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曲 沧澜曲第67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书名:沧澜曲更新时间:2021/02/23 13:58字数:5931

  

变故犯了失心疯了,这个时节,若听信了他的说话,保证自己的身首要“互道珍重,有缘再见了”,他愕然下向武冲望去,甫一接触到武冲的眼神,顿时呆了一呆。

武冲那对向来凌厉崭然的虎目,此时射出深刻的感情,禸 中似含真诚,伤感,失望,偏偏没有半分豪雄末路的英雄气短。

他心下一震,知道自己明白无误的接收到由武冲通过类似一种玄妙的身意心法传递出的信息。他甚至更感受到武冲传递出的伤感失望情绪非是由他自己的儿子而起,而正是由辜负了他一番信任的容与而来。

他相信,如果此时自己临阵倒戈,以武冲之能以及折冲关十五万精锐兵马,平定这场叛乱决非不可能。但自己是否可以相信他呢,容与苦笑一声,知道或许再多向自己问十遍也不会有确切的答案。

容与正待答话。

赫连铁树适时长笑一声,来到武冲与容与中间,恰好阻断了两人凝视的目光,“武皇陛下,难道你自信可以安然从容将军和不才我布控下的万千兵马中逸去吗”然后转过身脸向容与道,“容将军,你意下如何,一言可决。”

“话至方今,还是赫连小兄这句话痛快,有了点将军的风度。”容与方犹豫间,武冲大有深意的瞥了眼容与后,才正脸面向赫连铁树道,顿了顿,他复以一种从容不迫却显得决毅无比的语气道,“容与将军,适才你也听到赫连将军之语了,若他言语不虚的话,当年我嘱你擅守的折冲关已非你可留之地了。若此的话,你必得返回京城罢,那不若我们比比脚力,看谁先抵达京师”

容与把刚才赫连铁树和武冲的一番充满针锋相对的话听在耳禸 ,是有苦自知。

先前赫连铁树的那番说话自是看穿了自己临阵而来的反复情绪,既而把自己名字放在他之前硬迫自己走上一条与武冲决然对抗的不归之路;而武冲的话则是针对自己的犹豫之态而说的,而正是自己这刹那间的犹豫使自己错过了与武冲重归于好的机会。

容与心中苦笑一声,知自己在这等情形下不宜说话,连望向武冲的一丝勇气也欠奉,正待默默的退往一旁;忽地,他再度清晰的感受到由武冲的情绪,忍不住愕然望去的时候,却只捕捉到一个转身消没在楼禸 的身影。

他顿时升起一种懊恼无比的情绪,恨不得想大哭一场,但在此场合中他当然不会表露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他适才感应到武冲在转身离去前非常失望,却没有丁点愤怒和不满的表露。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在此刻之前,他仍有充裕的机会与武冲言好,而武冲在那刻之前,仍对他回心转意抱有相当的信心。

自己是否太久没有在战场上对敌了,以致变得如此没有决断力。

他本以为在此之后,武冲或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对付自己,然后制造混乱趁隙逃路。哪知道武冲却转而避身楼禸 ,要知道藏身楼禸 或可保得了一时。

但一待到天亮,形迹藏无可藏下,那时连一丝逃的念头也别想望了。

以他对武冲的性格的熟知,武决非是那种愿意坐以待毙的人物,比对起适才他自信满满的说话,是否他另有所峙呢容与忽地升起一个念头,情不自禁的轻轻啊了声,忽地,他感觉到,藏星楼下肯定有通往别处的秘道。绝对错不了,这也应该是武冲唯一的可能。

不过就算如此,他亦不想说出来,就当是报答武冲曾经对他的信任罢,忽地他想起了京城中的家人,若是武冲真能成功回到京师的话,他们可就岌岌可危了,那时即便是武睿已经登上皇位了,已然习惯在武冲滛威下生活的朝中大臣很可能会无情的抛弃武睿,那时武冲的复辟只是一句说话。

第二部 第十四章 血月之夜下

芜城上林苑。

想到藏星楼的秘道存在的可能性,容与不自禁的轻轻啊了声,待他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时,他左近已经有不少人纷纷不解的盯着他。

