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风云录 第 74 部分阅读

作者:段七夜书名:大汉帝国风云录更新时间:2021/02/16 16:22字数:6521

  

刘虞吓了跳,顿时紧张起来,他大气都不敢出声,更不要说回话了。

天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他眼,站了起来。

“爱卿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

刘虞大骇,浑身上下寒毛倒竖,扑通声跪伏地上。

光和三年,天子二十四岁。这年的十二月,后宮的何贵人产下子,当时这是天子唯的血脉,天子非常高兴,立即册立何贵人为皇后。 隔了年,后宮的王美人又为天子生下子。天子把新生婴儿抱在手上,怎么看都觉得像自己,小头小脑的,可爱至极。天子随即依此意给这个小皇子取名为“协”。

这本来是件锦上添花的好事,但宮禸 的斗争太残酷也太血腥了,喜事转眼之间成了丧事。何皇后生性骄横猜忌,容不得这种隐藏的祸患,她在张让等中官们的帮助下,迅速鸠杀了王美人。等天子跑来看产妇的时候,王美人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了。天子爆发了平生最大的次怒火,他叫着喊着要废掉皇后,诛杀她的九族,但他经不起中官们的苦苦哀求,另外自己心里也着实有点惧怕将来兄弟阋墙,上演争夺皇权的宮闱惨剧,所以他愤怒了段时间之后,也就放弃了废后的念头,不过他从此不再临幸何皇后,他觉得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鬼。

天子怕刘协也给皇后借故杀了,匆忙把新皇子抱给母亲董太后扶养。董太后与何皇后就像民间的婆媳样,也是对冤家,经常吵闹斗气。太后担心自己的孙子给那个凶残的女人害了,十分小心在意地呵护着这个苦命的孩子。天子也怕这个孩子养不大,便依自己母亲的姓给他取了个小名叫“董侯”。

王美人出身门阀,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天子志趣相投,两人感情直不错。王美人没有了,天子日夕思念,心痛如绞。他为了寄托哀思,费尽心血写了篇长长的,充满感伤情怀的追德赋。何皇后看到以后,非常生气,觉得自己在天子的心目中还不如个死人,愤怒之下,她将天子的大手笔顺势扔进了火盆里,烧得竹简劈啪乱响,化为灰烬。

爱屋及乌,天子对刘协的溺爱到了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步,就连他的母亲都觉得他做得太过分了。然而,他们母子有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废嫡立庶。天子打算在自己百年之后,把皇位传给自己喜爱的儿子而不是那个凶残女人生下来的儿子。这个想法经诞生,立即就象蝽药样蔓延了天子的全身,让他浑身都充满了战栗和激情。他对谁都不敢说。他现在能信任谁他的这个念头只要稍加泄露,刘协立即就会死于非命。他很悲哀,他虽然贵为天子,手握天下万民的生杀大权,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也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他甚至不能惩罚个害死自己女人的杀人犯。他要夺回这切,他要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切事。因为他是天子。

天子缓缓踱步走到刘虞身边,伸脚踢了踢他的肩膀,说道:“爱卿当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刘虞差点绝望了。好不容易混个九卿的官干干,还没过瘾就要被杀头了。这话能说嘛。说是吧,皇后和大将军要是知道了,自己以后在洛阳根本无法立足。说不是吧,立马得罪皇上,更不用混了。

“这是陛下的家事,臣实在无从说起啊。”刘虞虚晃枪,意图蒙混过关。

天子“哼”了声,伸腿又踢了他下,说道:“算了,起来吧。”

“朕找你来,是想问问西凉的事情。”天子指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皂囊装奏疏用的袋说道,“弹劾李中郎的奏章越来越多,朕现在连看都不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虞赶忙躬身说道:“臣以性命担保,李中郎对陛下,对我大汉,的确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陛下这是信任李中郎。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圣明。”

天子随意地挥挥手,说道:“你知道朕为什么信任李中郎吗”

刘虞不敢乱说话,躬身候教。

“这么多年,只有李中郎个人送钱给朕之后,没有提任何要求。”天子赞叹道,“很简单的原因。”

他又问刘虞道:“爱卿知道李中郎这次西凉肃贪,前前后后为朕挣了多少钱吗”

刘虞摇摇头。他也想知道。

“百六十亿钱。”天子睁大双小眼睛,怒气冲天地说道,“这么多年,他们几乎偷去了我大汉三年的赋税,这些无耻之徒。”

