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女 第 11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幻女更新时间:2021/01/19 07:09字数:6090

  

子玄心中一阵抽痛,哥哥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缺乏自信。他走到子安身边,轻声说:

“为什么这样问?”

“我曾亲口对凡姝说过,我会爱她一辈子,不论她变得有多老,多丑,可现在……”

“可现在的凡姝已不是当初的凡姝!”

“是的,她烧伤了……”

“不,一场大火,不仅使她失去了美貌,更可怕的是使她失去了德性。她的善良温柔,已经变成了恶毒残忍,她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辛子安沉默了。他不能不承认弟弟讲得对,只是自己不愿那么说,甚至硬是不愿去相信罢了。

“我相信,如果凡姝仅仅是烧伤了脸面,你绝不会不爱他。就连我……”子玄突然把话咽了回去,但沉吟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坦诚地说:“哥,我是学画的,对人的外貌美比一般人更敏感,更注重,更懂得它的意义。当我第一眼看到烧伤后的凡姝,我为她痛惜得流泪。但是,说实话,我当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爱她。如果连我都那样,那你就更不用说了。”

子玄又停顿了一下,然后沉郁地说:

“只是后来,她的每一句话,每个行为都显示出,她心灵的变化远比面貌的变化更为巨大而可怕!我简直难以想象一个人的心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巨变,怎么可以那样歹毒,那样的狠。这究竟是她原有本性的暴露呢,还是后来产生的呢;总之,我对她的爱,终于转化为反感和厌恶。”

他半蹲在子安面前,强迫子安那木然、呆滞的眼光正对着自己:

“哥,你应该清醒,不要自欺,你现在已经不爱她,不是因为她的脸烧伤变丑,而是因为她的心灵彻底变了,变得与失火前判若两人。如果凡珠从来就像如今这般的冷酷、自俬 、蛮横,即使她美若天汕,相信你也不会爱上她。”

呵,好心的兄弟,你是在为我寻找抛弃凡殊的理由,为我撕毁婚约作辩护和开脱吧!我不否认,我已经非常怀疑自己对凡殊的感情。可我现在面临的,已不是单纯的感情问题,而是道义和责任啊!

能不能够全然不顾感情而去履行道义的责任?能不能够为实际上已不再爱的人去作牺牲——显然是无谓的牺牲?

子安的心头依然蒙着~层厚厚的迷雾。子玄的话讲得越是清晰,他越是觉得自己神志昏沉。

他茫然地自问:“那么,从前那个善良、真诚、热情的楚楚,我的楚楚,到哪儿去了呢?为什么今天的凡蛛身上,竟找不到一点儿她的影子?”

“楚楚?什么楚楚?”子玄奇怪地问。他开始有点担忧,哥哥的神经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楚楚?”子安下意识地重复一遍,这才明白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掩饰说:“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从前那个楚楚动人的姑娘,怎就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呢?”

子玄同情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辛子安不禁仰天长叹:

“子玄,我有时真怀疑,也许从来就没有过那个美好的凡姝。那只是一个幻影,是上帝和我们开玩笑,一个美丽而残酷的玩笑!”

说完,他的唇边浮起一个凄然的苦笑,耷拉着双肩,垂下头,双手捂住脸颊,就像一个被命运折磨得元气丧尽的失败者。

“哥哥,你现在应该做的是,不去理会世人可能的误解和诽谤,马上与凡姝解除婚约,而绝不是举行什么婚礼!”子玄说得刚劲有力,他多么希望哥哥果断从事,并重新振作起来。

然而,子安乏力地摇了摇头,一声不吭。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勇气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的感情?你既已不爱她,就不该和她结婚。”子玄严峻地说。

子安无奈的低语从手掌缝中钻出:

“我不能……这在道义上说不过去……”

“道义,难道与不爱的人勉强结合,倒是有道义?这种结合不仅会毁了你们两人,还将贻害下一代。哥哥,你想过吗?”

子玄几乎是在狂怒地咆哮了。他猛地拉下子安那遮在脸颊上的双手。

一串清亮的泪珠,从子安那张坚毅、英俊而又绝望的脸上籁籁流下。

千种风情,万般恩怨,—一何时了不管外界发生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杜美路那座褐se 的小洋楼永远是那么安静,那么y沉而神秘。它永远被一种窒息人的霉味儿包围着、笼罩着,永远处于幽暗之中。不见天日。

楚楚昨晚又是噩梦不断,睡得很不踏实。白天坐在床上发了一天呆,到晚饭前,她只觉头晕耳鸣,反倒迷迷糊糊睡着了。

时光无声无息地流逝着。对于楚楚来说,这是无数漫长而痛苦的日子中极普通的一天。

屋子里静极了。楚楚睡眼惺松地醒来,微微睁开眼睛。早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只剩下墙上那一点儿微弱的光线。

朦胧中,她突然看到,床边兀然站立着一个黑se 的人形。

她不禁吓得睁大了眼睛。然而,她看不清那人的脸面。这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黑纱中的人。

楚楚紧张得双腿一缩,在床上坐起来。面对着那黑se 人形,嘴唇在抖,却喊不出声音。

那个黑se 人形开口了:“小天使睡醒了?”

