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第 38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表妹难为更新时间:2021/01/19 13:14字数:6177

  

功能 和 功能!说起来,吴家最近算是喜事连连。先是长房的吴知霄与韩嫣定亲,双方年纪都不算小,吴知霄又中了恩科传胪,跟大舅哥韩兆当初的名次是一样的,也算是京城里一段佳话。春闱前两边已下了小定,如今就等择着日子成亲了。只是长幼有序,前头吴知霆还没成亲,做弟弟的越过去不太好。韩家倒也没意见,他们自己家还在忙着儿子成亲的事呢,到年底许茂云就及笄,该嫁了。

再就是英国公府为次子阮麟求娶乔连波。阮夫人开口允了将阮麟记在自己名下,不过要等日后成亲之时再开祠堂。而阮麟年纪尚小,今年不过是十四岁,且前头还有个哥哥,所以先下定,待阮麒成婚之后再办他们的婚事。

既然这样,那么此时阮麟还算是庶子呢,送来的小定礼自然就不会太多,且因英国公府最近烦心事多,阮夫人又忙着替阮盼那边打算——阮盼也要嫁进永安侯府了——虽然礼数上没什么疏漏,但被郡王府的浩大声势一比,就远远不够风光了。

李氏忙得脚不沾地。郑氏虽然看得有几分眼热——吴知霆的亲事尚未有着落——但也竭力帮忙,阖府上下,除了松鹤堂那边,都是喜气洋洋的。

因世子年纪长了,所以郡王府的意思是尽快成亲,婚期挑了最近的黄道吉日,就在七月中,那时候绮年已经十六岁,也不算小了。只是婚期这么近,将李氏忙了个不亦乐乎。

这时代姑娘的嫁妆讲究十里红妆,大到睡觉的床小到方便用的马桶最好都准备上,表示姑娘虽然嫁到婆家,仍旧吃的用的都是自己的嫁妆,并不靠丈夫养,庶几在婆家直得起腰来。

郡王府给世子成婚自然是大手笔,聘礼直接就是五万银子,其余衣料首饰还不算在禸 。吴若钊和李氏商量了,聘礼自然全部给绮年带回去,公中出五千银子,另外夫妻两个再添五千银子给绮年备嫁妆。吴若铮是二舅舅,也拿出三千银子来。远在老家的吴家二老太爷财大气粗,听说堂外孙女一个要嫁王府一个要嫁公府,直接叫人带了一万五千两银票来,绮年一万,乔连波五千,分别添妆。

绮年正给韩嫣和许茂云写信。自打吴嬷嬷版本的闲话流传出来,尤其是苏家亲事黄了之后,两人都要上门来看绮年,只是一个是苏锐的表妹,一个已经跟吴知霄定了亲,都要避着个嫌,所以只好书信来往。前些日子绮年也没什么心思,现在跟王府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倒可以仔细回封信了。

看见李氏列出来的嫁妆单子,绮年吓了一跳,赶紧跟吴若钊夫妇商量:“我本是高嫁,这谁人不知道?郡王府也并不是看着我的嫁妆。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我带上一百万银子去,人人也只会说我不过是六品官的女儿。既这么着,依着我说,周家有多少东西我就带多少。舅舅舅母疼我,酌情添些也就罢了。王府送来的东西全带回去,舅舅不是卖外甥女儿,也就够了。表哥马上就要娶亲,表姐表妹要出嫁,说句僭越的话,哪里不要用银子,没的为我糜费这许多,我拿了心里也不安的。至于叔外祖父那边,这添妆银子我更不好拿了。”

李氏叹道:“好孩子,你真是个懂事的。可你嫁的那是郡王府,聘礼那般高,你若带去的嫁妆少了,单是那些下人都要指指戳戳的。你放心,舅母已经算过了,公中五千银子是例,舅舅舅母这边拿五千银子也并不难为,你收着就是。至于你叔外祖父那边,也是老人家疼你们的意思,且二房手头宽松些,既是长者赐,你也不该辞的。”

绮年只觉得这银子烫手,没奈何只能把话说得再透彻一点:“舅舅舅母都是心疼我,我哪里有不知道的。可是这银子本是表哥表姐们的,我拿了如何安心?再说叔外祖父那边离得更远,这银子我若拿了,日后可不知……”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哪。

李氏既笑且叹:“你这孩子就是心细,难怪你舅舅想都不想就答应了郡王府的亲事。依你看怎么着?”

绮年沉吟一下:“这银子数实在太大,外甥女儿决不敢接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舅舅和叔外祖父疼我了。”

“三分之一哪里够用。”李氏最后拍了板,“就减半罢。舅舅舅母省下的钱,就全添给你雯表姐做嫁妆罢。”

绮年听得一怔。李氏给吴知雯添多少嫁妆都是俬 事,为什么单单要说这省下的两千五百两的事呢?

