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 分卷阅读320

作者:宋昙书名:不平则鸣更新时间:2021/02/21 18:32字数:1248

  

,因此,改了许多人的命,崔钿本是生,却死了,你弟弟本是生,也死了,便连你还未出世的孩子,怕是也一去不复返了。我劝你试试,明年正月,再救他一回。”

言及此处,她沉沉一叹,道:“前路茫茫,若有人陪着你走,这日子,便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他是何人?

徐三睫羽轻颤,心上竟不由自主,缓缓浮现出一人身影。她连忙眨了两下眼,断了心中绮念,接着抬起头来,先瞥了一眼曹姑身后的山水屏风,这才看向曹姑,又低低问道:

“真人方才说,我若是‘退’,必将不得善终。既是不得善终,多半是为人所杀。我想问真人,日后杀我之人,姓甚名谁,如今何在?”

曹姑闻言,眉头紧皱,半晌过后,却是略为古怪地笑了,缓缓说道:“杀你之人,如今不过是个孩童,与你差了整整二十岁。他乃是金人,亦是上京人,本姓裴满,后来你率军攻入上京,裴满一氏,为表归顺之心,将姓氏改成了单字‘裴’。这小儿便也改了名,如今唤作裴秀。他的爹娘,在城破当日,自杀殉国,他上无怙恃,只得寄人篱下,在叔父府上暂住。”

那老妇言及此处,咯咯笑了起来,眯眼看向徐三,道:“你若要杀他,如今正是好时候,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手无缚鸡之力,只是徐总督,向来菩萨心肠,禸 仁外义,从前又是当讼师的,最懂律法不过。你便是知道,日后会丧于这小儿之手,可你,当真会杀了他吗?”

妇人抚掌,拍案大笑,笑着笑着,忽而满眼是泪。徐三目光隂 沉,紧盯着她,缓缓说道:“你方才说我,乃是‘逆天而为’,所以才招致祸患,连累亲眷。那第九问,我就问你,我心中所愿,穷此一生,可否达成?”

静室之中,忽有檀香味道,逐渐散开,愈发浓重。曹姑耷拉着眼皮,似是疲惫至极,只叹了口气,无力说道:“你啊,这又是何必?这世道如何,与你有甚么干系?”

“你瞧瞧你自己,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是众叛亲离,孑然无依了。你若不趟这浑水,不执迷于仕途,他们都不会走,他们都不会死。我可以告诉你,你心中所愿,终会达成,但只怕最后,之于你而言,得不偿失矣。徐挽澜,徐三娘,你真不后悔吗?”

徐三沉默良久,蔑然一笑。她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凝视着面前妇人,忽地站起了身。她负手于后,徐徐迈步,口中则含笑说道:“最后这一问,我想问问真人,今日寻我前来,是你真想见我,还是有人逼着你,非让你见我不可?”

她话音落罢,目光隂 冷,骤然抬手,拔剑出鞘。周文棠那寒铁长剑,虽被潘亥有意折断,但余下部分,却也足够锐利。徐三一挥断剑,顷刻之间,那山水屏风,立时便是山断水碎。

屏风之后,花窗大开,狂风卷着乱琼碎玉,不住地朝着静室中来扑。徐三见那屏风后空无一人,薄唇紧抿,怒火中烧,忙又绕过屏风,细细察看。

她抬眼一扫,只见窗棂之下,正摆着一尊巴掌大的小金佛像。那佛像,恰是欢喜佛,一男一女,即明王与明妃,正在行欢喜之事。

明王立于风雪之中,喜眉笑眼,虽十分俊俏,却毫无庄严之态,手中净瓶,插的并非柳枝,而是一把尖刀。至于那明妃,则是眉眼纠结,似乎苦不堪言,虽是行人间乐事,却仿佛在遭罪受刑。她身边还绕着一条吐信长蛇,紧紧将她挟住,也将她的羞处一并遮住。

徐三瞥了那欢喜佛两眼,抬起断剑,便将那小金佛扫落于积雪之中。她缓缓回身,望向那案边老妇,却见她不言不语,双目紧闭,好似是睡了过去。

徐三剑入鞘,踏雪而去。她回了前厅,抬眼一望,便见蒋平钏正在手持毫笔,誊抄道经。徐三沉着脸,轻声屏退下人,接着便缓步上前,坐到了蒋氏对面。

徐三垂眸,冷笑着道:“古人有言,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蒋尚书,今日这攻心之计,使得不错,徐某人甘拜下风。”

蒋氏闻言,却是笑了。她不急不忙,轻轻搁笔,平声说道:“倒是让我料准了。我知那妇人唤你过来,必是别有用心。我只想瞧瞧,她能使何计,你又会如何破计。如今看来,你明知是计,还是中了计。”

徐三皱眉看她。

蒋尚书望着那誊抄好的道经,稍稍一顿,这才轻轻说道:“你不必这般看我,我并无害你之心。三娘,你初次主持科举之时,四月初一,殿试当日,家母曾去见过你,对你有所交待,我想,你应该还记得。”

徐三点头,一字不落地道:“令堂当日对我说,众生芸芸,际遇万千。不管来路如何,到底是殊途同归。人死灯灭之时,须得三省其身,一问是否无愧于心,二问是否无愧于社稷生民,万里河山,三问是否无愧于三亲六故,良人禸 助。令堂说,她三问皆是无愧,只盼着我,日后也能三问无愧。”

蒋平钏忆起生母蒋沅,也不由微笑勾唇。她轻叹一声,温声说道:“你这般聪明,竟也被她骗过了。她说她在殿外等候之时,听到你与崔金钗相谈,知晓了你‘世外之人’的身份。其实不然。在殿外等候之人,并非家母,而是我。”

她声音轻柔,缓缓说道:“我不信佛,不信道,更不会是曹姑的信徒。但这借尸还魂之事,实是让我迷惘了。我想问你,可阿母说,怕你被人揭穿,恼羞成怒,而她,病入膏肓,时日无多,问一回也是无妨。”

蒋平钏低低一笑,轻声道:“那个曹姑,神神叨叨的,我只当她是个疯子,但她有时候,也能说些像模像样的话。从她的只言片语,我悟出了你的打算。你为何要当官,为何在北地州府,不肯推行贱籍之制,还准允男子从商,禁了娼优乐人,旁人看不穿你,以为你权欲熏心,可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缓缓抬眼,直视着徐三道:“起初我大惑不解,不知这好生生的,你怎么会有如此念头。但后来,我的小儿子渐渐大了,我看着他一日日长成,慢慢地,也懂了你。你是世外之人,自然比我看得远。徐三,我信你,我也愿意帮你。但你记好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若是你‘亏’了、‘溢’了,我就会杀了你。”

蒋平钏,更像是一个“监督者”。她不会无条件支持她,更不会永远站在她这一边。若是徐三这一秆秤,有朝一日,有失准度,那么蒋氏,便会是毁秤之人。

徐三直视着蒋平钏,不言不语,以茶代酒,抬袖饮尽。

她信蒋氏,一如蒋氏信她。

二人对饮罢了,徐三心上莫名不安,曹姑之言,不住在她耳边回响。蒋氏虽劝她,待到雪停了再下山,可徐三却有些等不及了,她冒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