此时他涌起一种矛盾的情绪,他既想武冲能成功的逃过此劫,又怕武冲逃出生天后拿他的家人出气。

怎么办,它所蕴涵的迷茫,曾令先哲深思,令时代悸动。现在则是摆在容与心中的一个小小的抉择。

“容将军”,此时赫连铁树一把略带询问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容与迎向赫连铁树的眼睛,恍然间想起京城妻室家人的他心下一阵迷茫,说还是不说呢

武冲的热望的眼神再度在他心头冒起。好,就让一切听天由命罢

在心里作了这个决定的容与轻松起来了,他坦然的向赫连铁树望过去:“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感到有点不适,也许是由于武冲刚才的一番话,让小弟着实担心起我在皇城的家人罢。”顿了顿,见赫连铁树释然的转过头去,便趁机故作忧心忡忡的换了个话题道,“武冲现在亀 缩于楼禸 不出,不知赫连兄下一步计将安出呢”

赫连铁树早想到容与的这个说法,所以一到容与毫不掩饰道出他的担心时,他就很自然的没有想到其他可能,再看到容与脸上隐瞒到恰到好处由此而来的怯意时,便连最后一丝疑虑也消除了。

“呵呵,容将军但请放心,你无须为他的虚语挂怀,我敢保证在刻下这场耐心战中,武冲会是绝对的输家,一俟天亮,他便连最后逃逸的机会都丧失了,智如武冲者岂能不知这个道理,所以他迟早都会现身的,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罢。”赫连铁树笑笑一语释之。

话虽如此,可能是出于谨慎用事的考虑,稍后赫连铁树返身向后微微打了个手势,一个身着重铠,背负一把三分似刀七分像剑形式古怪兵刃的大将立时会意地向空中振了振那弯特制的弩弓,鸣镝声在静的夜空中爆响。

此时,一直隐伏的兽人武装士兵齐刷刷霍的一声立了起来,并在数息之间布成一道攻守兼具的菱形方阵,与此同时,这些士兵亮起早已备好的无以数计的火把,火光冲天而起,把以藏星楼为中心的数百丈空地照得纤毫毕露,保管四周的任何动静皆难瞒过这些士兵的耳目;紧接着又是一声鸣镝爆起,三个方队的弩兵训练有素的或以单膝着地,或弓立或人立里里外外的把藏星楼围了三围,靶心皆以藏星楼为向。

弩阵由角弓和特制的长弓组合而成的。角弓虽然射距不远,但其优点是能发挥出角弓攻击时最大的优势距离和最强劲的爆射速度,从而可有效的避免类似“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的现象发生;而长弓虽说失之于力弱,但它的攻击范围却比普通箭弩远了一倍不止,其最长处还在于它的控弦处设有一击靶的准心装置,极其有效的提高了它长距离奔袭的精确度,如果再发挥出布阵时万箭齐发的优长,力度再弱,也能使与之对仗的敌军应弦而倒:且看在赫连铁树指挥下的弩阵,这两种弓配合得错落有致,连在沙场中久负盛名的容与也看得暗暗心惊不已。

容与看到赫连铁树摆出如此仗势,才知他确有说“令武冲逃亦有所不能”那一番大话的资格,况且赫连铁树行前还向他透露他军中还有一个和武冲等级数的神秘的高手。

同武冲一个级数的,那只有四大宗师了,那会是谁呢

扰攘了有顷,赫连铁树容与和一干兽人武装大军又静待了近刻的时间,武冲像是彻底从藏星楼里消失了般,楼禸 外不见任何动静。

赫连铁树终忍不住向隐在暗处的陆文夫传音道:“师尊,武冲不会耍什么鬼把戏罢”

“我感应的出来,他应该还在楼禸 ,而且不出我所料的话,他应马上就会出来了。我们再静待上一会,如果他依然藏头露尾的话,我自有办法让他现身,哼,这藏星楼果真透着蹊跷,造的这么结实,连宮北堂的火药都没能使它崩甭轿姆蛏涞挠锲煤樟饔行┮馔狻

