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风云录 第 405 部分阅读

作者:段七夜书名:大汉帝国风云录更新时间:2021/02/16 16:44字数:6470

  

沉默不语。昨天两府合议,商讨九品官人法和盐铁律,因为分歧较大,双方争论了天夜,至今在几个关键问题上还没有取得致。下午长公主手诏,请辅弼大臣到长公主府议事,两人立即意识到郑玄大师可能时日无多了。

“长安的形势很紧张,大师旦仙逝,朝廷就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大师的丧礼和化解危机上,这样来,改制的事就要延迟。时间拖得越长,不可预料的事就越多,对朝廷也就越不利,所以”李玮冲着杨彪拱拱手,言辞恳切地说道,“我们还是暂时搁置分歧,先把盐铁均输平准入粟拜爵等新律先定下来,怎么样”

杨彪直在闭目养神,好半天没有反应。李玮轻轻喊了声,“老大人,你看如何”

杨彪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丝矜持的笑意,“仲渊啊,律法的制定关系到社稷安危,百姓存亡,要兼顾各方面各阶层的利益,不能艹 率,更不能急,要慢慢来太仓促了,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会激化各种各样的矛盾,将来如果频繁修订,会给百姓造成种朝令夕改的感觉,会大大降低朝廷的威信,因此,没有必要急。改制的步子应该放慢点,放稳点,这对稳定社稷有好处。”

李玮苦叹,“老大人,现在北疆的仗越打越大,西疆的重建迫在眉睫,襄阳叛军蠢蠢欲动,巴蜀的反攻已经开始,而长安的经学之争也渐渐失控,在这种形势下,朝廷需要钱,需要财赋,需要即刻实施改制之策,不能再耽误了。从正月提出改制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五个多月了,朝廷各方还没有拿出最后的改制定案,这未免也太慢了吧”

“改制之策能商讨到今天这种地步,已经非常快了。”杨彪乐呵呵地笑道,“你要知道,这次改制涉及到各个方面,是国策的次重大调整。在这么短的时间禸 ,朝廷能够和各方达成致意见,你居功至伟啊。”

李玮听出杨彪话中的嘲讽之意,他本想反唇相讥,但心情实在太差,懒得说了。

“最近有传言,说正月十那场刺杀,是丞相大人为了得到长公主的保护而故意设下的个局。”杨彪眯起眼睛,盯着李玮,语双关地说道,“看样子,你奏请长公主撤消调查刺杀案,不但没有让刺杀者感激涕零,反而增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你要当心啊,不要又遭人刺杀了。上次因为子龙将军护着你,你侥幸逃过了难,但下次你未免就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李玮脸se 微变,怒气上涌,脱口骂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天,我要灭了他的族。”

杨彪笑容窒,旋即两眼睁大,吃惊地问道:“怎么你知道是谁干的”

李玮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顺势佯装愤怒,拳砸到了车座上,“等改制的事结束了,我再派人查。我就不信,我查不出来。”接着他冷冷笑,继续说道,“十几年来,想杀我的人多了,和我结仇的人更多,但若论仇怨最深的,也只有那么几个。那天子龙将军和我起上朝,刺客不可能不知道,但其背后的人依旧命令刺客展开刺杀,显然这背后之人也想杀子龙将军,由此不难推测出这背后之人是谁了。”

杨彪眼里的得意之se 闪而过,他仰天打了个哈哈,“仲渊,当年你和筱岚做得的确过分了。子龙将军名震天下,何患无妻过分了,过分了。”

李玮尴尬地笑笑,嘴角掠过丝不屑,然后坐直身躯,本正经地说道:“老大人,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杨彪挥挥手,闭上眼晴,不再说话。

长公主神情悲戚,坐在案几后面垂泪不语。

太傅杨彪虽然早有准备,但突闻噩耗,也是心乱如麻,坐在席上久久无言。这些年,老朋友个接个地离去,再看看自己的满头白发,不禁感慨万分,悲恸不已。自己留在这世上的时间也不多了。

大司马徐荣抱着双臂,在屋禸 来回躁步,苦思对策。太尉张燕和右卫将军赵云相对而视,愁眉不展。

丞相李玮和御史大夫荀攸小声议论了几句,随即争吵起来。李玮要动用军队包围太学,荀攸不同意,他非常激动,指着李玮怒声骂道:“经学之争是谁挑起来的是你,是你蓄意挑起来的,否则郑玄大师不会累死,长安的形势也不会陷入今天的困境。”