天哪,这是一个穿着黑se 衣裙,披着黑se 面纱的女子。现在房间里除了自己和这个女子外,再没有别人。从不离开房间的哑婆哪里去了?她又是怎么进来的?她要干什么?

“你,你是谁?”楚楚声音颤抖,疑惑地问。

“凡姝。沈效辕的女儿,沈凡姝。”

黑衣人话语平稳而清晰。

楚楚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是沈凡姝?”

“不错。楚楚,我们是嫡亲的表姐妹。”

楚楚惊吓得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她抖抖地张了张嘴,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语地哺哺说:“不可能!沈凡姝,这怎么会呢?”

“我就是你冒名顶替的那个沈凡姝。”

“可舅舅说,你已经,已经……”

“已经死了,对吗?哈哈,”一阵尖利的笑声刺耳地振响着,“那你就当我是鬼魂还阳吧,哈哈。

鬼!这个黑衣人倒真像个鬼。可是,楚楚是个有文化有见识的姑娘。小时候她也曾怕过鬼,是爸爸告诉她,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魂这种东西。如今,黑衣人那嘲弄的语调,反倒使她渐渐冷静下来。她不相信这是个鬼,哼,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

这时候,楚楚已注意到,蹲在床脚边的小古怪,那双眼睛正警觉地盯着黑衣人。有小古怪在身边,她也胆大了不少。  楚楚沉稳而严肃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说清楚,我就叫人进来把你赶出去。”

黑衣人低下头去。楚楚分明听到她无限悲伤地长叹一声。

“我确实是沈凡姝,我也有过美丽的童年。可是,七年前,在广州我外婆家里,一次火灾毁了我——我的脸烧伤了。回上海后从此我不愿见人,由哑婆侍候,秘密地住在这幢房子里。宁可人们认为我一直在广东,而你呢,又以为我已经死了。”

楚楚猛然醒悟:其实在舅舅家的三层楼上,她曾看到过这个神秘的黑衣人。记得那次是她走近舅妈的卧房,听到了说话声,看到了黑se 的人影。而华婶则不许自己窥视,并且用话很快打发了自己。

看来,这个自称沈凡姝的人,并不是在说谎。一股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天性善良的楚楚不禁关切地问:“你、烧伤得厉害吗了”

“晤,”沈凡姝点点头,“我要是把面纱取下来,会吓着你的。”

楚楚很感激凡殊对她的体贴。她觉得自己的心和这个从未谋面的表姐贴近了。

她真诚地抱歉道:“凡姝姐姐,我不知道真情。所以舅舅要求我冒充你,说是为了安慰他和舅妈,我就答应了。如果知道你还活着,我绝不会……”

“这不怪你,”凡姝截断楚楚的话,“这也是我的意思。我需要由你暂时代替我。”

楚楚没有听出凡姝话中的含义。她从凡姝身上联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急切地问:“是不是你也在这家医院养病?凡姝姐姐,我不明白,我并没有生病,为什么舅舅非要把我关在这儿打针吃药?这究竟是不是医院?怎么除了两个男护士,我从未见到过医生和别的病人?”

“这个,我不知道。”凡姝显然对此毫无兴趣,“我今天来,是为一件另一件事。”

她走到桌边,从她带来的黑se 提包中取出一个大原本子,递给楚楚说:“我来是想把你的日记本还给你。”

确实是自己那粉se 缎面的日记本!楚楚接过日记本,激动得紧紧把它贴在胸前,就像拥抱着一个以为再也见不到面的最亲密的朋友。

“它在大火中竟未被烧毁!”楚楚说,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

“是我把它抢救出来的。”凡姝说。

没等楚楚说出“谢”字,凡姝又接着说:“我已经仔细地读过了。”

楚楚的脸“刷”地红了。那里面记着的全是她最隐秘的心事,她从未想过要给第二个人看,凡妹怎么能这样做呢!她不禁又羞又恼。但是,再一想,她又原谅了凡姝,不管怎样,她总算帮自己把这珍贵的日记本保存下来了。

就好像猜到了楚楚的心思,凡姝说:“看在我还给你日记本的份上,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问题?什么问题?”

