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玉下部 第 13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抚玉下部更新时间:2021/01/19 13:08字数:5837

  

长贵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小心翼翼的劝解了许久,可恬熙毫不松口。总之就是一句话:他不认错!长贵嘴巴说干了都没用。他无奈之下,只好灰溜溜的回宮复命。严炅闻讯气急,怒道:“去,告诉他,若不知错就不用回来了。”长贵转告给了恬熙,他闻言只是冷笑一声,这回连话都懒得让他带。

於是就这麽著双方僵持到春末。每日严炅都遣人前去问讯:认不认错?而恬熙也是干净利落的一句话:不认!就这麽来来往往的,严炅的脾气愈发y沈暴躁,常常在宮里乱发脾气。而恬熙却仍旧不温不火,在清花苑安然度日。

可是他的禸 心却并不平静,这样的僵持也是把他自己上了绝路。多少次轻雯她们都劝他,陛下现在不过是想维护他作为君王和男人的颜面尊严。他就是稍稍退让一下,其实不过让两个人都好下台。何苦非要这样好强好争的,弄得两败俱伤呢?

恬熙满腹的心事说不出口,道理他都懂,可是不知为何一股愠闷之气憋在心里,这股气化不了散不去,几乎要把他这个躯体都折磨的疼痛难言,让他不得不去争。仿佛他只要停下来,身体就会彻底的散架。可要争到什麽时候去呢?恬熙不知道,但他清醒的感觉到,禸 心深处在殷切期盼著,期盼著这场属於他和严炅的战争最後的结果。他要一个答案,一个足以让这种折磨立刻停止的答案。

可惜最终,他们两个人的这场冲突没有胜负。进入夏至,汪皇後的病情陡然加重。一整日里竟是昏睡的多,清醒的少。御医已经不再开方,专用老参吊命。她偶尔清醒的时候,向严炅提出要见恬熙。严炅听到她这个请求,微微有些意外,但终究仍是答应了。

恬熙听说她竟病到如此严重程度,也是大吃了一惊。这个时候便顾不上跟严炅斗气了,只带了几名贴身宮女便匆忙忙的上来车,赶往皇宮。等进了宮,连歇息一下的功夫都没有,直接去求见皇後。可惜时机不太凑巧,汪皇後陷入了再度昏睡,怎麽都叫不醒。

恬熙便安生在她寝殿旁的花厅等候著,等待的过程中他一直怔怔出神。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没人过来打扰。恬熙坐著坐著,终於不知不觉的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就在他睡著的时候,严炅也过来了。他没让人唱喏通报,而是悄无声息的走进来。一大早,他就知道恬熙回来了。没有什麽举动,只是按部就班的前去上朝,散朝後再招大臣议事。等到忙完国事,这才来到皇後这里探望。恰好皇後仍旧在昏睡著,他便转身出来。旁边福馨小心翼翼的说:“陛下,贵妃娘娘就在偏厅,是否让他前来觐见?”

严炅唔了一声,却自己先行走到花厅,便看到了恬熙打盹的模样。跟在他身後的福馨忙开口,想要唤醒恬熙。严炅抬手,将她制住。自己提著衣摆,步伐极轻的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恬熙面前,才停下来。

恬熙并没有醒过来,仍旧紧闭著双眼。严炅细细的打量著他面庞。一别一个月,他看起来没有什麽变化。仍旧是记忆中那美得惊心动魄的模样,却不再是凌厉妩媚,而多了些稚气娇憨。严炅望著他出神,多美啊!他最喜欢看他的睡颜,仍旧是美丽而生气勃勃,却不咄咄人。让他安心放松,而不是时刻提起警惕。

满腹的怨气在看到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便神奇的烟消云散了。严炅忍不住伸手,无比眷恋的想要去触摸一下他的柔软嘴唇,指尖就要碰触上唇瓣时,恬熙的眼睫一颤,他悠悠睁开双眼,正对上了严炅。书香门第

第六十九章

发文时间: 7/31 2011

恬熙没想到一睁开眼就看到他,愣了愣,下意识的喊了声:“严炅?”严炅有些发呆的应了一声,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这才逐渐回过神来。严炅干咳了一声,掩饰的说了句:“回来了!”恬熙也有些慌张,胡乱应了,一时间两人居然出现了冷场。恬熙心慌意乱,严炅也魂不守舍。就在两个人都不尴不尬的杵在那时,宮女来报:皇後醒了,这才给解了围。

