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第 33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表妹难为更新时间:2021/01/19 13:14字数:6170

  

功能 和 功能!“如燕把东西接着吧。”绮年也不想再多说,盖上匣子盖儿,随口吩咐如燕把东西接过来。

孔丹又屈了屈膝:“那奴婢就告退了。”

68人间哪得两全法

孔丹回了苦笋斋;见月白正在屋外坐着纳鞋底;看她回来便道:“东西送去了?”

孔丹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拿出自己做的香囊来也绣:“送去了。你说严少爷特地送周表姑娘这个扶桑娃娃;可是为着什么呢?”

月白却是个老实木讷的,闻言便道:“随少爷们送什么,怎轮得到咱们做奴婢的来谈论。”

孔丹不以为然道:“不过说说罢了;横竖又没有外人。说起来,周表姑娘也及笄了;该论亲事了罢?”

月白纳着鞋底道:“这自有老爷太太做主;你又c的什么心。且上头还有雯姑娘呢,总得先顾着年纪大的,再来给表姑娘说亲。”她虽说性子木了些;但与孔丹也是朝夕相处的;总是比外人更为了解,瞥了她一眼道,“你又想什么呢?”

孔丹跟她自幼一起长大,虽则脾性不同,却是情如姐妹,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前几日见了红绸,倒比做姑娘时更鲜亮了。”

月白也见着了红绸。红绸做丫鬟时一向软和,默不作声的,哪里也不见出挑,如今做了通房,虽还是那么柔和沉默,却是郑氏赏了新衣裳新头面,换了妇人打扮,比做姑娘时真亮眼了不少。

姐妹十年,月白再木讷也明白孔丹的意思,不由得皱了皱眉:“按说各人有各人的想头儿,我不该多嘴。只是你叫了我十年的姐姐,我也尽着做姐姐的情儿,说你一句。太太是宽厚人,少爷也是重情分的,只要你我尽心服侍少爷,将来求了太太挑个好人家儿放出去,有什么不好?你的品貌都是一等的,太太必会给你挑个殷实人家,去做正头主母难道不好?”

碍着叫了十年的姐姐,孔丹不好回嘴,心里却是大不以为然:“去外头?哪里能挑到少爷这样的人才?”

月白叹道:“少爷是少爷的命,咱们是做人奴婢的,命里无时莫强求。”

孔丹不服道:“姐姐这话说的不对。若不去争一争,怎知命里是不是我的?”

月白道:“便是你的,也是姨娘的命,难道还能做主母不成?”

孔丹一梗颈子:“在少爷身边做姨娘,强如到外头小户人家做什么主母。”

月白摇了摇头,不愿再说:“只盼你日后别后悔才是。”将来少爷身边是要有少乃乃的,那时候你才知道日子难过呢。

孔丹想起吴知霄俊秀温和的微笑,就不觉脸上一阵发热,道:“我自是不悔的。我晓得姐姐的意思,但二少爷是重情的人,我打小就侍候他,纵然将来娶了少乃乃,二少爷也不会亏待我。”

再不亏待你,难道能让你越过了正头少乃乃去?

月白一句话已经到了嘴边,看看孔丹微红的脸,又咽了回去,摇摇头纳鞋底去了。孔丹怔怔坐了片刻,低声道:“我也不求什么,只要少爷心里有我就是了。”

月白瞥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只要你记得这话,将来莫要贪心了就是。”少爷心里该记得的,是少乃乃,不是姨娘,不是通房。

孔丹眼里带着甜蜜的笑意,双手握着发热的脸颊:“将来少爷娶一个规规矩矩的高门少乃乃,跟她相敬如宾,我只要好生伺候少爷就行了……若是,若是能给少爷生个孩子……”

月白忍不住道:“能不能生,也还得看少乃乃的恩典。”若是正妻能生,不许通房生也是说得过去的。做人小妾的,哪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呢?

孔丹一怔,强硬地道:“只要少爷肯了,我又不想生下庶长子,为何不能生?高门大户出来的少乃乃,难道不顾名声不成?”

月白直摇头:“你若打着将来拿捏少乃乃的念头,我劝你还是息了这心罢,不要反倒惹恼了少乃乃。”

孔丹冷笑道:“姐姐就是太老实了。自来这后宅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守着妾室的本分,少乃乃又能奈我何?且老爷和太太对少爷的亲事看得极要紧的,自然要挑那贤惠宽厚的少乃乃,断不会挑周表姑娘或乔表姑娘那样儿的。”

月白一怔:“怎的又扯到两位表姑娘身上去了?”