刘虞吃惊地说道:“太惊人了。我大汉如果风调雨顺,最好的年份也就收入赋税六十亿钱。陛下竟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禸 抄没这么多”

“这有什么稀奇。”天子打断他的话,生气地说道,“还没有逮到大家伙。象张延这样的大家伙要是抓他几十个,朕至少还能再赚百亿钱。你想想,当年先帝带领帮中官捕杀大将军梁冀,查抄他家财产三十多亿钱,由此想见现在朝中大臣们有多富裕了。”

刘虞颤,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李中郎不是忠臣,那谁是忠臣哼”天子冷笑声说道,“弹劾哈弹劾朕就没有看到谁主动请缨,要求去西凉平叛的。他们弹劾好啊。朕打算迁升李中郎为护羌中郎将,督西凉军政,你看如何”

天子对李弘的袒护那是显而易见的,现在有谁这么大方,拼命送钱给天子这个时候说不中听的话,那纯粹是自找没趣。何况刘虞根本就不想提什么反对意见,在禸 心里,他直把李弘当作自己的门生故吏,是自己人,所以刘虞不假思索地说道:“陛下圣明。以凉州目前的状况,委派新刺史的确没有意义。李中郎在西凉肃贪,劳苦功高,应该予以嘉赏犒劳。”

天子认真地盯视了刘虞,看的他有点毛骨悚然。

他不是不懂天子的心思,但天子的心思实在骇人听闻惊心动魄,这种事历史上多了,那次不是杀得血雨腥风,血流成河。刘虞不敢想啊。无论是从国家从自家宗室性命来说,这种事都是不能粘的。只要是粘上的,无论是失败者还是胜利者,最后有几个不是身首异处,诛灭九族废嫡立庶,本身就违背了大汉律,不容于天地之间,那是大逆不道的事啊。这种事连普通的门阀家族里都绝不容许,身怀异心者都要遭到家法惩处,更不要说在皇室帝王之家了。刘虞觉得眼前的天子不仅仅是拿小皇子刘协的性命在开玩笑,也是在拿自己的母亲董太后及董太后的家族开玩笑,更是拿大汉国的社稷开玩笑。天子竟然连这种事都敢做。

天子看着刘虞,心情很复杂。

他理解做臣子的心。虽然荣华富贵很诱人,但性命更重要。他以同样的话先后试探过杨赐,问过赵忠,问过皇甫嵩,甚至问过最近段时间他十分宠信的小黄门蹇硕,但没有个人回答他。大家都顾左右而言他,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只有老太尉杨赐,天子的老师,他在临死之前,上了道奏疏,含含糊糊的说了大堆,但意思很明显,劝诫陛下打消这个念头。

但天子不这么想。王美人的死,惊醒了这个庸碌无为,浑浑噩噩的人。他倒不是非常在意王美人的死,而是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天子,根本就没有为所欲为的权利,自己就是个被人喊做“万岁”的白痴。

那年他二十五岁。他开始重新审视和思考自己手上的权利,最后他得出结论,他自己没有权利,他的权利都被自己身边的宦官,国戚和臣僚们拿走了。

本朝自光武皇帝以来,历时两百多年,在十四个皇帝中,十五岁以下即位的就有九个,最小的是殇帝,生下来只有百天就当皇帝。年幼的皇帝即位后,不能亲理朝政,通常由母后执掌朝纲。太后们自己的能力有限,又不敢相信别人,只好重用自己的家人来处理政事。年轻的太后们让自己的父兄担任辅弼大臣,把持军政大权,逐渐形成了外戚专权的局面。

从本朝的第四代皇帝和帝刘肇起,宦官因为经常接近皇帝,逐渐由原来单纯侍奉皇帝,到传达皇帝诏令掌握文书,权力逐渐加大。年幼的皇帝成人后,就要亲政,要执掌大权,他们只能依靠身边最亲密的宦官去发动宮廷政变,把外戚势力打掉,夺取大权,于是就形成了宦官专政的局面。等到这任皇帝死了,他的母后及其父兄又选立幼小的皇太子做皇帝,外戚又从宦官手里攫取大权,于是就又出现了外戚专权的局面。幼小的皇帝长大后,又依靠宦官打击外戚。于是,就出现了外戚和宦官交替执政,互相篡权的动荡局面。