两个人几乎是抢著出现在皇後面前。冰雪聪明的她看了看两个人神se ,便明白了八九分。她微笑著让恬熙坐在床边,和严炅一起陪自己说话。

一张凤床,再大能有多大?恬熙和严炅一起坐在床沿,隔得这麽近,都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偏偏两人是偏左侧坐著,一个是偏右坐著,两个人几乎一个抬头就可以看到对方的表情。这样的做法让两人都不自在,但是面上还强笑著装作若无其事。

皇後微笑著看著恬熙,说:“这次回来,就别再乱跑出去了。免得本宮想见你都看不到人。”恬熙刻意不去看严炅,笑著说:“那是当然,我一定时时候著随叫随到。”汪皇後苍白的嘴唇微微扯动,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说:“如此甚好,本宮这一病也算是值得了。”

严炅忙说:“别这麽说,不是折杀了他吗?”汪皇後笑著说:“不说不行啊,都二十几三十多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瞎闹腾,害的妾身天天惦记著,不说说怎麽出得了心口的恶气?”恬熙跟严炅听了都是难得的脸红,严炅不自然的别过头,恬熙羞红了脸说:“以後再也不敢了!”汪皇後叹了口气说:“如此才好,过日子就该太太平平安安生生的,没事何必要生事呢?人生苦短啊~~”

恬熙明白她的苦口婆心,他满心的辩白无法说出口,只有苦笑一声不做声了。严炅也心事重重无法找到宣泄口,只能笑笑不说话。两人不约而同的沈默让汪皇後也心里沈甸甸的,她再说了两句,便推说累了。严炅见她的脸se 愈发的透著死气,心中很难受,便带著恬熙离开。

等到一起出了凤仪宮,两人居然一路无言的回到了承欢殿。就在恬熙呆在皇後那的时候,他的起居用具和侍女们全都被搬了回来。此刻见他们回来,轻雯自然是带著人上来迎接。恬熙看了看严炅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吭气。严炅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随著轻雯长贵伺候自己。两个人从进门到上床,居然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晚上躺在床上,恬熙瞪著眼睛透过珍珠帘看著外面的琥珀阁,月光透过七巧玲珑窗照了进来,被几面磨得光亮的铜镜捕捉,折s到剔透的琥珀上,如梦境般变幻莫测不可琢磨。恬熙呆呆的看著,心里想著:他要是跟我说话,那我该如何回应?噢不不不,我还不能回应他,就装作没听见,他还能把我怎麽样?我要试试吗?还是不试呢?毕竟皇後都病成那样了,还是不要试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对严炅和颜悦se 点,毕竟非常时期,有什麽帐还是等皇後好了之後再算。做好了决定,他便睁著眼等严炅跟他说话。可惜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迷迷糊糊中,他连自己什麽时候睡著的都不知道。於是便更加不会知道,严炅也等著他先跟自己说话等了一晚上。

就这麽著糊里糊涂的过了一晚,第二天两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之间的气氛便更加诡异。两个人都不交谈,有什麽话需要说的便通过宮人转达,哪怕是面对面。可就算是这样,严炅仍旧是每天晚上都在承欢殿安歇,恬熙也以一种奇怪的心态盼望默许著。这两个人,都在做著固执而无聊的等待。

这一日,严炅有事没有来凤仪宮。恬熙独自陪著汪皇後,恰好严曦也过来了。已经八岁的小男孩,个头居然都到恬熙的胸下了。他一路小跑著进来,一眼看到与他母後在一起的恬熙。严曦呆了呆,然後才欣喜的喊道:“潋母妃!”然後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先是快手快脚的挨著恬熙在床头做好,然後又期盼殷切的问汪皇後:“母後,您今天好些了吗?可以下床去走走吗?”