孔丹一时嘴快说漏了,想要将话咽回去已来不及,索性就道:“姐姐你难道就没看出来?太太督着少爷在外院读书,不就为着躲两位表姑娘么?”

这事月白自然也知道几分,道:“别胡说。就有——也是松鹤堂那边那位,跟周表姑娘什么干系?”

孔丹心道:什么干系?只怕少爷跟周表姑娘的干系比跟乔表姑娘还大些呢。嘴里却道:“听说大姑太太当初就是不许丈夫纳妾,所以周表姑娘到最后连个兄弟都没有,虽最后过继了一个,却也不亲,老爷只好将人接了家里来住着。没准周表姑娘也像大姑太太——”

月白沉下脸道:“大姑太太也是你能议论的?还不快闭了嘴呢。老爷是心疼周表姑娘才将人接了家来的,如今太太还叫表姑娘帮着管家,可见多喜欢她。你这些话若被人听见,当心打你的板子!”

孔丹笑道:“我不就是跟姐姐说几句么。当初太太叫周表姑娘管家的时候,我还心慌得很,当太太真要给少爷娶了周表姑娘呢。”

月白却不爱听:“少爷娶谁都是老爷太太的意思,你快不要说了,我也不想听。眼看着少爷快回来了,你还不去看看绿豆汤熬得了没有?”

孔丹想起厨房里的绿豆汤,这才忙忙去了。月白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忍不住又摇了摇头。既命不好生做了丫鬟,就不该去肖想太多。若当真喜欢少爷要做妾,就得守妾的本份。又想守着少爷,又想自己过得自在,哪里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呢?

绮年并不知道在孔丹心里自己跟吴氏都被定性成了善妒的人,她和如燕也讨论了一下孔丹的冷淡态度,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要防着自己跟吴知霄过分亲近。这事儿也早在绮年意料之中,横竖平日里也很少见到孔丹,绮年也就把这事扔下了,并不多去费心。至于严长风送的那个娃娃,她也给塞到箱子底下去了。

皇长子妃生了大公主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京城。虽然是个公主,但也是皇孙辈里的头一个,皇帝亲自去看望了,见小婴儿虽则有些弱,却生得可爱,十分喜欢。自来皇子公主们都要到了周岁才起大名,皇帝便先给公主起了个小名叫宝儿。

到底是早产,且金国秀因此也有些伤了身子,她只有两个弟弟,不能进后宮探望,只得又叫金大乃乃递了牌子入宮求见。不过据说,金大乃乃那日去见过了,出来时脸se 却不好看,有禸 监说见其眼圈儿都有些微红,便暗地里传说皇长子妃大约是损伤得重了,没准儿今后子嗣都要艰难云云。

与此同时,皇长子妃早产的原因也没能瞒得住人。吴知霞从宮里派了墨画来,说了皇帝的处置:“只派人去英国公府申斥了一番,对外倒是秘而不宣的,就连皇长子妃也没说什么。倒是皇上因此要让几位皇子都出宮开府了。”

郑氏忙问:“是让所有的皇子都出宮?”

墨画摇头道:“皇上说皇长子妃身子还弱着呢,不能挪动;且大公主也弱,都要在宮里养着,因此长皇子还是住在宮里,先叫二皇子和三皇子开府,又说要给三皇子选正妃了。”

自来只有太子才能居于东宮不出去开府建第,如今皇帝叫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出宮,是不是意味着……

墨画如今谨慎多了,低头道:“皇上只说是因皇长子妃身子弱不能迁动的缘故,倒没说别的。”

吴若铮示意妻子不要再多问这些,道:“皇长子妃的身子到底是要不要紧?怎么听说金家大乃乃都是红着眼圈儿出宮来的?”

这点墨画也不解:“皇长子妃的身子是伤到了,可是奴婢去打听过,并不是外头传的那般。皇长子妃底子好,将养个一两年,照旧能生的。至于金家大乃乃的事……倒是听说皇长子妃似乎训斥了她什么,但那边儿人嘴紧,再多的就打听不出来了。”

郑氏忍不住道:“既是要将养,如今又已经生了大公主,那——”可以让侧妃生孩子了吧?倘若吴知霞能生下长子,皇家可不讲什么庶子不能传家的事儿。

墨画低头道:“皇长子这些日子总陪着皇长子妃……还想拿出银子来在皇觉寺为大公主祈福呢。听说皇上已经答允了。”

吴若铮不由地叹了口气:“跟姑娘说,只管做好自己的本份。有些事打听就打听了,却莫要因此就动什么念头。”做侧妃的,想拢住皇子的心,想生儿子,这些都不算错,但若是因正妃身子伤了不好生育就想着取而代之,这就是逾越了。尤其如今看来,皇长子与正妃感情不错,这时候要是想去动金国秀,那真是没事找事了。

