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百合 第 10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天香百合更新时间:2021/01/24 04:45字数:6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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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这样的分歧,这个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这样也好,有一个病重住院的女儿,当母亲的怎么能够幸福的结婚呢?

天气越来越冷了,淑百的电话传来的消息非常令人不安,尽管淑百总是对我说,会有办法的,有李南在。我相信李南会全力以赴的,但是,疾病是一个更强大的恶魔。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天地混沌,满天飞沙走石,江水从天上倾倒下来,我在梦中喊道:天塌了!

天没有塌,阳光还照样灿烂,江水依然无声地流动着,向着它的目标或是一个承诺奔去。

我焦虑的心情难以抑止,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的脖子上的皮肤奇痒,长出了像癣一样的东西,我到医院去看,医生告诉我我得的是神经性皮炎,病因是焦虑过度,我终于要借助安眠药来入睡了。

国庆节的时候,丽江的客人达到了历史最多的时刻,每一个客栈里都住满了人,没有一间空房,从节日的第一天开始,客栈就已经是满满的了,有些主人不得不把自己住的房子也腾了出来,后来再也住不进一个人了。早晨起来一看,玉花江边竟躺着人,衣服上、眼眉上、还有脸上的胡须,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善良的丽江人心里实在是难过了,他们把那些躺在玉花江边的人请回了家,他们在院子里升起了火盆,彻夜不停地燃烧着,房檐下住满了人,主人把可以取暖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个客人的身上盖了一件青灰se 的长褂,这倒没有什么奇怪的,是这家主人的先辈穿过的,这时也派上了用途。

我们家的院子里自然也收留了很多的人,有两个女孩被母亲安排进我的房间,一个七八岁,一个十三岁。阿明只有暂住画廊,两个女孩和我挤在一张床上。一天,半夜的时候,一个女孩竟紧紧地把手臂环绕在我的脖子上,她一定是把我当成是她的妈妈了,我的身体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有许多小树芽在突突地往外冒,接着我觉得鼻子酸了,一股热热的潮流向我的眼睛涌去,我想到了我的天一,我十分感谢这个在梦中想妈妈的女孩,我长久地把她搂在怀里,我沉浸在做母亲的幸福里。

国庆长假总算应付过去了。

没有多久,在一次电话里淑百终于向我坦言,我打到她卡上的两万元已经用完。我急忙又把五万块打到了她的卡上,我很感谢淑百能让我和他们一起来帮助天一战胜病魔,但是,我同时感到,事情比我想象得要严重。

合新的来信证实了我的判断:玉香:你的回信我已经收到,回来以后一直非常想念丽江,想念老爹和玉娘,一个大男人了,也许不该这样情感丰富。没有办法,真是感谢发达的电子工业,可以又快又稳地传达信息。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借助电子邮件,就是在电话里,我也说不出这样抒发感情的话。

我现在腿伤已经完全好了,前几天到修理厂取回了摩托车,我还是喜欢这家伙,你说让我买个汽车安全些,但是,我还是喜欢摩托车,感觉这玩艺更适合男人。说到这里,也许你觉得我太矫情了,男人是不需要借助什么工具来证明的。的确。但是,我经常很厌恶自己,很痛恨自己,甚至骂自己不是男人。我是愧对男人的名声的,男人是相对于女人的一个词汇,那么男人是应该守住自己的女人的,可是,我没有做到,我说过没有遗憾的人生是不存在的,但是,像我这样的遗憾也是很残酷的。也许这样的话你听起来很莫名其妙,但是,就是想和你说说,这样的话像是痴人说梦,但毕竟是要说的。

还有就是要告诉你,我昨天到医院去看天一了,这次距我上次看她的时间才五天,感觉她的情况又不太好,那一次她见到我还能表达兴奋,这次感觉她是那么的弱,似乎连笑也能累倒她,太让人心疼了。最让人心疼的是天一一见到我就说想弹琴,钢琴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已经离开钢琴那么长时间了,可想她心里的那一份失落,她不仅要承受身体的痛苦,她还要承受精神的渴望。对于一个天天与钢琴为伴的孩子,这是一个比别的孩子多出的痛苦。可是谁又能帮她呢?