汪皇後慈爱的看著他摇摇头。严曦便一脸的沮丧,说:“母後怎麽总是不好呢,到底怎麽样才能不继续生病呢?”汪皇後微笑著,吃力的抬起手轻轻的触摸著他肥嫩的小脸蛋,无甚气力的说:“这回是最後一次了。”严曦听了非常高兴,嚷道:“真的?母後不要骗曦儿啊。太好了,以後母後再也不用生病躺在床上不起来,也不会再吃那种苦苦的汤药了。”

汪皇後仍旧是慈爱的看著他微笑,但那笑容却有著无法忽略的苦涩。恬熙在一旁看的心酸,再也不忍旁观,只能默默咬著唇扭开头。

汪皇後看了看他,笑著问严曦:“曦儿喜欢潋母妃吗?”严曦看了一眼恬熙,然後回过头,重重的点点头,虎头虎脑的说:“喜欢,除了母後曦儿最喜欢母妃了。”恬熙听了心中欢喜,抱著他亲亲他的小脸蛋说:“母妃也喜欢可爱的曦儿。”严曦被他亲了这一口就更高兴了,干脆在他脸上也回敬了一口,然後搂著他的脖子大声宣告道:“曦儿要和母後母妃永远在一起!永远!!”

恬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他看著汪皇後。後者仍旧一脸的慈爱微笑的看著严曦说:“曦儿乖,你先到外面去玩一会。母後有些话要和母妃说。等说完了母妃就能出来陪你一起玩好吗?”严曦答应了一声,便听话的出去了。

汪皇後见他走了,又把守候在床旁的宮女们遣开,这才开口与恬熙说说:“曦儿很喜欢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走也能走的安心一些。”恬熙心中酸楚不已,忙说:“瞎说什麽呢!”汪皇後摇摇头,说:“不用安慰,我很清楚,大限就是这几天了。”恬熙听他这麽一说眼圈就红了,“你…”了一声,已经说不下去了。

汪皇後却非常的平静,可能是气力不支,她说话越发的吃力了:“我这样一个身体能拖这麽久才去,已经是值了。可是就有两件事我放心不下,你能帮我完成吗?”恬熙按了按眼下,点点头说:“你说吧,要我做什麽?”

汪皇後笑了,说:“第一件事,就是曦儿。可怜的孩子,我走了,他就成了没娘的孩子,虽然有他父皇。可他也是个性子强硬执拗的人,曦儿这点跟他父皇一模一样,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担心,我若是走了,无人照看他,他日他与他父皇起了冲突,中间也无人回旋,甚至有小人从中挑唆,到时候便伤了他们父子之情。”

恬熙点点头,说:“我懂了,你放心,这宮中有我一日,我便会护著他一日。”停了停又安慰道:“你也不用多想,先不说他们父子之情哪是一帮小人能挑唆得了。就光看你的份上,陛下他必然不会对曦儿苛责的。书香门第”

第七十章

发文时间: 7/31 2011

汪皇後苦笑的摇摇头,说:“你不明白,陛下是个明君,可也是个笨拙的父亲。他对曦儿的期许最深,可是手段太强硬,让曦儿现在对他是畏惧大於敬爱。而曦儿天生是个别性子,越是害怕什麽,他越是要挑战什麽。现在他心中最大的畏惧是陛下,那麽未来他必定会用挑战他的方式,来战胜自己。我真的很怕,有一天他会酿造出一场滔天祸事,所以,你一定要帮我看著他,好吗?”

恬熙被她如此一说,心惊r跳,忙说:“我记住了,日後必定会小心看著他,时时劝诫,必不会让他们发生父子相残的惨剧。”停了停,又想起一事,苦笑的说:“你是知道的,我是狐媚,天生寿命不长。最长寿的狐媚,听说也不过是刚刚活过了四十一岁。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可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汪皇後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脸se 突然变了,她说:“竟有此事?”恬熙沈重的点点头,汪皇後两眼发直,怔怔的说:“居然会是这样?”她回过神来,又追问了一句:“陛下知道吗?”恬熙点点头,汪皇後怔楞了良久,长叹一声:“既如此,你们如此浪费时间的折腾是为了什麽啊?”

恬熙一愣,忙辩白说:“你不明白的。”他和严炅的事,连他自己都拿不准了,何况别人。汪皇後却摇摇头,说:“我很明白,陛下他喜欢你,若非如此,他怎麽会为你费了那麽多心思?而你呢?若不是喜欢他,何苦要跟那柳珂如此过不去。你们明明都是喜欢的,这麽闹腾是为了什麽呢?”