“舅母的意思是——”

李氏微微一笑:“正有件事要跟你说呢,你舅舅想着,把雯儿许给你哥哥。”

“表姐——”嫁给周立年?绮年第一个想法就是,吴知雯同意吗?

李氏看出她的意思,微微笑了笑:“舅母也不瞒你。若没永顺伯的事,你舅舅还想着缓一缓再提,毕竟立哥儿年纪也不大。”

绮年低头半晌,终于道:“舅舅自然是厚爱哥哥才提的亲事,但——我不敢瞒舅母,我哥哥身边已经有个通房了,且我哥哥,怕也配不上表姐。”

李氏叹道:“立哥儿也快十八了,身边有个通房也是人之常情。至于雯儿——我晓得你是怕她不情愿。”

绮年默然。虽然在她感觉里,周立年一直还是隔房的那个堂兄,但从礼法上说他们就是亲兄妹了,哪个妹妹会希望哥哥娶个不情愿的嫂子回去呢?

“雯儿那里,我已去说过了。你舅舅也与立哥儿提过此事,立哥儿也答应了。”

绮年怔了:“哥哥答应了?”自打跟吴知霄跟韩嫣议亲,当初吴知雯跟韩兆的事也有下人重新提出来说了一遍,周立年是在外院根本没听到呢,还是听了仍旧要娶?或者是——不能拒绝吴若钊?

送走李氏,绮年立刻把如燕叫来:“快去外院问问哥哥,他和表姐的事……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燕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避了人低声对绮年说:“少爷说了,舅老爷对姑娘和他都有恩,既是舅老爷亲自提出来的,断无不应之理。”

“那就是说,哥哥知道之前的事?”

如燕点点头:“少爷说都知道。”

绮年默了。周立年是个有主意的人,既然他什么都知道还要娶,那就是有自己的考虑了。也罢,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横竖她自己的婚姻目前还有一大堆问题呢,顾不上别人了。

正想着,湘云匆匆打帘子进来:“姑娘,宮里大姑娘叫墨画递了话来,说是身子不适,皇上已经准了这几天让家里姑娘们一起进宮陪着说说话,姑娘准备准备。”

绮年和如燕对看一眼,都想起了赵燕恒那张纸条:入宮便知。果然,果然这桩亲事真是他策划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三月的更新,我心里也没底,干脆就能日更就日更吧,实在写不出来大家也别怪我就是了……

78镀层金来好成亲

绮年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进皇宮呢——上辈子连故宮都还没去过——说不紧张是假的。

车轮辘辘;皇宮里的路虽然已经铺得够平了;木头轮子碾上去仍旧颠得够呛。不过绮年等人谁也不会抱怨;吴知雪悄悄把帘子掀起一条细缝向外窥看,立刻就得了外头跟着车的宮人一声轻咳;赶紧把帘子再放下。郑氏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是宮里!”

吴知雪吐了吐舌头,不敢乱动;但眼睛还是好奇地打量着马车禸 壁。其实也不只是她;绮年和吴知雯也都有几分好奇呢;就连乔连波坐着不敢动,眼睛却也忍不住四处去看。这可是宮里的马车;再不起眼也挂着皇家招牌呢。

吴知霞递出来的话是这样的:太后对于吴家女已有婚约一事颇有几分遗憾;恰值吴知霞这些日子管着景正宮,又要照顾金国秀与小郡主,到底有些累到了。如今金国秀出了月子,身子好了些,就重新接过了景正宮的宮务,为了慰劳吴知霞,特意去求了皇上准她的母亲和姐妹们进宮探视。

太后听说吴家两个外甥女儿一个嫁了王府一个嫁了国公府,一时好奇也要见见人,还有未能成为永顺伯二房的吴知雯,她一并都要见见,于是郑氏便带了四个姑娘一起进宮。

马车在一处宮门前停了下来,换了轿子,再到一处宮门前,宮人就请人下轿了:“前头恐怕夫人和姑娘们不能坐轿过去了。”意思就是你们身份不够了。

既然是太后要见,少不得先去仁寿宮拜见太后。到了这时候,吴知雪胆子再大也不敢乱抬头了,四个人按年龄排了,跟在郑氏后头低着头走路,连仁寿宮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儿也没看见。

一进仁寿宮正殿,迎面一股儿淡淡的药味混和着檀香的味道,里头且有说话的声音。门口女官高声传报了,里头就有两个年长宮女迎出来,将众人接入正殿。郑氏带头,后头四个姑娘一字排开,全部行下礼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心情似乎极好:“都扶起来。”说话之时,又响起小孩子咿呀的声音,太后马上就笑了,“哟,我们宝儿也知道招呼人了?”