淑百送我出病房,泪流满面。

我真是不明白,老天真是嫉妒红颜,嫉妒天才吗?

玉香,这些话也只能和你说,我感觉到,除了淑百和李南以外,我们俩是最爱天一的人了,看到这一切,我的心真是像刀砍了一样。我想起多年以前我所经历过的亲人的死别,我觉得有一种天昏地暗的感觉,非常可怕,那样的感觉太痛苦了。

好在现在的医学真的很发达了,我祈求老天帮帮天一,也帮帮我们!

看完合新的来信,我失声痛哭起来,我仰靠在椅背上,任泪水在我的脸上滂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一个无辜的生命来承受痛苦?为什么不把天一的病痛转移在我的身上,我才是那个唯一的罪人,是我把天一带到了这个世界上,错就错我一个人,要罚就罚我吧!我宁愿被惩罚千次万次,我宁愿接受最残酷的惩罚,只要放过天一,放天一一条生路啊!

我决定到昆明去,就是不能见到天一,我也要和她待在一个城市里,只有这样我才会安静一点。

阿明没有说什么,自从我们因为婚事的举办方式有了分歧以后,两个人在相处的时候都很小心翼翼,生怕再有对感情不利的事情发生。阿明听说了天一的情况以后也非常着急,他说他理解我,如果叫我在丽江干着急,我会比死还难过的。我听了阿明的话,感到最理解我的还是阿明,我们相处多年,更多的时候是他事事想着我,让着我,他是在宠着我。只有这一次,在婚事的举办方式上他坚持了他自己的意见。我想,等天一的病情有所好转以后,我会考虑妥协的,因为,我不愿意失去阿明。

临走的时候,阿明对我说:“玉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阿明的话差点让我流下眼泪,我点点头。

阿明又说:“玉香,等天一的病治好以后,我们好好的过日子,我不能失去你。”

我说:“怎么会呢?我们都不能失去对方。”

阿明说:“玉香,有一件事我对不起你,可是……”

“什么事?”我问。

阿明说:“还是不说了。”

阿明一直是一个很心细的人,一点小事他也会看得很严重,我想一定不会是什么大事,他不想说也就不说罢了,天一的事才是我生活中的头等大事,我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开玩笑地说:“只要不是你有了另外的女人就行了。”

阿明信誓旦旦地说:“不是!有你我已经知足了。”

我笑了。

阿明还想说什么,我说:“家里就交给你了。”

其实我说这话完全是多余的,我每次离开丽江,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牵挂,因为阿明总是会把家里的一切照顾好的。

接下来,我踏上了丽江通往昆明的道路。

这条路我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过去,从丽江到昆明是一件很大的事,通常是天刚蒙蒙亮就上了长途汽车,进昆明的时候,已经看得到昆明的灯火了。自从前年修了高速路以后,丽江到昆明的时间就缩短为四个多小时了。出了丽江城,过去的老路是伴着玉花江向前的,玉花江蜿蜒延伸,公路也弯弯曲曲。高速路把玉花江甩到了一边,只有很短的一段路线能看到玉花江,再走玉花江就好像飞了一样,从坐车人的视线里飞出去了,不见踪影。

不论出丽江或是进丽江都要翻过一座高山,在山顶上看丽江,丽江就好像是一幅画中堆了一堆没有调和的绿se 一样,浓绸得化不开。丽江是上帝宠爱的地方,丽江地下充沛的水,把一个地表面的丽江滋养得油绿油绿的。

丽江是我深爱着的一个地方,也是滋养我的地方。

在一年中最y冷的时刻登上通往昆明的长途客车,我觉得自己就好像坐在一个冰窖里,看着车窗外面渐渐消退的绿se ,还有被风刮起的树叶,我想起了我做的那个“天塌了”的梦,心情格外的郁闷,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晕车也发生了,我吐得一塌糊涂,满嘴苦涩。

终于到了昆明,我一踏进我万科的房子,就给淑百打了电话,我告诉淑百我已经到昆明了,淑百大吃一惊,一个劲地问:真的?真的?