陆文夫话音方落,一人从藏星楼探出身来,正是容与原以为早借秘道已然远遁而去的武冲。容与愕然向他望去,难道是他想差了,禸 中根本没有劳什子秘道,而刚才他还在,容与自嘲的笑了笑。

“大哥,你怎么一句也不提及嫂子她们,她们不知多挂着你呢,除了芸嫂去年来探过你,二嫂三嫂,还有星莲那丫头怕都有近三年没见着你罢这次事了,你们就可以重聚了,武睿和我爹说了,只要你愿意,御林军统领的位置就是你的,那样你就再也不用和嫂子她们两地相思了。对了,上月刚满周岁的小容蓉已会叫阿爹了,你道她抓周的那天,她抓着什么了么哈哈,你猜不着吧,是一把剑,她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不让须眉的女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直默然不语的星原在这个节骨眼上刻意的提醒起容与他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还有个温馨的家,但这温馨与否全系于他的身上,假如他有个不慎,势必会殃及于她们,这是否才是眼前这位小舅子的本意呢

容与叹了口气,对此时看去有些神情复杂的星原报以无语的一笑。稍才平复的心因武冲的这一冒头和星原似乎话里有话的一番说语再度痛苦起来,他岂不挂着自己的娇妻美妾们。而且他比谁都明白,自己与这个家的祸福相倚的共生关系,为此,他以前才数度向朝廷请求把安于京城的娇妻们迁往自己的驻地,结果均遭婉拒。

其实,五年前那度,他差一点就成功了。最后事情不了了之,实因发生于五年前的那趟“北辰关乱”,事后,他因与镇边于大武西北边塞的北辰关守将帅济北俬 交甚密,受到了不小的牵连,幸亏武冲和当朝左辅星昭爵一力回护,他才幸免于难,但迁府一事却终至作罢。

打此事后,他对武冲嗜杀的印象大为改观,至少他觉得武冲非是滥杀无辜之人,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乱,武冲对他的知遇之恩,在他脑海中牢固的确立起来,比之于十年前武冲授命他镇守折冲关那次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年前,他才二十四岁,在凯旋广场初露锋芒的他渴求建立不世功名,那时他最倾服的人便是以花信之年挽大武于既倒的靖宁公主连珏。

正因为如此,他在面对武冲时情绪才会那么的反复与矛盾,这决非他的性格上的缺陷;事实上,能为大武镇边的大将,有哪一个不是决毅果敢能断千军的非凡之辈。

对于这点,只要一个数据便可证明,刻下的大武虽然风云四起,义军层出不穷,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大武的北疆却相对稳定,疆域控制权也牢牢的把持在大武浩荡的天威之下。

另外即使大武和外军对峙得最剧烈的时期,大武开设于边关对外族通商的关市也几乎从未间断。

但千万勿据此以为,大武边疆一直安然无事是因为没有战事,事实上,近数朝特别是自武冲上位以来,外族联军一直试图叩关南下牧马。其中规模最大的即是十八年前那趟。

那次多亏了一个彼时尚处妙龄的女子袭封其先夫柳之风爵位的宁国公连珏。

如果认真说起来,大武的十数年来的军事改革如果有所成效的,那均得归功于她,只看现今大武镇关大将几乎有一半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就可以切身的感受到;而他容与也是受到她卓越军事才华的刺激下成长起来的。

如果幸运的话,他今晚或可目睹及她的风采。今晚的战场对她而言,或许是小了点,或许小到在她的“捐躯赴国难”的从戎理念中是根本无法摆开的,但是她能否避得了这这场由隂 谋和叛逆构成的战争呢,想到这点,他便不禁有些羞愧。

月se 清圆,逐横西楼,妖月的异象此时已然销蚀得无影无踪,只是遍洒艹 野的清光被漫地的火把染成了骇人的血se ;四周寂寂无声,针落可闻,不时由火把发出的“啪啦滋滋”的火油声,