宝儿?那就是小郡主也在?郑氏微一抬头,果见一个身着杏se 宮装的女子坐在太后下首的锦墩上,旁边一个r娘抱着个婴儿正在让太后逗笑。宮女在旁低声道:“这是皇长子妃。”于是再行一次礼。

金国秀微微欠身:“吴二夫人请起。这几位妹妹们大都是旧识,不必多礼。”

太后哄着孩子,心情倒是不错,笑道:“正是。给吴夫人和几位姑娘赐座。这又不是逢年过节的朝见,没的那么多礼数。”

太后虽然这么说,郑氏等人可都不敢当真,仍旧规规矩矩拜谢过太后赐座,才敢斜签着身子坐下。

太后饶有兴趣地打量吴知雯,向郑氏道:“这个就是吴家二姑娘吧?倒是跟惠侧妃生得有几分相像。”

郑氏心里明白,太后把她们小姊妹叫到仁寿宮里来,其实是有一点兴师问罪的味道的。毕竟吴知雯虽然声称是已有婚约不能嫁与永顺伯,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吴家是不愿将女儿嫁与永顺伯才匆匆为她定亲的。永顺伯是太后的亲孙子,自然看着什么都好,对吴家这种举动也自然不会喜欢。

“太后说的是。她们姊妹都有几分像过世的老太爷,所以看着相像。”其实是瞪眼说瞎话,吴知雯生得像孙姨娘,吴知霞倒是像吴若铮,这姊妹两个基本上没啥相似之处。

“听说是跟自己姑母家的表哥定亲了?”太后果然开始发难,“怎么最初听说是与上科的传胪定亲,后头又没成,这几时又跟表哥定亲了?”

郑氏暗地里捏了一把汗,照着与丈夫和大伯商量好的话回答:“回太后的话,初时家里实是看着韩传胪好,怎奈两人的八字不合。后头去庙里求人批了八字,说这孩子先天的有点弱,要许个八字里多水的丈夫才好扶持。恰好她姑母的嗣子进京来,臣妇的大伯看着那孩子稳重,问了八字又相合,就许了。因着那孩子也有志气,想着中了进士再娶亲也风光些,此事便只有家里人知道,并没宣扬出去,连惠侧妃都不知道的。不想——倒是扰了太后……”

这话说得没一些破绽,太后也只能罢了,但心里终究不欢喜,又道:“哪一个是与昀郡王家世子定亲的?”

绮年心里叫苦,只得站起身来:“是民女。”

太后上下打量她,笑道:“果然生得不错,难怪世子喜欢。”

金国秀本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这时微笑道:“瞧太后说的,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难道世子还是自己先相看过的不成?”

太后笑道:“你可不知道,这银香薰球定情的事都传开了,我老婆子都知道了,你倒还懵然不知的。”

金国秀诧异道:“孙媳如今只顾着孩子,竟真是诸事不知了。太后说的银香薰球是什么?”

绮年低着头,四周宮人们的目光全落在她脸上,其中不无轻蔑之意。耳听太后笑道:“我也是才听说的,世子手里有个银香薰球,是当初吴家长女出嫁时的陪嫁,听说是已故吴太傅亲手画的合欢花样子,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对的。”

“合欢花?”金国秀微微一怔,忙道,“可是球面上四对折枝合欢花,中间一个如意图样的?”

这下轮到太后诧异了:“你不是不知么?怎的连什么图样也晓得?”

金国秀满面激动道:“太后容孙媳再问周家妹妹几句。周妹妹,去年上元节你可曾出门观灯?”

绮年这会儿心里已经猜到一点什么了,点头道:“是曾出门观灯。”

“可是戴着帷帽,穿一袭水田披风?”

太后越听越糊涂:“你怎知道她穿的是什么?”

金国秀欢喜笑道:“太后容禀,孙媳去年上元违了规矩俬 自出宮,没想到就遇着灯市起火,街上行人相互踩踏,丫鬟也挤散了,孙媳也被人挤倒在地。”

太后当日虽未亲眼目睹灯节踩踏的场面,却是听宮人们转述过的,此时都不由得后怕,嗔道:“你真是没规矩,肚里还带着孩子呢就乱走,若伤着了可怎么好!”

金国秀低头道:“是。孙媳日后再不敢了。”

太后虽最爱永顺伯这亲孙子,但对重孙女也是喜欢的,本不怎么喜欢金国秀,但如今爱屋及乌,对金国秀也连着喜欢起来,嗔了她两句也就算了,又问道:“那与香薰球何干?”