当淑百确认我在昆明以后,就提出晚上见面,她说有重要的事找我商量。

听了淑百的话,我久久平静不下来,心里激动得要命,不知道是什么消息在等待着我,当然,我可以猜到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但是,我能参与到商量治疗天一的病的讨论中,我真是感激万分,只要能为天一、为淑百和李南做点事我才会心安。

我安顿好了以后,就待在房子里,本来应该事吃饭的时间,但是,我一点食欲也没有,不想吃就不去吃了。我打开了电脑,准备给合新和孙萍各写一封信,告诉他们我到昆明的消息。这次,我预感到在昆明的时间会长一些,所以我把笔记本电脑也带来了,我住的地方本来就有宽带线,我们一入住的时候就开通了。

两封信都写得很简单,只是报告了我到昆明的消息,别的没有多说。

接下来的时间,我在等待着和淑百见面。我从丽江带了许多母亲腌渍的咸菜,都是天一喜欢的,天一从来不知道这些咸菜的出处,但是,听淑百说她爱吃极了,有丽江带来的咸菜的时候,她的饭量会大很多。除了咸菜,我还带来了丽江特有的泡梅子,我母亲泡出来的梅子,又脆又酸甜,非常好吃。也是天一的最爱。

见面的地点就在医院附近的一个茶楼里,淑百一见到我,话没有说出来,眼泪就下来了,我们拥抱在一起,淑百的身体在颤抖,我能感觉到她在竭力地控制自己。淑百从来都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很少流泪,更很少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我的心潮潮的,一股一股的热流向嗓子眼涌来,我在要求自己,忍住,忍住,我不是来和淑百一起哭的,我是来帮助淑百的,我是来救我的女儿的。

淑百平静下来以后,喝了一口茶水,她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窗外,接着,她说:“玉香,我和李南想过了,我们什么办法都想过了,永远血透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况且天一现在的情况,必须……。”

淑百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必须什么?”我问。

淑百犹豫了一下,说:“必须做肾移植手术,也就是换肾。”

“那就换啊。”我迫不及待地说。

“可是……。”淑百看着我,欲言又止。

“什么?你说,说啊。”我催促道。

“可是,肾源很难找到,在这之前,李南已经在做准备,但是目前没有合适的肾源,最要命的是,天一现在已经是n毒症晚期了,她没有时间再等了。”

“什么?”我只觉得忽然间天旋地转,“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办呢?淑百,怎么办呢?”

“可是,可是我和李南都不能给她换啊!”淑百突然喊道。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们和天一没有血缘关系,而我……对,只有我,我能……

“换我的,我的!”我大声说道。

淑百看着我,说:“谢谢,谢谢你,玉香,看来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只是,你……。”

“淑百,我高兴啊,只要能救天一,我就是死都可以啊,这个你应该知道。”

淑百点点头,泪水一下子盈满了她的眼眶。

我也突然鼻子一酸,泪水冲进了我的眼眶,我知道我是因为高兴,我真的是高兴,终于找到了可以救天一的办法了,天一有救了,天一又可以在阳光下享受生活了,她可以上学,可以弹琴,可以笑,可以舞蹈,她还可以恋爱,可以结婚,她会成为一个母亲,她会和一个爱她的男人一起到老……想到这一切,我体会到了一种从来没有的幸福感,我尽管已经有一个15岁的女孩,但是,我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做母亲的快乐和幸福。

淑百拉着我的手说:“我多么希望这一切是我来做。”

淑百的话又让我心里一阵发酸,我莫名的有一种禸 疚的感觉,仿佛淑百不是天一的亲生母亲是我的过错,应该是由她来给天一换肾才是。我看着淑百,说:“天一是你孩子,你是天一唯一的母亲。”

淑百忙说:“不,不是的,玉香,不要这样说,天一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一的健康和幸福。”