关于金家大乃乃为何红着眼圈儿出来的事,满京城传得乱糟糟,但没几句符合真实情况。做为目击者之二,绮年和韩嫣倒是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若不是金大乃乃,怕事儿还不至如此。”韩嫣很是感叹,“你可知道,如今又听人说,那位秦姑娘当初在家就有婚约的,当日她之所以会遇了歹人,乃是因着想去僻静处与旧情人幽会呢。”

“这——没凭没证的……”

韩嫣微微撇了撇唇:“五城兵马司巡夜的人抓到了那旧情人,见他衣着破旧却怀揣贵重首饰,疑是他偷来的,将人拿下。那人吓怕了,才说这是秦家姑娘与他的。五城兵马司将事给压了下来,东阳侯府虽不肯承认,不过也改了口只说要让金公子纳秦苹为妾。只是有了这一说,显国公府自然更不愿意要人了。”

“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吧?”绮年颇替许茂云忧心,“即使是纳妾,这样的——”这样的妾纳进家来,不是闹腾吗?

“算了,都是人家的事。”韩嫣自家还有烦心事呢,“如今恒山伯府又托人来了,父亲再拖也拖不过几日了。你倒说说,前次说到许家妹妹,你为何还要我再等等?”

绮年无言以对。许茂云和金国廷,到底只是许茂云一人心向往之,还是两情相悦?两家长辈又是个什么态度呢?她这个窥见过一点真相的人,现在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左右为难。

不过绮年的这点为难,很快就用不上了。皇后的娘家承文伯府,将皇后的侄女陈滢送进宮来陪伴皇后,还带了一位山东孔家的姑娘来。恰好金国廷兄弟得了皇上的特许,进宮见见姐姐,皇后看了金国廷英气勃勃,孔家姑娘却是文静秀美,心里一高兴,当场就给两人点了鸳鸯谱。

皇后虽比不得皇帝金口玉言,开了口那也是赐婚,因金国廷才十六,皇长子妃嫌他连个功名都没有,配不上孔家的姑娘——那姑娘可是现任衍圣公的幼女——叫他至少考上了武进士再拿着功名去求娶。孔家姑娘也才十四,等得起,于是皇后也就同意了,还笑说皇长子妃对弟弟要求如此严格,真是长姐如母了。

既是皇后赐婚,谁还敢说什么?定亲的又是衍圣公的女儿,以山东孔家的规矩,孔姑娘不过门,金国廷是绝不可纳妾的。可是要等他考上了武进士再去求娶——金国廷如今才只是武秀才呢,连举人都还没考上,算来至少也要两三年。孔家姑娘等得起,秦苹姑娘却等不起了。

绮年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这事必定是金国秀算好的。这个拖字诀用得好,且是皇后赐婚,又是孔家姑娘,东阳侯就是再怎么,也不敢在这时候去闹。拖上几年,秦苹这个筹码就真的不能用在别处了,他们是立刻把这个筹码换个用处呢,还是宁可废了她也要死赖着显国公府呢?

答案出乎人意料之外,秦苹并没用再等多久,因为她去庙里上香的时候与恒山伯府世子郑琨偶遇,郑琨随即就叫人去东阳侯府传话,想纳秦苹做良妾。

据郑琨自己的说法,是因着秦苹当时虔诚为母亲上香,他“感其诚心”觉得此女温良恭俭,必是后宅之福。不过知情的人都说,郑世子与妻子感情一般般,且成亲数年无子,如今是要纳妾先生庶子了。

当然绮年知道得更多一点——郑大乃乃和郑瑾虽然是各自为战,却达到了同一个目的,就是把冷玉如从郑琨眼皮子底下弄走了,所以郑琨这会子是准备再纳一个妾补偿自己了吧。说起来,秦苹长得确实不错,比侯府的秦枫秦采都还要美貌些,做个美妾是极其合格的。

秦采这事要定下也很快。总归只是个妾,结了契书,择个日子抬过门就是了。恒山伯府倒是给东阳侯府面子,打算要正经地摆酒。不过这毕竟不是大婚,前前后后也不过用了十天工夫,两边就写了契书,只等摆酒抬人了。

这个时候——几乎就是在秦采的事定下来没几天,皇上宣布要开恩科了。

恩科,就是在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中特别开恩增加的机会。皇帝今年开恩科,一则是为着太后的身子,二则是为着皇长子妃和小公主。今年的恩科开在十月,是举人试;明年的恩科仍旧还是二月,是进士试。