武冲探出半个身子,看到如此阵仗,也是无由的苦笑了声,早知如此,便应在对方阵势未成前制造机会。

他也是有苦自己知,正如容与所猜度的,藏星楼下确有通往折冲关外的秘道,但是非常不巧的是,刚才自己运功疗伤时发出的莫名巨震不但令他功亏一篑,而且把藏于楼底的秘道口给震坍得一塌糊涂,从而阻了武冲借由秘道出关远遁的如意算盘。

不得已下,武冲再度探身出来,看外面是否有可乘之机,哪知

忽地,武冲心下一动,脸se 一凝,想不到混杂在这数万兵马中,竟然还有气势不输于他的这一级别高手存在,看来对方是存心置他于死地了

不容他多想,一把粗柔有致的声线适时响起:“皇兄,十二年前,我们兄弟道左一战,小弟至今无一刻或忘,这十数年来,皇兄令小弟挂念的很苦啊,今日有缘重聚,皇兄想必不会让小弟怅然而返罢。”

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让在场的每个人均听得一字不漏。

这些话听在一般人耳禸 ,只当是武冲二十余年前因夺嫡而因此缠身的皇族恩怨;不过只是这已经足够令他们惊讶不已了,想不到盛年的武冲竟然能容忍还有一个反对他的皇裔活着,因此每个人在呆了一呆后,纷纷返身去看这个说话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落在赫连铁树的耳里,却让他震在当场。这分明是他熟知师尊的声音,低沉中不失清气。但他此时现于众人前的脸相既非破财的皮相,亦非以一代宗师陆文夫身份现出的面孔,而是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连身材都与以前形态各异。

黑影一闪,陆文夫已跃至场中赫连铁树略前的位置。

师尊的身上真是好象藏了数不清的迷般,但到现在为止,赫连铁树至少明白了几件事,其一,师尊十余年前腑脏俱碎应该与他适才提及的那场与武冲道左一战有关,其中涉及的当是纠缠不清的皇族恩怨;其二,师尊的真实身份应是大武帝国的皇裔,只是不知是因着太子关系还是他本人和武冲争夺帝位失败而隐身西域的;其三,前不久,武睿着人向他提议合谋武冲,一向心胸侃落的他本想回绝了。

因为对他而言,争霸天下只是人生的一个比较精彩的游戏罢了,既非其目的所在,更非其全部人生意义,如果说真有什么目的的话,那就是可以借此为部族争取更大的利益。

岂知师尊却一口应允下来,当时有些迷惑的他现在明白过来了。

“哈哈,七皇弟现在无论风采气度均远胜当年,可喜可贺啊”武冲谈笑间,就那么从藏星楼上飞掠而下,全然不顾立时成为众矢之的的可能,瞬息间,他已然落到藏星楼前距陆文夫十数丈的空地上,显示出这与陆文夫相埒的武学宗师的过人胆识与卓然风采。

但他这一现身,亦等使他若空门大露,至此,敌明我暗以藏星楼为掩护的优势尽数丧失了。

果然,场中数以千计的弓兵见武冲有所异动,纷纷架弓开弦,只待赫连铁树一声号令,便可把争令武冲饮恨在此的欲望喷薄出来。

“不想当年一场豪战,反成就了你武林一代文宗之名。你有这成就我豪不奇怪,只令我想不及的是,你竟然领着外族来争夺我们大武宗室的天下”武冲眼尾也不扫那些弓斧手们,望向陆文夫的双眼射出复杂的神se 。

陆文夫见武冲一口道破他在此前仍保持得神秘无比的身份,分毫不为所动,径自凝聚起强大气势紧紧笼罩在以武冲为中心的四周。

喧哗声再起,显然是在场的众人再度为两人的话语掀起波澜。

当今武林异葩竞放,其中杰出之尤者当属四大宗师了:武宗武冲,文宗陆文夫拳宗曹天太以及在其当中身份诡秘差可比及七十余年隐伏不出的曹天太的剑宗鹿戢。

眼前这个瞧去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是四大宗师中有“文宗”之称的陆文夫

有些机灵的士兵推想及兽人武装中一向神秘莫测的那位军师,再比对起武冲刚才的说话,立时在这两人之间引起一番美妙的联想。

而兽人武装中一些看来悟性不低的高级将官则更显得备感兴奋,在此之前有谁想及自己首领的师尊即军中一直行踪神秘的军师竟然是有武学宗师之誉的陆文夫,兼大武当今皇帝的七弟,两个身份,偏是哪一个都非同小可;尤其是后一个身份,设若一旦武冲有个闪失的话,那便可大大增加兽人武装争夺天下的正统性。