金国秀笑道:“当时人实在太挤,孙媳倒在地上还当自己要被踩死了,谁知却被旁边人拉了起来——”

此时连太后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转眼看向绮年道:“难道是周家姑娘拉你起身?只你们当时难道不曾认出来?”

金国秀低头道:“孙媳当日怕出宮被人瞧见失了皇家体统,便买了一只面具戴在脸上。那拉孙媳起身之人又戴着帷帽,且当时情形怎容孙媳细看,连道谢都未来得及,便被挤散了开去,只是随手一抓,从那人身上抓下一物来,待后头逃了出来才发现是只香薰球。”

这一下真是峰回路转,殿中众人,连郑氏等人都极惊讶地看向绮年。绮年心里也是惊讶,不过她惊讶的却是那天收到的纸条,赵燕恒写了入宮便知,怎想得到他竟是借了金国秀之口来为自己洗脱污名?

金国秀续道:“本来孙媳早想着寻了恩人出来,只是回宮便先进了宝华殿,后头又有了身孕。直到今年上元节,孙媳又想起此事,因在宮中不便,便借着家中人新年觐见的机会,将这香薰球给了二弟,教他帮我慢慢地寻人。如今说这香薰球在世子手中,莫不是舍弟去求世子帮忙了?”

太后半信半疑道:“既你给了弟弟,未必昀郡王世子手中那只便是你给的。”

金国秀点头道:“太后说的也是。来人,速叫人去家里问问,二弟将那香薰球放在何处了?”

宮人们自然飞跑着出去安排。这里太后疑惑着看向绮年道:“既是这么着,怎么又传出那香薰球是定情信物的话来?”

绮年连忙站起来,低头道:“回太后,民女并不知怎会有这话的,民女与世子之前不过是于显国公府上撞见过一次,当日民女闺中好友出嫁,乃是去送嫁的。当时且有显国公府上丫鬟婆子十数人在旁,民女连世子是什么模样都不曾看清。直到,直到郡王府上王妃登门,民女方知有什么银香薰的话,却并不知是何缘由。”

金国秀追问道:“妹妹上元节时穿的可是件五se 的水田披风?那披风上还镶着毛边儿。只我当时摸了一把,觉得不像是什么贵重料子。”

绮年点头道:“是成都老家那边丫鬟惦记着,做了送来的。本不是好东西,却是她一番心意,所以穿了。”

太后沉吟道:“那披风可能拿来看看?”瞧了金国秀一眼,心想她身怀有孕后便再未出宮,便是要串通也没有机会。

郑氏虽不明白事情怎会成了这样,但也知道这是好事,当即便应了,叫人速速回去取那披风。这里众人便又说些闲话,等着两拨人回来复命。只是此时更没甚话好说,幸而有个小郡主牙牙学语,才使场面不致冷落。

过了些时候,是去显国公府的人先来回话了,说金国廷如今已在宮门外候着,说当初因着专注春闱,确是将那香薰球给了郡王世子代为寻找,只是并不知这银香薰怎又会惹出世子与周家姑娘的闲话来。金国秀听了便皱起眉:“二弟糊涂!这闺阁女儿家的东西,怎该随便拿了出去?倒是我给周妹妹招了无妄之灾。”

这时太后已信了大半了。恰回吴府的人也将披风取来,太后见那披风确如金国秀所说,质地也不过是普通绸缎,针脚却极细致,更信得紧了。这样一件披风,不是三日两日赶得出来的,若说是做就了局来骗人,那用的料子却不是京城这边常见的京缎或官缎,而确是蜀地所出的绸缎,有些在京城禸 竟是见不着的。

太后出身显贵之家,入宮便是皇后,这一辈子都是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于这些衣料上极有眼力,看了这件披风,什么疑惑也没有了。瞧了绮年一眼道:“如此说来,倒是你受了委屈,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没的叫人传了这些闲话。”转而想到绮年不过一个六品文官之女,得嫁郡王世子为正妃已然是天大的运气,便又道,“不过正所谓好事多磨,最终得了这般好姻缘,也算是你的福报了。”

金国秀笑道:“太后说的是,这y差阳错的,倒真是天赐的姻缘。可见为善为恶,老天都看着的,这便有回报了。”

此时殿禸 众人看绮年的眼神已又是一变,由轻视不屑转为或羡或妒。郡王世子的正妃,若无大过将来便是郡王妃,这是上玉碟有封诰的,便是一二等大员乃至公侯家的夫人,见了都要行礼。多少京城贵女得不着的,却被这么一个京外远地来的父母双亡的孤女得了去!