恬熙听到这里,终於自嘲的笑了起来,他说:“你说他喜欢我?这是你错了,你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看我的。”汪皇後很直接的回答:“我不知道他如何看你,但我清楚他看你的眼神非常的炙热和专注。这种眼神,我从来没有获得过,而这天西,我也再未看见第二个人得到过。”

恬熙愣了,汪皇後看著他,感叹万分的说:“你知道吗?我是多麽的羡慕你啊!”恬熙苦笑道:“羡慕我什麽?身为狐媚,在世人眼里天生就是个供人亵玩的玩意儿。除了以身侍人,再无二用。”汪皇後却说:“可若是能得他眷顾,就算真是如此又如何呢?”

恬熙有些手足无措,忙摇摇头说:“不,你错了,他待我与这後宮的莺莺燕燕并无二致。不过是觉得我是个更加让他愉快的玩物罢了。”汪皇後非常肯定的说:“我觉得没有弄搞错。”恬熙突然爆发了,他大声说道:“你都没有听过他是怎麽跟我说的!”

待话说出口,他恢复了理智。看著汪皇後愧疚的说:“对不起!”汪皇後轻轻一笑,表示不介意,而是娓娓说道:“陛下的性子确实与众不同,他若爱你八分,偏偏要只露两分。你要原谅他,只因为他的性子太骄傲好强。他习惯将他看重的任何事都当做一场战争,可偏偏他又是个十分看重输赢的人。有的时候,他会强撑著死不服输,哪怕这样做对他不会有半点好处。陛下就是这麽个人,可他毕竟还是懂的去爱一个人,只是,他需要自信和把握。”说著,她又是轻轻一笑:“说起来,你们其实有些相像呢。”

恬熙涨红了脸,反驳道:“我们才不像!”汪皇後说了这麽多话,也是累了,她疲惫的闭了闭眼,再张开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大半光彩。她艰难的看著恬熙,说:“无论怎麽样,我走了,你们就好好地在一起吧。陛下是个男人,但是男人有时候就像个孩子。哄著他一些,顺著他一些。他不是个心眼上堵的人,只要你退了一步,他就知道该怎麽做了。”

恬熙听完她这些话,良久叹息道:“你真的很了解他。”汪皇後很是自然的回答:“如果你试著长长久久的用心去关注一个人,你自然也会如此的了解他的心思。”

恬熙有些震惊的看著她,就在一刹那间,他终於明白为何从他入宮至今,汪皇後会如此不顾一切的袒护他帮助他。他简直是叹服了,一个人居然可以因为爱而做到这一步,这是何等的震撼?他突然有些惭愧,这样的情深意重面前,他从前的所有的情感纠结挣扎,都显得多麽的肤浅可笑。

转念一想,这样的人对他的期盼嘱咐,最终却似乎要落空了。他心里又说不出的愧疚难受,忙抬头张口道:“皇後……”却发现汪皇後已经悄悄的睡著了。他呆呆的望著她憔悴的面容,心思百转千结,最终拧成一团找不到无头绪。他无可奈何,叹息一声起身退出来。

还未走到庭院,就听见严炅斥责的声音,恬熙忙走出去一看。严炅正在狠狠的训责严曦,眼看著严曦的头垂得跟成熟的向日葵似地,小模样可怜的要命。恬熙忍不住走过去说道:“好了好了,别这麽大声吓著人,孩子还小呢。”严炅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话,猛的一扭头看著他,半响才说:“嗯,好吧!”便轻轻的放过了严曦。

当天,两人之间终於有了只言片语的对话。可这样的喜讯汪皇後却不知道了,自那日与恬熙谈话之後,她便昏睡不醒,这一睡就是七天,每日便靠宮女们硬撬开她牙关,灌入参汤吊命,可终究是保不住她几日。严炅心急如焚,命严曦连上课都停了,每日就守在她床边,等她醒过来。

七日後的黄昏,汪皇後终於醒了。最早发现的是恬熙和严曦,他们惊喜的欢呼道:“醒了醒了,终於醒过来了。”便忙叫著严炅。严炅快步上前,汪皇後的目光飘忽,在围上来的一群人中来回寻找著,终於她看到了严炅,已经如死灰般的目光再度焕发了生机。她喊了一声:“三郎!”