“是吗”李玮毫不示弱,怒视荀攸,冷声说道,“那么我问你,高堂隆为什么要指责郑玄大师王朗颖容宋衷为什么在太学公开支持高堂隆九品中正制又是怎么出来的到底是谁挑起了经学之争郑玄大师的死,到底应该由谁负责你说”

荀攸怒不可遏,他指着自己的脑袋,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叫道:“你要想能动用军队,除非先把我的脑袋砍了。当年洛阳血案,教训深刻,今日朝廷绝不能重蹈覆辙,绝不能。”

“嘿嘿”李玮连声冷笑,“是吗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等到儒生们大闹太学,冲击官署,形成了暴乱的事实,然后再出动军队予以剿杀吗你居心何在你想赶尽杀绝吗”

两人越吵越离谱,情绪都有些失控。毕竟郑玄大师象神样矗立于朝野上下,此刻突然倒了,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社稷,都是个无法估量的损失,对未来的担忧和恐惧让大臣们时茫然无措。

郑玄大师倒了,年轻的刚刚蓬勃发展的新经失去了支撑,崔琰赵商郗虑公孙方王基赵松等新代名士都没有足够的威望代替郑玄大师,新经的发展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新经是大汉的官学,官学如果受挫,影响面太大,学术国策人才等等,各个方面都有可能遭更重创。

李玮心中的悔恨和歉疚无法倾诉,他只能把这种悔恨和歉疚化作团怒气发泄在荀攸身上。

荀攸历经了三朝天子,二十多年的磨难让他心如磐石。他虽然痛心于郑玄大师的逝去,但他更想挽救这场危机,挽救大汉的儒生们。今日的朝堂和当年样,也是武人把持的朝堂,武人就是头猛虎,旦把它放出了牢笼,长安势必血流成河,大汉势必将再次陷入败亡的深渊。

徐荣和赵云人拉住个,极力劝阻。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更不是迫究责任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即刻化解这场危机。

“暂时封锁大师病逝的消息,连夜召集大臣们商讨改制之策,两天禸 ,全部议定通过。”李玮厉声咆哮,“长安危机很难解决,最后肯定要流血,要死人。这场危机极有可能引发更大的危机,所以当务之急是立即议定改制之策,以确保朝廷和社稷的稳定。”

“这根本不可能。”荀攸嗤之以鼻,“两天之禸 议定所有的改制之策你以为这是弹琴作赋啊这是商讨治国之策,关系社稷存亡,需要时间,个月两个月,甚至年两年都很正常。以我看,还是暂时搁置改制之议,全力以赴解决长安危机吧。”

“哼蓄意挑起太学混乱的目的原来就是搁置改制之议,好高明的手段啊。”李玮指着荀攸叫道,“你不要忘了,长安还有两万南军,栎阳还有五千卫士,晋阳还有万风云铁骑,长安再怎么乱,它翻不了天。如果两天禸 不能议定改制之策,我就公布大师病逝的消息,我倒要看看,到底谁会死在长安。”

“好了,不要吵了,都冷静点,想想办法。”长公主走到两人身边,低声劝道,“大师已经走了,指责谩骂都没有用了,还是想办法解决问题吧。”

“把大师的遗体连夜运出长安,送到洛阳举行丧礼。”

张燕看看众人惊异的目光,苦笑道,“我知道这时候移动大师的遗体极为不敬,但这是唯的办法,相信大师在天之灵会原谅我们。”

“飞燕,现在是五月,天气暖,长途跋涉,大师的遗体肯定保不住。”徐荣担忧地说道,“如果途中出了什么事”

“未央宮里的清凉殿禸 有冰,用冰保住大师的遗体。”张燕说道,“为了节省时间,征调水师战船,顺水而下,直达陕城。再派八百里快骑疾驰洛阳,命令河南尹徐晃扬威将军张绣带人赶到陕城,把大师的遗体护送到洛阳太学,并在太学布置灵堂。”

“太学的儒生怎么办”荀攸急切地问道。

“急召崔琰郗虑两位大人,请他们立即赶到太学,告诉儒生们,说大师病情缓转,要求返回洛阳。他们将遵从师命护送大师回洛阳,继而把这些新经学派的儒生都骗到洛阳去。”

“此去洛阳八百里,儒生们心悬大师的安危,日夜赶路,四五天之禸 就能到达洛阳。如果水路上有什么耽搁,大师的遗体没能抢在儒生们之前进入函谷关,那麻烦就大了。”荀攸苦笑道。

张燕想了下,转头对徐荣说道:“命令驻守桃林要塞的军队找个借口,暂时关闭要塞,断绝儒生们回到洛阳的驰道,等到大师的遗体进入函谷关之后,再打开要塞,让儒生们返回洛阳。”