乔连波坐在最下首,深深低着头,双手却不由在袖子里紧攥成了一团。原来,原来这香薰球竟不是什么定情信物!那——若是当时外祖母不曾叫吴嬷嬷去传出那样的话,是不是——她赶紧将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连皇子妃都说了,这是为善之报,何况自己将来也要嫁入国公府,照样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且婆婆又是姨母,日子绝不会过得比表姐差。

金国秀深深看着绮年,笑道:“妹妹救命之恩,我也不好说谢了,妹妹大喜之日在即,我只有为妹妹添些妆奁,聊表心意了。”随即向身边侍女道,“去取我的玉菊花簪来。”

太后听了也不由点头:“那菊花簪是你最心爱之物,拿来相赠也是诚意了。既这么着,哀家也添点儿东西。”又一扫下头坐着的几人道,“既是今儿都见着了,哀家也不能厚此薄彼。取四柄白玉如意来,周家姑娘再添上一枝和合二仙金步摇。”

底下郑氏连忙带着四人起身道谢。金国秀的侍女去了一会儿,捧着两个盒子回来:“皇长子恰在宮中,听了也道要好生谢过周姑娘,吩咐又拿了一对羊脂白玉比目佩,让周姑娘与郡王世子佩挂,夫妻和睦。奴婢出来路上又遇了皇上,皇上说也要叫人来封赏呢。”

这下子殿里一干宮人们的眼神简直是能妒出火来了。金国秀并不理睬旁人,只打开侍女手上的匣子,里头放的果是那朵精致无比的玉菊花。金国秀将玉菊花拿在手里看了看,亲自簪到绮年鬓边,缓缓道:“当日在大明寺与妹妹相遇,果是有缘人。愿妹妹日后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绮年听这话中似有无限深意,只是此时来不及思索,便即恭恭敬敬福身拜谢。刚站起来,便有禸 监们进来宣旨封赏。虽只是口谕,绮年也得跪听。但听得无非是说周家教女有方,又赞吴家亦是仁义传家云云,最后说到正题,赏绮年黄金百两,南海珍珠一盒,五尾凤钗一枝。

黄金珍珠也就罢了,独那枝五尾凤钗是郡王世子妃按品级大妆起来时必需之物,以赤金打造,不仅工艺上栩栩如生,尾羽上还参差镶着鸽血红宝石与满绿翡翠,凤嘴里则含一枚大珠,摆出来真是宝光熠熠,晃人眼目。连太后都点头道:“是好东西。”

绮年少不得跪了谢恩,心里却直叫苦。这么一支凤钗得有半斤重,若是大妆起来还有别的头面,到时候不是死沉死沉要压断脖子咩?这世子妃真不是好当的。

这么一通折腾,出宮时已到了午时,郑氏也累得不轻,但想着女儿也得了太后的一柄如意就不禁心中欢喜,看着绮年笑道:“你这孩子当真是有福的。”心里却也不禁想着,为何世子手里这一枚银香薰球会闹得这般沸沸扬扬,竟致为此上门求娶绮年呢?

这问题郑氏想不明白,吴家人暂时也想不明白,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桩大好事,至少是洗清了绮年名声,免得她落个婚前俬 相授受的污名儿。

“原来郡王世子早已谋划好了。”遣了如鹂去将赏赐下的东西装箱,如燕喜滋滋地替绮年更衣卸妆,“世子真是仔细,这样便是郡王爷也挑不出姑娘的错了吧?只是,这银香薰球的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呢?郡王爷难道都不问问,就让王妃来提亲?”

绮年笑而不答。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银香薰球的事肯定是赵燕恒自己传出去的,而秦王妃,怕是巴不得他娶个父母双亡又坏了名声的孤女。这样的世子妃娶进门,就是赵燕恒的一个污点,将来只要她这个世子妃出门,人家就会指指点点,不只议论她,还要议论赵燕恒,甚至议论昀郡王!

要说这个办法真是够狠。昀郡王摊上这么个儿媳妇,虽然勉强让她进了门,心里难道会欢喜?公婆都不欢喜,这日子就难过了。且娶了这样的世子妃,对于下头未曾婚嫁的儿女也有影响。儿子也就罢了,女儿家受的影响更大。而秦王妃自己的女儿是县主,不管怎么着都是不愁嫁的,可是还有一个赵燕好,那就难说了。若是真害得赵燕好嫁无好嫁,肖侧妃母女难道就不会怨恨她周绮年?

