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梨涡 第 17 节

作者:未知书名:她的小梨涡更新时间:2021/02/13 00:41字数:6641

  

层灰,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了。

总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提着热水瓶去开水房,偶尔路过篮球场,甚至坐在早餐店里,一个人安静地吃完饭。和穿着白se 球衣的男生擦身而过。在这些无数个不重要的瞬间,总是回忆起他。

脑海里只要一有念头,就抑制不住地蔓延开。

那段放不下的日子,有时候也会想。可是想多了就难受,然后就强迫不再去想。

直到和他没见面的第四个年头,许呦大学本科毕业,她站在蓝天白云绿艹 茵上。

那天阳光正好。

她才知道,他就像高三那年的夏天。

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不论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忘记他,谢辞都不会回来。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有不切实际的念头。

是她不该,不该跟自己较真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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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忽然之间下得那么大,席卷了整个天地。似乎只剩下他们。

可是哪有什么突如其来的难过,其实就是一直在心里。

“我过得不好。”

谢辞说着,声音居然哽咽到模糊,“许呦我过得不好。”

只是见到她,就像一个导火索,把这么多年压抑的感情全部引燃,再也没办法克制。

许呦没有说话,假装听不见。

“许呦。”他又喊了一声。

“对不起我越来越糟了。”谢辞声音渐小,眼睛低垂下去。

眼前的他,被潮湿的雨淋得狼狈至极。

从少年到男人。轮廓变得更深,鼻梁清晰,下巴线条瘦削。

许呦手里捏着手机,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落在她脸上,顺着滑下去。

远处有辆车停了很久。是张莉莉的。

许呦看了很久。然后转过头来,平静地告诉他,“谢辞,你别堕落。”

说完,她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谢辞一个人呆在原地。

每个人都会累,会难过。但是没人能为你承担悲伤。

所以你别堕落。

因为不管你是死是活。

贫穷还是富贵。

生病还是健康。

难过还是开心。

从此以后,都跟我没有关系。

第58章 还车

“刚刚, 我可看了半天了啊。”张莉莉打着方向盘, 车拐了个换道。这里是高速路口, 她不敢马虎, 把闪灯打开。

许呦坐在副驾驶上,静静看着窗外,也没回话。

看她身上都湿透了,还在滴着水。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张莉莉把空调打开, 又看了眼后视镜, “你换身衣服吧。”

许呦反应了一下,“哦,对了, 我衣服还在车上。”

“你车留那店里修啊?里面东西呢?”

“再说吧。”许呦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等会到了在买一套。”她现在实在懒得回去。

“我说,你干嘛不回去你车上把东西拿了再走?”张莉莉视线从她身上飘过去, “你打算就带个手机出差啊?”

“”

见她无言,张莉莉咂摸着不对劲,又想了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许呦和男人在雨里站那么久, 明显不简单。

张莉莉好奇地追问,“刚刚那男的, 和你什么关系啊。”

“同学。”

“就同学?”她明显不信。

许呦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有一瞬间的怔忪, 很快就掩盖过去。

“长得还挺帅的,你什么同学啊。”张莉莉好像对谢辞很感兴趣。

也不知道那么远,她是怎么看清的。许呦敷衍道:“高中同学。”

“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许呦顿了顿, 将脸转向侧窗,“我们学校,打架闹事都有他的份。”

“”张莉莉沉默了,她笑着摇头,感叹,“不良少年啊。”

许呦也不说话。

然后就不再谈这个话题。

最后,张莉莉还是载着她回了修车厂。那辆奥迪上不了路,只能停在那。

许呦把简单的东西收拾好就上张莉莉的车走了,她在路上联系尤乐乐把自己留在那的车弄走。

这次去出差没多久。

她们要约的是禾城一个信息科技公司的老板,做一个以创业为主题的专栏报道。那个老板是个90后,毕业后自己打拼,然后把这家公司一手带入市场。

晚上在酒店,许呦对着电脑整理资料。

关键词就业、择业、创业。

“李超这个男人挺励志的。”张莉莉端着杯水,靠到她身后的墙上评价。

“不仅励志,好像还是个好男人,对现在的妻子很好。”张莉莉补充完,想了想,玩味道:“许呦,你说这算不算成功男人的标配?”