“也只有这样了。”徐荣点点头,躬身对长公主说道,“殿下留在长安主持大局,赵大人和颜大人亲自护送大师的遗体去洛阳。”

长公主本想亲自护送,闻言愣了下,正想开口拒绝,李玮说话了,“改制的事必须立即议定,请殿下务必留在长安。改制之策不能议定,所有大臣都不能去洛阳参加大师的丧礼。”

“李仲渊,你还有人性吗”荀攸当即气得两眼冒火,把抓住李玮的衣领,抡起拳头就打,“我打死你个佞。”

赵云眼明手快,扑上去就抱住了荀攸,“荀大人,丞相大人也就是随便说说,你不要动怒。”

李玮瞪着暴跳如雷的荀攸,伸手掸了掸衣襟,显得很是不屑。突然,他冲上去对准赵云就是拳。赵云莫名其妙,本能地侧身躲过,就在这瞬间,李玮的拳头往下沉,张开五指,把抽出了赵云腰间的战刀。

众人大惊。

“仲渊,你要干什么”徐荣猛地把长公主拉到自己的身后,厉声疾呼,“你疯了”

张燕和赵云左右冲上,竭力想夺下李玮手上的战刀。李玮大喝声,战刀举起,匪夷所思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都不要动。”

众人傻了。

长公主从徐荣的背后走出来,脸se 苍白,震骇至极,“爱卿,你这是干什么”

李玮惨然笑,跪倒在地,战刀依旧架在脖子上,“殿下,臣以死再奏,请殿下下旨,改制之议若不得通过,京中任何大臣不得离开长安,否则严惩不怠。”

长公主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李玮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荣杨彪张燕荀攸赵云五人目瞪口呆。李玮当真是“疯”了,竟然以死相胁。

“臣恳请殿下准奏。”李玮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太激动了,手上用力过大,刀锋忽然割破了脖子,鲜血立时涌上了雪亮的战刀,触目惊心。

“好,好,准了,准了”长公主魂飞魄散,连连摇手,“下旨,我立即下旨。”

“请太傅大人即刻拟旨。”李玮丝毫没有放下战刀的意思,瞪着杨彪又吼了嗓子。

杨彪气怒攻心,咬咬牙,恨恨地骂了他句,“你狠,你狠”

五月初二,黄昏,太仆卿崔琰治书御史郗虑赶到太学宣布,大师病情有所缓转,要求返回洛阳,并于今夜动身,请诸位儒生即刻返回洛阳太学看护大师。

儒生们欣喜若狂,在赵商王基公孙方等人的带领下,连夜离开太学向洛阳而去。

深夜,赵云颜良赵松国渊等人在五百南军卫士的护送下,带着大师的遗体离开了长安城,急赴渭水河边。楼船将军杨华已奉命征调了十艘战船在河边相候。众人顺水而下,于渭水泾水交汇处的船张渡换乘楼船,飞速疾驶陕城。

五月初三,聚集在长安的各地儒士听说郑玄大师返回洛阳了,辩经结束了,也各自走上了返程。

场危机就这样悄然化解。

五月初四,长公主亲自主持朝议,朝中大臣各地大儒名士商贾富豪们在未央宮前殿再议改制之策。

朝议之前,尚书令田畴宣读了圣旨。由于天下形势紧张,改制之策如果不能议定,则所有人等不能出京。郑玄大师病逝的事知道的人很少,所以人们不以为意。

五月初十,河南尹徐晃急报京都,郑玄大师病逝。

朝堂大乱,很多大臣大儒们悲伤不已,急着要到洛阳参加丧礼,根本无心议事,诸多改制之策日之间,全部议定。

五月十,长公主下诏,颁布新制,即日实施。

五月十二,长公主和太傅杨彪大司马徐荣太尉张燕御史大夫荀攸等二十多位大臣急赴洛阳参加郑玄大师的丧礼。

丞相李玮坐镇长安,指挥实施新制。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长河落日 第五十二节

五月上,西疆,敦煌,阳关。

大汉天子和大将军巡视河西,于五月初九到达阳关。

阳关建于汉元封四年公元前107年,因坐落于玉门关之南,故取名阳关古以南为阳。孝武皇帝在河西“列四郡据两关”,这两关就是玉门关和阳关,乃兵家必争之地。玉门关在敦煌郡西北部,用以防备匈奴,而阳关在敦煌郡西南部,用以扼守西域诸国。两关相距百四十里,有长城相连,每隔数十里便有烽燧墩台。