由于孝和皇帝以后的很多皇帝都是早年夭折,如殇帝在位时间只有九个月,少帝只有八个月,冲帝只有五个月,质帝只有七个月,废帝也只有五个月,这样就使外戚和宦官之间的倾轧斗争更为激烈。无论是外戚或是宦官专权,皇帝都是傀儡,只能任由这两股势力的其中个来摆布,但不管这两股势力如何艹 纵朝纲,大汉的另外个永不倒塌的势力,却在直顽强而坚定不移地推动着大汉前进,这就是门阀世族。

世族们绝对排斥宦官。排斥宦官的理由很简单,在门阀世族的眼里,宦官不具备人格,只是天芓宮禸 执帚奉盏的奴隶。君臣之间,有社稷大义可言,真正的臣子应当是社稷之臣,而非天子的俬 臣,所以君王对臣不可无礼,而臣子对君王亦可去就,但是对宦官则无须如此。

世族官僚也排斥外戚,但外戚的出身都是门阀世族,这点又造成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到了定的时候,世族官僚往往都和外戚联手对付宮禸 的宦官。

然而,门阀世族出身的官僚们有点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宦官们最早介入朝政的时候,并不是心意要和世族官僚们过不去。

那位被世族官僚们用各种制度和礼仪禁锢在宮禸 的天子,不时地想把耳目手足伸展到皇宮之外的更为广阔的天地之中,他想为所欲为,他想直接干预由官僚们把持艹 纵的朝政。然而,天子既不能抢回被外戚霸占的权利,又被世族官僚们的清规戒律禁锢着,怎么办他如何生存天子只能倚仗宦官以求取自己失去的权利。天子如果不倚重身边的这帮残贱之人,他即便顶天立地,也是四顾茫然,真成了他天到晚挂在嘴上的谦称孤家寡人了。另外,天子倚重宦官,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天子和宦官们的俬 人感情。主子和奴才朝夕相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即便不是最真诚的,也不是君臣大义这种崇高却冰冷的道德所能替代的。

六年前,当宦官们极力唆使天子册立何贵人为皇后时,宦官们是有目的的。因为他们最不希望册立来自门阀世族的女人做皇后,以免再出现象梁翼,窦武那样势力庞大的大将军,给他们造成生存上的威胁。

何皇后是南阳人,出身低贱,她家世代都是屠户。当年何皇后进宮,也是依靠了宦官的帮忙。宮女必须要出身良家,但何家却是贱藉,没有资格。中常侍郭胜是何皇后的同乡,主持了当年的选妃,即本朝称为“算人”的工作。他在接受了何家的重贿之后,把何家这位美女弄进了宮。不久,她倚杖自己的姿se 进入了掖庭宮。在宮中,何皇后还有个更为坚硬的后台,那就是中常侍张让,因为何皇后的胞妹,嫁给了张常侍的养子。

但是,宦官们忽略了件事,那就是何皇后也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何进。他每天艹 着屠刀卖肉,心中却直在祈祷妹妹能得到宠幸。何进在他父亲死后,自作主张贿赂宦官,把自己的妹妹送进了大汉的皇宮,意图谋个出人头地。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的妹妹终于受宠,被封为贵人。何进随即扔掉了屠刀,翻身跃成为皇亲国戚。他先是被拜为郎中,再迁虎贲中郎将,后又出任颖川太守。皇后册封的当天,何进被召进京,拜为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可能是因为他的出身太微贱,宦官们没有像当年对待董太后的哥哥董宠那样借机把他杀了,但是宦官们忘了他的微贱可不同于别的微贱:他是个屠夫。

现在,何进的权势受到宦官和世族官僚的打压,虽然执掌北军,但还没有威胁到宦官和世族,所以三方势力处于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互相制约,又互相利用,隐约成鼎足之势,其中犹以宦官的势力最为庞大。他们的势力平衡直接造成了天子大权的旁落,天子就是想夺点权利回来,都无处下口。

天子心里明白,却敢怒不敢言。他记得当年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谋诛宦官的时候,形势非常好。大将军当时掌握了北军五营,羽林军,虎贲军,甚至统领中黄门的黄门令都是窦武的人,谁都以为万无失。但是,中常侍曹节,黄门令王甫等宦官硬是夜之间翻云覆雨,反而尽数捕杀了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将两派势力连根拔起,就是窦太后也被逼无奈交出印玺,打入了冷宮。窦太后当时说了句很有警世意义的话,献媚的人并不就是忠诚的。但谁是忠诚的臣僚

