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 第十六章、廊下故人

作者:赤军书名:汉魏文魁更新时间:2021/02/23 01:59字数:1556

  

是勋摆明车马跟公孙度说,我明白你收留袁氏兄弟他们,是为了增强自家的实力,然而这并非上策,反而容易为自家招来祸患。 公孙度听了这话就不禁一愣啊,心说你竟然不以大义相责,而跟我说利益――为啥收留他们会招来祸患呢“何谓也”你说说理由看。

大义为何其实这封建时代的所谓君臣之大义,是勋本人也并不怎么看重,他知道公孙度这种割据势力不会在意,对方所重的,只有本身利益而已,所以――咱们不必绕圈子了,我就跟你说利益

“袁氏根基,都在冀州,今朝廷已收之矣。即于幽州,亦初移之木,根浅而土浮也,况于平州乎今所挟不过数千众,即将军得之,何所益也”就袁家那点点儿残兵,还都是外地来的,你未必就瞧在眼里了。

“今将军留之,非为其实也,乃为其名也,以为握二袁即可觊觎幽州,得楼班即可镇服乌丸――然以勋所知,实非如此。”你不过想利用他们的影响力罢了,但他们的影响力么……嘿嘿嘿,还真算不上有多强。

“袁熙久镇幽州,而北不能抚刘和、鲜于辅,东不能御乌丸,逮乃父入州,退居雍奴三县,复为王松所制――其能且望者,明矣。袁尚有弑父之嫌,袁氏故吏从者寥寥,亦安有所望耶至于楼班,不过一傀儡耳,乌丸中但知有蹋顿,而不知有彼,昔袁氏妄封。蹋顿乃进位单于。楼班毫所得。将军留之,何所用耶”

先把那仨货大肆贬低一番,告诉公孙度,你留下那些废物是增强不了自家实力的。然后是勋突然一个转折,直指人心地问道:“未知将军所图者何欲争雄中原乎欲久王辽东耶”你是真有天下之志呢,还是光想着在东北当一辈子土皇帝

这话一问出来,室禸 众人――不包括那俩侍女――是尽皆失se 。公孙度心说你真是朝廷派来的使者吗不是战国时代的纵横家吗这种逆上之语,竟敢公然宣之于口你想让我怎么回答说志在天下那不就是要叛逆大汉朝廷么说图王辽东那也非人臣之礼啊。我自己跟家里想想可以。跟亲信们聊聊也成,论哪一种意图,都不是可在人前明言的哪

当下只好含糊以对:“度唯为朝廷守土而已,若得久牧乡梓,愿便足矣,安敢别所想望”我确实想不但自己一辈子,而且子子孙孙长久统治辽东,但你可听清楚喽,我是想要为“牧”,而不是想要称“王”。

是勋微微而笑:“朝廷已将平州托付将军。是为边陲,外接海隅。高句丽虎视于东,夫余、沮沃、三韩等并居化外,定边已难,而况开疆乎人臣而处将军之势,未有不遭忌者也,而况招降纳叛,以疑朝廷耶收二袁、楼班,与将军何益”你要是就想踏踏实实当你的辽东土皇帝,那么自有大片外族疆土可以征服,不必要跟朝廷起啥嫌隙。本来以你的势力、地位,就足够引发割据之讥和朝廷之忌了,这要是再收留二袁和楼班,还希望辽东能够太平事吗还希望子子孙孙能够继承这份产业吗

“设将军有云天之志、天下之图,乃收降虏可也。然辽东僻处一隅,道路悬原,何得寄望中原即如赵陀在粤、公孙述在蜀,久王而难,况及于天下耶”要是你有觊觎天下之心,那拜托还是赶紧收起来吧。辽东所在偏远,距离中原腹心之地千山万水,历史上就没有一个那么偏的势力可以得着天下的。

话音才落,就听公孙度榻前那年轻人开口反问道:“孟子曰,舜,东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卒得中原。昔秦之所居,亦荒僻化外,终于芟夷六国、一统华夏――孰谓偏远而不可及于天下者耶”

公孙度双眉一挑,斥喝道:“住口”随即转向是勋:“此犬子也,年幼识浅,妄语而已,天使其恕。”

看起来自己猜得没错,这个果然是公孙度的儿子,就不知道是公孙康呢,还是公孙恭呢――“公子如何称呼”

“不敢,”对方躬身行礼,“小子名康,字宗赐。”

是勋微微点头――史上没有记载公孙康的表字,今天才知道,原来字“赐”,想必是来源于礼记中“康周公,故以赐鲁也”一句。公孙度给儿子起这种名和字,他是自比周公,想让儿子当伯禽吗