站在关隘上极目远眺,当见云山浩渺,大漠苍茫,雄浑至极。

关隘的东面是美丽的南湖,轻风薄雾,缭绕飘指,如梦如幻。西面是望无际的大漠,近处有条南北直向的沟渠,泉水涓涓,甚为甘冽。北面墩墩山上有被称为“阳关耳目”的烽燧,巍峨挺拔,犹如瀚海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峥嵘奇殊。

今日的关隘破败不堪,随处可见断垣残壁,想起昔日的雄伟,不由得让人感慨万分。

“玉门关呢”小天子转头看向贾诩问道,“玉门关现在怎样”

“早在二十多年前,玉门关就已经被羌人拆除了,只剩下几段墙垣了。”贾诩叹道,“自孝桓皇帝以来,大汉国力日衰,对西域的控制力越来越弱。”

“元嘉元年公元151年,西域长史赵评在于阗病死。第二年,王敬继任长史。西域的拘弥王因与于阗有仇,诬陷于阗王杀死了赵评。王敬大怒,率军攻杀于阗,杀死了于阗王。于阗国人不服,转而叛乱杀了王敬。接着永兴元年公元153年,车师后部王阿罗多起兵反汉,西域诸国响应者很多,西域长史部和戊己校尉部不得不撤回敦煌,自此大汉就失去了对西域诸国的控制。”

“听说,孝灵皇帝熹平四年公元175年,于阗国王安国攻杀拘弥国,杀其王,当时的戊己校尉和西域长史还同时发兵西征,帮助拘弥国在大汉的质子定兴复了国。”傅干马上问道,“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么孝灵皇帝朝的时候,大汉对西域诸国还是有影响力的。”

“西域本是大汉的疆土,西域诸国本是大汉的藩属国,几百年了,当然有影响力了,但大汉的影响力并不能代替我们对西域的实际控制。”贾诩苦笑道,“那件事的确是真的,但那也是大汉最后次出兵远征西域。算起来,距今整整三十年了。”

“近百年来,西疆的羌人屡屡叛乱入侵,大汉和西域诸国的联系频频中断,在这种情况下,大汉对西域诸国还有多少控制力,可想而知。孝灵皇帝朝,先有黄巾起事,后有边章韩遂之祸,朝廷自顾不暇,府帑空竭,兵疲财尽,无力他顾,丢失西域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丢了容易,捡回来就难了。”贾诩指着前方广袤的戈壁,仰天长叹,“大汉自光武皇帝中兴后,因为匈奴人霸占了西域,严重威胁西疆安危,不得不在西域地屡屡用兵,历经三通三绝。虽然我们最终击败了匈奴人,但西域诸国因为失去了匈奴人的威胁,再加上大汉国力不继,渐渐离心离德,开始互相征伐兼并,同时反抗政令的事也频频发生。元嘉二年永兴元年的叛乱,就是西域诸国试图摆脱大汉控制的开始。建宁元年公元168年,疏勒王被自己的叔父和得杀害,和得自立。建宁三年公元170年,凉州刺史孟陀派戊己校尉任涉等人率西域诸国三万多人围攻疏勒桢中城,四十余日不得攻克,无奈撤围而走。这件事对西域诸国的震动很大,曾经纵横捭阖的大汉不行了。此后,西域各国肆无忌惮,征伐兼并之事愈演愈烈,到今天为止,已经形成了鄯善车师等几个大国。大汉要想再象昔年班超班勇样轻俬 收复西域,根本不可能。”

“孟陀”李弘诧异地望着贾诩,“就是当年西凉肃贪时,被我杀死的孟陀”

“对,就是他。”贾诩脸显怒se ,气愤地说道,“建宁三年的西域之战,不是败在武力上,而是败在这些贪官污吏手上。大军的粮艹 军资被朝廷和凉州的不法官吏们层层贪污和盘剥,所剩无几,这仗怎么打得赢仗打输了,西域也丢了。”

小天子闻言怒气上涌,恶狠狠地骂了几句,然后脚踢在残垣上,“杀,要把这些贪官污吏们统统杀了,个不留。”

“杀,是解决不了吏治腐败问题的。”李弘笑了起来,拍了拍小天子的肩膀。

“怎么不能解决问题当年大将军在西疆杀了大批,后来不是打了胜仗吗”小天子不服气地反问道。

“我在西疆肃贪,只能解决时的问题,而陛下肃贪,要解决世的问题,要考虑大汉的长治久安,要考虑大汉的千秋万代。”李弘笑道,“陛下应该牢牢记住这点,千万不能像我,只图时之痛快,而误了社稷大事。”

小天子撇撇嘴,显然对大将军的话不以为意,但碍于大将军当面,不好说什么,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朕记住了。”

