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 搬山第11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书名:搬山更新时间:2021/02/22 10:52字数:5875

  

大手,嘭的一声拍在桌上:“活计,算账”话音未落突然哗啦啦的闷响,那张桌子使用的年头长了,禁不住大汉这一巴掌,直接被拍散了,杯壶碗筷全都摔倒了地上。

梁辛吓了一跳,赶忙跑过来赔不是,不料苏要拉图却哈哈大笑,用艹 原土话连串说着什么,看样子似乎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拍的威风豪迈,正和心意,随后他才带着几分醉意对着梁辛无比大方的摆手道:“桌子,盘子,我都赔,算钱来”

等送走了很有才学,梁辛正打算收拾地上的狼藉,又从门外传来了一阵略略耳熟的清朗笑声:“好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冲这十个字,咱们也得进去坐坐。”

笑声中,一个精神矍铄的儒衫老者,缓缓走进了日馋,正是不久前在客栈里和梁辛有过一面之缘的饱学鸿儒,东篱先生宣葆炯。

那个叫做十一的憨大汉,肩膀上抗着木箱,紧紧跟在老先生的身后。

双方见面,都是微微一愣,东篱先生更是笑道:“想不到,巧得很嘞。”跟着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大汉十一,谦和道:“就我们两人,不点菜了,劳烦你给安排几个合适的菜se 。”

梁辛眉眼机灵,亲自跑到后厨去安排了四se 清淡小菜,给十一则烤了一只羊腿,又捧了一小坛口感醇但没什么力道的江南黄酒出来,笑道:“您老能来,小店蓬荜生辉,这酒是送的。”

东篱先生为人谦和,但脾气上却不喜欢假惺惺的客气,也不推辞,伸手就接过了酒坛,凑到鼻子跟前深深一吸,点头道:“还不错”

等菜的功夫,梁辛没话搭话,笑着问:“老先生,您讲课的题目,这个鲜货”

东篱笑呵呵的点头:“不错,正是仙祸仙人之祸,猛于洪水。”

梁辛这才明白,先生的题目不是鲜货,是仙祸

青墨本来就是修者出身,听明白了这个题目之后微微一愣,凑过来皱眉道:“您的这个题目,恐怕吃力不讨好吧”

东篱先生洒然一笑:“岂止吃力不讨好,简直就是”说着,顿了片刻,仰首大笑道:“简直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中土锦绣,灵元充盈,修天悟道之风自古便盛行不衰,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人人向往仙道,能够有缘踏入修天之道的人,走到哪里都受人崇敬,即便以法治国的大洪朝,也不会管修士的事情。

可是梁辛曾经亲眼见过,南阳真人为了青墨的道心,要出手替她断灭凡情,在大多数修士的眼中,只有天道,根本就没有凡人的性命。

人人向往成仙得道,可东篱先生却逆而行之,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梁辛昨天刚刚挂在自家店铺门口的对联,恰好迎上了老先生的心境,这才进了铺子。

梁辛在苦乃山杀过竹五对付过南阳,心中倒颇为认同东篱先生的观点,笑着说道:“这堂课,我一定会去听听不过我不明白的是,您老为啥要到铜川来讲课”

大洪王朝统御中土,辖下不知有多少繁华的州府,铜川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要塞加大市场,这里的人要么是兵户后代,要么是市侩商贩,要么是鞑子胡人,在东篱先生之前,根本没有大学士来这里开课。

东篱先生却没回答他,而是笑着岔开了话题,指着地上面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杯盘碎片,残破方桌笑呵呵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梁辛拉过把椅子,从黑白无常到访,一直到很有才学拍桌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东篱先生听到哭笑不得,憨子十一也赶忙跟着一起傻笑。

东篱先生吃菜喝酒,沉吟不语,过了半晌之后,才再度抬头,对着梁辛和青墨点点头:“你们的心思,用的可也算是不错了,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算是反其道而行之。隐隐透着股把劣势变成特se 的意思。”

梁辛苦笑着点头,他的确是有这么个心思,反正天底下,开在两座丧铺中间的饭馆,除此一家别无分号,挂上了那十个字之后,虽然效果不明显,但至少也有了一点生意。

“不过力道还显得有些弱,”东篱先生吃了块蘑菇,吧唧着嘴笑道:“另外,还缺了个噱头”