凡姝在床沿坐下,像是要说什么悄悄话似的,向楚楚凑近。她放低声音,并带点儿颤抖地问:“告诉我,除了日记本上写到的以外,辛子安还吻过你几次?吻在哪里了是嘴唇,还是你的胸脯外楚楚的惊骇绝不比醒来时第一眼看到凡姝时轻,既为她的问题,也为她提问时的神态。

此刻,凡姝是凑得那么近,楚楚脸上能感到她透过面纱呼出的热气,还隐隐约约看到面纱里一个玻璃球似的眼珠正毫无生气地死死盯着她,而那呼出热气的地方,竟是一个露出白齿的黑d……楚楚情不自禁地朝后缩了缩,但凡姝的脸凑得更近了,一只乌j爪似的手已抓住了楚楚的腕子。

楚楚浑身一阵发冷,立刻起了一层栗子似的j皮疙瘩。她强挣着往床里退缩,一边喃喃地说:“不,为什么你要知道这些?这不该问!”

凡姝又往里近了,她的黑se 面纱几乎已贴上楚楚的脸颊。

楚楚听到她喉咙里翻腾着“吼、吼”的出气声。她的胸脯在黑纱下起伏得那么厉害,使楚楚感到她们周围的空气都在震颤。

“他的吻是怎样的?你在日记里记得太简单了,那一晚,在新楼客厅的门外,我又没能看清楚。快,告诉我。”突然,凡姝一伸手,紧紧抓住了楚楚的茹房,“告诉我,他吻你这儿时,你快活吗?你,发抖了吗/”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楚楚拚足力气挣脱了凡姝的手,气恼得脸通红,高声喊叫起来。

“因为他只吻过你,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尝到过这种滋味,因为我也要做一个真正的女人,讨辛子安喜欢的女人!”

凡姝的声音透过面纱传出来,嘶哑急促,喷发着一种疯狂的热情。她浑身抖个不停,楚楚都能听见面纱里凡姝的上下碰得“嗑嗑”直响。

楚楚感到恐惧。她真想大声呼叫:快来人啊,把这个疯子拉开……但此刻她的喉咙里竟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变得只会一味地摇头,拼命往里退缩。终于,她的脊背已紧紧地贴住墙壁,再也无处可退了。

凡姝的身子也在不断往里挪,像被一股无形的力所吸引。

“你快开口啊。你日记本上共有八处提到辛子安吻你。但我知道,一定不止!一共有多少次?你一次一次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听到了吗?”

凡姝那戴着黑手套的手举了起来,搁到楚楚的脖颈上,“他吻过你这儿,对吗?”

好凉的手啊,简直像是一块冰,透过手套都能感到一阵寒气!

凡姝的双手突然用劲,尖利的指甲隔着薄薄的纱手套住下掐去,从左右两面紧紧地卡住了楚楚的脖子。

凡姝的动作是那么突然而利索,楚楚毫无思想准备,来不及挣扎,已被她卡得透不过气来。

然而,凡姝说话的声音却已变成一副哭腔。她简直是在苦苦哀求:“求求你,告诉我,好吗?我求你了,求你了……”

她哀求得越来越可怜,但是在楚楚脖子的手也越来越用劲,整个身子都几乎压在楚楚身上。

楚楚的唇角涌出白沫,眼睛突然降得很大,视线却开始模糊昏暗,只觉得周围一片虚浮。她不知道是凡姝已飘飘忽忽地离她而去,还是她自己正在飘飘忽忽地离开人世……正在这时,不知小古怪哪来的力气,竟然拖动沉重的铁链,一下子猛扑到床上,果敢地钻到凡姝与楚楚的身体之间。它那戴着嘴罩的脸紧压到凡姝脸上,同时四个爪子搭在凡姝的肩和身子,迸足全身的劲儿把凡姝往后压去。

凡姝吓了一跳,卡着楚楚脖子的手松开了。她仰倒在床上,只觉得毛茸茸的狗脸透过面纱戳得她生疼,小狗的爪子正在拽她的面纱,她只得紧紧地按住。狗爪又开始撕她的衣裙,仿佛要撕烂她的皮r,她终于狠命地尖叫起来:“快来人啊,救命啊!”

稀里哗啦一阵铁锁响,守在门外的两个男护士打开房门冲了进来。进门一看,只见一白一黑两个少女,好像经过一番厮斗,都已气息奄奄地躺倒在床上,而那只小狗却一如既往乖乖地蹲在床脚边。

一个男护士赶忙扶起凡姝另一个则奇怪地问:“哑婆!哪去了?”