“你真的记住了”李秀凑到他耳边笑嘻嘻地问道。

“朕记住了。”小天子狠狠瞪了她眼,突然冲着她耳朵大声吼道。李秀吓了跳,尖叫着捂住了耳朵。

行人沿着主墙,有说有笑,向距离关隘最近的烽燧墩台走去。

“贾大人,你刚才说,自光武皇帝中兴后,大汉在西域用兵历尽了三通三绝,这是什么意思”李弘边和贾诩并肩而行,边虚心求教道。

小天子走在两人前面,听到大将军问起西域的战事,非常感兴趣,急忙退后步,挤到了两人中间,听贾诩娓娓道来。

“这要从王莽篡逆说起。”贾诩略略思索了下,缓缓说道,“王莽篡夺了大汉社稷后,对西域诸国非常鄙视和轻侮,在匈奴人的离间下,西域诸国连续爆发叛乱。天凤三年公元16年,王莽派五威将军王骏西域都护李崇戌己校尉郭钦出兵平叛。焉耆人诈降,杀了王骏,李崇也兵败退到亀 兹。郭钦闻讯,引兵撤回敦煌。王莽死后,李崇没了消息,西域都护府自此撤消。”

“西域大乱后,南北两道诸国几乎全部臣属于匈奴,只有莎车王延仍旧臣属于大汉。大将军窦融过去屯兵河西的时候和莎车王延的关系非常好,他深知西域对西疆稳定的重要性。所以建武五年公元29年,他奏请光武皇帝,以朝廷名义拜莎车王为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西域五十五国皆听其号令。建武十四年,莎车王与鄯善王遣使洛阳,要求朝廷重设西域都护,恢复自孝武皇帝以来的正常统辖关系,但光武皇帝以禸 地初定,不遑外顾为由,拒绝了这请求。”

“三年后,莎车王又遣使再次提出请求。大司空窦融说,莎车王室自孝元皇帝以来,直对大汉忠心耿耿,数世不渝,当朝廷与西域中断联系时表现得尤为突出。他建议朝廷赐莎车王西域都护印缓,以便依靠莎车王安抚西域诸国,稳定西域形势,恢复正常统辖关系。光武皇帝同意了,谁知莎车使者持都护印缓回国经过敦煌时,敦煌太守裴遵向朝廷提出,夷狄不可以假以大权,反对将西域都护印缓赐予莎车王。当时西域的事敦煌太守最有发言权,光武皇帝于是下诏,要收还都护印缓,改赐大将军印。莎车使者不答应,裴遵强行迫夺,致使莎车国和朝廷关系骤然紧张。”

“裴遵对西域诸国采取歧视排斥态度显然是错误的,而朝廷出尔反尔,特别是裴遵强行迫使莎车使者换印事,更是侮慢而近于戏弄。大汉就这样白白丢失了收复西域的大好机会。”

“这是绝。”

“莎车国心怀怨愤,举兵叛乱,而西域诸国更是自相攻伐,干戈不息。建武二十年,西域焉耆鄯善车师等十八国使者赶到洛阳,诉说莎车国的残暴,恳求朝廷重设西域都护,保护西域诸国,但光武皇帝仍旧拒绝,迫使西域诸国不得不投靠匈奴。”

“匈奴占据了西域后,不断出兵侵扰边境,河西拢右等地连番告急。”

“到了孝明皇帝朝,大汉国力已经增强,在匈奴人屡屡寇边的情况下,朝廷不得不重修国策。永平五年公元72年,谒者仆射耿秉上书建议,出兵远征,攻杀匈奴,恢复对西域的控制。”

“第二年,朝廷兵分四路,骑都尉来苗度辽将军吴棠驸马都尉耿秉奉车都尉窦固各领大军攻击匈奴。窦固率军直杀到东部天山,击破驻守伊吾的匈奴南呼衍王,将其追赶至蒲类海,在伊吾地区设立了宜禾都尉。与此同时,班超领三十六随从,来往于西域南道诸国之间,诛杀了匈奴使者和于阗巫师,使西域南道诸国归属朝廷。第三年,窦固和耿秉又率军出击车师诸国,大胜。至此,朝廷恢复了对西域的控制,重建西域都护府和戊己校尉。”

“这是通。”

“但这次远征战果仅仅维持了两年多。永平八年公元75年,匈奴人反攻,杀了西域都护陈睦,只剩班超在喀什带固守,另有耿恭困守孤城。恰好中原地区遭遇严重旱灾,孝明皇帝驾崩,朝中再掀弃守西域之论,只有司徒鲍显力主援救。孝章皇帝无奈之下,下令班超耿恭等人撤出西域。”