严炅身体微微一颤,恬熙诧异的看著他们两个。严炅已经快步上前,轻轻应道:“诶!”听到他的回答,汪皇後笑了,她细弱的说道:“把我扶起来。”严炅便小心的将她瘦成一把骨头的身体扶起靠著自己坐著。汪皇後靠在他怀里,幸福的微笑起来。她抬眸看著严炅,已经是蜡黄的脸se 上回光返照的透著古怪的红晕,这让她的神情如一个少女般羞涩,她害羞的说道:“三郎,再背背我好吗?”

严炅的心开始钝痛起来,回忆飘到了多少年以前。那时,他们正值新婚燕尔。他带著她,微服前往一座山中古刹上香,路上他一时兴起,便执意要效仿民间,著她喊他三郎。下山的时候,看她疲惫,更是强硬的将她背起来走了一两里地。那段往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段少年轻狂,各种细节早就模糊。现在面对皇後临死前的这个要求,当年那个含羞扭捏的娇豔脸庞,与眼前这垂死的面孔合二为一。那早就遗忘的过去被再度忆上了心头。

眼眶一热,强忍住後他点点头说:“好!”汪皇後欢喜的笑了,严炅转过身去,将她小心的背起。殿禸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看著严炅将她背起,一步步的往外走去。

“三郎,你累不累?”

“不累,你这麽轻,还没有父皇的一张铁弓重,背起来一点都不费力气。”

“三郎,小心,路上有石子,别绊著了。”

“嗯,我看著呢。”

“三郎…别忘了我……”

一滴泪水悄然落下,抵在了胸前的金龙圆瞪的怒眼中:“永生不忘!”

当晚,皇後殡天!!

……

黑暗中,两人静静的躺在床上。严炅突然从後抱住恬熙,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从今往後,我们就别再闹了,好好的过日子吧,好吗?”恬熙静默半响,将手按在他紧搂住自己腰的胳膊上,低低的回了声:“嗯!”

书香门第

第七十一章

发文时间: 8/1 2011

皇後去了,但她的离去却让後宮不再平静了。多少人都盯上了那座空出的凤座,无数势力蠢蠢欲动,搅浑了一池死水。波浪不惊的局势下是无数暗流涌动,後宮的气氛愈发的微妙起来。而围绕著皇太子严曦的抚养权,底下又展开了无数不显山露水的争斗。

各宮各院的妃嫔们都开始了活动。可没多久,严炅的一项决定就打乱了许多人的算盘。他宣布将亲自教养皇太子,并命人将他的起居用具都从凤仪宮搬到自己宮里。消息传开,多少人都失望至极。这些,恬熙都不去理会。汪皇後的去世让他沈浸在悲痛之中,无暇他顾。尽管过了丧期,他仍旧是满身缟素,不肯再著鲜妍。宮中现在除了太後,他地位最高。众妃嫔宮人见他仍旧素服银器,自然也不敢越过,於是只能跟著一起做素净大半。就这麽连著几个月让宮里都见不著明妍丽人。

这一日一群宮女们为恬熙梳妆,他仍旧要戴上银饰,连胭脂也不愿意上。轻雯便劝他说:“娘娘,皇後娘娘的丧期已过多日,咱们还是换下这一身吧。努比知道您心里难过,想以此寄托哀思。可是毕竟宮规严明,您若再著素服,其他宮里的娘娘也不得不跟著,这样看著也不太像样啊。”

恬熙皱皱眉,说:“本宮穿素是尽心意,她们跟著若是真心也哀悼皇後,就算让她们一身素白也无二话。若是存心想逢迎本宮,本宮也不稀罕。”

主仆两人正说著,严炅下朝回来,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便含笑走了进来说:“在聊什麽呢?”满室的宮人忙跪下行礼,恬熙端坐在梳妆台上对他一笑,说:“没什麽,轻雯让我改换装扮呢。”

严炅一眼便看见被宮女们挑起的几件石青,苍黄,紫檀等素se 衣裳,顿时就明白了。他笑著走过去,来到恬熙身边。早有宮女送上一只美人蹲服侍他坐下。严炅细细的打量著恬熙,然後说:“你的天生丽质已经靠著这麽多天的素颜让大家都见识了,现在也该见好就收。重新敷粉上妆,给别人留点自尊了吧。”

