶,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后生,长得唇红齿白,十分俊俏,穿着工部主事的六品官服,眉眼却是陌生。

“这位大人,恕在下眼拙……”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所以富贵入曲白风也是对人很客气。

那年轻官员露齿而笑。

“曲公子,不记得我了,我是张大人的书童小绿,以前您去见我们大人时我曾在旁服侍过。”

曲白风恍然,也隐隐有印象张青莲身边是一度有过这么一个清秀乖巧的小书童,只不过他素来对下人并不留意,不料一个小小书童,如今也如此出息了,见他并不在意自己出身卑下,样子也不像轻狂尖刻势利之辈,便坦然笑道:“岁月催人老,不料你也这么大了,还如此出息。”

小绿本姓李,如今大名叫做绿辰,微笑道:“我家大人一走数年,我时常怀念,总回来走走。”

曲白风见他不忘本,对他很有好感,再加上他官衔虽不高,工部总还是有和他家生意往来的时候,便盛情邀请他去吃饭,当下自有一番盘衡不提。

在京中逗留几天,便带着商队西行,这一路风光便与京师大不同了,乡村野店,风餐露宿,好在曲白风走惯了的,并不认为苦不堪言。

越往西行,人烟越是稀少,这一天,就走到了沙漠边缘。

曲家商队规模很大,穿越沙漠的经验丰富,又有自己的武装,有很多小股的旅客和小商队请求和他们搭伴走。穿行沙漠,危险很多,人在这种情况下就十分渺小,同伴越多自然胆子越壮,通常只要看上去不像沙盗的禸 线,是不会有人拒绝的。

曲白风在监督伙计装饮用水的时候,大伙计来报告说有人想跟他们一起走,曲白风不以为意,挥手让他自己处理,那个搭伴的旅人却从伙计身后绕出来,跟他见礼。

曲白风抬头一看,却愣了一下:眼前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穿了一身褐se 的衣服,头上戴着防沙的斗笠,眉目俊美异常,一双眼睛不笑也含情,穿得虽不显眼,却煞是气宇不凡。

曲白风这一愣,固然是因为这男子外貌实在不凡,但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要说容貌气宇,当年张青莲姚锦梓都说得上令人叹为观止,丝毫不比眼前这人差,实是因他这一看之下,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左思右想,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按理说这般出se 人品,见了就很难忘,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男子笑道:“有劳公子了。”

曲白风也说些客套虚词,但心中却依旧纳闷。

之后忙于各项准备,也就忽略了。

终于进入沙漠,此时是春天,正午却已热得如火如荼,汗都流不出来,早晚又冷得裹着被子还哆嗦。曲白风不是第一次经历,并不以为意,他家老伙计们也是经惯的,有些第一次走的新手伙计却有点受不了。

好在商队规模大,路途熟悉,准备充分,不虞食水。

那个神秘男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