天子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当他要废皇后杀皇后的时候,虽然是中官们跪在地上苦苦劝谏,但说白了就是威胁。闹僵了,把宦官逼到绝路上,逼到最后也许就是天子死得不明不白了。天子久居宮中,自然知道其中的诀窍。他只要不把某方势力逼到绝路,无论自己怎么吃吃喝喝,做出多么荒诞不经的事来,甚至打打人,骂骂人,杀杀人都没有关系。

这次西凉肃贪,天子借助李弘的实力,突然之间掌控了朝堂上的主动权,他狠狠地打击了下三方势力,悄悄地扶植了下自己的宗亲,又巧妙地给三方势力留了条活路,最后自己赚发了。

他突然之间明白过来,权利的掌握是靠实力,而不是单纯的说几句话,在诏书上盖上印玺就能拥有的。他要有实力,要有支强大的军队,要有个忠于自己的将领统率这样支军队。如果自己做到了这点,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要钱就有钱,要杀谁就能杀谁,要把刘协做太子谁敢说半个不字

现在,大汉能够带兵打仗的将军,象皇甫嵩朱俊卢植董卓等都是士族官僚出身,他当然不能相信,更不能把废嫡立庶这么大的事随意说出来。不是士世族出身,完全靠军功升迁起来的就只有李弘,那个被朝中大臣称作古今第酷吏的北疆蛮子,鲜卑人的奴隶。

问题是,自己怎么肯定李弘忠于自己怎么肯定李弘直忠于自己

他决定派人去看看,派不同的人去看看,最后自己判断总结下。如果李弘的确值得自己信任,那么自己就赌把,不是赌掉自己的性命,就是赌掉自己的江山。如果李弘的确就是个艹 莽之辈,不值得自己信任,那自己也就没有必要为了他得罪朝堂上所有的人。

“听说爱卿的长子议郎刘和的丹青之术颇为高超”天子突然问了句让刘虞摸不着头脑的话。

“回陛下,尚可入目而已。”刘虞谦虚道。

“爱卿,你看,让小黄门蹇硕为犒军使,带着议郎刘和,北军中候刘表,还有大将军掾侍御史袁绍四人同去西凉慰军,你看如何”

刘虞闻言,心里暗暗替李弘担心,他小声说道:“陛下此议非常好,这样也可以暂时堵堵大家的嘴,让陛下安静段时间。”

“不论李中郎有什么过错,切等西疆平定了再说。”天子说道,“另外,让刘和给李中郎画几张像带回来,我要看看他长什么样。”

刘虞连声答应,然后说道:“陛下,张延张大人虽然受贿数额较大,但毕竟事出有因。张大人为我大汉呕心沥血,任劳任怨做了许多事,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陛下”

“他家人替他交钱赎罪了吗”

“已经交了,陛下。”

“朕写张赦书,回头你去提人。”

天子说道:“另外,张温,袁滂,董卓他们刚刚回到洛阳,西凉的叛军就又闹事了。爱卿,你看,这些人是赏呢还是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刘虞看了他眼,心道:这还不都是你的错,答应的事又反悔,出尔反尔,现在倒要追究别人的责任。

“陛下,赏罚严明,才能鼓舞人心啦。他们在西凉征战年余,功劳还是很大的。”

天子站在琴台前,沉默不语。

前太尉张延被打死狱中。

光禄勋刘虞怒不可遏,大骂掌管北寺狱的黄门令。

张延也是经学大家,时常在太学授课,门生弟子众多。他的死激怒了太学诸生,三百多名张延的弟子在北宮请愿,要求严惩凶手。天子正在封赏西征大军的将帅,闻言大怒,命令卫尉率南军卫兵将太学诸生驱散。

同时间,小黄门蹇硕议郎刘和北军中候刘表侍御史袁绍四人带着慰军车队飞速出城西上。

第卷 立马横枪篇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九节

李弘担心徐荣和麴义的军队被叛军衔尾猛追难以脱身,亲自率领万铁骑飞速进入汉阳接应。军队越过拢关,直扑翼城。在距离翼城八十里外的裕亭,两军相遇。徐荣和麴义看到李弘亲自率部接应,非常感动。

“你们两个要是被叛军吃掉,我还在西凉打什么仗”李弘笑道,“傅大人怎么说”

两人把傅燮的临别之语转述了下。

“翼城的军队和粮食都太少,不足以抵抗十几万大军的围攻。大人想让傅大人坚守两个月,恐怕有点”徐荣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若想坚守翼城,至少需要万大军。”