凡姝已渐渐恢复了镇定,用手指指卫生间的门。

那个男护士走过去一看,原来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哑婆一直被凡姝锁在里面。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哑婆毫无表情地走出来。她走到床边,俯身去看楚楚。

可怜被凡姝卡得半死的楚楚,直到此刻才缓过劲儿,微睁开眼睛。看到俯身向她的哑婆,竟不觉流出泪来。

哑婆不声不响,倒了杯温开水给楚楚慢慢喝下。

两个男护上见屋里没他们的事了,向小姐打个招呼,出门去了。

凡姝站起身,理好衣衫,提起桌上那个黑提包,不知是对哑婆,还是对楚楚说道:“我要回家了。”

楚楚歪在床的一角,一言不发。她奇怪极了,怎么这个差点儿犯下谋杀罪的凡姝,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呢?这真是个魔鬼,人形的魔鬼!她盼望这个魔鬼似的女人赶快离开。

谁知凡姝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她打开提包,拿出一张报纸,向楚楚扬了杨,随手扔在门边的小桌上,冷冷地说:“这是我带给你的,看看吧。祝你今晚睡个好觉。”

说完,她狠狠踢了小古怪一脚,就出门去了。

听着凡姝那穿着高跟鞋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终于完全听不到了。楚楚这才长长地出一口气。她浑身筋骨疼痛,尤其是脖颈,更是火辣辣的。而胸脯,刚才被凡姝狠抓了一把,则感到说不出的腻歪恶心。在床上愣坐了好一会,她才慢慢下得床来。

小古怪亲切地磨着她的腿,她俯下身去,温柔地拍拍它的头;由衷地感激这个忠实的朋友救了她一命。之后她到卫生间去检头洗脸,把脖子和胸脯擦了又擦。她要把凡姝留在那上面的痕迹全都擦个干净。

从卫生间出来,她感到轻松多了,这才想起凡姝临走时留下的那张报纸。她走到门边,从小桌上拿起报纸,随意地翻看着。

蓦地,一行黑体大字标题映人眼帘:“名建筑师辛子安先生将与宏泰企业女继承人沈凡姝小姐喜结善缘”

下面是较小的黑体字:“定于本周日在仁汇天主教堂举行隆重婚礼”

就像遭到电击,楚楚的头脑轰地一下炸毁,又像被高明的武师使了定身法,她立时像一段木柱似地呆立在那里,对周围完全失去了知觉和感应。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到有人在碰她的胳膊,原来是哑婆。

楚楚拼命控制住自己管乱的头脑,集中起目力来把黑体字标题下的那则报道看完。

报上说,半年多之前,辛子安先生和沈凡殊小姐已登报订婚。谁知不几天,沈家失火,辛子安的杰作,新造的幻庐被彻底焚毁,沈小姐也因烧伤住院治疗。治疗期间,长达数月之久,不曾公开露面,因而外界无稽传闻极多。然而事实上沈小姐除了脸和双手略有烧伤痕迹外,其余一切正常。辛子安先生对爱情忠贞不渝,对未婚妻始终一往情深,反而决定提前成婚云云。

报道的最后,不知是讽刺还是羡慕地说:今后,辛子安先生除了有一位长年披着面纱的新娘伴随之外,还将有一大笔遗产可以继承……报纸从楚楚的手上飘落。刹那间,她一下都明白了。一切零散杂乱的头绪线索,因为这一篇报道而顿时被理清了:原来自己不过是个诱饵。让自己冒凡姝之名的目的,根本不是要安慰舅舅舅妈,而是为了引辛子安陷入圈套,向她求婚。一旦婚约已定,就用不着她楚楚了,真正的凡姝就该上场了。

一场大火,多么狠毒,又多么巧妙。自己被他们软禁,而七年前在广州被火烧伤的凡姝就可以堂皇地出现在子安面前。她又拿着自己的日记,那些记着最隐秘的事和最隐秘的心曲的日记。有了它,谁都会被凡姝骗过去,只怕连子安也蒙在鼓里!

“本周日举行婚礼”,那不就是后天吗?等举行过婚礼,那就一切全完了。

楚楚猛地扑到门前,用多时未曾有过的蛮劲,拼命地敲,一边像疯了似地狂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快开门啊——”

上海虽然地处长江以南,但冬天冷起来却能冻死人。

偏偏这个礼拜日又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陷股的西北风夹着不知哪里来的需雪颗粒刮个不停。天空y沉灰暗,行人个个嘴边冒着白气,缩着脖子往家赶,担忧马上就要下大雪。

仁汇教堂的大厅里倒是热气腾腾。这可能与教堂里烧着热水汀有关,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里挤满了参加辛子安、沈凡姝婚礼的客人。人一多,热气自然高么。

宏泰企业沈老板的千金结婚,本来就是一大新闻,上海滩有多少人想来捧场。何况,关于这位神秘的、大火后从未公开露面的新娘,传说很多。据说。她的脸烧得如鬼银般吓人,但也有人说,依然窈窕可爱。到底真面目如何,谁不想亲自一睹?正所谓耳闻是虚,眼见为实,今后一段时间茶余酒后的谈资,还有比这更精采的吗?

