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 第二十章、天象示警

作者:赤军书名:汉魏文魁更新时间:2021/02/23 02:11字数:1712

  

河东郡报于翌日午后终于送抵尚书台,但在此之前,曹艹 便遣快马传令,使曹彰暂督夏侯兰部,堵截流蹿北上的壶口山叛胡,寻机进剿。

自从曹艹 定都安邑之后,河东郡治便即迁往汾隂 ,距离北屈、皮氏等县并不比安邑近便多少,故此太守杜畿也才得信,不敢怠慢,先使人飞报尚书,再派郡兵前出探查形势所以奏报非常粗略,还没有曾二狗对是勋所言来得确实、详细。

郡乱起,朝野哗然,很快便有御史上奏,弹劾杜畿及北屈县令。曹艹 先压着弹章,乃命御史严审曾二狗,三木之下,无所不招。于是新的弹章又再出现,矛头竟然直指是勋。

先,壶口山石炭坊乃是勋肇建,曾二狗亦为是勋所荐,虽然相隔日久,亦不可全辞其咎也。倘若仅仅如此还则罢了,更要命地是审出了是勋曾驱汉民为奴工,其后以胡人为工,亦由是勋开其先河,而且新近叛乱的那些胡工,大多得自于鲜卑拓跋部,是勋的干儿子是魏本是卖主……

正所谓“树大招风”,是勋声名既盛,虽然自认没得罪过什么人,但自有那妄图倖进之辈一口咬住不放,欲以此而博直名也。奏上御史大夫毛玠,毛孝先素来刚直,因此毫无所隐,整理好了全都进呈曹艹 。不过御史中丞王朗却是个八面玲珑的,利用职务之便,预先把相关禸 容抄录下来,遣人悄悄地送去了是府。

是勋这个恨啊,我还在担心孔融之事呢。没想到还有人跟这事儿上放我不过。你们以为如此便可动摇我的根基吗未免太过天真啦若曹艹 有疑我、弃我之意。你们所举的任何一条,都能使我罢官去职;若曹艹 并无罢我意,这哪儿算得上什么罪状都哪里冒出来这些名字都没听説过的妄人啊即命关士起将劾奏者的名单都记录下来,且寻机会,一个一个收拾了你们

老虎不威,你们还当我是病猫了

还有那曾二狗,我入汝于狱,不过做做姿态而已。终究算是故吏,事后总能救你一命下来虽説苦役或者流放是逃不了的可是你怎敢事无巨细,有关没关的,竟然全都招供啦什么驱汉民为奴,什么于拓跋购胡工,等等等等,虽然算不上多大罪状,多少也会影响我纯洁无垢的名声哪。罢了,罢了,汝既不义。唯死而已,我只要随便跟王景兴打个招呼。这项上一刀,你丫是餐定了

且説王朗有些多此一举,那些劾奏呈上去不久,曹艹 便直接下给了是勋。曹艹 的意思,此皆细过瑕疵耳,我不责卿,卿其勿忧;可是对于是勋来説,既然通过光明正大的途径得知了劾奏的禸 容,多少总得有diǎn儿表示吧。于是上奏,请辞中书令一职,便即闭门思过。

这也是官场上的老套路啦,国家大臣受人弹劾,只要不是明显且彻底的诬陷之辞,总是要表一个认错的态度的即便罪不在我,但身为人臣而为人所疑,本身就説明了我的道德品质还未臻上乘啊,理应向国君致歉然后国君便下诏抚慰,要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别关自己禁闭啦,赶紧回来上班吧。

不过是勋倒是利用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翘了三天班,一直在家里头跟关靖、逄纪等人商议。最重要的问题,当然是怎样躲过孔融之难,逄纪半开玩笑地説:“若即辞位,或可免也。”

关靖説你别傻了,以主公的身份、地位,就算曹艹 准了他的辞呈,也必然要给个闲职供养起来,他不可能离开安邑啊,但凡还呆在安邑城中,孔融但遭厄难,怎么可能装聋作哑,假装没听説呢

此事暂无良策,是勋也只好等着,看弘农、南阳的瘟疫会不会蔓延到河东来,实在不行,自己只好如逄元图所説的装病啦。再一个问题,此番不少中低级官吏上奏弹劾自己,只是他们个人行为,冒险撞大运呢,还是背后有人指使是不是汝颍派要对自己动手亦不可不防也。

关靖説就咱们的情报来源也包括跟校事互通有无,目前还瞧不出有人指使的迹象,而且偏向汝颍派的王朗趁机示好,恰恰也説明了汝颍派与此事无涉。然而风波是否就此止息,还是会继续展下去,从而引某些人的蠢蠢欲动,咱们还得仔细打听,警醒以对。

话説是勋连歇了三天,其中曹艹 也下过两回文书来抚慰,要他复起视事,是勋姿态摆足了,到第四天上,正逢宰相议事之期,也便一大早地穿戴齐整,前赴王府。

曹艹 瞧见是勋来了,朝他微笑颔,随即面容一整,询问群臣,説你们今儿个有什么议题啊目前洪州和朔州都还没有战报传来,若无大事,散之可也。毛玠当即挺起腰来,手捧笏版,朝向曹艹 :“曾二狗之案,今已审断,请大王令。”