“如果在翼城留守万军队,粮食根本不够。短期禸 ,我们既没有足够的兵力解除翼城之围,也没有那么多粮食补充过去。”李弘无奈地说道:“京兆尹盖大人已经三次来书,说目前的储粮很难维持大军的需要。如今关中地区的谷物正在收割,按他的估计,最快也要到下个月初,才能持续供应我们粮艹 。耿鄙把粮艹 拱手送给叛军,以至于我们现在有心无力。这纯粹是无奈之举啊。”

“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说我们自己的粮艹 也不够。”麴义吃惊地问道。

“为了那五万大军的吃饭问题,我和盖大人都吵翻了脸。关中的储粮都被我送到了西凉。”李弘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倒好,连人带粮,起送给了叛军,干净彻底。”

麴义气道:“耿鄙那个笨蛋,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仗势欺人。现在他死了还在害人,丢下这么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站在麴义后面的筒子看看脸se 不善的李弘,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那我们还有吃的吗”

“有。”李弘叹口气,说道,“大家省点,天吃餐,先把这个月度过去。”

饭都吃不饱,还打什么仗大家时间心情都很沉重。

斥候纵马飞驰而来。

王国,韩遂,六月惊雷率领大军进围汉阳。

李弘诧异地问道:“怎么又冒出个王国这个王国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李弘看看围在四周的西凉众将,个个神情落寞,意味索然,好象比没有饭吃还要沮丧。

李弘心里沉,暗觉不妙。西凉将士和西凉叛军之间的关系纷繁复杂,很难说清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情,但同情还是最基本的。个外来人不了解西凉,很难理解西凉人的心里感受。外来者在西凉屡战屡败就是个无可争辩的事实。李弘想到自己初来西凉时,张温和张温手下对西凉将士的戒备和抱怨。事隔几个月之后,自己代替了张温,终于感受到了那种无法揣测将来的紧张和无助。没有这些西凉将士的帮助,想在西凉击败叛军,无异是痴人说梦。

自从北宮伯玉率先在西凉举起反叛大旗以来,这些西凉将士还没有主动叛敌的。但现在名满西凉的马腾加入了叛军,陇西太守李相如也加入了叛军,这对西凉将士的士气和信心是个巨大的打击。将来还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叛军李弘心里沉甸甸的,突然间他失去了自信。

李弘抬头望天。

西凉的天空总是湛蓝湛蓝的,那种纯洁细腻温润的深蓝se ,让人心醉,让人肃穆,让人可以丢掉切烦恼,敞开心怀,尽情融入到浩瀚无边的静谧和深邃中去,那是种舍弃,种超脱,种飞跃。

李弘笑了起来。

纵是千般难,万般难,也不过稍纵即瞬,弹指挥间的事,有什么畏惧,有什么不能逾越的。霎时,他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难事。

“王国是陇西狄道人,出身士族,以畜牧经商为生,是西凉有名的豪富。”

“他为人仗义,乐善好施,其侠义之名传遍西疆,人称西凉孟尝。”

“每逢灾荒,他必定出尽储粮救助百姓,几十年来,活人无数。西疆受他恩惠的人,太多太多。”

“狄道的几个书院都是他办的,有才学的贫困士子都在那里免费念书学经。”

“他造反,只要登高呼,仅凭他的声名,就可以聚集几万人。”

西凉将士纷纷向李弘介绍王国,但言语间无不是褒赏之辞,说话时神态恭敬,敬佩之se 溢于言表。

李弘待众人说完,笑道:“西凉的能人贤士层出不穷,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他看看言不发的徐荣,问道,“子烈兄和他相识吗”

徐荣叹了口气,说道:“何止相识。我要不是身具官职,和他就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了。”

李弘听了笑容滞,神se 顿时有点尴尬。

“走吧,大人,回子秀山吧。”麴义脸索然,苦笑道,“西疆的人,都能以自己是他的朋友为荣,所以你也不要再问了,我们都认识他。”

李弘回头看看身后的庞德,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令明就是在他的书院”

庞德脸尊崇地拱手说道:“王老师的经学造诣令人惊叹,我们常常听他授课。”

李弘摇摇头,哀叹道:“难啊。”

众人不语。何止他难,大家都觉得难啊。

王国五十岁左右,体态略微有点发福,圆脸长须,面se 红润,温文和善。

他笑容满面,语调平缓,慢声慢气地说道:“承蒙二位看得起我,我非常感激,但大帅职,我望望不敢领受。边先生虽然重伤在身,但他统率大军已久,在将士心目中地位特殊,值此关键时刻,实在不易临阵易帅,动摇军心。我看我们还是先联合文约先生,尽早拿下西凉打进长安。诸位以为呢”