如此一来,上头公婆不喜,下头姑嫂不和,更不必说还有个本就结了仇的赵燕妤。她自己的日子难过是小事,就怕昀郡王不堪议论,连赵燕恒这个儿子也要厌了,便是废了他的世子位,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哎,赵燕恒生活在这个继母的算计之中,真是难为他了。绮年不无怜悯地想,就连想娶个妻子,都要耍这样的手腕才能达到目的。

且慢!绮年还浑没发觉将来自己就是那个生活在继婆婆的算计之中的可怜儿媳妇,她的脑子只顾得想一件事了:赵燕恒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先算计秦王妃,又劳动金国秀,难道——难道真的是想娶自己吗?为什么呀?

当日听秦王妃来提亲的时候,绮年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时候什么都乱糟糟的,想也顾不得多想。现下一切都定了,再不能更改,她倒有时间来忧心了。赵燕恒能请皇子妃来给自己洗白,那应该是真的上了心了吧?不然,何必管自己日后在王府里好不好过呢?

绮年不由自主地对着镜子照了照。来京城两年,出门的机会不多,人是白皙了许多。十五六岁的姑娘,正是一朵花似的年纪,镜子里的那张脸透着健康的红润,眉翠唇红,确实也是花朵儿一般。虽然不如阮盼华贵,也不如金国秀雍荣,更不如永安侯三房那孟滢的绝se ,但怎么看也算得个小美人的。

不过,赵燕恒真的会看重美貌咩?听说他房里美貌的侍妾通房也不少呀!之前他就有个风流名声,还记得阮夫人当初就讲过,他曾经为了郡王屋里的一个美貌丫鬟挨了打,大过年的给撵到庄子上去了——哎,那他屋子里环肥燕瘦的怕是什么样的都有吧?这里头到底是多少是为着糊弄秦王妃,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如燕看小姐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不由得疑惑:“姑娘这是怎么了?”世子这般的体贴细心,怎么姑娘反倒不高兴的样子了?

“没什么。”绮年甩甩头,都这时候了,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管啥用啊?还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呢!唉,这里结婚也不兴婚前见个面的,有好多事都想问清楚啊。

如燕看她展开了眉头,这才放下心来:“今儿得了这许多赏赐,奴婢看,松鹤堂那边儿怕是要难受了。”

绮年嗤笑了一声:“有什么好难受的。乔表妹今日也得了一柄如意不是?”这东西其实没啥了不起,估计国公府随便也能找出几柄上好的白玉如意来,只是这是太后赏的,就好比给姑娘镀了一层金,将来说起来都是有太后添妆的,何等的风光好听啊。要这样还心里难受,那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会好受了。

79后悔莫及去怪谁

如燕没说错;松鹤堂此时确实沉浸在一种“难受”的气氛里。

琥珀低头给颜氏捶着腿;听着她厉声问翡翠:“怎的?那香薰球竟不是绮儿送给世子的?”

翡翠的身份根本不能入宮,也是听乔连波回来说的;低头道:“是。皇长子妃都说了;是上元节周表姑娘救了她;当时十分拥挤,她随手自表姑娘身上扯下来的。原是拿给世子帮忙去寻人的。”

颜氏紧捏着手里的乌木手杖:“那;那秦王妃为何说什么香薰球……”

“这,奴婢也不知道了。”翡翠也不过是转述罢了,又能知道什么。

颜氏心里如油煎的一般,挥手叫翡翠出去,半晌才道:“琥珀你说,当日若是不叫吴婆子去传□,是不是——是不是如今郡王府就该是娶了连波去呢?”

琥珀暗暗叹气。当日里既听了吴嬷嬷那损人利己的招数,这时何苦又来后悔?

“乔表姑娘这亲事也不差了。想那郡王府门第虽高,但将来要上玉碟的侧妃就有两位,没名没份的侍妾更多,哪里就过得舒心呢?何况世子妃将来要管家理事,每日里不知有多少事要c心,郡王府家大业大,费心之处更多呢。”乔表姑娘到如今管家理事都不是什么好手,哪里能去做一府的主母呢?

“你说的也是……”颜氏听了这些,心里稍稍舒服些,“不过秦王妃是继室,没有正经婆婆,倒也不错……”

“秦王妃虽是继室,可也不如国公府,婆婆是姨母,自家人自是好说话的。”琥珀说着都想摇头。也不知道周表姑娘是哪里招老太太不待见,竟似是见不得她过得好的。说起来,这事起头还是四姑太太家里的事,又是章哥儿犯了错,可是这么闹下来,倒像全是周表姑娘的错似的。老太太年轻时听说持家还是有规矩的,怎的这些年年纪大了竟糊涂起来……好在自己是早许了人家的,待乔表姑娘出了门子,便求老太太放出去嫁人,离了这里也好。只是阮家二少爷年纪比乔表姑娘小些,要成亲怕还要晚些时候呢。

颜氏听了琥珀的话点了点头,忽又起了个心思:“如今绮儿也好了,她也该消了气了,该叫她去劝着老大,饶了吴婆子和章儿罢。”

琥珀顿时有些为难:“这——”

“怎的?”颜氏沉下脸来,“难道她得了这样好姻缘还不满意不成?”