新郎也同样引人注目。辛子安虽不是什么神秘人物,但他毕竟是被一份小报恭维为“上海滩今年最佳丈夫人选”的呀!

不说婚礼的排场之类,就凭新郎新娘的身份、丰采,便足以引得好奇者千方百计要弄到一张今天的请柬,至于那些新闻界人士,更是脖子上挂着照相机,早早地在教堂等着了。

婚礼尚未开始,人们等待着,谈笑着,情绪兴奋而热烈。

教堂主台后的推慢撩开,两个执事手举烛台引导神父出来了。

婚礼进行曲中,新郎辛子安由弟弟辛子玄陪同,沿着红地毯走向台前。

人们的目光聚光灯似地集中到这两个气宇轩昂、英气人的年轻男子身上。当然,辛子安更出se 一些,他那深沉而略含忧郁的眼光,使他比周围任何人都更高出一头,仿佛有一种凌驾世表的气派。

辛子安顾不得人们对他的观感。他身穿三件套黑se 西服,脸se 也同黑西服一样严肃而古板。刚迈进大厅,扑面而来的一股热浪,冲得他一阵头晕。他定了定神,跟上音乐的节奏,在弟弟陪伴下,慢慢走到神父对面站定。

辛子安的心比今天的天气还要y霞满布。置身在这豪华的结婚大厅中,周围全是高雅华丽的男女宾客,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有哪一个新郎会像辛子安这样,在等待着迎接新娘的时候,竟会如此郁郁寡欢?有谁知道,此刻他脑中唯一的想法意是:原来,寂寞并不是热闹和繁华所能驱赶的!

辛子玄站在哥哥后面约半步远。他从侧面焦虑地凝视着哥哥。

这哪里像是正在举行婚礼的新现  倒像是要走上绞刑场的囚徒,他的神情是那样落寞、沮丧,甚至绝望。

哥哥啊哥哥,难道今后你就日夜熬着这一份孤寂,无奈地走完你的人生?

现在,人们的眼光都已向后转,等着大厅的门再次打开,等着新娘的出现。

宾客中,只有天姿戚着双眉还在凝视着辛家兄弟俩。本来她不想来参加这个婚礼,她不忍看着子安与那魔鬼般的凡姝踏上新婚的喜坛。可是哥哥硬求着她,要她先带秀玉和小宝到教堂去。他说公司还有点儿事,自己办完就直接赶去,不会误了婚礼。而子玄也要求她来。他说:“我心里憋得厉害,怕到时万一控制不住会失态。你在场,对我能起镇定作用。”

翘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

大厅的门向两旁缓缓打开,新娘沈凡姝挽着父亲沈效辕的手臂,出现在大厅门口。

那是新娘!人们无不睁大眼想看个仔细。

一身雪白纱裙,头上戴着鲜花做成的花冠,花冠下来着厚厚的白se 面纱,把整张脸遮了个严严实实,戴着白纱手套的双手捧着一大余名贵的鲜花。

结婚进行曲奏得更响亮了。沈凡姝沿着红地毯铺成的通道缓缓走来,微微昂着头,姿态高贵而优雅。随着跨步的节奏,她的面纱一飘一飘的,有着新娘所特有的神秘而美妙的韵致。身后还有两个小俟相,为她托着长长的婚纱。

走在新娘身旁的沈效辕,今天也是一身西装。他面se 庄重而微露喜悦,顾不上和相识的亲朋好友略略点头,打个招呼,而是两眼正视前方。

这些天来,捕房扣着老赵不放,他为此花了不少钱和功夫,而竟未能奏效,心头着实烦乱。但他仍顽强地排除一切烦恼,为凡姝c办婚事。这件大事总算顺利地如期举行。

他看着在神坛面前笔挺站着的辛子安的背影,想到再过一会儿,辛子安就成了凡姝的丈夫,自己的快婿,不觉释然地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难以觉察的笑容。

大厅里,人们的视线都紧盯着那个正走向婚坛的新娘。镁光灯一闪一闪,照相机叽哩拍啦响个不停。有的人在窃窃俬 语,评论着新娘毕竟是大家闺秀,气度不凡,也有的人兀自猜度着那面纱后面将是一张怎样的脸面。