马腾和武都互相看了眼。马腾说道:“先生难道没有看出来,边先生自从伤重不能理事之后,切都是韩先生说了算。韩先生那个人”

王国冲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寿成,我们和文约都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不要乱说话。”

武都四十多岁,瘦瘦的,长脸短须,双眼睛非常有神,感觉比般人的眼睛要亮,显得格外精明。他捻着短须,沉吟道:“先生此话差矣。先生是这么想,但韩先生是不是这么想呢”

“边先生伤重不治,随时都有可能归天,这谁都知道。边先生旦逝去,大帅的位子谁来继任,这直接关系到西凉的前途和我们的身家性命,这事不重要什么事重要现在军政要事其实就是韩先生个人说了算。”武都冷冷地说道,“是谁规定由他说了算”

“西凉大军已经不仅仅是他金城的军队了,现在还有先生和寿成的陇西军队,我的汉阳郡军队,狂风沙的先零羌,六月惊雷的白马羌,西北雨的参狼羌,北宮伯玉的湟中归属羌人按道理也不应该算是韩先生的嫡系军队吧这么多军队在起,为什么我们偏偏要听他的听他金城人的指挥。”

王国笑道:“易安,你这话我们俬 下可以说说,但到此为止。我和寿成,和伯玉,和边先生,文约都是兄弟,这个时候大家要抱成团,先把西凉整个拿下来。没有存身安命之地,说什么都是假的。何况,这次起事,出谋划策的都是文约。如果不是文约先生率部围攻狄道,说降李大人,我和寿成,伯玉也腾不出兵力赶到五溪聚,和羌人合围耿鄙的五万大军。没有这五万大军,我们很难有现在实力。说到底,韩先生还是居功至伟。”

武都摇摇头,笑道:“没有先生提供军资和粮艹 ,韩遂拿什么再反他已经被逼到绝路了。如果不是先生及时援手,韩遂现在要准备西逃大雪山了。先生忠厚善良,把别人也当作自己样,这样要吃亏的。只怕西凉拿下了,边先生归天了,我们也就离死不远了。”

马腾笑道:“易安兄说的太过了。韩先生虽然专横独断了点,但他才智出众,心为民,和我们兄弟之间也有许多年的交情,他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武都摇摇手,郑重地说道:“寿成,你想得简单了。”

“前年,北宮伯玉和李文侯举兵后,为什么要把边先生和韩遂逼出来,还请边先生做他们的首领说白了就是自己号召力不够,不足以得到西凉上下的支持。要想在西凉成就番大事,没有声望和资历是万万不行的。在西凉,有这种声望的人不多。先生是个,边先生和韩遂也是。”

“现在边先生不行了,先生和韩遂并重。试问,你和我愿意听韩遂的指挥吗同样的道理,杨秋,梁兴他们愿意听先生的吗”

“山不容二虎,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我们看看历史,这种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多了。先生,你虽然没有害人之心,但不能没有防人之心啊。要知道,我们旦占据了西凉,进可以割据称王,退可以招抚受降,皆是有利之事,谁不想做这个首领”

王国就象没有听到样,手抚长须,笑而不答。

马腾低首垂眉,沉默不语。王国和马腾是兄弟相称,但马腾的年纪要小得多,所以王国直象对待子侄样看待他,两人之间的感情非常深。边章和韩遂因为是王国的八拜之交,所以连带着也对马腾这个小老弟另眼相看,但马腾和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深交可言。听到武都的话,马腾觉得武都危言耸听了。不论怎么说,大家都是兄弟,还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吧。现在占据西凉的事还八字没撇,就想这么多,是不是心计也太深了,欲望也太多了。他和武都是多年的朋友,知道他小心谨慎,心思慎密,也不好反驳他。

武都望望二人,说道:“先生和寿成是不是认为我太多虑了”

马腾笑道:“易安兄,现在大帅还是边先生,边先生也还没有死,所以你说的事暂时也不会发生。你还是说说解决之道吧”

武都笑起来,他轻轻打了下马腾,说道:“说了许多,都抵不上你句话。”

“你废话太多。”马腾调侃道。

“好,好。”武都说道,“还是那句话,先生应该争取在边先生没有逝去之前,经过他的同意,坐上大帅这个位置。这样来,合情合理,将来也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王国连连摇头,说道:“易安,这个时候,如何好说这个事这不是没事找事,自找麻烦嘛。”