绮年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要想像东阳侯府的心情了。如果金国廷运气好,今年中武举人,明年中武进士,那么他明年就可以考虑把孔家姑娘娶进门了,那么秦苹只要再等一年……哎,又想这个筹码到处都能用,又想筹码能用在最重要的地方,哪里有这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不过这些都离绮年太远些,离她比较近的是——许茂云病了。

韩家已经向许家提了亲。许祭酒对韩兆是熟识的,素日就看重他稳重实干,又见韩家人口简单家风清正,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了。于是京城里又传了开来——当初韩兆本是吴家许家都十分看好的,只因与吴家姑娘八字不合,未能成其美事。如今许祭酒也爱其才华,早就有将女儿许配之意,只因韩老爷尚未进京,所以暂时未曾公开。若论起两家以来住信件商定亲事的时间——唔,就要上溯到今年春闱之前了。

如此一来,韩家摆脱了恒山伯府,许家找到了满意的女婿,吴家落了个慧眼识英才的名声,只有许茂云,落得一身的伤心,直接病倒了。

旁人都道许茂云是受了风寒,只有绮年知道她是病由心生,叹了半天气,叫人去买了天香斋出的墨子酥,去许家探病。

许茂云瘦了一圈儿,越发显得眼睛大,看见绮年来了,苦涩地一笑:“姐姐来了?不过是一场风寒罢了,还劳动姐姐走一趟。”

“风寒不是小事,若养不好可就成大病了。”绮年在她床边坐下,硬按着她不许起来,“我是来探病的,不是来让你添病的,好生躺着!”

许茂云也就不再勉强,抓了她的手道:“我知道姐姐心疼我。”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绮年替她擦了泪,笑道:“生了场病人也娇贵了?这怎么还哭起来了呢?我这里还要给你道喜呢,你倒反哭了,叫我这话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许茂云自己用手背抹了抹脸,道:“有什么好喜的!”

“这是什么话。”绮年心里明白,缓缓地道,“都说女儿家嫁人便是再次投胎,若嫁了好人家,便是一辈子的福气。可是什么样的人家才算是好人家?高门大户,荣华富贵?”

许茂云赌着气道:“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的!”

“那妹妹想要什么?”

许茂云脱口道:“愿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说完了才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绮年笑了笑:“其实这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只要妹妹愿意做这一心人,哪还有什么难事呢?”

许茂云觉得这话似是而非,像是绮年知道了自己的心事,又像是并不知道,不由得道:“这还不难吗?哪里有这许多的一心人呢?”

绮年笑着反问:“妹妹倒说说,如何才算是一心人?”

许茂云答不上来,半晌反问:“姐姐觉得怎样算是一心人?”

“自然是坦诚相对,遇事有商有量,时时刻刻都记得你是他的妻子,尊重爱护。”

许茂云觉得不太对,可是想了半天又无法反驳,犹豫良久才嗫嚅着说:“倘若,倘若我心中并不欢喜呢?”

绮年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妹妹你想怎么过?”

许茂云咬着嘴唇不说话了。绮年慢悠悠地道:“韩家伯父性子宽厚,不管后宅的事;韩家伯母是个直爽人,若是不喜欢你,再不会求了你去做儿媳;韩大哥肖似伯父,且韩家人口简单门风端正——妹妹,这桩亲事,京城里不知有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

许茂云把嘴唇咬来咬去,终于试探着道:“姐姐,你——你是不是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绮年打断她的话,“我只知道许伯父和许伯母为你挑了一门好亲事,我是来恭喜你的。”

许茂云恹恹地低声道:“人人都说是好亲事……”

“是啊,过门就当家,婆婆喜欢,小姑和睦,丈夫敬重,这难道不是好亲事?”

“敬重……”许茂云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神se 黯然。

绮年想了一想,悠悠道:“我当初刚识得妹妹时,就想这个妹妹言辞相投,若能做个朋友就好。嗣后妹妹也愿结交我这个朋友,我们才有了今日的交情。若是我虽一心想着结交妹妹,妹妹却不愿结交我,如今又是怎样?”

