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 第二十三章、百口莫辩

作者:赤军书名:汉魏文魁更新时间:2021/02/23 02:09字数:1614

  

陈宮百口莫辩。

他呆呆地注目着堂上刺客的尸体,耳旁是杨岳的叙述、侯成的证言,以及姜叙的分析……茫然抬起头来,只见群僚们或疑惑,或震惊,或似掩窃喜,神情各不相同,且诸意混杂者亦所在多有;然而吕布的表情却是单一的,似乎除恼怒外别所感。

因为杨岳所言,当时在场的侍卫、仆佣皆可为证,侯成向来为吕布所信赖者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份信赖,导致他后被缚白门楼,而姜叙的分析也颇为合乎逻辑即便这年月还并没有逻辑这个词汇、概念,不由得吕布不信。重要的,即便吕奉先尚不能确定刺客确为陈宮所遣,但他本能地判断出――陈公台做得出来这种事

近些年来,吕布对陈宮的观感是越来越差,就觉得此君近之乃骄,擅揽权柄,远之则怨,自作自为――这既反映陈宮本身的性格缺陷,也受凉州派攻讦的影响――多次把自己给拖下水。如今为了使曹、吕不睦,破坏和议,杀一是勋,对他来说又有何难哉只须设谋遮掩,瞒过自己便可――可你当我吕奉先是傻瓜吗

此际诸僚环列,独吕布与10是勋二人高踞榻上。吕布在左,盘腿而坐,身体前倾;是勋在右,虽为跪坐,身子却略略后仰,似乎浑身酸软,不胜其力,又似乎想要躲到吕布背后去。陈宮首先撞上了吕布的目光,那怒意使他心中冰冷一片,随即又瞧见了是勋――是宏辅面se 惨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目光涣散迷离。看到陈宮望向自己。他不禁苦苦一笑:“公台,岂恨勋一至此耶”

是勋当然是在演戏,他此前各方游说,演了半辈子的激情戏,今天试演苦情戏,多少有点儿表现过头。至于面se 惨白,当然不是被吓的――本就为其所谋划,早有准备。又何惧之有那是杨岳悄悄递给他的一包化妆用白粉,他趁着吕布来之前先涂了一脸。

原本计划是以粉遮面,假装失血过多,好在吕布面前大现悲情的,不过因为刺客雷震来时本能地躲闪,结果毫发伤,那就只好装作恐惧和悲怆了。好在这年月还并没有戏剧,人知演技为何物,尤其吕布性格粗疏,还是很容易瞒得过去的。

对于是勋来说。这又是学自后世的独特技能,他仿佛在导演一出剧集。在场每个人的目光就如同一具摄像机,摄像机所拍摄到的,便是观众所可以看到的场景,摄像机不及之处,便是布景背后的真实世界。因为没有各类戏剧、影视的常年熏陶,这年月基本人能够完成如此复杂的一整套虚构场景。

不,仔细想想,也并非独此一家,唯其所能……在原本的历史上,几十年后将有一位老者集编、导、演于一身,靠着含混的道白和喝几口粥的简单动作,就把自己垂老衰朽之态、儿孙恐惧依之状,都表现得活灵活现……

一不小心,是勋思路又飞了。后世之人比之古人,大的弱点恐怕就是不专心,因为周围的资讯太多,头脑被迫要随时开多线程,打小就习惯边读闲边听讲,外加琢磨中午去食堂吃点儿啥,长大后则变成了边打副本边聊天,外加随时准备切换老板屏……所以开会容易跑题,上惯常歪楼,这边儿还在演戏吕布呢,思路早就飞爪哇国去啦……

而在陈宮等人看起来,是勋这属于大惊大惧后的神思涣散,就是俗谓的“三魂去了两魂,七魄散了六魄”。就连陈宮也给瞒过去了,觉得这事儿不似是勋设计陷害自己,那么必然是――

“宮不识此人,亦不知此事,此必赵伟章所构陷也”

赵昂不是曾经钻过是勋的帐篷吗他们肯定商量过要如何对付自己啊――不想赵昂竟施此毒计

凉州士人,才各不同,其中杨阜军政两道皆臻上乘,姜叙则通律法、善断狱,独有赵昂机变百出,好用奇谋。皇甫谧烈女传中曾述赵昂妻王异一作士异,说:“凡自冀城之难,至于祁山,昂出九奇,异辄参焉。”就是说从冀城陷落直到祁山被围,这段时间禸 赵昂为了对付马超,先后出过九条奇计,王异都有参与――不是老婆教他的,只是老婆帮了点儿忙而已。

所以陈宮本能地就认为这事儿必是赵昂所策划,可能为了保密,事先还真瞒过了是勋。赵昂闻听此言只是冷笑――我为了避嫌,刚才可一句话都没说啊,谁想你主动咬我,那我反咬一口,也就不会使人起疑啦。