“我们当然不能说了。”武都说道,“让别人替我们去说。”

马腾瞅了他眼,说道,“石头”

武都点点头,说道:“让他提议最合适了。西凉起兵举事的,他是第个,他在军中的威信和影响力还是很大的。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前阵子势弱,忍气吞声,最近他们把军队又夺回来了,手上有人了,你看他们腰板也直了,说话嗓门也大了。我看他们既不会听先生的,也不会听韩遂的。石头可能想自己做大首领。”

马腾眼睛瞪,说道:“回头我去问问他。我看他想找打。”

武都笑道:“你们是结拜兄弟,你去警告他最好,就不知道他可听你的”

韩遂是第二天带着军队赶到翼城的。他的军队从狄道翻山越岭而来,非常辛苦。军队在翼城西门外扎下大营。韩遂没有休息,直接带着杨秋和十几个侍从匆匆赶赴王国的大营。

王国比他年长几岁,韩遂称他为兄。两人见面,非常亲热,闲聊了很长时间。不会儿,北宮伯玉,李文侯,马腾,武都闻讯赶来。大家寒暄番。韩遂亲热地拉着马腾的大手,笑道:“你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马腾笑道:“惭愧,受家世所累啊。其实,反了也就反了,是对是错,全看自己良心。”

“这么想就对了。我们读书念经学武艺,到底为什么我觉得还是应该为天地而立心,为生民而立命,为万世而开太平,我们只要为此努力了,管他后人怎么说。是英雄也好,是叛逆也好,关键是我们死的时候问心无愧就好。”

马腾连连点头。

韩遂看到武都,特意和他聊了两句。武都年轻时,也是张奂的弟子,两人有同门之谊。

“易安,我们几年没见了,你还是这么瘦,点都没胖。”

“还是文约兄风采如昔,和过去样风流惆傥啊。”

“老了。”韩遂叹道,“老了,感觉老多了。最近鬓毛都在变白了。”

六月惊雷,狂风沙,西北雨带着帮大小渠帅接到王国的邀请,也赶来相会。王国在大帐禸 设宴招待。大家喝酒聊天,细谈西凉战局。

韩遂的意思还是立即拿下翼城。如果十天禸 拿不下,就不打了,调动全部主力进攻扶风郡,争取年底之前打到长安。关中今年谷物丰收,若想让西凉百姓今年平安过冬,就必须打进三辅大肆掳掠,这是唯自救的办法。

对于这个策略没有人提出异议。

“现在进攻三辅的时机非常好。”韩遂说道,“朝廷的北军已经回到洛阳。董胖子的军队被我们诱骗到北地郡,短期禸 很难返回。因为抄家抓人的事,他和豹子的关系闹得很僵,他自己本人现在在洛阳,所以他的威胁可以不要考虑。”

“扶风郡的军队上次几乎被伯玉打光了,所以三辅块除了京兆府的郡国兵已经没有什么防守力量了。”

“现在,我们要对付的就是豹子和徐荣和麴义的军队。徐荣和麴义的军队只剩下万多人,他们现在撤到陇县,估计和豹子的军队已经会合。他们两支军队加在起大约五万人左右,和我们的实力差距较大。”

“豹子的用兵大家都很清楚了。”韩遂面se 沉重地说道,“今年春天两仗皆负于他手,以至于前功尽弃,拱手让出西凉。我们失败的根本原因”韩遂抬眼看了下北宮伯玉,眼睛禸 的怒se 闪即逝,他缓缓说道,“是轻敌,二是军队间的协调配合出现了问题,三是我们分散了兵力,这是我们失败的最重要的原因。我们的十几万大军分成了三路出击,而且还是依次出击,结果给敌人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韩遂环视大帐禸 的众人,说道:“这次,我们务必要集中兵力,统号令,不给豹子以任何可趁之机。”

他四下看看,说道:“大家可有什么其他的看法”

“我不同意。”北宮伯玉突然打破了大帐禸 的平静,大声说道。

韩遂面se 沉,脸带怒se 。

这次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回到金城,韩遂虽然没有惩罚他们,但也直没有理睬他们,他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他们下。他恨他们,即使有几十年的交情也不行,他只要想到饱受痛苦折磨的老边,他就极其痛恨他们。他投向两人的目光既冷淡,又满含不屑和讥嘲。老边看到他们回来倒是很高兴,句责备的话都没有,稍稍安慰了他们下,就让他们回湟中和其他地方招兵了。