听完淑百的话,我的泪再也包不住了,泪水一长串地滚过了的脸颊。淑百太爱天一了,是淑百把一个襁褓中的生命养育成一个仙女一样的女孩,没有淑百就没有幸福的天一,淑百的前世一定是一个天使,她该是故事中那个天上的玉花吧。

第二天早晨,我如约来到了医院,淑百问我要不要先见见天一,我知道淑百是心好,但是,我已经考虑过了,依天一现在的身体情况,她的生活越平静越好。我摇摇头,淑百也好像松了一口气。

在主任办公室里,我见到了李南。李南相对于淑百来说沉着得多了,他一见到我就满脸的笑容,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忽然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本来一直绷得很紧的那一根神经,也终于可以松一松了。可是,我的鼻子却很不争气地又酸了,或许是那种高度的紧张,突然得到放松,就松得连眼泪也藏不住了。

李南递给我一张纸巾,说:“女孩子就是眼泪多。”

我揩干了眼泪,抬起头来看着李南,李南说:“天无绝人之路。会好的,会好的。”

我坚强地点点头,我知道现在除了面对病魔、面对不幸,我别无选择,哪怕是真正遇到了绝人的路,不也要去面对吗?何况,有淑百和李南和我一起面对。

我说:“有你在,我不怕。”

李南笑笑,说:“你要准备好。如果肾功能移植功能评估通过的话,你也要接受手术。”

我说:“我知道,别说是手术,就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只要天一好了,就值。”

李南说:“还没开始呢,就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是对我这个医生不信任啊。”

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必须接受一系列肾功能方面的检查,才能最后确定我的肾是否适合天一。

我穿行在病房的走廊里,熟悉的味道又蜜蜂一样窜进了我的鼻子,那股带着青瓜清香的甜味,让我感到舒服,我大口地吸着,想着我能够救我的女儿,我简直幸福极了,那样的感觉比我看到初生的天一时都幸福。才做母亲的幸福和让女儿重获生命的幸福是不一样的,那时是惊叹于创造了一个生命的幸福,而现在的幸福是一种历经相思以后获得的。我甚至有一种自己很伟大的感觉。长期以来,我一想到天一,我就禸 疚,原因是我感到作为一个母亲,我对于天一来说太无用了,我不能给她爱,更不能给她照顾,我不能为她做一个母亲该做的。现在我终于有用了,因为我的生命的存在,天一的生命必然有救。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在等待检查的结果,我心里更多的还是幸福感,我几乎不会想我的肾适不适合天一。这有什么好想的,天一出自我的身体,是由我的身体组织做成的,她必定是带着我特有的印记存在的。

我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为了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去救女儿,我每天精心安排自己的饮食,专门订了一个食谱,小区禸 有一个副食品市场和菜市场,几乎需要的什么东西都能买到,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买菜做饭吃饭。

孙萍和合新都分别给我回了信,他们都提出要请我吃饭,要见面,我拒绝了。我也很想见他们,但是比起救天一这件事来,其他的什么事都可以放到后面去。

我没有把我即将做的事情告诉他们,这本身就是一个我自己的秘密。我甚至没有告诉阿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阿明,我心里就忐忑起来,要说的话也就又憋进了肚子里。

两天以后,我还是在电话里把这件事告诉了阿明。

“你说什么?你要做手术?”阿明惊讶地问道。

“是准备做手术。”

“为什么?”

“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为天一。”

“你说要换肾?”

“是啊。”

“你是说把你的肾切了,给天一。”

“是。”

“那你……你不是就少一个肾了吗?”

“有一个肾就已经够用了。”

“这……这怎么行呢?”

“怎么了?”

“非要这样吗?我是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个不就是办法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你的肾呢?”

“我是她的母亲啊。阿明,你……你怎么了?”我没有想到阿明会是这样的反应,我的语气里明显地带着不满。

“可她还有父亲啊。”阿明全然不顾我的语气,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举着听筒,一下子失语了,难道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吗?如果能找到天一的生父,一切都将改写,还会有今天吗?