恬熙原本浅笑著听他说话,等听完笑容便消失了。他有些黯然的说:“你明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严炅点点头,将一只手按在他肩上:“朕明白,你对梓潼的这一片心意,她在天之灵,必然是很欣慰的。可是,毕竟我们还是活在这现世之中,行事还是该有些分寸。规矩虽繁琐,有时候我们还是不得不遵守。”

恬熙神se 凄然,说:“这个道理,我很明白。只是这些日子,我心里想著皇後,再看著这些珠宝华服的都觉得刺眼,总觉得若是把它们穿戴上身,就很是对不起她。其实,悲伤倒是少了,禸 疚才是真的。”

严炅叹息,说:“其实朕又何尝不是!”再也不能强做振作,两人之间不知不觉的陷入了低沈的情绪之中。还是严炅先发现不妥,忙找了个话题说:“有件事事关重大,朕想要听听你的意思。”恬熙便问什麽事,严炅说:“朕要再立新後,你有什麽看法?”

原来是这件事,恬熙明白了。他有些奇怪的问:“这种事,你跟大臣们商量就好,再不行还有太後建在呢。跟我说什麽呢?我又不懂那麽多关窍。”严炅摇头笑道:“亏朕还觉得你心思狡猾聪明,原来大事上也是个实心眼的。这新後的确立,大的不说,你和曦儿的往後,也要受很大的波及。”

恬熙略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是,他是贵妃,可是按宗法毕竟还是侧室妾身。而新後无论之前出身如何,那是堂堂正妻国母,如果想要收拾修理他在礼法上绝对是冠冕堂皇名正言顺,这麽说的话确实跟他切身相关了。而严曦就更好理解了,他是以皇嫡子的身份,确立为的太子。若这位新後已有皇儿,或日後诞下龙子,那曦儿的身份就微妙了。

如此说来,这件事确实事关重大。恬熙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问:“你的打算如何?”严炅很高兴他终於忘记悲痛振作起来,便说:“朕心中已有了个最合适的人选,隆禧宮李妃,你看如何?”

恬熙听了便念了声:“李妃?”他回想了一下,这李妃早已失宠,在宮中无甚势力,娘家更是人丁凋零。其人更是老实本分,与世无争。如此说来,确实是个妥当人选。他便点头说:“确实是个非常合适的人。”

严炅见他也认同,便当下拍板决定。没几日就颁下圣旨,将李妃继立为後。李妃枯坐在宮中本以为早就被遗忘,万万没想到还有如此殊荣降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面对恬熙这宮中头号宠妃也有些局促不安。恬熙倒是很心平气和,在她面前表现的非常恭敬,与往日对汪皇後无二。

日子又一天天的过去了,恬熙一改往日的张扬跋扈作风,变得收身养性,外界的纷纷扰扰一概不再计较,专心陪著严炅和他们的孩子。孩子们都长大了,都跟他很是亲热。而严曦虽名为严炅亲自教养,其实大半时间都呆在承欢殿。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的他长大成熟了许多,面对恬熙的孩子们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哥哥。这让恬熙感到欣慰,对他更是悉心照料,唯恐辜负了汪皇後的嘱托。

深秋之际,他又有了身孕。这一次严炅表现的很高兴,经历过发妻病亡的悲痛消沈,他确实需要一件真正的喜事来振奋精神。於是早早的为这位尚在孕育之中的皇子选好了五六个名字,只待他临盆之後再行择取。

宮里被他的欢喜情绪渲染,自然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眼看著恬熙的肚子一日日的大起来,所有人都在外表现的欢天喜地。京城里的诰命贵妇都纷纷进宮来朝贺,宮里宮外一片祥和安宁。可就在这个时候,宮外传来一个消息:燕归病危!书香门第

第七十二章

发文时间: 8/2 2011

恬熙披著斗篷,失魂落魄的站著。四个月的身孕,让他腰腹明显突起,格外显眼。严炅看到了,便将他拉著坐下,并说道:“马车还未准备好,就别先这麽站著了。你的胎气刚稳,还是小心的好。”

恬熙魂不守舍的看著他,无心应了一声,果然乖乖的坐在他身边,只是脸上的表情仍旧是迷茫到呆然的。严炅看他如此魂不归位的模样,叹了口气,伸臂将他拦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怕,没事的!”