新娘终于来到新郎身边。

一对新人面对神父并排站立着。

主婚神父庄严地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戴起老花眼镜,伸出手拿起早已放在神坛l的《圣经》,准备主婚。

这一刻,整个教堂里安静极了,音乐已然停止,主婚神父还没有开口说话。

这一刻,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正前方,记者们已准备好,只等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时,便按下快门。

就在这时,已经关闭的大厅门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闪进来一个人,一个全身都裹在带帽的宽大黑斗篷里的人。此人脚边还跟着一条一瘸一拐毛se 雪白的小狗。

于是,就在这庄严肃穆、鸦雀无声的情形下,这一人一狗踏上了直通婚坛的大红地毯,开始义无反顾地前行。

后排的客人以为这是哪位迟到的贵宾,心里虽有些疑惑,但也无人出头阻拦。谁知这是个什么身分的人物,瞧那打扮和气派,怕不简单!

随着这一人一狗的前进,看到他们的人自然越来越多。只是背对着大厅门,全神贯注于主婚神父的一对新人,站在新人身后的沈效辕、辛子玄,以及沈天姿那样坐在最前排的客人,却还始终没有注意到。

主婚神父已经翻到《圣经)上他需要的那一页。他用洪亮的嗓音开始说话:“各位尊贵的来宾,今天我们聚在这儿……”

突然,他发现不太对劲。在新娘身后托着婚纱的两个小滨相旁边,怎么多出了一个全身穿黑的人?在这喜庆的地方,哪里来这么个穿丧服的女人!这倒是他自从为人主婚以来,尚未碰到过的。他的话刚开头,又不好发问,不觉犹犹豫豫地住口了,从眼镜上方紧盯着那个披黑se 斗篷的人。

神父的停顿未免长了一点,全场的人全都奇怪起来,不约而同地顺着神父的视线看去。

只见那黑衣人轻轻一动,斗篷抖落到地上,一个披着长长的黑发,身穿浅蓝se 羊毛长裙的姑娘,像变戏法似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个多么俊俏飘逸、清雅柔媚的姑娘!一股人的清气,从她身上四s出来。使大厅里的女宾顿时黯然失se 。惊赞之声四起,像一阵小风卷过整个礼堂。

大厅里,有几个客人见过失火前的凡姝,这时,诧异地交头结耳:“凡姝!这才是沈凡姝么!这是怎么回事?”

神父的突然住口,大厅里的s动气氛,终于连蒙着面纱的沈凡姝也感觉到了。她透过面纱斜眼到身边的父亲正转过头去看什么。她也顾不得新娘的矜持,回过身去。

整个大厅里,直到此刻还没有注意到正在发生着什么的,大约只有新郎辛子安一个人。他的心早已因极端的痛苦而麻木。从沈凡姝以新娘的身份站到他身旁起,他就觉得自己完全成了一头待宰的羔羊。他的心已冻到冰点以下,整个人也就呆滞得像个牵线木偶。甚至当辛子玄狠命地拽他的衣袖,让他朝后看时,他都木然不知。

但是,架不住辛子玄持续不断地努力,他终于抬起头来,朝弟弟看一眼。

只见辛子玄脸se 煞白,两眼因为激动而炯炯发光。并且,见子安终于转向自己,他就歪歪嘴做个向后看的示意,同时就急促而兴奋地说道:“快,你快看!”

辛子安慢慢地先是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向后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立刻让他浑身血脉贪张,呼吸急促起来天!他看到了谁?

楚楚!那是他的楚楚!梦过千百次,呼唤过千百次的楚楚。她仍是那么美,仍然是一个天使!

就在这一刹那,辛子安恍然大悟;失火前的楚楚,曾经自称为凡妹,但自己身边的这个凡姝,却根本就不是楚楚。自己差一点就要跟一个冒名的假楚楚结婚了,好险哪;那边,楚楚也在凝视着他。

他们的眼光交会了,犹如迸发出耀限的火花,他们的心灵受到从未有过的震撼。

楚楚那惨白的面容,漫上了一层红晕,那如墨玉似晶莹的眼睛,顿时溢满了柔情蜜意。

而辛子安呢,重逢的喜悦鼓荡着他的心房,膨胀在他的每根血管里,他那似乎麻木的神经,如今一阵阵快乐地颤栗着,他的身心被极度兴奋和激动的狂潮吞噬了。

这时,子安既忘记了礼堂里的人群,也不知道自己已涕泪纵横,他像是从窒息中挣扎出来似地唤道:“楚楚!”