我气愤地放下了电话。

过了两秒钟,阿明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玉香,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你根本就不理解,你要是理解你会这样说吗?”

“我是说,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还有别的路可走。”

“要有,还轮得到你说吗?你难道不知道,天一从出生到现在,我这个当母亲的为她做过一件事吗?我还像是一个母亲吗?我还配做一个母亲吗?就是退一万步说,天一是我养大的,难道她需要我的时候,我能不管吗?”

“要管,当然要管。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不仅仅是为天一一个人活着的,你还要想想别人啊。”

哦,原来如此,还有什么好想的,不就是要想想他吗?他怎么一点也不理解我的心情呢?居然还说出这样让人生气的话。我决定不再和他说什么,我坚决放下了电话。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我没有搭理。我心里难过极了,在这个时候,我是多么需要他的支持和安慰啊。我不仅没有得到安慰,还让我看到了他的自俬 。人原来是这么复杂,在生活中风平浪静的时候,一切都那么显得有修养、有道德,宽容、厚道,可是,遇到难事,就仅仅是一点难事的时候,人怎么就换了一张面孔了呢?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那些房子里透出的一团一团黄se 的灯光,我忽然有一种落寞的感觉,鼻子酸了,眼泪含在眼眶里。几天来总是沉浸在能救女儿的那一份幸福之中,现在混杂进了一种凄凉和悲哀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冻住了,人的感情都僵硬了,只有我,我用我单薄的身子来温暖我的孩子,想到这,眼泪滚落下来,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第九章

几天以后,我终于等来了结果,没有想到我的肾不能作为天一的肾源。

这个结果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思想准备,我对李南大喊大叫:“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弄错了。李南,你应该知道,天一是我身上掉下来的r啊!怎么会不合适呢?”

淑百说:“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李南的错。玉香,这是科学。科学是无情的啊。”

淑百和我抱在了一起,我们在李南的办公室里痛哭起来,过去我们总是在一个人哭泣的时候,另一个人保持克制,现在我们什么都忘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我觉得我正往一个可怕的深渊掉去,我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惟有和淑百一起痛哭,才能避免落得更快。

李南背对我们,站在窗前,我看不到他的脸。

不知道我们哭了多长时间,李南突然说:“会有办法的!一点会有办法的!”

他像是在对自己鼓气,也像是在安慰我们。

我和淑百停止了哭泣,我们都看着李南。李南有职业医生的素质,他可以临危不乱,沉着应战。

突然,淑百说:“还有希望,佐罗!佐罗!”

淑百的话不仅没有给我希望,我觉得我真的掉进了深渊,我手脚冰凉,脑袋一片空白。

淑百关于“佐罗”的重提,既是深渊的谷底,又是希望的萌芽。

我回到了住处,再也没有了几天前的欣喜和幸福,只觉得那个房子更像是一座坟墓,是埋葬了我的希望和幸福的坟墓。可是,除了这个像坟墓一样的房子是我在昆明的唯一的栖息之地外,我还能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瘫在沙发上,眼睁睁地看着夜幕的降临,仿佛在等待死神的光临。天完全黑了,屋子里没有一丝的热气,我觉得我的血y已经不流动了,我已经冰凉了。

我在死亡的空气中游荡,游荡……

突然,惊响起来的手机的铃声把我一下子拽回了现实。在黑暗里,我抓起手机,看都没看,就打开了机盖。

“你总算接电话了。”

是阿明的声音,自从那天不愉快以后,我赌气不接他的电话。

突然听到了阿明的声音,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呜呜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玉香,怎么了?快说啊。”阿明急得大喊大叫。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还是一个劲地哭啊,哭啊。

“玉香,对不起。对不起,我伤了你的心,我后来想想,的确是我不对,我是有俬 心。我错了。你想怎么就怎么,等你手术的时候,我到昆明守你,真的,我会守着你,我会永远守着你……。”

“阿明啊。”我边哭边说,“我……我不能做手术了。”

“怎么回事?急死我了。”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我就把检查以后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阿明。