“不知道。”

许呦专心工作。

“那种有过人生沉淀,有定力的男人。”张莉莉声音压下来,“唉做我们这行看得多了,才发现其实好男人真的不少,就是自己遇不到而已。”

“”

记录到收尾阶段。许呦敲下最后一行字。

做正确的事,再把事情做正确。

然后合上电脑。

她今天淋了场雨,又和谢辞见面,简直像经历了场浩劫。

喷头里的热水从头顶上淋下来的时候,她闭上眼。

一瞬间想到的。

却是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忙了一下午,两人都累了,早早上床休息。

床头柜两旁的灯关了,浴室前过道的那盏廊灯还亮着,谁都懒得去动。

张莉莉睡不着,躺着玩了会手机,突然转头问:“对了,许呦,你睡了吗?”

“怎么了?”

原来她也睡不着。张莉莉收起手机,苦恼地抱怨,“刚刚我那个相亲对象,又在跟我吹家里多有钱多有钱,我要烦死了。”

“”

“可是我爸妈挺喜欢他的,唉。”

张莉莉是上海人。她家里长辈的思想很保守,不想她嫁到外地,就找个上海男人过。张莉莉从小就被灌输这种观念,所以找男朋友也先考虑对方是不是上海人,家里在市区有没有一套房。

一出来工作,就一直被催着相亲,对象三天两头换。

“许呦啊,你父母都不催你结婚吗?”张莉莉好奇,“我看你好像也没和谁谈啊。”

许呦笑了笑,“我爸妈不催。”

“那你也得找个男朋友啊至少,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过多苦啊。”

“还行,我觉得挺好的。”

张莉莉借着微弱的黄光打量身边的人。

其实许呦长相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柔,算不上有多惊艳的漂亮。只是和她接触久了,才发现这个小姑娘,性格是真的很好,也不会轻易妥协。而且不论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明明看上去娇娇弱弱的这么久身边一个男的都没有

像张莉莉她自己,典型的小女人。反正就想躲在男人身后,撒撒娇,安安心心地。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我今天和你去的那家修车厂,忘记问你了,你怎么把车开到那种地方去修啊?”

许呦咳嗽了一声,“怎么了,我朋友带我去的。”

张莉莉毫不掩饰自己惊叹的语气,“难道你没看到外面停的那些车?!”

“忘记了。”她对这方面没有研究。

张莉莉说,“你朋友应该是富二代吧,还挺喜欢玩车的?”

“”

“那里哪是简单的修车厂。”张莉莉之前做过和这方面有关的工作调查,一眼就能看出来。虽然场地有些简陋,可是那里随意停放着的,都是国禸 顶尖车展里难得一见的新款和经典款超跑。有一些车身还贴着俱乐部的标识。

她闺蜜的老公也在圈子里。所以张莉莉也算了解。其实在许多外人看来,超跑就是富二代攀比泡妞的工具,许多豪车的超跑俱乐部整天都是吃喝玩乐聚众销金。其实许多人是真的喜欢车,大多都是因为志趣,享受在赛道上疾驰的快感。

刚刚那里,明显就不是普通人去的地方。

反正也听不太明白。许呦的脸贴在枕头上,眼睛闭上了一会。

实在太疲累。

看她睡了,张莉莉过会儿,自动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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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回去申城。

许呦身体有点不舒服,把资料拷给张莉莉,打电话请了个假。她写了几个稿子备份,发到主编邮箱里。

一回家,餐厅上全堆着泡面桶。就知道尤乐乐不会好好吃饭,她无奈地叹气,拉开客厅窗户透气。随便收拾一番就去洗澡,然后倒在床上昏天黑地睡起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尤乐乐不在家。

外面刚刚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已经停了,安静地似乎能听到路边汽车驶过的鸣笛声。

许呦从床上起来,又坐了一会。从衣柜里随便挑出一件宽松的长裙套在身上。

她把头发随意扎在身后。拿了手机钱包和钥匙下楼吃饭。

刚刚下过雨,地面上还很湿。空气里翻着清凉,夜se 茫茫地笼罩在四周。

树间隔几步就挂着红灯笼,微风带着湿润地气。

许呦找了一家小餐馆坐下来,随便点了一小碗云吞。

吃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许呦把放在一边的手机拿起来,跟尤乐乐发微信。

【我的车呢。】

尤乐乐那边‘正在输入’半天。然后直接电话打过来。

“喂?你回来啦?”