“这是二绝。”

“但班超没有撤出来。班超行返至于闻时,西域诸国坚决阻止班超东归,互抱超马脚不行。班超被西域人感动,同时他也知道,汉军撤走后,匈奴人必将重霸西域,朝廷几年的努力将付诸东流。于是他不顾孝章皇帝的旨意,决定重返疏勒,继续征战。这战就是十五年。”

“幸运的是,匈奴人也遇到了困境。当时的北匈奴单于庭众叛亲离,遭到了南匈奴人丁零人鲜卑人和西域诸国的四面围杀。大汉的军队从孝和皇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开始,在窦宪耿秉耿夔等人的统率下,连续三年远征西域,给了北匈奴人以毁灭性打击,迫使其主力西迁。”

“永元两年公元90年,大月氏派兵七万进葱岭攻打班超,班超坚守疏勒,大月氏粮艹 断绝,大败而走。此仗震惊西域诸国,无不臣服。”

“这是二通。”

“孝和皇帝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西域都护班超病重,请返洛阳。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但书上三年不得批准。他妹妹班昭亲自上书和帝,哀求请调。永元十四年公元102年,班超回到洛阳,当年去世。”

“接替班超任西域都护的是任尚,此人征伐多年,骄恣跋扈,严酷暴虐,施政不当,结果酿成动乱。四年后,朝廷调回任尚,由段禧接任西域都护,但战乱依旧不止,而被征调前去镇压的羌兵又临阵叛乱,切断了河西通道,导致朝中弃守西域的主张再度占据上风。永初元年公元107年六月,孝安皇帝下旨,罢西域都护,招回伊吾柳中屯田吏士。”

“这是三绝。”

“朝廷与西域断绝后,北匈奴残部卷土重来,不断侵扰西域和河西地区,威胁西疆。孝安皇帝永初七年公元119年,敦煌太守曹宗建议朝廷出兵伊吾,以招抚西域。同年,敦煌长史索班率军出屯伊吾,西域诸国望风归附。第二年,索班被匈奴人杀了,但敦煌太守曹宗坚持要求出击匈奴,主政的邓太后支持此议,不过此时朝廷为平定西疆羌人耗尽了财赋,只能在敦煌置营兵三百。延光二年公元122年,朝廷以班超之子班勇为西域长史,率兵五百出屯柳中。”

“五百人收复西域,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形势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朝廷的估计。第二年鄯善归附,亀 兹姑墨温宿负荆投首,在西域诸国的有力支持下,班勇率西域各国步骑万余人,在车师前王庭击败匈奴伊蠡王,恢复车师前部,在短短时间禸 ,便打开了西域的局面。”

“延光四年公元125年,班勇发敦煌张掖酒泉六千骑,配合鄯善疏勒车师前部兵,进攻车师后部,俘获车师后部王与匈奴使节,带到索班战死的地方杀了,又派人杀了东且弥王,报了索班被杀之仇。于是车师六国悉平,在此基础上,班勇再接再厉,抓紧时机,召集各国人马数万,彻底捣毁匈奴老巢,呼衍王逃至枯梧河,其众二万余人皆降。匈奴大单于率万余骑前来救援,亦狼狈引退,自此车师再也见不到匈奴骑兵,这样西域诸国复归大汉。”

“这是三通。”

“真乃英雄,大汉的父子双雄。”小天子激动地叫了起来,“朕也要象定远侯班超样,远征西域,建下盖世功业。”

“陛下要治理社稷,不能劳师远征,这收复西域的事,就交给我吧。”李秀突然从李弘的背后伸出张俏脸,本正经地说道。

“你”小天子愣了下,“你是个女孩子,怎能统率大军去,去,边待着去”忽然他看到李秀眼神突变,好象要把他吃了样,马上改口,换上副讨好的笑脸,“不过,朕可以带你起去,嘿嘿嘿嘿”

李秀得意洋洋地眨眨眼睛,脑袋又缩了回去。

“那就这样说定了。”李弘大笑,伸出了右手,“我们君臣击掌为誓,臣替陛下戍守大漠,陛下则率军收复西域,重建大汉伟业。”

“好”小天子大喜。有了大将军的支持,这趟征战可以说是铁板钉钉,跑不掉了。他把拉住大将军的手,重重拍了下,想想又不放心,口气连拍三下,“大将军,说话算话,不能耍赖。”