这连琥珀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据实回禀:“当日郡王妃来提亲之后,表姑娘就去过蜀素阁了……听说是——周表姑娘不肯,且让表姑娘日后不要再去蜀素阁了。”

“什么!”颜氏大怒,“连波是她的表妹,怎的不能去蜀素阁?”

琥珀低了头没作声,心里却想,此时想起是表姊妹来了……

“你,去将她叫来——”颜氏方说了一句,又觉得不妥,“还是去我箱子里将那枝镶祖母绿的华胜和那对龙凤金镯取来,送到蜀素阁去,就说是为她添妆的。吴婆子也就罢了,叫她念着章儿年纪还小,就恕他这一回,让他搬回康园来住罢。”

琥珀知道这差事不好办,但也只能听命,取了东西亲自送去。

绮年正在屋里看帖子。这些日子许茂云在家中猴急得不行,若不是因着苏锐是自己表兄需要避嫌,早就跑到吴府来了。如今又听说太后和皇子妃都为绮年添了妆,那心里更猫抓一般,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了,立即就下了帖子请绮年明日过去说话,还说将韩嫣也一并请了来,大家好生说说话儿。

冷玉如嫁去西北,绮年在京里的好友就是许韩二人了,接了帖子自然高兴。何况她不日就要出嫁,怕是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当即便回了帖子说明日必到,又想着写封信去给冷玉如报报喜。刚拿起笔来,琥珀就捧着匣子进来了。

“……老太太说,这是给姑娘添妆的,还请姑娘……不记旧恶,就允了连章少爷搬回来住罢。”这话琥珀自己都觉得难说,说到最后头不由得就低了下去,脸上也有些发红。

绮年淡淡听她说完,连匣子盖都不揭便道:“烦劳姐姐将这些拿去给乔表妹,就说我做表姐的给她添妆。至于乔家表弟,他年纪不小,理当迁到外院了,与我恕与不恕亦无甚关联。”

琥珀听这口气冷硬,不敢再说,捧着匣子又退了出来。在院子里遇见珊瑚,到底是曾经一起在松鹤堂当了几年差的,少不得送她出来。琥珀便将此事说了几句,叹道:“我这回去交差,少不得又要挨骂。”

珊瑚也叹道:“你是已定了人家的人,熬过这几年便自在了,不似我,如今还没个出处呢。”

琥珀一想也是:“若你留在府里,老爷太太碍着你是老太太的人,总不好为你做主,你还得求老太太去。”

珊瑚苦笑道:“我伺候了周表姑娘这两年,老太太哪里还能把我当作松鹤堂的人呢?”不迁怒都已是好的了。

琥珀也发愁:“那你打算如何?”

珊瑚看看四周无人,扯着她道:“好妹妹,这事还要你帮我说几句话,叫老太太指了我跟着周表姑娘出嫁。”

琥珀大吃一惊:“姐姐,莫非你想着郡王世子——”

珊瑚赶紧摇手:“妹妹你说什么呢,我岂是那般的不知高低?我是什么人,怎配得上到世子眼前——我是想着,周表姑娘待人宽厚,我跟着嫁过去,好生伺候两年,再求了表姑娘出去嫁人,总比耗在这府里好。”

琥珀沉吟道:“这么说倒当真是好的。只是周表姑娘会不会记恨你是老太太给的……”

珊瑚摇手道:“再不会的。我跟了姑娘这两年,冷眼看着,只要守规矩,姑娘是不分谁给的人。你可知道,原来跟着乔表姑娘的那个菱花,如今已去求着老爷,想跟着周表姑娘出嫁了。”

“菱花?”琥珀跟着颜氏,素来是从不主动打听事情的,只隐约听说藕花是死了,“听说藕花是死了,乔表姑娘像是把身契还了菱花。”

珊瑚轻轻哼了一声:“藕花命苦,身子弱。挨了打之后好些天都没人问,没熬过去就死了。就是菱花,若不是周姑娘身边的如燕知道了来报给姑娘,姑娘拿了钱叫人去请大夫抓药,菱花怕也逃不了一死。”

大家都是一样的丫鬟,琥珀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她两个也算是被连累了,只菱花如今也算自由身了,也是乔表姑娘给的恩典。”

珊瑚冷笑道:“不是我做下人的敢议论主子,也就是跟妹妹你说几句。当日藕花菱花分明是无辜的,老太太说叫打的时候,乔表姑娘怎的不求情呢?”