许呦用筷子卷起一点面条,嗯了一声,她问:“我要你把车取回来,你忘记了吗?”

“不是啊,我去了。”尤乐乐提高声音,“你都不知道,我去的时候,他们非不肯把车给我,说你是重要客户,要本人亲自提车,把我给气的。”

许呦动作一顿,听到那边说,“然后我看他们一群男的,挺彪的,不好再争下去。还有你怎么跑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修车啊,还是什么重要客户,我看着就不靠谱。”

“”许呦头疼。她把筷子搁到碗上。

“我非要自己取?”

“对,他们是那么跟我说的,我也莫名其妙。我特么真是第一次见这么拽的修车厂。”说完之后,尤乐乐又补充,“真的,真不是我忘记了,是他们不给。”

许呦揉了揉额角,“行,我知道了。”

尤乐乐问:“我今天要晚点回去,和鹏鹏他们辉南那里去蹦迪,你来不来。”

“不去,我明天还要上班。”许呦拒绝。

“我就知道,我就随便问一句,反正你不上班也不去。”

许呦说了两句就挂断电话。她明天得用车,考虑半天,还是给李小强打电话过去。

餐馆里有些吵闹,她把钱付给老板,直接去外面通电话。

身边车如流水。

“许呦啊?!”李小强接到她的电话,明显惊喜了一下。

许呦犹豫了几秒,说:“是我。”

“有事吗?”

“我的车”

“噢噢,昨天修好了。”

“我什么时候能去拿?”

李小强嘿嘿笑了两声,“不用你去,你给个地址,让辞哥给你送去。”

“不用了。”许呦礼貌地拒绝,“这样不太好。”

“怎么不好了。”李小强有些急,话说的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我觉得挺好的!你和辞哥他不是,我就是想问,他还有可能追到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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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前天,李小强还在和阿力侃着呢,余光就看到谢辞从卷闸门外走进来。

全身湿透了,还在滴着水。神se 看上去就不好。

李小强还呆愣着,就看到谢辞径直朝自己过来。他伸出手,“把车钥匙给我。”

李小强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许呦的。”他蹙眉,也懒得多说一个字。

“你把车开进来。”谢辞冲着阿力刚说完,不出半分钟就反悔,“算了,别动。”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跑上楼去换衣服。

把身上倒腾干净了,又去捡把伞,撑着出去开许呦的车。

什么时候看过他这么讲究的模样,一群人面面相觑。

成飞过来询问知情人士李小强,“外面那辆奥迪,就是辞哥他?”

话说半截。李小强点头如捣蒜。

然后成飞就懂了。

那辆黑se 的奥迪缓缓开进来。在修车厂里最中央停下。

车子熄了火,谢辞靠坐在副驾驶上,很久都没有下来。就坐在那发呆,不知道想什么。

最后庞峰励看不下去,打开车门准备喊他。

车上有一股香皂混合了茉莉的清香。女人的味儿。

还没等他说什么话呢,谢辞眼睛就看过来了,他眉头拧起,“艹 你妈,手移开,别碰。”

庞锋励扶着车门的手一僵,“”

“得,我不碰成了吧。”庞锋励一个白眼,气不过,“你毛病了吧,谢辞。”

然而更过分的还在后头。

谢辞磨蹭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舍得打开车门下车。他提起旁边的工具,打开那辆奥迪的车前盖。旁边有人看到了,眼疾手快上去拦他,“我靠,别乱来啊辞哥,你手。”

“滚。”他顶开那人。

阿力也过来。他站在一边震惊道:“哥,你居然亲自上啊,不过这种小毛病,你修得好吗?!别给人家修坏了啊!!”

有人纷纷围在他旁边,纯粹地看热闹。

还有人要帮忙。

谢辞侧头看他们,“谁他妈都别给我动!”