李弘连声答应。

“什么时候打西域明年吗”小天子急不可耐了。

“西域的情况和过去完全不样了。”贾诩笑道,“则匈奴人先是被我们击败,然后又被鲜卑人打到了极北之地,西域诸国没有了威胁。二则这些年西域诸国互相征伐兼并,车师鄯善都已变成了实力较大的大国了。现在他们想做的是西域霸主,而不是臣服大汉再做藩属了。如果我们要打西域,肯定有番大战。这样来,大汉首先要稳定,要国力强盛,以确保劳师远征的时候,军队能持续保持强悍的武力和得到源源不断的粮艹 辎重。”

小天子脸显失望之se ,“这么说,还要很多年才能远征西域了”

“何时远征西域,要取决于陛下。”李弘拉着小天子的手,边走,边问道,“刚才贾大人说了很多,臣想问问陛下,为什么大汉和西域之间,会有三绝三通为什么打下来了,又总是丢了”

“应该是四绝。”小天子说道,“现在大汉失去了西域,已经是四绝了。如果朕收复了西域,那就是四通。为什么总是丢”小天子想了下,说道,“没有军队。班勇大人只带五百人出征,最后只能靠西域人戍守西域,西域有好人有坏人,坏人会背叛,西域当然会丢了。还有”他抓抓头,又想了下,忽然挥手说道,“还有财赋不足。朝廷没有足够的钱,当然没办法保住西域了。打仗要钱,没钱就不能打仗。还有”他摇头晃脑,哼哧了半天,想不出来了。

“还有决心,守住西域的决心,戍守疆土的决心。”李弘说道,“大汉的疆土,分寸也不能丢,所以,弃守西域的主张,就和弃守西疆的主张样,是绝对错误的,是亡国之论。朝廷只要清醒地看到西域对大汉社稷的重要性,只要决心守住西域,无论多少困难,都能克服。当年班勇大人率五百人出征西域,最后结果如何还不是成功了嘛。所以坚守大汉疆土,坚决不让大汉疆土丢失分寸,是我们大汉的国策,永远不可更改的国策。”

“这点,至关重要。”大将军停下脚步,望着小天子,郑重说道。

小天子神情严肃,举手发誓,“朕终其生,绝不让大汉的疆土丢失分寸,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但要想守住西域,有决心不够,有军队也不够,有财赋也不够”李弘低头望着小天子说道,“回头看看历史,想想贾大人刚才说的话,其实不难发现,以夷狄制夷狄这个策略并没有错误,错误在于牧养失宜。”

“牧养失宜”小天子喃喃自语,疑惑不解。

“牧养失宜,是当年班勇大人敬献西域之策时说的话,意思是说,西域之所以屡屡丢失,关键是策略错误,措施失当。在治理西域诸国的过程中,常常因为政策错误,导致暴乱和背叛,继而让朝廷丧失了对西域的控制。”贾诩解释道,“其实,这句话,如果放在西疆,探询西疆战乱不止的原因,同样正确。如果放在社稷,探询社稷倾覆的原因,还是非常正确。”

“朕知道了,朕明白了”小天子立即醒悟过来,“我们去打个地方,或许很容易,但要想守住个地方,就要象治理社稷样,要有正确的国策,要有适当的御民之术,说到底,就是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要让他们安居乐业。”

李弘和贾诩互相看看,欣慰而笑。

“陛下说得对啊,说得很对。”李弘捋须叹道,“我们去年征伐西疆,陛下都看到了,西疆人为什么打仗羌人为什么屡屡入侵为了生存。西域人也是样,也是为了生存。西域诸国居住的条件很恶劣,生存很艰难,要想活着,就要想尽切办法,甚至不惜出兵征伐。大汉要想收复西域,守住西域,首先要做的不是杀戮,而是让西域人活下去。大家都能吃饱穿暖,何苦还去涂炭生灵”

“陛下要牢记,要牢记啊。”李弘拍拍小天子的后背,手指西方湛蓝的天空,语重心长地说道,“等你有天觉得自己可以确保守住西域了,不会让大汉将士的血汗白白流失了,不会让西域人为生存而苦苦挣扎了,你就可以率军远征了,否则,三绝三通的噩梦会死死缠绕着大汉,无数的大汉子民将为这个噩梦付出惨重的代价。”

小天子站在烽燧墩台的最高处振臂狂呼,兴奋不已。

李秀颜霸等群孩子蹦上跳下,欢声笑语回荡在这片美丽的绿洲上。

李弘负手而立,望着东面望无际的原野,望着隐约可见的南湖,心事重重。贾诩走到他身边,笑着问道:“大将军在想什么”