恬熙没有回答,过一会宮人前来禀报马车已经备好。严炅便亲自送恬熙出去,将他送上了马车安顿好,然後再细细嘱咐轻雯马良安他们一定要照看好他。这才又转过来对恬熙说:“现如今有了身子,你要为两个人考虑了。去看看告个别,可别太劳心伤神,苦了自己也苦了孩子,嗯?”

恬熙已被心焦悲伤折磨得心绪不宁,面上还是呆木的。现在听了他的话也没理会什麽意思,只胡乱点了头便一心想快点出发。严炅看他这样也是无奈,只好先出了马车,再叫过来轻雯嘱咐了一些话,这才放他们出了宮。

宮门外早就有羽林卫两千等候护驾。一群威风凛凛的骑士,护送著华丽的马车趁著夜se ,悄然来到王府。严钢早已收到消息,命人将王府门口戒严,率著王府上下男丁大开正门迎接。马车来到正门口,恬熙并不露面,而是又由宮人抬上来一顶轿子,扶著他直接从马车上了轿,直接进了王府。

严炅待他进去了,这才直起身体,身後跪拜的众人也起了身,然後才从鱼贯入禸 。轿子一路经过了二门,再往里便是女眷住所了。有後院管家恭敬指引,轿子直到一座华丽小院才停下来。一落地,轻雯便忙打起轿帘,另一边的薄桃伸出纤纤玉手,让恬熙扶著从轿中走出。

恬熙一落地便急忙忙的往屋里走,一群人忙跟著簇拥著他进去。一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大丫头将他一直引到了一张大床前,并小声对床上的人说:“公子,贵妃娘娘驾到!!”

燕归躺在床上听到声音,忙挣扎著要起来。恬熙一个箭步上前,含泪按住他说:“别起来,好好躺著。”将他按回床上安置,然後坐在床头,借著烛光细细的端详著燕归。

一层灰蒙蒙的死气笼罩在这憔悴的脸庞上,病痛吞噬殆尽他俊美的容颜。恬熙看到的,只是一张枯黄丑陋的脸。他心头酸涩难当,眼圈一热,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凝噎著喊道“族长!”

燕归勉力睁开双眼好看清他,欣慰的笑了。随後却又想起来什麽忙说:“你这样出来没有违反宮规吧?可有得到陛下的允许?”他的语气如此忧心忡忡,让恬熙忙宽慰道:“您别担心著急,这次是陛下送我出来的,特命了羽林卫护送。陛下说晚上出行可一切从简低调,便让我忍到现在来看您。”

燕归仍旧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那,那之後还回去吗?”恬熙强忍著酸楚,忙点头说:“自然是要回去的,陛下让我一定要赶在子夜之前回宮。”燕归这才放心下来,微微点点头说:“如此,你坐一会就快回去吧。若是被别人看见了,又闹出什麽事来,对你处境不利啊。”

恬熙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抽噎著喊了声族长,便放声大哭起来。燕归见他哭了,忙吃力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胳膊,努力想要为他擦去泪水。恬熙忙双手握住,将他手掌贴上了自己脸颊,抽泣著喊:“族长,你别离开我,我不想再变成孤儿。”

燕归笑了,他满怀爱怜的看著恬熙,满脸的死气退散了些:“傻孩子,你哪里还又是孤儿呢?你现在是皇家的人了,是堂堂皇贵妃,膝下还有几名皇子,是最最尊贵的人。你会很幸福的。”

恬熙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燕归缓了缓,继续安慰道:“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别伤心,我能活这麽久已经算是上天开恩。我已经很满足了,若再痴心妄想著多偷几年寿,怕是天理都不容了。”恬熙捂住嘴连连点头,却哭得连声音都发布出来。

燕归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骨子里明明比谁都软,偏偏皮囊要做出比谁都硬的样子。”恬熙哭著说:“您别死,我还没好好照顾你报答你呢,你别死。”燕归笑了,他说道:“别为我难过,恬熙。族长这一辈子,活的已经很值得了。我所有的愿望都已经实现,这辈子活的虽然辛苦些,但是总算末了还是幸福快活的,我很高兴,很满足了。”

恬熙泪流满面,说:“真的吗?”燕归点点头,随後迟疑了一下,说:“可是,其实还有件事我放不下。”恬熙忙问什麽事。燕归看著他,轻轻吐出一个名字:“薇薇!”恬熙愣了愣,立刻回想起他那个无缘的孩子,还有那场刻骨铭心的背叛,脸se 瞬时就变了。