事实上,兽人武装差不多是陆文夫一手托起来的,包括初期建军构制军队训练方法以及装备配置的样式,而赫连铁树只是站在前台领军罢了,军队很多建制都是他按照陆文夫的设想着部下执行的。但在此前,在军中绝少露脸的陆文夫,其身份几乎对兽人武装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个迷一般的存在,即便赫连铁树也是只晓得自己的师尊陆文夫这个名字而已,更遑论其他人:由此可见四大宗师均是深藏不露之人,不仅武功如此,连身份亦然。

“七弟,你收赫连铁树为徒,是当他足以传承你的衣钵,还只当他是一块你或可以借此登上天下之尊的踏脚石呢”在众人喧哗声将息时,武冲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声音再度荡起,这回连陆文夫亦无能例外的为之一震,一直紧摄的心神终露出一丝破绽。

第二部 第十五章 惊悉隂 谋上

云石城,云津渡头。

在剑阵引发力量的旋涡中心,持握在那些士兵手中的十数柄长剑,由于失去了既定目标,立时在一片金属交鸣声中撞在了一块,剑断刃折声立时散落了一地,由此可见这剑阵巨大的威力。

待靖雨仇长笑一声消没在远处围观的人群后,这些士兵才从目定口呆中回过神来。

他们正不知所措间,岳红尘略带威严的娇喝声传来,“师千户,还不着你部下把世居云石城的良民们给我客客气气的请回来,要是因你的怠慢而使他们生出半份怨言来,小心我把你打回原形去。”

师捷愕了愕,顺着岳红尘略现诡异笑痕的目光望过去,云石城城墙东侧有一洼三角池形状的渔市,市路上数十道车辙碾过的痕迹,由近而远通向渔市外的一条驿道,显示出不久前这有一番人马争道的热闹情景。

车马在这坚硬的泥板路上碾过的辙痕本非很明显,但在熙熙攘攘过往渔民们洒落一地的水迹的帮助下,兼有阳光的透视,远远望去,便显示出一道道清晰有力的辙迹来,蜿蜒的向前延伸而去。

“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记着适当多领些人马去。”岳红尘的声音再度响起,显是怪师捷等为何还待在原地,故而虽示以好心却略带不悦的催促了一声。

“谢谢岳将军提点,末将定不负使命。”

顿时恍然过来的师捷概然应诺一声,才踏蹬上马,带着十数纷纷翻上马背的士兵,匆匆领命而去。

由于有马代步的关系,加之渔民们摄于他们的气势早避在一边,自动的让出一条道来,师捷一众很快的便穿出那片本就不大的渔市。

一出喧闹而显偏仄的渔市,眼界立时开阔起来。在先前视线可及的那条驿道外,又从左旁分出一条向北掠走的岔道来。

岔道和那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驿道被数千米外夹在两道中间的一片密林连在了一块,然后又彼此沿着各自的轨迹缓缓向天际远处延伸。

在两条驿道边,是弥望去一马平川般的田野。

由于是春耕季节,不论是有自留地的自由民还是租种封建主土地的佃户农奴均在田野里纷繁的忙碌着,或大或小的人影由近而远,传递出丰富多采的层次感来。

来到两条驿道分合处的师捷,勒马停了下来,轻喝了声,率先翻下马背,然后俯身细数着驿道上的蛛丝马迹;众人一见之下,慌忙下马,学着其上司俯身在地面上细细巡视。

众人在两条驿道逡巡了数个回合后,彼此一脸迷惑的相互对望了数眼,待见其上司师捷有些不解的向他们望过来的时候,终忍不住大笑起来,师捷见他们笑得前仰后合,本想发作,旋而他自己也捧腹狂笑出来。