当下简单地还了一个礼:“宗赐公子有问,自当相答。昔中国小也,有夏居之,不过豫州而已。舜为东夷,是谓生于姚墟,今处青州;文王为西夷,是谓生于岐下,今处雍州――何得谓远嬴秦起于西陲,为平王东迁,而使其守宗周也,所居故周腹心之地――岂非中国昔大禹定鼎九州,舜、文王、嬴秦之基,俱在域禸 ,而辽东在冀州千里之外,是真化外也。”

小子你竟然跟我提上古史先不说自己前一世就对秦以前的历史挺感兴趣,历代专著也不知道读过多少部了,光说“古史辨派”兴起以后,彻底推翻了对儒家经典的迷信,虽然破坏多于建设,却给古史研究敞开了崭的大门――就不是这时代仅仅读些相互矛盾的战国杂,所可以比拟的。

原本所谓的“中国”,也不过就河南那一块儿,什么东夷、西狄、南蛮、北戎,绝大多数放在今天,不但都在汉境之禸 ,而且距离黄河中游都不远,想要杀奔河南,能有多难啊可你们如今在哪儿你想奔许都去十万八千里啊兄弟

――其实公孙康虽然还是个青年,但已经留了髭须,瞧外表恐怕还比是勋为大,就奔三十岁去了;然而勋身为朝臣,与其父公孙度乃可平辈论交,所以客气归客气,本能地就用上了教训的语气。

“况,自周宣王命庄公为西陲大夫,逮至始皇一统天下,其间几代公子可计之乎”你们要想争天下,也得先站稳了脚跟,然后等孙子的孙子的孙子诞生……

公孙康给他驳得哑口言,只好拱手:“小子识,天使所责是也。”

公孙度可瞧不下去了。大人在谈事儿,小孩子胡乱插嘴,确实该教训,问题哪个爹都不会听别人训自己儿子而感到开心。话说我今天本是装病躲在这儿的,你进来探病合理,直接跟我病榻前谈论国家大事,那就不大合适了吧――“度病甚笃,头目昏昏,且待愈后,再见天使――宗赐,即命汝代为父款待天使吧。”儿子啊,帮我送客

是勋本打算刀斩乱麻,就在这儿跟公孙度把话说清楚的,但问题眼瞧着人不想理他,这满肚子的辩词就再喷不出来啦。奈之下,只得拱手告辞。公孙康引领是勋出门,柳毅、阳仪先走一步,说我们去安排酒宴。

是勋心说也好,虽然不能跟公孙度多聊几句,但我可以先从他儿子和部下身上尝试着打开突破口。

当下即被公孙康引入府邸的偏院,有侍女、仆佣过来服侍,漱了口、净了面,脱下风尘仆仆的朝服,换上一身常服,同时安顿好了行李。约摸半顿饭的功夫,公孙康又过来相请,说宴席已经摆好了,请天使入席。

是勋跟着公孙康一路前行,这平州牧的府邸确实大,才几个圈子,就几乎把是勋给绕晕了。眼瞧着经过一道影壁,前面就是正堂,已有多人拱手恭候,突然间,是勋本能地察觉到,似乎有谁在不远处正盯着自己瞧

斜眼望过去,只见回廊,却不见人――是我太敏感了吗还是说,只是个仆役什么的,瞟自己一眼就过去了如今自己在这府中,在这大堂之前,那是绝对焦点中的焦点,被人瞧上几眼,很奇怪吗不要紧张,放松,放松下来……

是勋是没有瞧见,确实有人在回廊一侧盯了他好半天,只是是勋眼神一瞟过来,那人立刻就闪身到廊后去了。

此人年龄与公孙康相仿,应该比是勋要大几岁,五官端正,但面皮粗糙,似久历风霜者也,四肢健硕,但双腿略曲,是长年骑马所致。身穿普通的士人衣冠,留着稀疏的胡须,脸上表情又是恼恨,又是厌恶,双眉直竖起来,牙关也紧咬着,自言自语地道:“果然是他”

在此人对面,端立着公孙度的宠臣柳毅。当下柳毅微微皱眉:“此即朝廷所遣使者,今丞相司直也,与卿年齿相仿,同名同字,且姓氏读音亦同,天下之巧合有过于此者欤是故引卿来看,却云果此人也。未知为卿之素识乎”

“此贼”那人狠狠地一攥双拳,双目通红,如同渗血,开口便骂,但随即觉得失礼,于是强自忍耐着朝柳毅一揖:“此人原不姓是,亦不名勋,乃假冒小人之名,以惑于世人也”

柳毅闻言大惊,伸手遥指:“然则彼果何人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