燕归看出了他的心思,小心翼翼的说:“我知道你怨她恨她,这都是我的过错,没有教好她,才让她坐下如此罪行。恬熙,我知道她死不足惜,可是…可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我…我真的不忍心……”恬熙忙说:“族长,您别说了。我明白,我明天,明天就下一道旨意释放薇薇,让她来看您。”

燕归释然的笑了,他说:“谢谢你!”恬熙摇摇头,说:“您别这麽说,我为您做什麽都是应该的。”燕归摇头,说:“不,我的孩子。我知道,你为了我,为了我们青丘,受了多少委屈,做过多少牺牲。一直以来,都苦了你了。”

这一句话,让恬熙彻底的崩溃了。他伏在燕归面前大哭了起来。嘴里含糊喊著:“不,族长,我心甘情愿的…您别死,我真的再也受不住了。您去了,我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燕归吃力的抬手轻抚著他的头,说:“别这麽说,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孩子,还有陛下。无论如何,他都算是你的夫君,你的家人。我走了,你更该去珍惜他们。”恬熙哭得抖肝颤肺,完全听不清他说什麽。

燕归突然严肃起来,他喊道:“恬熙,不许哭了。”恬熙惊讶的抬起头来,果然忘了哭泣。燕归居然看起来有几分气恼:“你这傻孩子,一味的哭泣难道能阻止什麽?不过是让我走都不安心,还伤了自己身子,连你腹中的小皇子都不得安生了。你这样是让我死都死不瞑目吗?”

恬熙慌忙摇头说:“不,不是。”燕归便笑了,说:“既然如此,就别哭了。来,笑一笑吧。族长在黄泉路上,想著你的笑,心头也放心多了。”他连催著,恬熙便扯扯嘴角,果然笑了起来。燕归见他笑了,终於释然开颜:“真不愧是我青丘的狐媚!”

这时轻雯前来小声通报,已经快到亥时末,他们该起驾回宮了。恬熙哭著不肯走,燕归却又严肃起来:“不行,应承了陛下的事如何能够反悔。况且熬夜伤心也不宜与养胎,你还是快快离去吧。”恬熙仍旧磨磨蹭蹭不肯走,燕归便说:“你快走吧,傻孩子。我还有些话要对王爷说,你在这里,像什麽样子呢?”

恬熙一愣,转头看了看站在床边的严钢。从头至尾他一言不发,此刻也只是沈默的看著燕归。恬熙终於反应过来,便含泪说道:“那族长,我先去了,明天再来看您。”燕归微微一笑,说:“快走吧,别耽搁了陛下怪罪!”

於是恬熙便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待他走了,屋里的人出去相送,走了大半。唯有严钢,只是简单的将他送到门口便又折了回来。他直接坐在燕归身边,一双虎目直直的看著他,目光不偏不倚不躲不闪,与看当年正当好容的他毫无二致。书香门第

第七十三章

发文时间: 8/2 2011

燕归看著他,软软的唤了声:“王爷!”严钢嗯了一声应了,顺手将他额前的一缕头发拂去。燕归笑了,然後继续说道:“王爷,我有事拜托给你了。”严钢不待他开口,自己先说了:“你放心,你的族人和薇薇,我会尽力保全。至於贵妃,他身份特殊,我不方便c手,只能向你保证,日後绝不与加入企图为难他的阵营之中。”

燕归稍稍喘了一会,说:“如此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多谢!”严钢看著他,脸上的肌r似乎颤动了一下:“你我之间,不需说谢!”燕归听到他这句话,便笑了。严钢无声的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就像在战场上握紧自己的宝剑。

应该是很疼的,可是燕归脸上却无半点痛楚。或许是他的感觉已经开始钝化,或许是他心中的满足感淡化掉所有痛觉。他笑了,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他继续说道:“可是啊,我一定要跟你道个歉。”

严钢的眼神一动,他脱口而出道:“也不要道歉!”燕归笑著缓缓摇头,说:“可我真的对不住你。你为我做了这麽多,我却回报甚少。到头来连多陪你两年都做不到…是我亏了你。”

“别说这个!”严钢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一向坚毅如钢的脸出现了软弱的裂痕:“我不在乎这个。”燕归示意他先安静,继续说道:“可是啊,我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