许茂云目光闪动,半晌方低声道:“姐姐,只是我心里难过……”说着,那眼泪又如断线珠子一般滚了下来。

绮年握了她手,轻声叹道:“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不识愁滋味,略有些不如意就觉得心里苦。待日后做了人媳妇,自己也要管家理事了,就知道从前的苦不算什么。且人生有失便有得,还是那句话,哭也是一日笑也是一日,端看妹妹你愿意过哪一样了。”

许茂云将脸埋进被子里,哭得肩膀轻轻抖动。绮年轻轻拍着她,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人生就是如此,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是想要的,世间哪得两全法呢?无非是不如意事常□罢了。

69谈婚论嫁处处忙

长乐二十三年;绮年进京后的第二个年头;就这样悄没声地又要过去了。

十月里;恩科开考。这次吴家虽然没有人参加举人试,但明年的恩科春闱,吴家兄弟两个却要下场去试试了。

虽说只是试试手;但吴知霄兄弟两个仍旧十分紧张;真是日夜苦读。受这种气氛所连累,乔连波的及笄礼也不够隆重;对此颜氏十分不满。

其实依绮年说,乔连波的及笄礼已经够华贵了。颜氏特地叫人去多宝斋打的笄钗冠都十分华美,做的衣裳也都是上好的。因着九月里乔连波的父孝也满了27个月,可以脱孝穿鲜艳的颜se 了,所以衣裳都是极其华丽。尤其那套二加的曲裾深衣;用的是彩se 团花织锦,配上乔连波白皙如玉的面颊和纤细的腰身,真有散花仙子的模样。

因乔连波在京城结识的朋友太少,所以到场的都是亲戚。除女宾外,表哥们也得以列席了,当然,坐得比较远些。

阮麒一看见严长风就觉得不顺眼,幸而吴知霄早有先见之明,对吴知霆使了个眼se ,将他二人隔开了。只是如此一来,吴知霄好文,严长风学武,阮麒则是勋贵子弟,大家都没了谈资,只能胡乱说些京中传闻。

严长风随口说到郑琨纳妾之事。虽是纳妾,因着是东阳侯府的远亲,也是正经摆酒请客抬做二房的,故此十分热闹。

“连昀郡王家世子和几位公子都到了。”

吴知霄随口道:“昀郡王世子素来深居简出,竟然也到了?”

严长风笑道:“不但到了,还撺掇着大家去闹d房呢。听说郡王世子与郑世子交好,所以特地来的。”

阮麒对他极看不顺眼,闻言冷笑一声道:“听严表哥的意思,倒像是你与郡王世子十分熟稔似的。”

严长风眉头一皱。他生性便喜热闹交际,如今父亲要在京中为官,自然更是要借着各种机会交结京中勋贵官宦人家的子弟,因此在郑琨纳宠的喜宴上能得见郡王世子,他自是十分欢喜,也竭力上前搭话。因郡王原配王妃是将门之女,故而他与世子竟然也就跑马骑s多说了几句。只如今听阮麒这话,倒像是自己拉大旗做虎皮,招摇撞骗似的。

他是武人,又且少年意气,怎能忍得住气?若阮麒不是英国公府已经默认的世子,早便翻脸了。此时强忍着气冷冷道:“我才刚入京,与郡王世子乃是头次相见,自不熟稔。倒是听说阮表弟自幼就出入郡王府,郡王世子乃是表弟未来的舅兄,自必是见都见得厌了罢。郡王世子允文允武,表弟想来也是如此,倒是哪日切磋一下骑s可好?”

阮麒虽会骑s,但并不精通。阮家虽也是武将出身,但到如今儿孙已不上战场,苏氏又自幼便极宝贝这两个儿子,莫说习武,便是骑个马也要心惊胆战唯恐摔到,与严长风这等在军营中摔打出来的武将子弟全无可比。但他怎肯认输?尤其听严长风说什么郡王世子是他未来的舅兄,便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冷笑道:“正想向表哥请教呢,可不知要择个什么日子!”

吴知霄大为头疼,简直不知这两位表兄弟究竟是否犯冲,正要想找句什么话来打个圆场,那边乔连波已经到了二加之时,穿着那件彩锦的曲裾深衣,盈盈行出。严长风瞥眼过去,不由得看住了,对阮麒的应战之语并未再回答。

阮麒说了一句不见回答,不由得转眼看过去,顺着严长风的目光便看见了乔连波,心下突然明白,暗想这严长风竟然是见一个爱一个。绮年及笄那日,她身材高挑,穿着那深se 的大袖礼袍飘然若仙,严长风便看上了。今日乔连波这件彩锦曲裾出了风头,严长风又看上了这个。想到此人如此见异思迁,便是再好也远不如自己了,料想绮年也不会看上这般轻浮之人,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今日请的正宾是韩太太。本来韩家与许家定亲,正是要忙着放定的时候,只是李氏亲自去请,韩太太却不过面子,不得不来。席间除了韩嫣之外,就只有自家的表姐妹们了。

严幼芳看看乔连波头上那枝华贵的镶硬红宝石金钗,悄悄扯了一下姐姐的衣袖:“娘不是说,乔表姐是身无分文来投奔舅舅的吗?”