梁辛见他有意指教,大喜之下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礼:“请先生赐教”

老先生酒喝得挺舒服,呵呵笑着一挥手:“笔墨伺候”

待青墨忙不迭的把笔墨纸砚都呈上来之后,东篱先生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了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坐棺材,骑纸马,胆小别喝酒

踢板凳,打桌子,劲大不要钱

青墨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的念叨着:这是饱学鸿儒能做出来的诗

天下闻名的东篱先生,写出来的东西既不合辙也不押韵,说他是对联平仄也不严谨,连顺口溜都算不上。

可梁辛却看着这两行字愣愣出神,半晌之后终于笑着点头,对着东篱先生作揖道:“晚辈明白了,谢谢先生的指点”

东篱先生哈哈大笑,突然伸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盯着梁辛若有深意的说:“这个法子,别人未必好用,不过你不是普通人。”

梁辛愣了愣,再想追问,东篱先生却一拱手,带着十一出门而去走的时候没结饭钱。

东篱先生走出去没几步,突然觉得长袍后襟发紧,回头一看,羊角脆自己追了出来,呲牙咧嘴的拉住他长袍的下摆,大有不给钱就别想走的架势

第三十七章 往死里拍

当天下午,日馋的大门口,又挂上了一副新对联,既不工整也不对仗,平仄韵律更是不值一提,不过对联的禸 容却着实有趣:

坐棺材,骑纸马,胆小别喝酒

踢板凳,打桌子,劲大不要钱

另外梁辛还自作主张,加注了一副横批:往死里拍

横批上的一笔一划写得好像刀削斧凿一般,威风的很。

梁辛的两位邻居,黑白无常看到这幅对联的时候都是一愣,黑无常庄不周嘿嘿笑着摇头,站在日馋门口,手指着横批问店里的梁辛:“您这是要拍谁啊”

梁辛抱着羊角脆,羊角脆抱着羊角脆,主宠两个笑而不语,上下打量着庄不周,似乎在琢磨着拍他那里手感好

过往行人看到日馋又贴出标语,忍不住驻足看上两眼,跟着莞尔微笑,谁都知道这家饭馆算是和两间丧铺杠上了,更有好事者来打听,什么叫劲大不要钱,往死里拍又是拍谁

转眼到了晚饭光景,日馋依旧冷冷清清,曲青墨坐在柜台里,百无聊赖的把算盘晃得哗哗响,问梁辛:“我看,东篱先生想出的主意也未必管用。”

梁辛笑着回答:“先生的主意,本来就不是立竿见影的办法,要慢慢经营的。”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几十条彪形大汉龙骧虎步,威风凛凛的走进了日馋。

青墨先是一喜,但马上就沉下了脸,冷冷的笑了。羊角脆更是面露恐惧,三跳两蹦的逃进了柜台之后,梁辛倒没什么变化,还是笑呵呵的。

进店的大汉都是天策门的弟子,正簇拥着他们的掌门郑小道。

郑小道的胳膊还打着夹板裹着纱布,进店后先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番,这才走到梁辛跟前,露出了个轻松的笑容:“我听说,在日馋里吃饭,只要能一掌拍塌了桌子,就可以免去饭钱”

