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 分卷阅读302

作者:宋昙书名:不平则鸣更新时间:2021/02/21 18:31字数:1247

  

不但再不敢随意弹劾徐三,更对宋祁刮目相看。

少年对当下之状况,自然是备受鼓舞。他觉得从前的自己,仿佛是豕猪身上的蚤虱、隂 沟里的蜱虫,见不得光,藏怒宿怨,恨入骨髓,然而如今的他,却是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他觉得自己,被徐挽澜从阿鼻地狱中,一把拽回了红尘人世。他看着那些百姓,感激涕零地望向自己,他看着周遭官员,渐渐对自己正眼相看,他也看着镜中的自己,他再不需矫情饰诈,假仁假义,这一回,他真心实意,想成为一个好人!

然而宋祁的所谓幡然醒悟、改过自新,一切皆在崇宁十五年的除夕夜时,戛然而止。

这夜里徐三回府,手提年礼,少年一见,赶忙穿着新近赶制的绯袍,大步上前,迎了过去。他自徐三手中抢过年礼,又活泼泼地,和她说笑起来。二人言来语往,好不亲近,宋祁又说已经命人备下了屠苏酒、金银饭、冻柿饼等物,只等她赶回府中,一同熬岁守夜。

徐三听后,笑着点了点头,又见自己身着官袍,很不合适,便让宋祁暂且在堂中等候,自己则回卧房更衣,换上常服。少年一听,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期待,只想看她梳洗打扮,换上裙衫,目送她离去之后,守着火盆,盘腿坐于堂中,便忍不住抿唇而笑,胡思乱想起来。

孰料徐三回房之后,才一掩上门扇,便忽地闻着一缕香气,不住传来,萦绕不去。她微微蹙眉,回身一望,便见那书案之上,赫然摆着一方紫檀食盒,雕龙绘凤,分外华美。而那香气,自是从这食盒中悠悠传出来的。

徐三心上一凛,倏地抬头,环视四周,却见房梁之上,书架之侧,四下均无异样,一切仿佛都与她离去时一般无二,惟余案上烛火,也不知是何人点起,于寒风之中,轻曳不休。

厢房之中,一片寂静。

徐三回视线,复又盯着那紫檀食盒。

她屏息凝气,但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愈来愈快,愈跳愈是有力。

她隐隐有种预感,面前这紫檀木匣,便仿佛传说中的潘多拉之盒。只要她打开这紫檀匣子,便会有贪婪、虚伪、诽谤、痛苦……七情六欲,如怒浪狂潮,随之奔涌而来。

一步,两步,她薄唇紧抿,缓缓靠近食盒。而待她走近之后,低头一望,便见那紫檀匣子下方,还压着两张薄笺,其上密密麻麻,写有不少字样,再看那边沿痕迹,多半是从某本书册上撕下来的两页。

徐三缓缓抬袖,一边将那笺纸取下,一边眼神冰冷,瞥向四周,扫了一通。见四下并无异状,她方才深深呼吸,仔细看起那笺纸来,哪知她才看了两行,便不由暗然心惊,呼吸不稳,面se 骤变!

她眨了眨眼,强定心神,匆匆将那笺纸读罢,接着紧咬牙关,又将手指扣在那紫檀食匣的小金锁上,心上一横,便将那匣子骤然打开。顷刻之间,只见那食匣之中,赫然映入眼帘之物,乃是九个小巧玲珑、如金锭一般的黄金饺,摆得齐齐整整,犹带热气。

黄金饺。

徐三心上咯噔一下,再回头看向那两页笺纸,抿了下唇,不由惨笑出来。她怔怔然地,跌坐至梨木椅上,望着那微弱烛焰,西窗霜月,心头竟是茫茫然的,又惊又怒,又颓然无力。

哪怕晁缃撞柱、崔钿殉国、韩元琨弃她而去,她都不曾有如此无力过。

毕竟那笺纸上的字迹,她十分熟悉,心知定是出自宋祁之手,旁人做不得伪。而那纸上所写,读其禸 容,乃是宋祁当年走访北方数十州府,整理出的一份手书,记下了推广种植御稻米的诸多经验教训。

当年官家大寿,宋祁狼狈来迟,自言回京途中,遭逢光朱贼人。那些人夜间放火,欲要杀宋祁而后快,宋祁虽侥幸逃生,可那御稻手书却被光朱盗走,至于跟随他的数名宮人官差,也大半葬于火中。在此之后,宋祁也杀了几名贼人,便将这些人的尸首藏于京郊荒庙,以备来日详查。

此案一出,官家震怒,当年还曾派遣时任开封府尹的徐三,让她领兵去京郊荒庙,刨掘贼人尸体,配合禁军,察验搜证。哪知待到禁军去了之后,却发觉荒庙之中,只余一尊光净的菩萨,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这案子至此线索全断,最后便只得不了了之。哪知多年以后,宋祁口中被贼人盗走的御稻手记,竟又出现在了徐挽澜的书案上和这一笼,如梦魇般的黄金饺,紧紧摆在一起。

金元祯无疑已经死了。周文棠敢这么说,自然是反复确认过的,这一点定然做不得假。哪怕那冲天大火,不能要了他的性命,徐三的那一把镖刀,也必能使其一命归西。

而这黄金饺,还有这御稻手记的残页,无疑是金元祯的后手。他在嘲讽她,讥笑她她尽心辅佐之人,实乃狼子野心之辈!

徐三如今才算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宋祁能使出连环计,又是寻来疮毒,给亲生母亲下毒,又是买宮人,将薛鸾步步引入局中,又是为什么,当日宮城生变,金元祯独独要杀死徐三,却将大宋女帝唯一的子嗣放走。

因为当年回京途中,已经与大金、吐蕃等国暗中勾连的光朱,找上了宋祁。他们或许说,以后能派遣人手,暗中助他夺嫡,又或许,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许了其余甚么好处。总之,当年那个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他动心了,他背叛了生他养他的大宋,投靠了敌国与反贼。

荒庙中的尸体之所以会消失,是因为他撒了谎,他根本不曾杀死贼人。而那些惨死火中的宮人、流于金国之手的御稻手记,都是他的投名状,是他对光朱、大金、吐蕃的投诚之举!

至于之后,那稀罕的疮毒、被买的宮人、引薛鸾入局的吹蛇人,则都是光朱和一众敌国,给他的殷殷报答。

徐三的心头疑惑,一个接一个地解开了来。她从前虽疑心宋祁,可那少年,向来是抵死不认,她并无证据,便不好下定结论。而如今金元祯的这份年礼,彻底击碎了徐三的幻想。

她以手抵额,皱眉不语。而桌案上的灯烛,已然即将燃尽,那烛焰已是极其微弱,便连她手中笺纸,都渐渐昏暗不清。

便是此时,她忽地听见门外有人,小心叩了两下门。紧随而来的,便是少年疑惑而又担忧的声音。

“三姐?”

虽说已经过了变声期,但他的声音听起来,或许是过分清脆的缘故,仍是带着几分孩子气。徐三此时听了,心上五味杂陈,半晌过后,只沉沉说道:“进来罢。”

她话音落罢,便闻得吱呀一声,门扇被人又外推开,也将庭中月光一并洒入。徐三缓缓抬眼,便见那少年逆光而立,面目隐于隂 暗之中,惟余那一双分外漂亮的眼睛,紧盯着她不放,暗藏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