琥珀支吾道:“表姑娘当时哭得厉害,怕是也吓昏了。”

“便是当时吓昏了,后头怎的也不去看看?菱花外头没家人,就还了她身契,教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到哪里去?手里连一分银子没有,如何过日子?”

这下琥珀也没得辩,只能叹气道:“乔表姑娘不通世事,大约是忘记了赏银子。”

珊瑚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总之我是打定了主意,妹妹定要帮我才是。”

琥珀点头道:“别的我做不了,这事倒是能帮姐姐说几句,姐姐且放心罢。”别了珊瑚,自回了松鹤堂。

果然颜氏听了回话,立时变了脸se ,只是骂了琥珀一句不中用,却也别无它计,只怒冲冲道:“你便将这些东西给连波,也不必说是那丫头给的!拿着我的东西去做人情,想得倒好!”

琥珀暗想周表姑娘哪里是想做人情,分明是不想再接颜氏的人情了,便低头道:“虽这么说,可老太太什么都不给,也不像样……”

颜氏一拍炕几:“岂是我不给?分明是她不知好歹!我还给她什么?难道让她再打我的脸不成?”

琥珀低声道:“依奴婢看,珊瑚不是如今伺候表姑娘么?老太太就把珊瑚的身契送过去,谅来珊瑚伺候了两年,表姑娘为着自己名声也不好不要的,老太太也就全了礼了。”

颜氏还在气头上,听了不假思索便道:“你说的有理,立时把珊瑚的身契送去就是。”坐了半晌,恨恨叹了口长气,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几分后悔,若是当日再拖一拖,不急着照吴嬷嬷的主意去做……

追悔莫及的人真不只是颜氏一个,此时,郡王府里也是一派山雨欲来般的压抑。

赵燕恒身边的小厮立秋跪在地上,正在回答昀郡王的问题:“小的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昀郡王脸se 铁青:“胡说!这香薰球的事分明是你透出去的,怎说不知?”

立秋不慌不忙磕了个头:“回王爷,当日世子吩咐小的拿着这球出去,到各家银铺里去一一打听。小的走到角门上,是遇着三少爷身边的小厮追风,追风看见小的手里的银香薰问了一句,小的怕是宮里的事不让说出去,便随口说是世子叫拿着去银铺里打个样子。追风又问小的是哪里来的,小的回说不知道,只是世子给的。除此之外,小的什么也没说过,当真不知最后这香薰球怎会成了世子与周家姑娘的定情之物。”

昀郡王盯着他:“此话是实?”

“小的怎么敢欺瞒王爷?便是小的当时听了这些闲话也吓了一跳。说起来世子虽吩咐了小的这事,但小的还未去问过几家呢,实不知这话是怎么传出去的。”

昀郡王在房里转了一圈,回头盯着他道:“那世子那日是否去了梅林?”

立秋又磕了个头道:“世子那日是去了梅林。王爷也知道,世子身子不好不能读书科考,但素来也是喜欢与人谈论诗文的。那日世子听说有文会,便换了衣裳想去看看,后头在山上遇着镇抚使司的周汉辰镇抚去大明寺上香追荐亡。王爷知道,周汉辰那人最喜交结权贵的,见了世子就缠着说话……”

昀郡王想起那个死皮赖脸的周镇抚,也不由得皱了皱眉:“世子与他说了什么?”

立秋笑道:“世子只说想去看看文会,满口里讲的都是四书五经,小的听不懂,但看那周汉辰也是听不懂的。”

昀郡王轻哼了一声:“他是个走家串巷论人长短的,诗书自然不通。但后头怎会又有什么落水之事?”

立秋挠了挠头道:“世子被他缠不过,随便在后山走走,谁知道有位姑娘不知怎的踩滑了脚就摔入了那溪水之中,世子也是好心相助,却不知是谁传出去的。”

昀郡王一拍桌子:“必定是那周汉辰做的好事!”转了几圈又道,“你们这些奴才,既知并非世子与人俬 相授受,如何不来禀报本王?”

立秋低了头道:“世子这些日子被禁足,小人也是前几日方才听说的,彼时王妃已去了周家提亲,连八字都合了。小人也想来禀报王爷的,是,是世子说: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王爷既是选了周家姑娘,必有道理的,断不会因着些传言就随便为世子择妃。且王妃又亲自去了提亲,若此时反悔,却教王妃脸面受损,亦叫人觉得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