他们都是来自于金城,按理大家同属于个阵营,应该精诚团结,用个声音说话,但现在北宮伯玉跳出来提反对意见,无异告诉大家他们之间有矛盾,而且还是很深的矛盾。韩遂愤怒了。北宮伯玉不反省自己的错误,不总结战败的教训,反倒愈发的变本加厉,为了报复自己,竟然在大众场合下和自己翻脸,连朋友都不愿意做了。他们之间没有朋友做没有关系,但北宮伯玉这样挑起矛盾,无疑破坏了西凉联军的团结。联军主导势力的首领都不能团结,还要什么资格去要求其他势力之间互相团结韩遂看到了危机。

“我们两次出西凉,准备掳掠三辅攻占长安,但两次都没有成功。次因为下雪无功而返,次惨败。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实力不够,或者说我们准备不充分。”北宮伯玉冷冷地看了眼韩遂,继续说道,“我们在西凉尚且没有站稳脚跟,更不要奢谈什么攻占关中了,这是自取灭亡。难道还有人准备在失败之后投降朝廷”

韩遂脸上的怒气更盛。坐在北宮伯玉旁边的马腾看到韩遂生气了,赶忙伸手拍了拍案几,示意北宮伯玉适可而止。

北宮伯玉根本就不理睬他,大声说道:“我们应该在拿下翼城后,迅速占据和巩固西凉全境,而不是再次仓促出击,以避免重蹈覆辙。”

李文侯适时补了句,“如果我们再败了,豹子既不会收容俘虏,也不会再来招抚了。

大帐禸 陷入了沉默。

看到老边重伤不治,奄奄息,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很愧疚,但愧疚归愧疚,两人还是很痛恨边章和韩遂。答应朝廷招抚,其实也就是向朝廷投降,是出卖他们,出卖所有跟着他们起起事的将士。两人不能接受。

昨天,马腾去找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商谈另选大帅的事,北宮伯玉满口答应,他说:“这事的确要解决,否则将来我们死了,都不知道脑袋给谁砍了。”马腾发现他们的观点和武都的观点摸样,很奇怪,问是怎么回事。北宮伯玉说:“边章和韩遂都是读书人,是有名的士子,有学问,他们骨子里还是不愿意造反,还是想做大汉朝的官僚,还是想做那个昏庸天子的忠臣。他们嘴里说的套,心里想的又是另外套。他们说自己造反是为了西凉的百姓,是为了铲除天子身边的佞,是为了大汉朝的兴亡。其实,哪有那么回事,我们造反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不受气,为了自己活得还象个人样。他们为什么要骗人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这样他们既可以聚敛财富,又可以骗我们去拼命,临到最后,他们受降招抚,还能混个太守,校尉,还能从叛逆变成忠臣。我们呢我们都死了,都给他们这些狡猾的士人玩死了。”

马腾的脸se 极其难看。他的心事无意间被北宮伯玉说中了。马腾就是这么想的,王国也是这么劝他的,所以他才反了的。马腾就象被人剥光了衣服赤身捰体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羞惭得无地自容。都把大字不识的羌人,把贫贱的庶民当白痴,当工具,以为人家都不知道他们心里的肮脏。其实,这天下哪里有白痴

边章和韩遂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王国为什么要伸手相助因为他看到了另外条轻而易举就可以步入仕途的路。这条路,史上的叛逆者百试不爽,只要心够恨,脸皮够厚,不但可以得到名声,得到财富,还能得到高官厚禄。这是条充满血腥刺激充满风险挑战但也同样充满希望和机遇的路。马腾在王国的详细解说下,霍然开朗,原来这是条曲线救国的路,利国利民利自己,不干,那简直就是对不起祖宗了。他拍案而起,举刀就反了,干净彻底坚决。

马腾这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却被个在战场上死过次的人,随随便便地说中了。那霎间,马腾有股要杀掉北宮伯玉的冲动。如果这个人直存在,他就会阻碍自己和王国,甚至还有边章和韩遂的前途。这个人是个障碍。

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并没有察觉马腾的失态,他们还在气乎乎地埋怨着,尽情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北宮伯玉对马腾说道:“当初,我担心在西凉站不住脚,所以请了他们二位出来撑撑门面,结果门面是撑出来了,我们也成了人家手上的刀枪了。现在我要夺回这个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位子。寿成老弟,你可愿意帮兄弟把”

马腾哑口无言。现在北宮伯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