于是朝吕布一拱手:“昔公台通刘备而求援……”他故意不说“入关中”,而说“通刘备”――“昂谏主公,不可与朝廷为敌;后公台擅阻是侍中于雍上,昂请主公延见;公台日夕长叹,切齿于是侍中,而昂与谈甚欢――昂岂有害侍中意今城中欲是侍中死者,舍公台其谁主公明察。”

我跟是勋关系还不错,况且多次劝说您不要跟朝廷作对,是勋又是朝廷的代表,我怎么会起意害他呢想是勋死的,眼前就只有一个陈宮了吧

陈宮忙道:“汝假为刺是宏辅,实为谮吾也”

赵昂一摊双手:“若欲害君而刺是侍中,昂独不畏侍中之怒乎昂欲使主公与魏公睦,乃为此事,何所益耶况察知禸 中委曲者,姜从事也;言此人与公台相识者,侯将军也,昂实不作一语,何公台攀诬于昂”说到这里,突然假装恍然大悟地一拍双手:“吾知之矣,公台既遣人刺是侍中,又欲嫁祸于昂,此真两得之妙计也”

赵昂胸有成竹,那雷震既然是他当作死士来养的,自然不会轻易露形于人前,别人就很难查得到自己跟雷震之间的关系――再者说了,除非让陈宮来查,否则此案落到姜叙或者杨岳手中,怎么着也不会把自己给牵出来啊。

然而陈宮是主要嫌疑人,又已经在吕布面前逐渐失了宠了,吕布怎么可能让他来审理此案换了别的非凉州派人士来主持,你以为许汜、王楷那俩艹 包,或者侯成、宋宪之类粗坯,能够担此重任吗

陈宮虽然基本认定了此事为赵昂所谋划,但他手头压根儿就没有证据,两人各说各话,定然难以了局。所以他一转脸,又注目侯成,厉声问道:“侯将军果见此人自吾帐中出耶”

其实侯成那晚还真没有瞧清楚,这要是换个有头脑的刑侦人员,一步步按察细节,谋求真相,说不定他还真就含糊了。问题本来就不大满意陈宮,又见陈公台如此疾言厉se ,侯成心里这个恼恨啊――你是说我故意诬陷你吗事实俱在,还敢在主公面前狡赖,果然关东人皆叵信者也当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若有虚言,成乃自断此舌”

陈宮也在回想啊,三天前三天前大晚上的曹性有派人来找过我吗或者说,有人假冒曹性部将之名,进过我的帐幕吗他每晚立营后所要处理的公务很多,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啦。

就好比刑侦片里经常有审问嫌疑人,某年某月某时你做了啥倘若正好赶上情况特殊――比如该去上班的,结果那天病了――或许还能有点儿印象,要是跟平常没啥两样,谁还能记得清啊:我那会儿是跟办公室里呆着,还是去见老板了,或者去上了趟厕所

所以陈宮含糊之下,只能假设确实曾经见过此人,他是真的或者冒充了曹性部属而来,于是又转过头去望着曹性:“曹将军果不识此人耶”曹性也急了,干脆仿效侯成,也来赌咒发誓:“若吾实识此人,性乃自攫双目”

一个要割舌头,一个要挖眼,为了撇清自己,那气势比陈宮还凶。陈宮没办法,只好再次分辩:“宮虽与是宏辅不睦,为公事也,非俬 行也,安得行此下策主公明断”

是勋有气力地及时插上了一句:“昔伍胥使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岂为俬 耶亦公心耳。”谁说没有俬 心就不会派刺客了我谋划这场“苦肉计”,其实也不是个人痛恨你陈公台,也是为了国家大事啊――当然后一重意思,只有他自己和几个同谋者明白。

陈宮闻言,不禁一咬牙关,说:“罢了罢了,吾毕生忠悃,不想罹此小人奷 计,唯一死以证清白”“当啷”一声,就把腰佩的长剑给拔出来了。

啊呦,陈宮要自刎是勋心说你赶的,可是演戏正到爽处,却本能地朝后一缩,佯装大叫:“毋杀我也”这句话一出口,在场众人脸se 都变了,本能地忽视了陈宮的前言,而听进去了是勋的后语。所以陈宮手中长剑还没来得及往脖子上横呢,宋宪先就急蹿而起,牢牢揪住了他的胳膊。第二个行动的是吕布,翻身下榻,伸手捏住陈宮的腕子一抖,就把长剑给夺了下来。

“吾见在矣,谁敢动兵”

陈宮真是欲哭泪啊――连自杀你们都不让吗

就在这个时候,姜叙突然迈前一步,先朝吕布拱手,再朝是勋拱手:“既公台欲以死明志,或真非其所为也……”

啊呦,是勋心说姜伯奕你几个意思你要跳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