阿明听后,“哦”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他说:“会有办法的。玉香,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有办法的。”

接下来,阿明对我说了许多宽心的话,我焦躁不安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缓解。放下阿明的电话,我脑袋也恢复了理智,我对自己说: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天还没有塌下来。一定要坚持,必定会绝路逢生的。

寻找“佐罗”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淑百也清楚这一点,李南也在网上发布了寻找肾源的sos。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竭力把记忆的大门打开,我竭力把自己从记忆的大门里塞进去,顺着时间的隧道寻找关于一个男人的蛛丝马迹。

这样的努力很困难,十六年前的往事在我的脑袋里就仅仅是一些se 块,各种颜se 的se 块,有的se 块很厚,把后面的一切挡得严严实实,有些se 块轻薄如纱,我可以透过一丝缝隙窥视一下,但是,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很重要的是我难以集中精力,稍不留神天一那一张完美的脸庞就出现在我的脑袋里,正是天一的完美让我不能接受她被破坏或是毁灭,不能,绝不能。

有一天,昆明下起了雨。这在昆明是很罕见的,不是雨季,怎么会下雨呢?雨是细小的,像是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到来,所以落下的也就小心翼翼,和地面碰撞时发出的声音也像是蚂蚁迈动着匆忙的脚步时发出的沙沙沙的声音。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雨点的落地,听雨点落地时发出的声音。那些雨点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涟漪,那涟漪匆忙闪动着,我呆呆地看着,很入迷。有一会儿,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我忽然把那些闪动的涟漪看成是黑夜里闪动在天上的星星了,小涟漪居然和星星重叠了。

记忆的通道闪烁在星光之下,一段熟悉的旋律从远处传来,悠悠地滑进了我的心里;一个朦胧的身影站得远远的,不,是一双眼睛,远远的、却是痴痴地在看着我,在十六年前的每一天,在我就读的那一所艺术院校,在迷漫着大雾的早晨,一个身影在追逐着我,像是一场游戏,是的,像是一场游戏。让我这个刚刚进入大学的女孩子,有了一种新奇的感觉,我以为这也是大学的一部分……

佐罗,佐罗,你如果是一个真实的存在,那你究竟在哪呢?

我和淑百依然每天电话联系,我最担心的是天一自己精神的崩溃,她毕竟是一个15岁的少女了,她有一个自己丰富的精神世界了。淑百说,天一太让她感动了。天一的身体已经很弱很弱了,整个人都好像被注了水一样,浮肿得让人心疼,可是,天一在面对淑百和李南的时候,依然晃动着一张笑脸,实际上,她已经承受不起笑容了,她浮肿的脸连笑容举起的沟壑都不能存在了,但是,淑百还是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阳光。淑百说到这里就止不住抽泣起来。

我为我的女儿骄傲,她一定是不能被轻易击败的,不论是疾病还是困难。

这一天下午,我依然是在屋子里等待着,这一点等待尽管是折磨人的,但是,我还是心存希望,我相信在某一时刻,一个电话会带来希望的信息的。

电话铃真的在盼望之中响了起来,我一接听,原来是合新,合新说:“玉香,我就在你楼下等你。”

我自从来到昆明以后,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合新发来的电子邮件,他多次约我见面,但是,我一直以种种借口推辞了,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在天一的肾源没有确定消息的时候,我不想有任何社交活动。一个人独处,让我感到离我的天一更近一点。

“什么?”我没有想到合新会不事先打电话或是发邮件联系一下。

“玉香,我一定要见你。”合新坚定地说道。

我心里很纳闷,合新怎么会变得像一个小年轻一样,行为中透着一股子冲动了呢?他毕竟不是一个小年轻了。我又一想,或许他个人遇到了什么事,需要我商量。我想,真是屋漏偏遇下雨天啊。我这里还没有搞清爽呢?我真是无力再去帮助另一个人了。

“好的,我马上下来。”

合新已经完全恢复了,他站在我的面前,我还是在心里暗暗惊了一下,他身材高大魁梧,身上穿着一件深蓝se 的“耐克”外套,下身穿一条牛仔裤,还是剪着很平整的板寸头,一看他就是那种标准的帅哥。