一众人:“”

看把你给宝贝的。

不远处几个人坐着在抽烟,看到此景都忍不住喷笑。

一个人抽了口烟,笑着摇头,“自己姑娘的车就自己修啊,没毛病。”

阿力却在旁边默默不说话。

刚刚谢辞颓成那样,还要换身衣服再下去见那姑娘。

而且阿力一直跟在旁边,全程围观。谢辞看那个姑娘的眼神啊,真的很紧张。像是生怕人家不开心一样。

唉但是人家明显就对他很冷淡

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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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呦停在一颗树下,她眼睛自然低下,“你以后别开我和他玩笑了。”

“怎么?”李小强试探性地问,“你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

良久,许呦叹出一口气,“既然谢辞已经结婚了——”

“啊?等会等会。”李小强莫名其妙,打断她,“什么结婚了?!你说谢辞?!!”

她不做声。

“谁跟你说的!他旁边连个母苍蝇都没有!和谁结婚啊。”

许呦心头一跳,又想到那枚戒指。可是李小强那句话清晰地顺着话筒传到她耳朵里。

她不敢再听下去,下意识地,居然想要快速挂断电话。

李小强突然说:“跟你说句实话吧许呦,就这几年吧,主要是谢辞他的手——”

许呦一窒,动作生生暂停,声音有些发抖。

“他的手怎么了?”

第59章 误会

“你居然不知道?!”李小强声音满是诧异。

人来人往的长街, 许呦安静地站着。

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李小强重重地叹息,“我以为你们当初分手, 是因为他”

“谢辞的手。”许呦声音很轻, “他的手怎么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是后来知道的。”李小强说,“我有宋一帆电话, 你去问他吧,他应该清楚。”

说完, 那边重重叹了口气。

“我报电话,你记一下啊。”

“等会。”

许呦从钱包里翻出一只圆珠笔。她当记者, 随身带笔是习惯。

“你说。”她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笔尖抵住胳膊上那块皮肤。

李小强报完, 听到许呦问, “谢辞的呢。”

“xxxxxxx0723。”

许呦手一顿,愣了一下。

7月23号, 是她的生日。

宋一帆的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那边喂了一声。

“宋一帆,我是许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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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长椅上,对着面前的那棵树发了会呆。

直到腿被路过的小朋友不小心绊了一下, 才回过神。

许呦慢半拍地拿起手机,又按下另一串数字。她眼睛看着路边的路灯柱,等那边接起来。

几秒之后。

“许呦。”谢辞低低叫出她的名字。

“嗯。”

“你”那边声音略带迟疑, “你找我有事吗?”

许呦问:“我的车在你那吗。”

谢辞立刻回答,“我帮你修好了。”

她说:“谢谢你。”

“”

“你在哪,我去取吧。”

“不用了。”谢辞拒绝,“这么晚了,我跟你开过去吧。”

许呦沉默半晌,“好。”

“你现在在哪?”

“我小区门口。”

十几分钟后。

一辆熟悉的车缓缓停靠在她面前的路边,谢辞打开车门下来。

许呦接下他抛过来的钥匙。

“你怎么一个人啊。”他轻松地和她打着招呼,到她身边坐下来。

许呦没看他,声音很淡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

谢辞神se 一僵。隔了一会,才脸se 不自然,挠了挠头,很尴尬地说:“我猜的。”

许呦焦距定在自己的影子上,连余光也不给谢辞,“多少钱,我给你。”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修车费。”

谢辞眉头立刻就皱起来,“我才不要。”

月亮藏在云层里,不太明朗。不远处的街角亮起了红灯,车流断了一截,堵在路中央。

鸣笛声和人群的穿插嘈杂。

“谢辞,你吃晚饭了吗?”她问。

谢辞下意识脱口而出,“吃了啊。”

“不是。”他说,“没有”

“”

许呦:“我下次再请你吃饭吧。”说着就想起身走。

“现在就可以去。”他着急。

“你晚上别吃太多了。”

谢辞:“别啊,我吃得下。”