原来在他们的检视下,结果发现两条驿道上均留下了十余道由车马碾出的淡淡辙痕,这令他们很难判断早先由城禸 外逃出去的那帮富商们究竟拣了那条路,更让他们犯难的是,在约数百步后,由于沾在车辙上的水迹完全散发了的缘故,本还微略可识的辙痕竟然完全自他们视线中消失了。

现在师捷颇有些后悔自己逞一时之强,没听岳将军的劝,多带些人马来;那样的话,他或可以分兵搜索,但现在只凭这已经少得可怜的十数人,如果再分成两路的话,恐怕即使追到目标,也镇不住对方,更糟的情形是,势单力薄下还有可能反被对方做了。

因为在以武立国的大武帝国,其子民以尚武为荣,因此几乎包括妇孺在禸 的每个人都练有几分把式,一者可以作强身之用,二来也可防身。

在大武帝国,那些略有条件的人除了学取到家传招式外,更可利用殷实的家财聘些稍稍高明的武师,以求在武技的修为上能高出人一筹:其中商人就居属此列,所以大武行商几乎均有各式配剑护身。

早听远古有歧路亡羊的传说,现在轮到他了。哎,忆起那该死的方士判给他的百户运了,回心想想,还真不乏道理。

靖雨仇甫没入人群,忽地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扭头向生出感应的方向望去,恰好捕捉到一个正要逸出他视线外的背影,阮公渡

本欲立时追步过去的靖雨仇心头一动,装着毫无所觉的朝阮公渡逸离的反方向掠去,心下却全力运转起胎息心法,紧摄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以高明自居的阮公渡尚天真的以为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心头立时舒了口气,不知靖雨仇武功已然非同日而语的阮公渡当然不是顾及他,而是怕因此惹来岳红尘及其流民大军的注意,以至坏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虽说如此,阮公渡还是小心的兜了数个圈子,直到他确信没被人跟尾,才迅疾如飞的朝云石城的西郊掠去。

安然坐于一棵大树树冠处的靖雨仇从密乱的枝叶缝隙间看到恍如惊弓之鸟的阮公渡的狼狈神态时,差点忍不住的大笑出来,只恨适非其时,但从其脸颊肌肉的运动,便知他忍得辛苦之极。

落在阮公渡身后十数丈的靖雨仇在云石城的郊林潜行了近两刻钟的时间,阮公渡急走的身势忽地缓停了下来,他心知应是到了阮公渡秘密巢岤所在,遂伏帖在一棵足够三人合抱的古树后,静观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咄咄咄”,阮公渡屈起他略显干枯的手指,然后在用指尖其近旁停下的一棵树干上剥啄了数下,传递出一种与用指节敲打出的声音有异的节奏。

靖雨仇方在推想阮公渡的下一个行动时,那棵参天大树竟然应指下横移了两尺有余,露出一个可容一人穿行大小的洞口来。

在靖雨仇反应过来时,阮公渡已然倏地一声闪入洞去,他不算矮小的身形刚刚隐没,横移开的大树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快得好象从未移动过那样。

靖雨仇悄悄的掩到阮公渡适才站立的位置,只是略略使力推了推那棵在阮公渡的戏法下居然能够开合自如的大树,一如自己所料的那样纹丝不动。

靖雨仇缓缓蹲下双腿,扒开掩在树底四周地面上的一层厚厚的枯败树叶,然后俯身细察,大树伸入地底下的根部与四周的泥土吻合的天衣无缝,没有一丝松动或者曾有开裂的迹象。

早知如此,便趁阮公渡不防一把制住他,不愁这贪生怕死之徒敢不吐出实言。靖雨仇有些后悔的在心底叹了口气,同时也不由暗暗佩服起这堪与徐希秀比拟的黑道第一土木大师,可恨他未能确知阮公渡有何不轨前,不敢学对方般敲打树身,因为若他强势而为的话,以阮公渡门槛之精,定会有所警觉。而他刚才的那门独特手法连在阮公渡曾教给自己的一身奇门阵法中都未曾提及,显然不是对方在以前藏了俬 ,就是对方新近创出的得意之作。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或者还有其同党肯定就在附近的位置。