严同芳一阵头疼。这个幼妹真是被母亲宠坏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听见。在广东时人家都让着她,如今进了京城了,到处都是贵女,万一得罪到了,谁还会让着她呢?当即沉下脸来低声斥道:“胡说什么!安安静静观礼就是。”

严幼芳不怕母亲,还就是怕长姐,撅了撅嘴安静了下来。绮年在旁边听见了,悄悄瞥了严幼芳一眼。吴若蓉在家做姑娘时受够了吴若莲的欺压,如今看着吴若莲有这般的下场,心里必定是痛快的,想必在儿女面前也没少说这些话,只是这些话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如严幼芳这般,可就要得罪人了。不过想来吴若蓉如今也没什么要求着颜氏的,也是有恃无恐的吧。可见报应真是有的,当初欺人,如今自己的女儿也少不得被人欺了。

韩夫人替乔连波梳了头,给她取了“秀成”二字,三加之后,仍旧是颜氏和吴若钊夫妇担任了父母的角se 训话。颜氏十分欢喜,说了好些个祝福勉励的话。乔连波转过身来,再向席间众人团团拜过,又遥遥向着男宾席上也拜了一拜,这才礼成。

既然都是亲戚,少不得要欢宴一番,韩家母女虽是外客,却是今日的正宾,自然也要留下。于是席分男女,隔着一处雕花隔断,在禸 外厅中欢饮起来。

乔连波今日确实十分欢喜,向来有些缺乏血se 的脸颊上也浮起了微微的红晕,格外显得容光照人。颜氏看着心中欢喜,但看看韩太太,想起乔连波的亲事,不由得又有些暗暗着急。

吴知雯看见韩太太也有几分尴尬,只静静坐着不出声儿。她今年就已经满十六往十七上数了,若熬到十八就要算老姑娘,偏偏因着跟韩兆的亲事不成,外头有人说是她的八字太硬云云,一时竟没有合适的亲事。便是有来提亲的,也都是吴若钊的下属。吴若钊倒不是嫌对方官小,而是觉得子弟没什么出息,也不愿就将女儿随便嫁了。

李氏却是只顾拉着韩嫣的手说话。如今她看韩嫣是越看越欢喜,不由得就动了讨来做儿媳妇的心思。只是怕韩家还记着吴知雯的事,一时不好贸然开口。

众人各怀心思,心里话却是不能在这种地方说的,便说起了闲话。郑氏有女儿在宮中,有些消息算是最灵通的:“听说祈福之后,大公主身子好了不少。”

阮夫人听见大公主三字就有些尴尬。虽然皇帝未曾公开降罪于阮语,但这消息哪里瞒得住,京城里都传遍了。偏偏因大公主是这一辈里的头一个,走到哪里都能听见议论,真是无处不尴尬。连阮盼的亲事都受到了影响,她比吴知雯还要大一点儿,过了年就往十八上数了,阮夫人如今快要愁白了头,哪天想起阮语也要在房里骂上几声的。

英国公阮海峤也是钟爱这个女儿的,一样是愁得不行。两个都是自己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r,搞得他也为难不已。

颜氏自然知道女儿尴尬,却也不能不让郑氏说这话,倒是李氏笑着说:“皇家血脉,自有天子恩泽庇佑,想必会越来越好。听说太后在祈福之后身子也大好了?”

郑氏今日倒真不是有意来刺阮夫人的,笑道:“可不是,太后身子这一好,就想张罗着给永顺伯挑二房呢。”

这新闻倒是京中还未传开的,不免都要问个究竟。郑氏笑吟吟道:“永顺伯今年也将近三旬了,膝下只有一女,还没有儿子。伯夫人自生了女儿后便病弱,如今似是不成了,只管拖日子而已。此次永顺伯进京时,伯夫人便让他在京城好生挑一个姑娘。虽此时是纳妾,但伯夫人亲口说,若是生下儿子,自己死后就可扶正。如今伯夫人也是不放心永顺伯子嗣之事,只说看着儿子出了世,自己再咽气也能瞑目的。”

李氏不禁道:“本朝律例是不能以妾为妻的,这——”

“所以永顺伯才要求太后恩典呢,据说皇上也答应了的,到时候生下儿子就可扶做继室。伯夫人为此还写了一封血书上呈皇上,皇上十分感动。大约开了春太后就要张罗此事了。”

李氏笑道:“这也好。三皇子要选正妃,永顺伯要挑继室,这可热闹了。”说着便瞥了韩嫣一眼,心想得赶在年前先向韩家提提此事,可不要先被别人选了去。

颜氏听了心中微微一动,道:“永顺伯几时回封地呢?”