到后来还是没请他吃饭。许呦在路边停下。粉红se 的小房车,装饰地很少女心,卖一杯一杯的炒酸奶还有冰激凌。

“小姐,你吃什么?”店主是个小姑娘,穿着嫩绿se 的花边围裙。她关了正在看的视频站起身,嘴角仍然有笑容,眼睛触到谢辞时,明显一愣。

许呦仰头看招牌上的东西。她也没吃过,认真研究了一会。

谢辞就站在她身边,双手插着兜,顶着一头凌乱的短发。

他穿着黑t恤和牛仔裤,露出漂亮的脖颈,皮肤又白,给人感觉还是个高中生。

店主收回视线,随口给许呦推荐,“我们这里香艹 口味的冰激凌卖的比较好,奶香味很浓,但是因为有小饼干,甜度不会太过,小姐可以试试哟。”

“来一份炒酸奶吧。”许呦说。

“一份吗?”店主确认。

许呦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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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渐凉。许呦穿着碎花的波西米亚的背心长裙,赤躶 着双臂。她脚上穿着凉鞋,脚趾干净,没有涂任何颜se 的指甲油。

路过一家商场,人流进进出出。

“谢辞。”她突然喊他。

谢辞往嘴里送酸奶的动作一顿,“怎么?”

“你退学后,还上过学吗?”

她突然提及,让人猝不及防。

他把口里的东西咽下去,默了半晌,才说 ,“没有。”

“你的手呢。”许呦停下脚步,看他,“你的手怎么回事。”

“没事啊。”谢辞表情很自然,笑了一声,“你怎么了?”

“你把右手伸出来。”

他笑不下去了。

商场里放起流行乐团的歌,重重的节怕,一下一下像直接敲在心脏上。

头顶的广告灯牌换了一面,正当红的女星手举在脸边,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谢辞不动弹,磨蹭半天。

许呦就去牵他的手。

他不肯,直往后缩。

“——谢辞!”她第一次冲他大叫,声音甚至称得上尖利。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谢辞也被她那副模样吓住了,不敢再动弹。

许呦红着眼,把他的手扯过来。

一翻过来,她呼吸一停。

几条狰狞的疤痕横亘在他的掌心,尽管外表看上去已经痊愈,可是依旧触目惊心。

她的脑海里响起宋一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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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辞被他哥喊去救场。

宋一帆收到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谢辞倒在地上,血豁了一地。

人群跑动,有尖叫有哭泣,不知道大声喊了一声:“他不行了,快叫救护车!——”

一把尖刀插在谢辞右手上,捅了个对穿。宋一帆当场被浑身是血的他吓得不能言语。

捅谢辞的人是付一瞬找来的。听曾麒麟说,那个黄毛和谢辞曾经在停车场有过矛盾。两人遇上,新仇加上旧恨,那黄毛一冲动,上去就往谢辞肚子上捅了一刀。还好他反应快,用手去挡第二刀。

那是他第一次看曾麒麟哭。在医院抢救谢辞的时候。

红se 的手术灯亮起,曾麒麟跪在发凉的瓷砖地上。他跪在谢天云面前,声音又低又沉,“谢辞废了,我就养他一辈子。”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谢辞没被伤到重要器官,只是手伤比较严重。

医生出来跟谢天云交流。

“您孩子手掌被刀扎穿,影响比较大,手部血管丰富,肌腱也比较多,受伤以后容易出现不灵活的现象。他这次伤口比较深,肌腱断裂,伤到了掌骨上的神经很血管,属于贯通伤。要看以后他的恢复情况才能判断会不会残废,还是要病人做好心理准备。”

手术后几天。许呦来医院看过他。

谢辞醒了以后,听到自己以后可能会残废的事,很平静。平静到让别人都害怕。

后来没几天,宋一帆知道他和许呦分手了。

这件事闹得很大,两个学校的学生聚众斗殴,还差点出人命。引起的恶劣影响很快就传到市里教育局。所有参与这场打斗的学生全部被强制性开除,就连宋一帆这种围观群众也被停学了一个月。谢辞家里用了点关系让那个黄毛进局子。

谢辞有几天过得很颓废,整个人像一潭死水,掀不起来一点波澜。宋一帆推门进去,看他在病房里不吃不喝软弱的样子,就忍不住问:“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要分啊,我看着许呦也挺难受的,你就不能跟她说清楚吗?”

“说什么。”

“不是,那你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分手了?”