这就是东篱先生帮梁辛想出来的法子,现在敢进日馋吃饭的,都是胆大豪迈之徒,吃的满嘴油腻,喝到熏熏半醉,再来一掌拍塌了桌子,惹起的更是一份痛快

何况能把桌子拍塌,还能免去饭钱。说穿了,这就是个噱头。

日馋里的酒一般菜普通,因为夹在两座丧铺之间,也只能做一做艹 原牧民和不信邪的大胆人生意,东篱先生写下的那副对联,用的是激将法,不来日馋喝酒,就不能算胆子大。

这幅对联是写给粗人看的,自然不能骈四俪六工整对仗,只求粗俗霸道。

激将在前,噱头在后,假以时日认真经营,日馋未必不会红火起来,可其中还有个极大的关键之处:桌子

拍散了桌子就免饭钱,桌子不能太差劲,若是一拍就散,日馋就变善堂了;可桌子也不能太结实,谁都拍不散,大伙自然就失了兴致。

这里讲究一个恰到好处,既能提起大伙的兴趣,也别把买卖做赔了。

最好是能有个机括设计,主人家能暗中控制。

这件事,普通人绝对对做不来,可却难不住曲青墨,好歹她是掸心境二步修士,在给每张桌子就加持了些法术之后,她想让哪张桌子趴下,哪张桌子就会趴下。

郑小道又开始仔细研究起那些桌子,时不时还要拍上两巴掌,看看桌子是否结实,曲青墨冷笑道:“饭后拍散了桌子,免单;不吃饭光拍桌子,挨打”

郑小道哈哈大笑,对梁辛说:“我们可不是来捣乱了,天策门不干这种自损名声的傻事。”

梁辛没说话,等着郑小道继续往下说。

“既然是同道,能帮就帮一下,如果以后是朋友自然互相照应,如果以后是仇敌,那我们天策门也仁至义尽了。”郑小道说完,目光开始在厅堂里游弋,最后道:“给我选张最不结实的桌子”

几十个天策门弟子分桌落座,叫喊着要酒点菜,有心急的已经开始砰砰的拍着桌子,这些弟子中不乏力大之辈,可这桌子也神奇的很,在挨过几下之后就开始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倒,但是就算再砸上十巴掌,也还是那副样子。

等到酒足饭饱的时候,乒乒乓乓拍桌子的声音更是响成了一片,一条胳膊的郑小道表现的尤其用力,开始青墨还有些担心,自己的法术禁不住他的力道,不过后来发现,郑小道拍的响,力气却小的很

日馋里响成了一片,酒令声大笑声拍桌声,整个一条铁鞋大街,就数这里热闹,后来还引来了其他几桌豪迈客人,有当地的泼皮,也有好像很有才学那样的牧民商人。

路过行人见里面如此热闹,大都会心一笑。两家丧铺欺负人,不过公道自在人心,尤其看到天策门力挺日馋,大伙心里都挺舒服,可棺材纸马铺的两家掌柜,眼见天se 擦黑,日馋里犹自吵闹不休,神se 里都显得有些焦急了。

天策门众人一直饮到月上中天,等喊结账的时候,更是卖力的拍桌子,看样子就差回门宗里去取兵刃回来了到了最后郑小道也没能打碎自己那张桌子,倒是一个天策门的少年弟子,一巴掌拍塌了跟前的饭台,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梁辛笑眯眯的免了少年弟子那一桌的餐费,少年懊悔不已,嘟哝着:早知道再要两条鱼了

郑小道放声大笑,一巴掌拍在那个弟子的后脑勺上:“打你个没脑子的”跟着结账走人,尽兴而归。

少年子弟还不明白为啥被打,愣愣的跟在掌门身后,刚走出大门突然觉得后腿一紧,回头一看,羊角脆正抱着他的腿,急的呲牙咧嘴

梁辛赶紧跑出来把小猴抱走了,嘴里呵斥着:“打碎桌子的以后不要钱,别追出来了”

到了深夜,其他几桌客人之中,也有一拨人拍塌了桌子,得以免单,打烊后算下账来,日馋还有小赚。

梁辛明白有天策门帮衬,这个劲大不要钱的噱头,很快就能在铜川散播开,日馋也算有了特se ,生意会渐渐的好起来,心里兴奋的痒痒,招呼着曲青墨打酒端菜,两小坐下好好吃一顿晚饭。

其实凭着梁辛现在的本事,凭他三十岁炼化双煞本源法力的成就,别说一座小小的饭庄,就是整座铜川都不应该摆在眼中,可这就是他骨子里的性格了,事情不在大小,如果喜欢,如果要做,就踏踏实实的把它做好。

梁辛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

随后几天每逢午晚两餐的时候,总会有天策门的弟子来梁辛处用饭,胆小别喝酒劲大不要钱的噱头,也渐渐在坊间传开,日馋的生意虽然还算不上蒸蒸日上,但也有了好转,来吃饭的顾客里,天策门的弟子越来越少,而牧民好汉越来越多,这座夹在两间丧铺中间的饭馆,甚至隐隐有了些铁鞋大街特se 的味道。