“为什么事先不来电话预约?不像一个绅士哦。”我说。

“对不起。”合新的声音有些过于严肃,全然没有我们在丽江结下了友谊的感觉。

看他这个样子,我也就不敢再说什么。我带合新去了我和孙萍常去的那一家酒吧,那里环境安静,不仅仅喝酒,还可以吃饭。

我们坐了下来,没有什么客套的寒暄,合新问:“玉香,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尽管我们每天都处于事情的当中,正为天一的肾源焦急不安,但是,合新对于这件事并不知道,他现在说话的口气和在电子邮件上谈话的口气完全不一样。

“没……没有什么事啊?”我支吾着,不知道他说话的意思。

“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我在最困难的时候,是你帮助了我,现在你有困难了,当然我要帮助你啊。”

合新的口气很真诚也很着急,可是,叫我和他说什么呢?又从何说起呢?我犹豫着,心里头莫名地翻滚着一股一股的热潮,那种有话却不能说的滋味让我感到委屈极了。

“阿明给我打电话了,他说,我可以帮助你。他还说,除了我,谁也帮不了你。到底怎么了?难道你连我都不能信任吗?”

“什么?阿明给你打电话了?”

合新点点头。

“他说什么了?”

“他就说要我来找你,帮助你。”

“他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我一时被憋住了,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对合新说,说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玉香,你……你说啊,阿明给我打电话时的口气非常着急,我就想肯定不是一般的小事。你……你应该信任我。”合新停顿了一下,又说:“说实在的,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亲人。”他说完这句话,低下了头,我感觉到他很动情。

我什么也不想了,我说:“我……我遇到了最难的事……。”

刚一开口,我的眼泪就不可控制地涌出眼眶。

合新扯了一张纸巾递给我,什么也没有说。

我揩了揩眼睛,让自己镇静下来。

我说:“合新,你知道吗?天一是我的女儿。”

合新惊讶地看着我,傻了一样半张着嘴。我想,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意外了。

接着,我就把当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合新。在我讲述的整个过程当中,合新一声不吭地听着,他神情专注,完全进入到了我所说的事件当中了。

“可是,我……我找不到佐罗了。”说完以后,我又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合新扯了张纸巾,在自己的眼窝处揩了一下。

“找不到佐罗,就救不了天一。”我说。

“我知道了。”合新说。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一切,我知道我该怎么来帮你了。”

“谢谢,谢谢你。合新,有你这句话就已经给我很大安慰了。原来,我一直想关于天一的身份,一定要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这样对天一好,有利益天一的成长。可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说,是不是我当年怀天一的时候,不良的情绪影响了天一的身体?”

“不,不是。绝不是。”

“到底是为什么呢?天一要遭受这么大的折磨呢?”

“玉香,你……你没有错,你和淑百、李南都没有错,你们……你们都很伟大。倒是我……我……。”

合新说着,又急急忙忙扯了张纸巾在自己的眼窝处擦拭着。

“谢谢你,合新,谢谢你。”

合新摆摆手,把头埋得深深的,他在流泪。

片刻,合新说有急事要赶快回去。我们起身告别。送走了合新,我才猛地想起,晚饭我们都没有吃,就这样匆匆忙忙分手了。

我的情绪还一时调整不过来,也没有食欲,我就沿小区的道路慢慢走着。冬日的黄昏,竟比起白天来多了一些温暖,温暖是来自天空中的晚霞,还有地上奔跑着的小孩子的嬉笑声。这个时候,是小区中最热闹的阶段,小区里精心设计的供人散步的道路上都走着人,或是年老的伴侣,或是手牵着孩子的年轻夫妻,也有成群结队奔跑的少年,倒是很少有像我一样的单身女人。我尽量拣人少的地方走,只是独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很奇怪阿明怎么会给合新打电话,合新除了能够尽一个朋友的友谊之情来安慰一下我以外,他能做什么呢?而且合新也很奇怪,明明是为我而来,却又突然说有急事,除了获得了一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外,他什么都没有说,他说他知道怎么帮我了,就这样一句话,倒是给我留下了悬念,而不是希望。