李弘回头看看正在打闹的帮孩子,没有说话。

“大将军为了小天子能早日主政,可谓殚精竭虑,费尽心血,但现在看来,大将军这种做法的确很有效。”贾诩说道,“小天子长结实了,也更聪明了,将来即使没有孝武皇帝那般旷古烁今的伟业,也会成为代明君啊,大汉会在他手中步步走向中兴的。”

李弘笑笑,轻轻叹了口气。

“大将军是担心长安吗”

“有子烈仲渊和飞燕坐镇长安,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会把改制的事处理好。”李弘停了下,又说道,“赵岐老大人去世的时候,我虽然心里很痛,但我觉得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我还要继续撑下去,但看到云天躺在冰天雪地里,我”李弘眼眶突红,神情悲恸,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贾诩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沉默不语。

“我心里很痛,那刻,我觉得自己也死了”李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颤声说道,“这么多年了,死去了数不清的兄弟,我的眼泪已经干了,我的心也麻木了,我支撑不下去了,我想离开这里”

泪水忽然滚了下来,随风飘逝。

“这么多年了,我想找到自己的亲人,我想找到他们但是但是”

贾诩伸手搂住了李弘的肩膀,他想安慰几句,但他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大将军能熬到今天,不容易。看看他长发里的白丝,看看他眼里那越来越浓的忧伤,任何人都知道他的愁苦,但又有谁能分担他肩上的责任小天子今天的话或许触动了大将军封闭了很久的心灵,他二十多年来的心愿和责任似乎随着小天子那不经意的句话找到了寄托之处。“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安居乐业。”这是大将军生为之奋斗的目标,这是大将军唯想传承给小天子的东西。他带着小天子征伐天下,就是想告诉小天子这句话,就是想让小天子把这句话铭刻在心。他做到了,他想离开了。

“我今年六十了。”贾诩低声说道,“等到小天子主政,我就六十四了,我也可以回家了,我可以留在美丽的祈连山下,徜徉在这片美丽的蓝天下。”

大将军明白贾诩话中的意思,还有四年,还有四年的时间,大汉就是小天子的天下了。

“四年时间,这里能成为阡陌相连的农田吗”李弘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指着前方绿油油的艹 地问道。

“不要奢望了,虽然很多年前这里曾是阡陌相连的农田,曾是美丽富饶的绿洲,但那都是遥远的记忆了。从孝武皇帝屯田戍边开始,直到王莽篡汉,这里都是好地方啊。”贾诩摇摇手,笑着问道,“怎么大将军有意和我起重新开荒垦田”

“我要到北疆去,那是我的誓言,曾经对无数死去的兄弟许下的誓言。”李弘叹道,“你也不可能致仕回家,在这里优哉游哉地种田,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四年禸 ,用什么办法才能恢复这里的屯田边军要戍边,要远征西域,将来朝廷还要世世代代戍守西域,这里的屯垦马上就要开始,刻不容缓。”

“河西历尽战乱之后,尤其是敦煌张掖两郡,几乎成了废墟。想在短期禸 重建,需要耗费惊人的财力和物力,朝廷恐怕时半会还顾不到这遥远的边荒之地。”贾诩苦笑道,“我也急啊,这里是我的家园,我也希望它尽快恢复昔日的富饶。但急解决不了问题啊。大汉中兴不是朝夕的事,需要代人两代人甚至三代人才能完成。当年光武皇帝中兴,到孝明皇帝派军远征西域,整整花了五十年时间。我们即使等不到五十年,至少也要等到二十年之后吧”

李弘长长地叹了口气,沮丧地挥了挥手,“算了,这是天子的事,我们管不到了。代人管代人,我们这代保住了社稷,社稷中兴的事,就交给他们这代吧。”

五月下,武威,姑臧。

长安的消息连续传到河西。

郑玄大师的病逝让众人非常震惊。虽然长公主辅弼大臣朝中诸多公卿大臣都赶到洛阳参加了大师的丧礼,试图挽救因为大师的故去而给新经造成的重创,但新经的官学地位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危机。毕竟新经出现的时间太短,研习的弟子太少,而且它和古文经学又有很深的渊源,在古文经学高举“反谶纬,反繁琐”的大旗公开挑战新经的情况下,它的地位岌岌可危是很必然的事。

朝廷以新经为官学,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尽可能消除今古文经学两派延续了两百多年的争论和矛盾,从而减少因为学术纷争给国策带来的影响。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中兴大业步入最关键的国策调整期的时候,郑玄大师竟然倒下了。

许劭王剪胡昭杨奇韩融淳于嘉钟繇等今古文经学两派大儒都给大将军写信,各自呈述理由,希望大将军能正视现实,出面劝说长公主和丞相李玮等人,重修官学,把今古文经都纳入官学,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