郑小道办事痛快,梁辛自然承下了他的人情,日馋还没营业的时候,他就抱着羊角脆到天策门里转转,和教习聊聊天,和弟子摔摔跤,很快就熟稔了起来。自然也问明白了羊角脆的来历,是一个胡人商人当街兜售,天策弟子看这头猴子聪明有趣,就出钱买了回来。

算算日子,梁辛和曲青墨到铜川已经一个月出头,他们的饭馆也开业了二十.几天,日馋从生意大好,到一落千丈,再到渐有起se ,顺便还救活了个快要经营不下去的木匠铺现在总算诸事平静,距离东篱先生公开讲学的日子也只剩下六天了。

这些日子里,老猫始终没露过面,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而随着诸多门宗的修士来到铜川调查凶案,那个杀人凶手也更加猖狂了起来,在梁辛到达铜川的这一个来月里,除了先前被杀的四位修士之外,又陆陆续续的有十余人遇害,其中甚至有两位九九归一的弟子。

五大三粗隐遁世外,其下的长老会一线天也极少有什么动静,剩下这合称九九归一的九大门宗,就是修真道顶尖力量的代表了,门下弟子不仅修为深厚,地位也颇高,这次再铜川死了两个,整个修真道上又起波澜。

据说已经有人将铜川的异象呈报给一线天。

这些事情都已经在街头巷尾传开了,就连普通的百姓都知道,城里不停的有修道之人被杀,凶手始终逍遥法外。

凶手猖狂,来查案的修士也就更多了,现在的铜川府禸 ,随处可见修真之人。

虽然察觉不到,但是梁辛也能猜得出,自己这些天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调查者监视,他和青墨一到铜川就和天策门大打出手,当天晚上便开始有修士遇害,如果不被怀疑才怪。

不过事情与他无关,他也不担心,就一门心思的做生意,反正每次有修士被杀,自己都呆在店里,迟早会洗脱嫌疑。

而青墨的绣水幻术源自隐修,从未在修真道上出现过,即便是高深修士,也无法看出她的真容,也不用怕被东海乾的弟子发现

这天晚上,梁辛打烊后收拾妥当,正想回到回到后院去练功,突然一阵打门声传来,门外之人的声音慢悠悠的,挺客气:“掌柜的在不在下庄不周拜访。”

另一个声音跟着道:“还有宋恭谨,呵呵。”

两间丧铺的老板不知有什么事情,深夜造访。

第三十八章 灵符化灰

黑白无常进了店堂,先是客气了一番,大赞梁辛青墨经营有道,恭喜日馋的生意蒸蒸日上。

曲青墨对他们没有一点好脸se ,冷冷的问:“两位掌柜的深夜造访,不是为了说吉祥话的吧,有什么事情还请直说”

梁辛跟着点头,羊角脆则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黑白无常对望了一眼,脸上都掠过一丝尴尬的神se ,庄不周习惯性的向伸手端茶杯,结果这才反应过来,梁辛青墨压根就没给他们预备。

庄不周嘿嘿的笑了,搓着手心道:“这个我们哥俩上门,倒的确是有个不情之请。”

宋恭谨立刻接口道:“贵宝号生意好,我们哥俩只有跟着高兴的份,不过...日馋的客人,大都是些江湖上的好汉爷,每天从黄昏一直喝到深夜不说,还拍拍打打,这个动静实在有些扰人了。”

黑无常庄不周最后微笑道:“我们哥俩上门,就是想跟掌柜的商量商量,您看,能不能请那些贵客们说话声音小点,尽量不要再敲敲打打的了。”

曲青墨的眼珠子都竖起来了,从牙齿缝里磨出了几个字:“你们两个,成心找事来的”

白无常宋恭谨似乎受了莫大的冤枉,赶忙摇头,不紧不慢的说:“看您这话怎么说的,邻里之间讲究个互相照应,若是我的铺子每天半夜时分敲敲打打做那些木匠活,您也受不了不是。”