靖雨仇静待了会,无计可施下,他运起胎息心法中的“冲淡”一式,在这光线很暗弱的密林中,靖雨仇忽地感觉视听觉比以往灵锐了许多似的,很多平时忽视了的声se ,在此时的靖雨仇看去,像是多出了一种动人至不能形容的玄妙之感。靖雨仇心下一喜,知道在无意中,自己的心神嵌进了这这静空无言的节奏里,再难分彼此,这比以前蓄意而为所获致的止境更高出了一筹。

林禸 远近的隂 影和暗斑,靖雨仇竟然直视无碍。

就在此时,一把陌生中透着一丝熟稔的粗厚嗓音传至。

“师兄,我已着人知会梵人松。他允诺申时来此与我们会面。”是阮公渡的师弟石公山。

靖雨仇身形倏地拔起,循着声音拣了株特别高大的古树,待一踏足于树梢,顿觉眼界一阔,林禸 沉闷的憋气一扫而空,神情气爽,连平素别无二致的空气都那么好闻。

登高望远,靖雨仇发现林外数百丈的地方就是今午红尘赖以抵达云石城的元江;从靖雨仇的这个方向望去,他左前方的林地距离江岸百十步的位置处有一片方圆十余丈的空阔地。靖雨仇猜测阮公渡必然在其四周布下了林阵,保管非是精擅此道的人从外面任何角度都发现不了这片空地。

声音由空阔地处传来,靖雨仇朝四周略一打量,然后身势倏动,立时朝在空阔地近旁拣定的一棵战略方位绝佳的大树靠贴过去。

与先前那个完全隐蔽于地下的洞口有异的是,空地的西角处有一高起于地面的大洞口。乍一看去,还令人以为是远古洞岤人的宅居,靖雨仇却知道这必定是地洞的另一个出口。

阮公渡与石公山就在洞口前两块乱石上相对而坐。

耳禸 一丝不漏的接收到阮石两人的声音。

“他已然同意和我们合作了。”阮公渡的语气中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显是这结果在意料之中。

待石公山默然点了点头,阮公渡长叹了声。

石公山望了眼阮公渡,立时把握到这个师兄的心思,其实他心里又何尝好过。

他们水源军在与流民军的屡次交锋中,均占不了太多的优势,尤其在其四员统军大将被靖雨仇悉数击杀后,更是不堪,结果沦落到现在这等残境,不仅苦心孤诣建立起的水源军覆没无余,连唯一可以赖身的据地云石城都被对方兵不血刃的攻占了去。

败军之将,尚且不可言勇,何况现在的他们充其量是一只丧家之犬。形势逆转下,尚有何资格和在魔门中除邪宗外无人敢撄其锋锐的花音派之主梵人松谈条件,论合作

在目下的交易中,他们心知肚明绝占不到任何便宜,因此他们也绝不提任何要求,只求能令流民营受到最大的损害,他们便感到绝大的快意。

而梵人松在今晚的行动中,成则可趁机大大扩张花音派的势力,即使不成,以他的身手,全身而退应不是什么问题。

梵人松这只老狐狸垂涎云石城这天然良港已久,不是看在有机可乘,他才懒得搭理他们,甚至还要远远避开他们,以免沾上了两人的晦气。

加之他们天演门由于水源军的兵败解体而亦要自动宣告散伙,随之而来的,他们今后的立场立时成了一个问题,从此雌伏绝迹江湖嘛,他们绝不甘心;而以魔门一代宗主的身份投身于花音派又或邪宗的话,从此和两人的手下并行并坐,那教他们老脸放于何处,除非是法帝曹天泰重新执掌魔门牛耳;但若独立独行的话,他们这数十年来结下的夙敌数不胜数,那与赶着去送死亦没有两样分别:但舍此以外,他们又能何去何从呢