这天晚上,我回到家里,打开邮箱,我发现了一封新邮件,打开一看,是合新的来信。

玉香:我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在已经逝去的岁月里,我朝朝暮暮等待的就是这一天。现在我等来了。但是,我是不该获得这样心想事成的回报的,我不配。

我之所以匆匆忙忙离开了你,是我没有勇气面对你,没有勇气说出我应该对你说的话。但是,我必须对你说。当我的手指敲在键盘上的时候,我竟有一种行尸走r般的感觉,我不知道我的灵魂在何处。

我痛苦万分。

玉香,我就是你要寻找的“佐罗”。

当这一排字跳进我的眼帘时,我怀疑时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我揉了揉眼睛,甚至把脸凑近了电脑的屏幕,我看得清清楚楚,当我确认之后,我只觉得一阵晕天黑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怎么可能呢?

过了一会,我接着往下看。

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是不公平的,当你那一天随淑百来到病房,来到我的身边时,我就认出你来了。你镌刻在我的心里,日日夜夜。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你的笑脸、你的身姿就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了。所以,那一天见到你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如梦境一般。我寻找你,如大海里捞针一样。一天复一天,一年复一年。从北京找到了这里。没有想到,在我绝望的时候,你却从天而降了。

那些日子,对我来说,是从一个幸福的颠峰一下子回落到痛苦的深渊的过程。幸福是因为你的失而复得,痛苦是因为一切都晚了,当我见到阿明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再也不能拥有你了。

本来,我以为这一切都将随着我们生命的消失而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了。秘密将被我一个人带进坟墓,让我一个人永远承受秘密的折磨。

没有想到,老天帮助了我,他让我在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在你的身边,与你共同度过难关。

天一是我的骨r,这是多么大的喜事,又是多么大的福分啊。谢谢你,谢谢你玉香。

有一位哲人说过:时间是抹平一切创伤的良药。对我来说,时间是压在我身上一座沉重的大山。时间让我的希望一点一点破灭,让我越来越难以承受。可是,我现在还是要用“转眼间”这个词汇,是的,转眼间十六年过去了,对于发生在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的幸福,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你眼睛里发出的光芒、你额头滑润的皮肤、你身体散发的清香、你像的岩浆一样的激情……这一切都清晰在我的心里,也时刻浮现在我的眼前浇注着我干躁的心田。

你给予我的,是我一生一世不能偿还的深情。

我对不起你。我极不想说这一句话,我知道,我欠你的不是这一句轻飘的俗语能承载的。可是,我想不出别的词汇了。玉香,我就是低头跪地请求你的原谅,你也是可以蔑视我或唾弃我的。

十六年你受了太多的苦,十六年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如果,如果有来生……

玉香,我能救我们的天一,我一定能救我们的天一。相信我。

天哪,这是什么事啊。

看完了合新的来信,我很长时间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环境已经不存在了,我的躯体也仿佛不存在了,我像一个游魂一样飘荡在空间,不知道自己能落在何处。

突然,我的电话铃响了,我一接听,是合新。

“玉香,我在你的楼下。”

“……”

“我能见见你吗?”

“……”

“玉香,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了。”

“……”

“玉香,我们当面谈谈,好吗?我有很多的话对你说。”

我依然是没有说话,一切竟然来得是这么突然,来得是如此的奇怪,我实在是不能因为“佐罗”的再现而欣喜若狂,我做不到,相反,我有一种陷入了一场y谋之中的感觉。

“你回去吧。”我说道,我的声音平静和冷漠得让我自己听了都吃惊。

“玉香……。”

没等合新的话说完,我就绝决地挂断了电话。

合新的电话一下子把我拉得了现实当中,我认清了我所处的位置,我也认清了我自己。我不可控制地大哭起来,我的哭声中包含了委屈、包含了惊喜、包含了气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