谢辞红着眼冲他吼:“你他妈知道什么啊?!!你们都知道什么啊?!”

宋一帆被吓着了,忙开口:“你别激动。”他其实想说,哥们,别哭了,我都看的都难受。

谢辞口里还在呢喃:

“你们都知道什么啊”

“我连我们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宋一帆暗暗心里叹息。他过了一段时间回去上学,在学校里偶尔会碰到许呦。他知道她成绩越来越好了。他们见面会打招呼,但绝口不提谢辞。

高三下学期,百日誓师大会完了。两个人在走廊碰面。

宋一帆和许呦迎撞上,她怀里抱着书,他停下来笑着和她打招呼。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听到许呦问:“谢辞他过得怎么样。”

宋一帆压住心里的诧异,考虑良久才跟她说:“他啊,过得挺好的,身体基本上都恢复了,没什么大毛病,你不用担心他了。”

“都好了吗。”沉默良久,她看着外面的天,声音轻轻地问。

宋一帆用力点头,“都好了!”

许呦似乎恍惚了一瞬。宋一帆没敢打扰她,陪她安静地发呆。

良久,学生都陆陆续续回了教室,走廊上基本上没了人,两人还站着。

“我知道了。”许呦似乎回过神。

说完这四个字,她就走了。

高考放榜当天,许呦和许星纯并列第一成为市理科状元,成为临市一中的骄傲。

毕业典礼是两天后。许呦胸前别着一朵花站在全校面前和校长合影。

她手里握着话筒,代表一整个年级发表演讲。

台下掌声雷动。

谢辞偷偷溜进来,站在最后面。他跟着别人一起鼓掌。

后来。

等宋一帆回头找人,才发现谢辞早已经没了人影。

---

一滴滴泪水坠到手心,烫得谢辞手蜷缩起来。

明明平时都不太灵敏,这点温度都快烧到心里去了。

许呦低着头,但是他知道她哭了。

“许呦,你哭什么啊。”谢辞口是心非,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她默默不说话,头也不抬,眼泪还在一滴滴地砸下来。

于是他只好翻手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看。

“我早就不疼了。”谢辞说。

许呦仰起头,泪眼朦胧,“谢辞,你当初不是说,死也不会跟我分手吗?”

“”看她这么难过,他还笑的出来,“你把我的话记这么清楚啊?”

“你自己说的,死也不跟我分手,后来还不是跟我说分手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哭得快要喘不过气。

眼泪忍不住,怎么都忍不住在往外涌。

用左手替她擦去泪,谢辞很直接地说:“我手废了啊。”

他其实之前怕让她知道自己残疾,不过她已经知道了,就无所谓了。

“”

就连许呦都没料到他会这么诚实,直接这么坦白了出来。她居然说不出一句话,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团气出不来。

过了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为什么这几年不来找我?”

“”

谢辞陷入短暂的沉默,脸se 变得有些不自然,“我看你过得挺好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找我?”她追问。

“你的车,是我修的,刚刚是你要我来的。”他厚着脸皮假装失忆。

许呦:“”

她又想哭,又被弄得生气,“谢辞,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谢辞不说话,像是默认了。

“那行啊,你以后就一直这么伟大吧,一直别找我。”

“我就想跟你当朋友,没想别的了。”谢辞说。

许呦动作一顿,她抬起手背擦眼泪,“你有多远滚多远,我早就烦透你了,我不跟你当朋友。”

边说着,眼泪还不争气地掉。许呦说完转身要走。

手腕被谢辞拉住。

他恢复成正经的模样,认真地说:“许呦,你别气我,我不会拖累你的。”

“——啪。”一声脆响。

许呦反身甩了他一巴掌。

第60章 戒指

谢辞被打得头侧过去。

他被突如其来的巴掌甩懵圈了。呆怔哑口, 傻傻的样子。

半天才愣愣捂住自己半边脸,委屈道:“许呦,我的脸好疼啊。”