刹时间,楚楚眉尖轻颤,鼻翼扇动,泪珠沿着腮边纷纷滚下来。

她双唇龛动,却发不出一丝声息。她多么想走向辛子安,投入他的怀抱。但刚刚挪一挪脚步,一阵猛烈的晕眩,她摇摇晃晃向红地毯倒去。

幸好子安已经恢复了他那超人的机敏。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了差点儿倒地的楚楚。

直到这时,被楚楚的突然出现搞得措手不及的沈效辕,才指着楚楚发出一声怒吼:“来人,把这个疯子赶出去。”

几个宏泰企业的职员应声走上前去。

但他们立即发现,在辛子安和楚楚身边,不知从哪儿来了几个彪形大汉。他们摆出的架势向人们清楚表明:谁敢上前动一动,有他好受的!

宏泰职员自知不是对手,灰溜溜地缩了回去。本来么,他们今天是来贺喜的,维持秩序并不是他们的职责。谁让沈效辕事先没考虑到会出现意外,请几个巡捕来保证治安?

就在这一进一退之间,站在辛子安身边的一个大汉,附在他耳边说:“辛先生,快走,门外有车。”

辛子安来不及问他是谁,立刻抱着楚楚,快步走向大厅出口。

主婚神父目睹这一切,无可无不可地站着。

沈效辕、沈凡姝眼睁睁看着丰子安远去,心里慌急,一时却不知如何才好。

那几个大汉则簇拥着辛子安,一起朝外走去。辛子玄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

在场的众宾客,被婚礼中出现的戏剧性场面所震动,整个大厅一时竟寂然无声。连一向最敏感灵活的新闻记者都没想到按动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快门。直到辛子安抱着楚楚即将走出礼堂大门时,他们才醒过神来,举起相机,撒腿跟了出去。

可偏偏在这时,大厅里又出现了另一个高c。

那朝都没留意的小狗,不知怎地已窜到新娘身边。正当她呆若木j地瞪视着远去的辛子安而毫无准备时,这不起眼的小家伙竟一下跳起来,四个爪子一起用力,一把扯掉了她罩在脸上的面纱。

凡姝吓了一跳,不禁发出一声惊叫。

她不叫犹可,这一声尖利的叫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这下,大厅里才真像开了锅似的,全乱了。

站得距凡姝稍许近一些的男女宾客纷纷倒退清场。

许多人被她那副尊容吓得当场闹过气去,孩子们则哇哇大哭起来。

有个女人忘乎所以地狂叫:“鬼!鬼来了!”这就更引起一片混乱,有想往门口逃的,有想上前去看个明白的。

那些还没跑出大厅门口的新闻记者,这时又赶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向后转,冲开吵吵嚷嚷夺路离开大厅的人群,奔到慌乱地用手遮挡面孔的凡姝身边,拼命摆动相机快门,直到她晃晃悠悠地昏倒在地板。

教堂门口一辆小卧车正大开着车门,子安抱着楚楚登上了车。刚报了一脚之仇的小古怪,欢快地叫着,“哧溜”一下也钻进车里。

汽车迅速地开走了。

沈效辕始终保持着清醒头脑,他毫不理会躺在地上被人像动物般围观的女儿,双眼充满仇恨,紧紧盯住正在若无其事地混在人群中走出大厅的沈天求身上。

他刚才看得分明,那个告诉辛子安门外有车的彪形大汉,曾和在通道边上的天求俬 语了几句。他有充分把握断定:今天这一切,肯定与自己的侄儿沈天求有关。

仁汇教堂大厅里所发生的一切,随着涌出教堂的人流,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也成为今日卖晚报的小贩口里的特大新闻。

辛家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还不时传来门铃声。来访者有的是两兄弟的好友,更多的是那些小报记者。他们好像看到一块大有油水的肥r,使死死盯住不肯撒手。

辛子玄和天求兄妹坐在客厅里应付着这一切。

对于一般的来访者,他们一律挡驾。至于电话,他们的回答大体是“对不起,无可奉告”之类。只有对少数特别亲近的朋友,子玄才会多费些口舌告诉他们:“沈效辕设了个圈套,想把他烧伤的女儿硬塞给我哥哥。就在婚礼前一刹那,这个骗局被揭穿了。这样的婚礼当然不能再举行。”

“听说后来出现的那位貌若天仙的姑娘;使沈效辕的y谋败露。那么,这位姑娘她是……”对方听了子玄的简单回答不满足,往往会好奇地追问。

“那是我哥哥一直爱着的姑娘。他当初就是向这位姑娘求婚。他们之间已有婚约。但沈效辕利用火灾将烧伤的沈凡姝掉包……”

