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 第六章、乐浪故人

作者:赤军书名:汉魏文魁更新时间:2021/02/23 02:04字数:1587

  

氏伊墓前,是仪要从人尽皆退下,光留下是家人,他有话要说。可是除了是仪、是勋、是峻外,竟然还有一个仆役打扮的家伙也站着不动。是勋不禁皱眉,转头望去,只见此人乍看已入中年,细瞧却似乎还挺年轻,也就三十出头而已,五官端正,面皮却甚粗糙,似乎久历风霜,留着山羊般长须。

是勋朝他一瞪眼:“汝何人耶”你聋的啊,没听见要求退下的话吗

那人淡淡一笑,躬身施礼:“使君,故人当面相见,如何不识”

原来此人非他,乃是正牌的氏勋氏公子。且说当日氏勋从柳毅手下落跑,前往乐浪去寻找可以证明自家身份的证据,花了好大功夫,终于被他寻着氏伊埋骨之地,于是重修坟茔,立墓碑。同时,他还找到了好几户昔日的庄客,久经战乱,尚未跑散,撞上门去述说往事,得到了诸人的认同。

还是因为乐浪这地方僻处一隅,天高皇帝远,氏家昔日的庄客大多知识水平不高,消息闭塞,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堂堂朝廷高官、文魁儒宗是宏辅之名,否则的话先入为主,未必就能那么便相信了氏勋。

抓牢这些证据以后,氏勋便又历经千辛万苦,跑到登州,前去依附大伯父是仪。当然啦,他不可能直接撞上门去,说我就是您失散多年的侄子啊,否则必被乱棍打出来。氏公子并不愚笨,知道若想恢复自家往日的身份,必然不可急躁。于是先卖身进入是府。逐渐接近是仪。经过一两年的水磨功夫,才终于赢得了老头儿的信任。

于是寻找机会,逐渐谈起往事。氏家族禸 自然有些不传之秘,还有些生活细节,氏伊闲暇事的时候,曾经跟氏勋说起过。族禸 秘辛自然不可外传,生活细节也没必要整天挂在嘴头上,故此以是勋阿飞八卦之能。也未能都一一探查明白。实话说,真氏勋亦须绞尽脑汁,拼命回忆,才能够勉强记起来一个大概。

有心算心,是仪很便落入彀中。眼瞧着时机成熟了,氏勋才终于在某日深夜,请求摒退从人,然后哭拜在地,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合盘托出。是仪闻而大惊,但因为有此前逐渐培养起来的信任感打底。没有立刻把氏勋给轰出去,而是就某些细节详细地加以质询、辨析。真的就是真的。氏勋不怕老头儿考问,就怕老头儿问也不问就赶他出门。于是经过反复诘难、辩解,终是仪长叹一口气,不得不接受了可怕的现实。

当然啦,基于某些理由,氏勋仍然没敢提及假是勋真阿飞乡下夷人的身份,还是按照当日在柳毅面前所编造的口径,说假冒自己身份的那人乃是少时好友、同乡土著是也。

完了是仪就问氏勋,说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哪难道你真想当面揭穿,或者请求我协助揭穿假是勋的真面目吗氏勋伏在地上,连声道:“小侄不敢……”

此前处在辽东、乐浪等半化外之地还则罢了,等到返回中原,投入是仪门下之后,氏勋才知道假是勋这些年如何的风声水起,天下知闻要命是那家伙还娶了曹氏之女为妻,成为丞相曹艹 的远房姻亲那我还有可能摇撼他的地位吗或许把真相一宣示天下,那厮当即身败名裂,可是以他曹艹 心腹、郑玄弟子的身份,性命总能保住,即便法在官场上进一步,曹艹 也可以随便将其外放到某偏远地区做太守、县令,以富贵其终生啊。只是如此一来,此人必将恨自己入骨,若以曹艹 的权威下压,就算是仪也保不住自己,恐怕自己恢复真实身份不过三日,便会身首异处

那么,究竟是身份和尊严重要呢,还是性命重要呢

藏匿于是府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氏勋禸 心也曾经多次动摇过,直想就此抽身而退,随便找个山沟去隐居生吧。当此离乱之世,能够活下去就算很不错了,又何必寄望太高,期望太深呢退后一步虽是黑暗,向前一步却可能是万丈深渊哪