梁辛拍了拍青墨的肩膀,示意她犯不着生气,这才笑着对两个无常鬼摇摇头:“你们左棺材,右纸马,我们也只能打打板凳,拍拍桌子了,吵闹的话,咱也实在没办法。”

庄不周皱了皱了眉头,最终还是笑了:“其实说句实在话,凭着您二位的大才,在哪做生意都会日进斗金,又何必非在铜川这个地方委屈着”

两位邻居掌柜,先是请日馋别拍桌子喧闹,现在一看梁辛不理,干脆劝他们离开铜川,曲青墨真被两个无常鬼给气乐了,正想讥讽几句,没想到噗的一声响起,庄不周和宋恭谨两个人的胸口,同时冒起了一阵青烟。

庄不周和宋恭谨齐声怪叫着,忙不迭的跳起来用手拍打着胸口,同时面面相觑,目光里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梁辛看了青墨一眼,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不是自己施展的法术。

庄不周本来黑黝黝的脸膛,现在已经变得全无血se ,右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纸灰,宋恭谨也是一样,手从怀里摸摸,伸出的时候,带出一把灰烬。

梁辛不明所以,可青墨却吃了一惊,这是法术被破,灵符化灰

两个无常鬼的怀里各自藏着一张带有法力的灵符,刚刚那蓬青烟,就是符上的法术被人破掉的征兆。

随即,一串清脆却急促的铃声,从不周棺材铺中传来,只响了几声便骤然消失。

庄不周和宋恭谨此刻都像傻了一样,仿佛发生的事情都和他们无关,只低头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符灰,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不不可能,不可能的”两个人的额角,已经沁出了冷汗。

而梁辛和曲青墨的脸se ,也同时隂 沉了下来,两个人已经都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倚在青墨身旁昏昏欲睡的羊角脆也蓦地睁开眼睛,充满警惕的四下张望。

梁辛和小鬼风习习共处四年,每次风习习现身时,都会荡起一阵隂 冷。不是真的寒冷,只是一种只能意会却无法言传的感觉。

就在片刻前,这种感觉突然出现,唯一不同之处仅在于,这种砸进人心的隂 冷,比着风习习现身时要强烈的多。

附近有鬼

曲青墨察觉到有鬼现身,则是因为听出了刚才的那阵铃声,是最普通的镇鬼法器:如意金铃破碎前的哀鸣。

梁辛转头瞪向庄不周的肩膀,森然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丧物现身而带来的隂 冷,如意金铃最后的哀鸣,都来自日馋左首的店铺,不周棺材铺。

庄不周麻木的点点头,目光里饱蕴绝望的看了梁辛一眼,说:“你们你们快跑吧,它逃出来了,不光会找我们报仇,只要是活人就不会放过的。”

而宋恭谨却突然咯咯咯的狂笑了起来:“跑跑得了么厉鬼现身,哈哈,老庄,这次咱俩把生意做到自己头上了”

两个人失魂落魄的胡说八道,一股隂 冷虐戾的味道,已经缓缓飘到了日馋门口,正有个隂 丧的鬼物隐于空气中,一步一步的向着他们走来。

宋恭谨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本来就没有血se 的脸现在都蒙上了一层青灰se ,喃喃的哭道:“完了完了”

反应最激烈的就是羊角脆,小天猿一察觉到有丧物不怀好意步步紧逼,立刻呲出了獠牙,喳喳怒叫着冲向门口,跑了两步回头一看看梁辛没跟来,愣了愣神又赶忙跑回来,三两下骑到了梁辛的脖子上。

一阵森冷嘶哑的笑声,从门外沉沉的响起,听上去压得人几欲作呕。

庄不周也嘿嘿的尖笑了起来:“果然谁也跑不了,他来了”

这时候,突然一个听着心情挺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别进来啊,我这是饭馆,守着两间丧铺就够倒霉的,再进过鬼还怎么干。”

庄不周愕然长大嘴巴,看表情比见鬼可惊讶多了,回过头一看,梁辛正扛着小猴儿,皱着眉头瞪着门外。

曲青墨则笑嘻嘻的看看宋恭谨,又看看庄不周,学着他们先前那副不急不缓的语气,笑道:“两位掌柜的,小店打烊了,明日请早吧”说着,作势就要向外轰人要不是时间紧迫,梁辛真想出去请位画师过来,把庄不周和宋恭谨两个人现在的样子画下来,挂在床头天天看一遍,实在太解恨了。