话刚落音,又是迎面一耳光。

“还疼吗?”许呦问, 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轻颤。

“”这次他连话都不敢说了, 因为看到她又要哭了。

真的, 一个男人没有被一个女的彻彻底底打败过。

不知道那种滋味。

一滴眼泪,甚至是一个眼神。

只要是她给你的,无论所有, 好的坏的,你全部都得心甘情愿地受着。

谢辞从小脾气就差,不懂事的年纪爱欺负同龄人, 等大些了, 也没谁敢惹他。就是这种不论到哪都是大魔王的人,凑到一起都是他打别人,哪有被人连甩两耳光还不还手的经历。

只要每次一起去打架,谢辞都喜欢在旁边看着,因为他很娇气,而且很要脸面的。只要是有谁把他碰着了或者打疼了, 他一定要加倍还回去,就算以多欺少也一定要还回去。

只有这一次,站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下。橙se 浓郁的光照在她的面孔上,让谢辞脊柱的曲度不自觉微弯,一点不敢动。

许呦抬起头, 让自己所有表情都在他眼中,眼底的失望迅速蔓延。

“——谢辞,我比你疼。”

说完她转身就走。

没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谢辞大脑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顾不上许多,跟了几步说着:“许呦,你别哭了成不成,要不再踢我两脚出气?”

“”

这么多年没哄过女人,他没一点经验,实在是笨拙。

一路追过去,逆着人潮。夜深了,这个城市依旧有无数寻欢的人群,不知疲倦。

“你站着别动。”许呦停下脚步。

谢辞立刻听话地不再继续动。

两人在人行道和立交桥下的红绿灯前,绿灯亮了,旁边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他们站在原地。

她背对着他站着,抱着双臂,似乎是冷了。谢辞看不到她的表情。

又变成红灯。

“我们认识的一开始,你强迫我干了很多我不喜欢的事。”

许呦头低着,没有开场白,就像开始自言自语。

“我看到你打架,你很凶,所以我很怕你,也不想惹你。我知道我们是不同的,所以我尽量不跟你接触。可是后来你对我的好,我也都记着,你在停车场来找我,陪我回去看外婆,跑到我楼下给我送糖。我觉得你很笨,但是又过得很快乐,和我完全相反。你总是喜欢在我面前自信满满地做很多事情,却都失败了。你拧紧我的水杯,我故意装不知道。你跟我回家,我也装不知道。你上课偷看我,拿走我用过的笔藏起来,我都装作不知道。”

后边的话,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已经软了声调。

过去发生的一点一滴,被一点点回忆起,心脏还是会一抽一抽地痛。

还记得有次和尤乐乐吃饭,两个人谈起高中的时光。尤乐乐讲到自己的教导主任,班级里调皮的男生,还有总是喜欢在课上讲大道理的班主任。她说的哈哈大笑。

许呦静静地听。

“许呦我现在可能是大了,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了,我觉得高中生活特别美好,虽然天天都累,但是那时候感觉做什么事都是值得的。”尤乐乐边笑边叹息。

“嗯。”

她说,“而且那时候的男生,虽然都幼稚,但是也单纯,喜欢谁就一心一意对谁好。”

“不过,好像小女生都比较喜欢痞一点的男生。我也喜欢过,但是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痞子是种气质,没有那种调调,就是无赖。”

于是,许呦突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十七八岁。

闷热的午后,慵懒的蝉鸣声,趴在桌上睡觉的少年。

旁边的教室,还时不时会传来朗读的声音,窗外的树叶比阳光茂盛。

那时候,许呦晚上在学校食堂吃饭。

他们还没分班。她每次吃完饭,散步回教学楼。他都刚好打完篮球,和朋友一起上楼。谢辞身边总是过分热闹,围绕着一大群人。楼梯很宽,许呦走左边,他们走右边。谢辞抱着一个篮球,和别人话说着说着就靠近她。余光瞟她,她故意看不见。

偶尔几天,许呦故意多绕了几圈路,故意避开他们再回教学楼。谢辞总会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背后是金灿灿的晚霞,他一脸痞笑冲她吹口哨。这时候走廊站着的其他男生,都会跟着起哄大笑。

许呦想起他笑的模样。

眉峰微挑,唇角深深陷进去。黑漆的眼睛很亮,孩子气又迷人。

“后来,我觉得你可能有点可爱,虽然总是插科打诨假不正经。不过那时候的我总觉得你太幼稚,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年纪也小,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我不是很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可能也让你对我们的感情产生过怀疑。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我的自尊。你并不是无怨无恨,我也不是无悲无喜。”