郑氏道:“听说太后舍不得,留在京里住下,又有挑继室的事,怕还要耽搁不少时间呢。皇上已经赏了一处宅子叫住下,可见怕不会急着回封地的。”

一场饭热热闹闹吃完,大家各自散去。李氏回了房便吩咐碧云:“到外头看着,老爷一回来就赶紧请了来。”

碧云去了一会儿回来道:“老爷被孙姨娘请过去了,奴婢去的时候老爷已经进中秋院了。”

李氏沉了脸,半晌才道:“去看看,若是老爷歇下了就回来报我,我也不等了。”

碧云小心答应着,赶紧又去了中秋院,只见小珠在屋子外头等着,见了碧云来就陪笑道:“姐姐怎么来了?”

碧云听着屋子里隐隐有哭声,也不说自己的来意,只笑着说起闲话来。

屋子里头,吴若钊坐在椅子上,看着孙姨娘披散着头发跪在地上,只觉无奈:“你这时知道后悔了?又有何用!”

孙姨娘哭得气噎泪干:“婢妾也是想着,怕姑娘吃了亏,毕竟姑娘出嫁是一辈子的事——”

吴若钊一拍桌子:“我难道不知道女儿出嫁是一辈子的事?难道我会害她?太太是厚道人,只你!一辈子都觉得太太要害你!”

孙姨娘抱着吴若钊的腿哭道:“婢妾知道错了。太太既是厚道人,求太太给姑娘再挑一门好亲事罢。”

吴若钊气得真想踢她一脚:“你叫太太给雯儿挑什么样的亲事?韩家那样的你都嫌不好,还要哪样的?”

孙姨娘不敢说话,只是哭。吴若钊气得心口都有些疼,站起身来道:“你与其在这里哭,不如收拾好了明儿去太太跟前尽你的本分,也叫雯儿尽女儿的本分。只是你若要在太太跟前又哭又闹,倒不如就呆在院子里了。”

孙姨娘连忙抹了泪道:“婢妾不敢的,婢妾明日一早就去伺候太太。”

吴若钊哼了一声,抬脚走了。出来便见碧云站在院子里,见他出来忙上前行礼道:“太太正有事请老爷过去呢。”

吴若钊跟着去了兰亭院正房,李氏帮他宽了外头的大衣裳,便将想为吴知霄求娶韩嫣之事说了:“如今韩家老爷也是正四品了,万一三皇子选妃再闹腾着来选一回秀,怕韩家姑娘也得进宮呢。”

吴若钊对韩家做姻亲本就是十分满意的,如今妻子也说韩家姑娘好,那想必是不差,只是有一条顾忌:“只怕韩家不愿……”前头韩兆跟吴知雯那档子事儿,吴若钊都觉得没脸见韩兆,幸而韩兆见了他总是很恭敬地执师生礼,对外且说曾受他指点过写字,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云云,才让吴若钊心里舒服点儿。

李氏可不想因着一个不懂事的庶女和姨娘,就毁了自己儿子的大好亲事:“依我想,借着绮儿请韩家夫人出来,我先稍稍地递个话儿。若是韩夫人允了,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允,我多提几次,表表诚意。既前头是咱们对不住韩家公子,自然此次少不得是我放□段。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妇,老爷对韩家公子也是有提携的,绮儿跟韩家姑娘又要好,我们霄儿也不是那不成器的……”

这年头,婚姻是两家结亲,不单是看小儿女。从吴家与韩家的情况来看,目前还是韩家高攀了,但韩家有个新传胪,又在皇上面前得了眼,韩老爷又是新升官风头正劲,将来的前途未可限量,吴家儿子虽已中了举人,但尚未得中进士,又稍逊些许。仔细算来,两家正是门当户对,且吴家人丁兴旺,略高一筹,正是再好不过的姻亲。除非是韩家父母很瞧不上吴知霄,否则这亲事还是极有希望的。

吴若钊自然愿意儿子得娶佳妇。吴知霄是长房长孙,将来的媳妇便是宗妇,必得娶那知书达礼又要持家有方的才行。比如乔连波那样的精致针线,或者吴知雯那样的一笔好字,做姑娘的时候都能加分,但做媳妇就没甚大用处了。

“都是雯儿不懂事,倒要你去受委屈。”吴若钊叹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将女儿宠得太过了。本是长女,虽是庶出,但吴知雯打小就玉雪可爱,更兼得写一笔好字,因此特别得吴若钊的宠爱。本也是想着庶女出嫁,不过是选个殷实厚道人家,教女儿平安自在过一生就是,却未想到女儿竟被姨娘挑唆着连婚都敢抗,否则怎到今日田地?