眼看着那团隂 风就要卷进日馋,梁辛对着青墨嘱咐了一句:“看好他们两个”跟着身体一震,就像一头凶狠的豹子,毫不犹豫的冲向丧物。

梁辛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鬼。

鬼也是活的,想杀人也要靠力量,想不死更要靠力量

藏在隂 风中的丧物,对凡人来说自然强大无比,可比起已经堪堪进入声se 境的梁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第一拳,隂 风溃散,厉鬼现身,脸se 仓皇而凄厉。

第二拳,正中天灵,厉鬼连惨叫都没来及发出,被凌厉的土行原力砸的灰飞烟灭

而此刻,街角处突然响起了扑通一声闷响,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摔倒在地。

梁辛有真气元基,目力也精强的很,看到那个摔倒之人,略带意外的惊道:“老猫”说话间已经掠过去扶起了他。

老猫的老脸苍白,身体好像筛糠似的颤抖着,看着梁辛勉强道:“怎怎么会有鬼”

梁辛呵呵一笑,把他扶进了日馋。

第三十九章 养鬼为患

刚刚还吓得神志不清的黑白无常,在看到厉鬼被梁辛打碎的时候,眼里居然又显出了一丝心疼,一时顾不上多说什么,急匆匆的赶回到棺材铺去查看。

青墨梁辛大大方方的跟在他俩身后,老猫则留在店里。

不周棺材铺,外堂中几口巨大的棺材横陈,在黑天里自有一股催魂夺魄的味道,黑无常既不看柜台也不查钱柜,更不避讳身后的梁辛,举着油灯一路穿过厅堂,走进了后跨的院落,推门进屋之后,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三个人躺在地面上,身下都是浓稠的鲜血,每个人的心口,都有一个血淋淋的窟窿,显然是被丧物活生生的挖出了心脏。

三具尸体都是夜行人的打扮,看样子应该飞贼夜盗。

庄不周屋子里的陈设异常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供着一方花纹古怪的铜瓶,铜瓶的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符撰纸灰,另外还有几盏碎裂的金se 铃铛。

曲青墨似乎想起了什么,走过去一点不客气的拎起铜瓶,看了看之后冷哼了一声,把瓶子递给了梁辛。

铜瓶入手,沉重的很,梁辛这才发现,这只瓶子竟然是实心的,或者说干脆就是个雕花铜棒槌,可以当独角娃娃槊来使用。

曲青墨望向庄不周道:“无心瓶你是铁头山上下来的”

庄不周却有些纳闷的皱了皱眉头:“什么无心瓶铁头山回到日馋再说吧,这里可待不了人。”

宋恭谨则找了把铁锹来,在院子里挖土埋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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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头山不是山,而是一个邪派的修真门道,这个门宗下的弟子,最精通的本事就是:养鬼。

无心瓶就是他们用来养鬼的法器。

传说铁头门下弟子,养鬼驱鬼与鬼谋力,其中不乏踏入海天境玄机境的高手,甚至还有个别长老突破逍遥境,成为六步修士。不过他们行事诡异,手段狠辣,在两千七百年前,终于惹恼了当时的修真正道上最富盛名的鸣春山宗。

一场恶战之下,铁头山被荡平,门下所有弟子均遭惨死

铁头山被毁后,门下一名余孽侥幸逃脱,不知得了哪位神仙眷宠,竟然得到了天下闻名的玲珑玉匣,七年后,这个铁头弟子修为突飞猛进,以一人之力挑了整座鸣春山,在屠杀一千三百鸣春弟子之后,与鸣春掌门同归于尽。

曲青墨说完,不仅梁辛面se 惊讶,庄不周也神情愕然,呐呐的念叨着:“这个瓶子这么大的来历”

曲青墨嘿嘿冷笑:“邪道余孽,人人得而诛之,你还是别惊讶,先顾着自己的性命吧”