辛子玄只好再尽可能明y而简捷地回答。

不而,这些人没听道把其中原委讲清,听的人还是追问着不放。

也有的记者虽被挡驾,仍然软磨硬泡。既然见不到辛子安本人,他的兄弟无疑便是最重要的采访对象。他们想从子玄那里打听:当初与辛子安订婚的姑娘叫沈凡姝,那不正是沈效辕的女儿吗?后来到教堂来的姑娘又是进呢?两个女孩中究竟哪一个是辛子安的未婚妻?辛子安打算怎么办?他现在在哪里?等等。

子玄的回答倒也干脆:以前的事曲折复杂,一时说不清。至于今后怎么办?我想我哥哥应该同他所爱的姑娘结婚。要问他现在在哪里,连我也不清楚。

其实,辛子安哪儿也没去,此刻地和楚楚就在二楼他自己的卧室里。

一对历尽磨难的恋人,重新找到了彼此,此时此刻,真有相对如梦寐之感。

他们相拥着,坐在沙发上。

这间面积不大的房间里,似成的热浪在腾涌翻卷,而那张沙发,就好像一叶爱的小舟、飘游在这茫茫情海之中,其它都成为遥远而虚无的了。

一种属干楚楚独有的清香使子安陶醉。

哦,多么甜蜜,多么舒服的气氛。他这时才感到自己仍然存在着。在与凡姝相处中,什么时候曾闻到过这种馨香呢?自己怎么被凡姝的假象所欺骗呢?

自己从没认真拥抱过凡姝,除了在额头的轻轻一碰以外,简直就没吻过她。每当凡姝主动相就,自己的神经就特别紧张,立刻什么知觉都消失了,鼻子失灵还能闻出什么香味来?

他再一次贪婪地吻着楚楚,不禁想到,当楚楚一直在他身边时,对她身上的这种幽香似乎感受得也不如今天明显强烈。是失而复得,才显得格外珍贵,才体验得更加细微吧!

他把楚楚搂得更紧了。

楚楚自从被他从汽车里抱回家中,三言两语简单地讲了被沈效辕囚禁,又被沈天求带人搭救出来的经过以后,一直就那么情懒柔弱地靠在子安的怀里。她连眼晴都睁不开,只从她那长长睫毛上闪闪发亮的泪珠,子安知道她并没有睡着。是啊,历经风暴的小船,终于驶进了避风港,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好好休息一番。

凝视着怀中娇柔睡莲般的楚楚,子安情难自已。

“楚楚,哦!我可怜的、可爱的楚楚……”他用唇轻轻触碰着楚楚细嫩的耳垂,柔情地呼唤着。

子安并不是要唤醒她。他只是情不自禁地要这样呼唤,他的满腔热爱就全部汇聚在这轻柔的呼唤之中。

这呼唤就像曼妙动听的音符,终于使楚楚睁开了眼睛。

辛子安迷醉了。他怀里的睡莲开放了。他和楚楚四目相对,用目光交流着爱的语言。

楚楚脸上带着那么一种如梦似幻的盈盈笑意,环顾着这间她曾经那么熟悉,又那么魂系梦绕的房间。

突然,她的眼睛瞪大了,甜甜的微笑从脸上飘走,代之以哀伤和惊恐。

还没来得及等子安发问,挣开了子安的怀抱,径直朝窗前走去,一直走到那幅油画面前。

自从《梦幻夭使》画像被凡姝粗暴地划破以后,子安就再也没去管它。现在,它就那么七零八落地竖在地上。

楚楚轻轻抚摸着画幅。在杜美路四室里不止一次做过的噩梦:被人用刀一下又一下地划开皮r,突然出现在她脑际。

随之而来,半年多噩梦般的生活情景,争先恐后地浮现出来:男护士强制自己打针,服药,整天与哑婆沉默相处,她在镜中看到自己那张变得痴呆的脸,被凡姝紧紧掐着脖项的那种窒息感,被铁链锁着、皮罩套着的小古怪。自己对子安日日夜夜徒劳的思念和呼唤……自打被囚禁以后,她所度过的那些可怕的日子。蓦地,全部出现在她的眼前。

“哇”地一声,楚楚嚎陶痛哭起来。

子安一把抱住哀勃的楚楚,无限心疼地说:“哦,别哭,楚楚。子玄说,画像能够补好。我马上叫他修补,好吗?‘’楚楚摇头,眼泪疯狂地奔流在她脸上,又洒落到子安的衣襟上,她哭得浑身抽搐,说不出话来。

子安紧拥着她,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这才渐渐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