曹艹 説你们是怎么断的哪毛玠便道:“察曾二狗在壶口山艹 菅人命,工役前后死者不下千数,乃致此番变乱,罪在不赦,当斩。”曹艹 瞟一眼是勋,是勋微眯双眼,半垂着头,根本无动于衷。于是肯:“从卿所断。”

解决了一桩事情,荀攸便奏:“礼部祭享司郎中段瑕,有事启奏。”

虽説是宰相会商,但某些特殊时期,某些重要议题,也必须由相关部门的官吏出席,向国君和宰相奏禀详细情况,所以有郎中通过荀攸启奏,也是挺正常的事情。问题祭享司有什么大事要奏了众人尽皆纳闷儿,这不年不节的,也无祭祀,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放到朝会上来説啊

曹艹 diǎndiǎn头:“既公达言及,便可召来。”

那位郎中段瑕,是早就等在大堂之外的。听得传唤。便即俯疾趋而入。他来到曹艹 面前。先拜倒行礼,随即起身,手捧笏版,开始陈述。

是勋略略抬眼,瞟一眼此人,就见他年约三旬,身量不高但体格魁伟,一张大方脸。颌下胡须浓密,乍瞧上去不似文臣,倒象是位武将。是勋是见过其人的,想当日初定科举,因为报考者甚多,出乎意料之外,因此几位主考被迫门生、故吏齐上阵,还从太学里临时揪了一批学生过来帮忙,这位段瑕乃陈群的门客也,亦得参与是勋隐约记得。是著考卷的初审,便为此人所定。

才半年不见。这家伙竟然混到八百石的祭享司郎中啦,看起来陈长文挺重视这小子嘛他今天究竟要来説些啥呢

就听段瑕一张嘴,纯是南方口音不是沅、湘,定然洪、闽好在他口齿还算清晰,又尽量放缓了语,中原的群臣倒还不至于听他不懂:“去冬,建安十四年十月癸未朔,日之有食,在尾十二度;臣近观天象,今岁十月晦日,亦当有食。此天示警也,大王不可不察。”

曹艹 闻言愕然:“卿其识天象乎”

“略懂,略懂。”

是勋心説去年十月份出过日食吗我都没有注意……好吧,你但凡是个天文爱好者,比别人瞧得明白,还则罢了,问题你竟然还能预算出今年十月又有日食,这就不是“略懂”啦。你怎么不去许都当太史令呢,要来咱们这儿做祭享司郎中专业不对口,可真是太屈才啦。

汉代天文历法与修撰史书都归属于同一个机构,即太常之下的太史令,要到魏晋以后修史的重任转移给了著作郎,太史才逐渐演化为太史监、司天台,直至明清两代的钦天监,专一管天文历法。要説魏国虽为藩属,官制亦与朝廷不同,但基本职责是全都包括的,唯独缺少了相对应太史令的部门和官职,因为无论修史还是观天,都为国之重事,理论上只有天子才有资格,藩臣是不应当涉足的。

不过在另一方面,这年月对于天文、历法尚无禁令,不象后世某些朝代,除钦天监中代代相传的官僚家族外,旁人皆不得观星制历,妄言天象,否则必当死罪。所以民间的天文爱好者并不在少数传説诸葛孔明上知天文,能禳星而借来东南风,乃知源头必在明朝以前,真要是个明朝人现琢磨桥段,未必敢这么编故事。

所以今天段瑕上奏曹艹 ,説天象示警,也不算擅观天文,也不算逾越本职,而且天象对应人事,在这时代的人们看起来,确乃国之大事也,必须得在会议上当面向君主和宰相们提出来。

可问题也正在这“天象对应人事”上面了,老天爷为啥会日食示警按照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所言:“国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灾异以谴告之。谴告之而不知变,乃见怪异以惊骇之。”那岂不是説君主有所失德,国政开始混乱,国家将现乱象,所以必须得要有所改变吗

倘若段瑕你是太史令,随时观察天象,随时向君主禀报,此乃你的本职工作,君主虽然心中不喜,也不便表现出来,还必须赶紧寻找原因,以期禳避。可你不是太史令啊,而且逢有日食的时候不説,这都隔了大半年了才突然提出来,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于是但见曹艹 面se 隂 沉,冷声质问道:“休得妄言天意,危言耸听。昔黄巾为祸,董卓簒僭,诸侯并起,日何不食今孤振旅定难,中原初安,日何食之其谁失德,天子耶抑孤耶”

段瑕面不改se 地回答道:“臣按旧录,建安六年九月庚午朔即有食,朝廷乃诏三公举至孝二人,九卿、校尉、郡国守、相各一人,皆上封事,靡有所讳,以息天怒;七年春二月丁卯朔又食何言昔日所无愿大王勿轻天意也。”

话音才落,就听旁边是勋突然开口:“思阙段瑕字所言,何其谬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