庄不周两眼瞪得溜圆,急的一跺脚:“什么跟什么,我就成邪道余孽了再说,你们见过我这么没用的邪道余孽么”

曲青墨和梁辛最喜欢看平时成天微笑,岿然不动的庄不周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打从心眼里觉得痛快,两个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梁辛一边笑一边说道:“你还是先说说自己吧”

庄不周满脸的冤枉,他就算不懂修行之人的门道,但也能明白邪道余孽这四个字足够让自己一天死三次,赶忙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庄不周和宋恭谨是平遥州人士,哥俩都无父无母,从小一起长大,浪迹江湖,他们俩胆子小手脚笨,但是因为长相怪异,很有黑白无常的气质,被一个算命的刘半仙相中了,招来做了黑白童子。

刘半仙在平遥州颇有盛名,但一生未娶,庄不周和宋恭谨哥俩算是他的半个徒弟,也算是他的半个儿子。

到了晚年,刘半仙看他们两个还算孝顺,便说出了自己的秘密,老头子算命灵验,全靠年轻时无意中得到的一只实心瓶

刘半仙粗通周易,在得了这只实心瓶之后,慢慢摸索出了一点使用的门道,几经周折之下,也真的捉到了一只厉鬼饲养在瓶中,平日他算命,就靠着这只厉鬼的指点,所以颇为灵验。

刘半仙死后,把实心瓶和自己摸索出的养鬼法子一起传给了哥俩,可凭着庄不周宋恭谨的长相,要是自己摆摊子算卦,根本就没有生意得道高人身边跟着两个狰狞童子,那是排场;两个狰狞童子自己溜达,那是造孽。

庄宋二人干不来算命摊子,不过他们又发现铜瓶里的这只厉鬼另外一项本事,它能指点出哪里戾气深重,将现大劫

带着师父留下的银钱,靠着铜瓶厉鬼的指引,哥俩就做起了丧铺生意,庄不周开棺材铺,宋恭谨开纸马铺,果然所到之处必有灾星降世。这次照着厉鬼的指点,他们又把铺子开到了铜川。

他们两个人不得相邻开铺,倒也确有其事,这是刘半仙早年的嘱托,不过刘半仙当初可没算出来庄不周和宋恭谨会干起丧铺生意,老头子的本意是希望两个弟子和睦相处,如果他们左右相邻各支一个算命摊子,早晚得打起来。

无心瓶是铁头山专门用来养鬼的法器,威力非同小可,别说庄不周他们养下的这只不成气候的丧物,就是真养头鬼王也不成问题,可刘半仙不谙使用之法,全靠自己摸索,什么镇鬼符如意金铃都是普通货se ,也幸亏瓶子本身是好东西,才能把这只厉鬼养下几十年。

庄不周说到这里,总算长出了一口气:“我们哥俩没想到的是,您二位能把日馋经营的有声有se ,这座饭馆里来往的都是生气旺盛的汉子,到了夜里也乒乒乓乓的敲打不停,把那头厉鬼激得无比躁动,我怕在这样下去会出事,这才拉着宋恭谨,来劝两位掌柜的早点打烊。”

跟着,庄不周又诅咒发誓的说道:“这个铜瓶的来历,便是如此了,我们哥俩的确是养了鬼,可根本不知道什么铁头山无心瓶,更不是邪道余孽,二位明鉴啊”

梁辛听完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抱着杯热茶犹自发呆的老猫,轻声的问道:“那三个夜行人是你的朋友”

先看到老猫,再看到不周棺材铺里的三个死人,梁辛就基本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老猫这才如梦初醒,浑浊的叹了口气,摇头道:“他们是我从关外请来的,都是做那些没本钱的买卖的,我被两个无常鬼毁了名声,实在气不过”

老猫本来就不是什么本分人,一怒之下,跑到关外花钱雇来三个飞贼报复庄不周,不料三个蟊贼揭开了镇封铜瓶的符撰。

无心瓶上的符撰和庄宋二人怀里的符撰是一体相连,那边一破,这边也跟着冒了烟

说完,老猫也摇头苦笑:“我也没想到,二位东家能把日馋干的风生水起,早知如此我也不会跑到关外去瞎忙活了,险些酿成大祸不算,还白白害了三条性命”