李氏笑了一笑道:“怎么说我也是嫡母,教女无方,我也有过。”心里却不免庆幸,若是吴知雯当时不抗婚,今日自己儿子还不能求娶韩嫣哩。京城贵女虽多,媳妇可也不好挑哩。

李氏说干就干,第二日就去了蜀素阁。今日天气好,如燕等人在院子里支起架子,到处晾晒那些大毛衣裳,乔连波也来了,拿了个匣子递给绮年:“是昨儿晚上严家表哥叫人送来的,我看着有趣儿,拿了来给表姐看看,表姐喜欢哪个尽管挑。”

绮年打开匣子一看,里头一排六个西洋布娃娃,都是半尺长短,虽没上次自己那个日本娃娃大,却是姿态衣裙都不相同,做得也十分精致:“想必这是广东那边海运来的稀罕物儿,看着一套的,若分出来就不成套了,表妹自己留着顽罢。”

乔连波低声道:“严家表哥这单送了我,我也不知是何意,想着姐妹们都各挑一个,就先送到表姐这里来了。”

绮年笑笑:“大约是因着表妹及笄,所以特别送表妹一份礼罢。既表妹这么说,我就腆着脸拿一个了。”随手挑了个穿深红se 天鹅绒宮廷装的娃娃,叫如燕摆到书架上去,“用块纱罩上,别落了灰。这样的娃娃可不好洗,脏了就糟塌了好东西。”

菱花笑道:“还是表姑娘识得东西,奴婢们昨儿看了,连认都不认得呢。”

绮年微笑道:“我也没见过,不过是听人说起过罢了。想来严家表哥久居广东,才能多见这些海外物件呢。”

乔连波叫菱花藕花去帮着如燕等人晾晒衣物,自己在绮年身边坐了,小声道:“表姐,我接了严家表哥这份儿礼物,是不是——不大妥当?”

绮年心想这孩子又想多了:“自家的亲表哥,接也就接了,禀明外祖母也就是了。”又不是俬 相授受,可有啥了不起呢。

乔连波低了头,半晌又道:“表姐,大舅母可是要给二表哥向韩家姐姐提亲?”

绮年一怔:“表妹如何知道的?”李氏确实对韩嫣十分亲近,若是能结了这门亲,自然是好事。

乔连波低着头道:“我是看大舅母跟韩家夫人十分亲近……”虽然她也知道吴知霄不是自己能想的,但这样一位温文俊秀的表哥近在咫尺,女孩儿家的情愫又怎能丝毫不动?若是吴知霄没成亲,虽然无望却也总觉得有一丝希望,可若是他成了亲……

“二表哥也快十八了,虽说舅舅想着他中了进士再说亲,可也该到年纪了。”绮年有一点儿可怜乔连波。表哥表妹什么的,很容易出点事啊,尤其像她们这种深闺少女,平日里都难见外男,除了自己的表哥,少女情怀能托付给谁呢?咳,谁还没段初恋呢。

乔连波强笑道:“若是韩家姐姐,那真是好事,恰好表姐与韩家姐姐又是好友。”看来这事是真的了,即使不是跟韩嫣,吴知霄也必定是要成亲了。

喜欢的人要结婚,但新娘不是我。绮年觉得自己颇能理解这种心情,不过她可不想再多说,万一乔连波没把持住,在她这边掉起眼泪来可怎么办?

“不知道今年过年还会不会放花灯,毕竟正月里才出过一回事儿,今年这灯怕就没那么盛了罢?”

乔连波也知道绮年是不愿意再提这事了,压下几分泪意,点头道:“今年我倒不想去看了,真是怪吓人的。”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外头珊瑚笑道:“章少爷怎过来了?”随即乔连章的声音道:“我来找姐姐,姐姐可是跟周表姐在里头说话?那我就不进屋去了。”

珊瑚松了口气,心想这还差不多。虽说是自家表姐弟,到了如今这个岁数也该避嫌了。乔连章这样随便跑到表姐的院子来找自家姐姐已经有点冒失,若再进里屋去就更不好了。

乔连波听见弟弟的声音,也就起身向绮年告辞,出了院子便道:“怎跑到表姐这里来找我?有事叫桃花来叫一声不就完了?”

乔连章撅着嘴道:“姐姐又到表姐这里来做什么?外祖母又不喜欢表姐,姐姐还是远着些好。”

乔连波吓了一跳,忙斥道:“胡说,这是谁教你的?”

乔连章低头道:“吴嬷嬷说表姐对姐姐不好……”

“别听嬷嬷乱说,表姐对我好着呢。”乔连波扯着弟弟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听着,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许说,更不许对舅舅和表哥们说,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