可是终从东北方向传回来的消息,又再次鼓起了他的勇气。据说是勋在幽州刺史任上,发兵辽东,平灭了公孙氏,进而兵抵浿水,柳毅弃戈来降那柳子刚可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啊,他会不会将此事透露给假是勋知道呢倘若顺藤摸瓜,四方大索那家伙如今完有这种能力,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就此暴露呢要是等对方先找上门来,自家仍然还是一个“死”字,反正是死,不如横下心来搏上一把吧

但他终究不想真拼个鱼死破,不想真跟假是勋同归于尽况且自己有九成九的可能还拉不上这个垫背的。所以当是仪问起来,你是要我帮忙揭穿假是勋的身份吗氏勋当即回答道:“小侄不敢……”他说我只是想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并没想揭穿对方以对方此际的身份、地位,想要彻底揭穿也不现实。他说我希望可以跟假是勋当面对质,逼迫对方承认自己,只有这样,自己才可能复归本宗为与对方身份相重,即便换个名、字,那也是可以接受的啊。

这事必须当面鼓对面锣地说清楚,要不然族禸 突然又冒出一个兄弟来,您老人家怎么跟别人解释啊光自己儿子那一关就过不去吧

其实氏勋心中还隐含着另一种期盼,他心说阿飞啊,恶贼我此生恐怕是摇撼不动你了,来生必要还报你强加给我的这份屈辱但我终究并没有揭穿你的真实面目,只说你是同乡之人、少年好友,不提你只是个卑贱的夷人奴隶,你这条小辫子就从此抓在我手里了,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要挟你也助我混出个一官半职来呢

终,是仪终于被亲情……或者准确点儿来说,是被传统的宗法观念和对血缘的认同感给打动了,再加上真氏勋所要求的又不过分,于是他便趁着是勋从吴会返回幽州,途经登州的机会,提出来迁葬氏伊之事。

真氏勋说了,亡父在乐浪的坟冢,乃是我修建的,那个西贝货或许连我老爹死在何处都不清楚。问题那只是一个衣冠冢而已,并遗骨遗骨埋在他处故此他可迁葬,正是证明我身份的一个重要证据。

是仪就考虑啊,我叫那小子去迁葬吾弟,他可能会有两种举措:其一,拖着不办,正见其心之怯也,也从侧面证实了面前此人的说法;其二,迁时不得其骨,乃以别骨冒充那小子倘若如此没有下限,我干脆不要是家的前程了,直接揭穿他,又有何不可

曹艹 的姻亲又如何我四个儿子中有三个也已出仕,就算没他做得那么高,前途未必有多光明,那也不比我昔日在北海为吏之时差啊。或许我是家便只有这点儿福分吧,正不必觊觎非份,以贻后人之羞

不出所料,是勋果然一个劲儿地拖延,不肯真的前往乐浪。于是是仪便趁着辞职的机会,主动带着真氏勋前往幽州,裹挟是勋同去迁葬氏伊。老头子本来打算要给那小子一个好看的,可是等见了面,虚与委蛇之间谈起自己几个儿子的前程,假是勋一拍胸脯,保证必会荐举和照顾兄弟们,他不禁又有些打退堂鼓。终究是氏能够在乱世中存活下来,还能寻找到大的发展机会,那小子功不可没啊……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吧,我就当你是假子了,又能如何

反正是家的大宗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将来要传给是著及其儿子们的,小宗里就算混了点儿杂血进来,又算多大的事儿

只是事已至此,终究骑虎难下了,所以他今日在是伊墓前,才要求从人暂避,光留下是家人自己说会儿话。很多事情,必须要搞清楚、说明白,但正不必宣之于众口也。而且真要传扬出去,那小子没有退路了,难保不会想拼个玉石俱焚。

不过呢,自己正不必着急表态,且容真氏勋、假是勋两人先去打打擂台吧。对于是仪心中这番想法,真氏勋自能心领神会,所以一听说从人退避,只留下是家人,他就施施然地站立不动,并且等是勋问起来的时候,坦然回应道:“使君,故人当面相见,如何不识”

“何处故人”

“乐浪故人也,”真氏勋缓缓抬起头来,眼望着那个西贝货,一字一顿地说道,“岂不念昔日邯城中相遇,列水北庄中相交,以及家父罹难之日,你我执械相别乎”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相信即便自己遍历风霜,相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阿飞也定然能够就此认出自己的真实面目。而且话中还留了扣子,只提“相遇”、“相交”、“相别”,却丝毫不及二人身份之差我没想拼个鱼死破,你还是赶紧承认了吧,好听我提条件出来。

就见是勋双眉紧蹙,一动不动地盯着氏公子的面孔,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吾二人少年时果曾谋面否吾未之识也。”你谁啊我还是认不出来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