不过这三个飞贼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算为民除害了。

梁辛心里无比的得意,再度望向庄不周,脸se 又沉了下来:“照你所说,铜川马上就要出事了”

庄不周的点头:“肯定会出事,否则我们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开丧铺先前我两次劝二位离开铜川,其实也是一番好意啊”

梁辛没领庄不周的情,一连串的追问道:“什么祸事什么日期会死多少人”

第四十章 杀人凶手

庄不周老实巴交的回答:“日期会在六十天之禸 ,算起来的话,现在已经很近了,估摸着就在这几天了。至于什么祸事会死多少人么铜瓶厉鬼先前指点我们去过三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连降暴雨,最终引发山洪,半座县城都被泥石掩埋,死了三千多人。

第二个地方是地震,连庄不周和宋恭谨的丧铺都被震塌了,死了七百多人。

第三个地方是一场大火,烧死了三百多人,死者凄惨,都被烈火烧成了焦炭

说完,庄不周几乎是气急败坏的一跺脚,嘟囔着说道:“第一次死者都被埋住挖不出来;第二次我的棺材铺都塌了;第三次死的人面目全非,苦主都无法辨认亲人三次没开张,师父留下的那点本钱就快让我们俩败光了”

三处惨祸各不相同,伤亡的人数也没有一点联系,根本推断不出铜川会有什么大灾降世。

事情说完,庄不周苦笑着告辞而去,他们哥俩只跟师父学了养鬼的法门,却不会捉鬼的本事,这只养鬼用的铜瓶对他们再没有一点用处,留在身边反而是个祸根,干脆送给了梁辛。

老猫则留在了这里过夜,去后院安睡了。

等一切都重新安定之后,梁辛借着烛火,仔细观察着无心瓶,青墨从一旁撇嘴道:“这种邪魔歪道的东西,要来有什么用,趁早扔掉好了”

梁辛摇头笑道:“我是用不上,不知道适不适合老叔。”跟着收起瓶子,问曲青墨:“你说,如果二哥知道了现在铜川的情势,会不会马上就把咱们叫回去”

现在的铜川,看上去依旧安静祥和,可梁辛却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了四下里,正有一股股暗潮,悄然涌动

没尾巴的小天猿,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苦乃山外。

东篱先生以仙祸为题开课讲学,为什么要选在根本没人读书的铜川。

一个月,先是路过的修士,再是来查案的高手,前前后后死了二十余人,而凶手始终不曾罢手,仍在城中。

庄不周养鬼,预言铜川必有大祸。

梁辛皱着眉头仔细的琢磨着,想要找出这些事情之间究竟有没有关联,终于把自己给想饿了

青墨眉眼乖巧,跑到后厨弄了些吃的,做到梁辛身边,伸手一勾他的脖子,笑道:“你又不是我哥,断不出这宗无头案,快吃了东西练功去”

曲青墨和梁辛从十二岁开始就在一起住在苦乃山里,亲密的不分彼此,动作毫无顾忌,不过其间倒没有什么男女之情,青墨把梁辛当傻小子,梁辛把青墨当傻丫头,挺好来着

梁辛跑到柜台后面摸出了个坛子,每次有客人喝剩下酒,他都倒进这只坛子里存起来,心情好的时候自己喝,心情不好的时候卖给客人

坐回到桌上,梁辛笑道:“你别说,我还真和大哥二哥学了断案的法子。”跟着满脸欢喜的吃了口肉,这才继续道:“就是找不到真相的时候,不妨大胆的蒙一蒙”

青墨哈哈大笑,跟着也给自己弄了杯酒,吧嗒吧嗒的呷着:“没错,蒙对了就算你赚了,蒙错了也不赔,快说,你怎么蒙的。”

梁辛把脑袋靠近青墨,放低了声音:“从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屠修士开始蒙凶手杀人,全无规律可循,更没有道理可讲,那他的目的何在”

青墨连想都懒得想,直接催促道:“快蒙”

“凶手仇视修士,所以遇到修天的就杀,这个大概是不会错的,可为啥一定要在铜川杀凭着他的本事,真要找到个小门宗去屠一屠,也未必做不到。”梁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