谢辞盯着自己的鞋不语,感觉心都被人捏在手里,再揉烂。

她是善良的审判者。

而他在被凌迟。

“谢辞,我曾经有过好多想说的话,现在却觉得说出来都没有意义了。过去了,本不需要再想。但是这么久,所有的我都没怪过你,除了你的自以为是。”

“你的过去,我一点都不同情,也不怜悯,因为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管以后你是辉煌还是堕落,我都祝福你。你所有的选择我都尊重,只是——”

许呦顿了顿,似乎要说不下去。她抬起手背,把最后的眼泪擦去。

忍耐太久,她已经全盘崩溃。

谢辞艰涩开口,“许呦”

“——你总是用你觉得对的方式来对待我,但是全都不是我想要的。”

谢辞。

你打败我的,不是你的无辜。

而是你的天真。

最让人难过的,残忍的天真。

绿灯亮了,她缓步走过斑马线。

谢辞却没有动,只觉得当头一棒,大脑窒息到空白。哪都疼,胸闷,太阳丨茓 突突地跳。

他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仿佛走完这条街。

他们又回到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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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呦,你没事吧?”

李正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走神想什么呢?”

他端着一杯咖啡,路过许呦工作的地方。

坐在许呦对面的张莉莉抬头,笑着说了一句,“她走神一上午了。”

“这么闲,你们成稿了?”李正安问。

张莉莉:“给主编在审,过了应该就能交编辑部了。”

“效率挺高啊。”

“托许呦的福。”

听他们闲聊,许呦低头,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板感冒药。她抠了两粒胶囊,拿起一边的玻璃杯,混着水吞到喉咙里。

不知道怎么,大前天淋的雨,今天才发作。

她今天早上起床就感觉头痛欲裂,尤乐乐给她温度计量了量,发低烧。

靠在一旁的李正安看许呦脸se 不好,有些担忧地问,“你感冒了,去不去挂水啊,身体不好别硬撑。”

对他的关心,许呦摇摇头,连眼睛都懒得抬。

张莉莉看了这一幕直发笑。

心里感叹,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可惜又是一场单相思。

其实和许呦一起工作这段时间,张莉莉发现这姑娘有点别样意义上的性冷淡。就是,根本不是单纯的对男人没感觉,而是完全懒得去接受别人。

拿李正安举例。他长相很端正,人也温和,在这一行干了许久,关系网很多,听说也是个富二代。当时一进新闻社,李正安便频频对许呦有意无意示好,奈何女方一直不接受不回应。

本来郎才女貌,一段姻缘佳话。到头来还是没成。

中午在食堂吃饭,许呦随便端了一碗汤面,也不是很吃得下。

她正拿着调羹喝汤,面前突然坐下一个人。许呦抬头,是一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叫范琪,和许呦一个学校出来的。不过范琪是本科毕业就进了新闻社,算是刚入行,和她也不是一个部门,算她半个师妹。

“学姐。”范琪满脸难过地喊她。

许呦嗯了一声,“又被骂了?”

看她表情,许呦就大概猜到了。

范琪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她吃了两口饭,委屈地说:“我真是后悔当编辑了。”

“怎么了?”

“学姐,我太累了。”

打开了话匣子,范琪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苦,“我每天要收好多稿子,安排版面,安排头条,帮记者的稿子修改标题。你们记者不用坐班,时间自己掌握,来去又自由,可是我们每次都是你们交稿才能开始工作,下班一天比一天晚,昨天加班到凌晨,今天早上又被主编骂了,我真后悔没去考研,读书比上班好太多了。”

“别这样想。”

许呦安慰她,“万事开头难,做什么都要坚持。”

“很多话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你自己应该记住。哪里的太阳都晒人,任何职业外人看到的永远只有光鲜的一面,其实禸 里的黑暗和劳苦,无人知晓而已。”

她点到为止便不再说。

站在办公室的百叶窗旁,透过层层缝隙,往下看车水马龙。许呦走起神,想起刚刚范琪问她的话。

“你为什么当初要当记者?”

为什么要当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