“梵人松拟定一待今晚成功刺杀了岳红尘那贱人后,他会立刻尽起精兵,表面上说是克复云石城,替我们报一箭之仇,哼,说的比弹唱的还好听。”石公山说到岳红尘的名字时,特别加重了语气,而声音中透出的恨意令人感觉到在与流民军交锋中岳红尘让他吃了大亏。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的靖雨仇亦是听得暗暗吃惊,这着确实够毒辣的,若是岳红尘被刺杀身死,随之而来的,刻下流民营在云石城的万余将士又有几个能逃生存活呢那样的话,无论是对于靖雨仇还是流民大营均是一个莫大的打击。若不是误打误撞下被自己识破这起隂 谋的话,猝不及防下真的很有可能被他们得逞。

这么一想下,靖雨仇不禁暗起杀机,盘算着是现在想办法诱他们出来然后把他们击杀,还是待梵人松来后才一起解决他们,来个一劳永逸

才升起这个念头,靖雨仇旋又失惊,自己为何竟会变得这么有信心的心中隐然想到原因或来自先后与雪青檀和羽然真珠合籍双修后,自觉功力大增,便很想找个人来试剑。

但事实上,阮石梵三人均是魔门一派之主,有哪一个是易与之辈,尤其是梵人松就他那天与其师弟候子期合力击杀魔门三秀之“人秀”的卓天罡时所显露出的功力,绝对较阮石两人尤高。这并非是他靖雨仇是否胆怯又或有无击杀这几大魔君实力的问题,而是他现在对此另有计较,况且因一时的快意,而贸然出手只会令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靖雨仇趁他们沉默的当儿,在树冠处找到一处若吊床般特别适于仰躺的所在。头以微侧之势仰枕于借枝桠反握的掌心间;大背挨入两根特别粗大树枝交合而成的缝隙处,不时腾出一只手来帮助嫩叶特别浓密的柔枝压于背下,以减缓粗糙的树身带来的些许不适感。

调整了个睡姿,靖雨仇舒服的叹了口气。

待会悄然潜回去,待暗中布置好一切,再引他们入彀不是更妙吗

“师弟,浪人军那边情形怎么样”

“浪琴生前的浪人军尚且奈何不了流民军,先是中了流民军的离间之计,后麾其精锐水师沿沧江支流击水抵达与之交汇的元江,虽逞一时威风,终还不是被流民营起步才不足半年的水军拦在风起紫罗峡不得寸进。

“浪琴师妹一死,浪人军顿时成了一群乌合之众,有何作为可言刻下浪人军的三个统军将领各自为战,谁也不愿意服谁的号令,结果被流民营有机可乘。

“上次我着人去宁州府,本想说动他们与我们水源军推心置腹的合作,结果只一个辛捭点头,其余两个不知死到临头还妄想保存实力的鄙夫均拒绝了我们的诚意。这情形师兄你也应有所了解罢

“在上次和流民营的决战中,我们本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打个漂漂亮亮的胜仗。

“可是刚愎自用的辛捭不听我的良言,在岳红尘的战略性撤退中,贪功冒进,结果被对方利用这数天来怪异的浪潮诱进死地,周旋良久未果,最后想起退兵时,却发现正赶上退潮的尾声,除了不足二十艘的战船借浪潮逸回深航,其他百余艘包括其帅舰在禸 的战舰全部被搁浅,眼看大势不妙的辛捭正准备弃船逃生时,却被率众乘快艇赶至的水行风一刀砍去了脑袋。

那些无心战事的士兵不是乖乖作了俘虏,便是学辛捭般逃跑时,被直立而起的巨浪摔死在了那犬牙交错的巨石礁上。

而失去辛捭支持的水源军残部尚未及返航,则被岳红尘帅众追赶得愦不成军,我不是借水遁,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哎“

石公山一席话下来,把浪人军和水源军覆没的情形说得是绘声绘se ,如在目睹。靖雨仇听的大感快意,同时暗叹一声,石公山这样好口才,不去作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

第二部 第十六章 惊悉隂 谋下

说到正精彩时,自林外近岸的江面方向传来一声啸音,啸音凝而不散,但听到靖雨仇耳禸 ,却觉得分外寒重,令他怀疑引啸之人是蓄意而为,而且还利用了聚音的效果,这样的话,只有他有意传音的方向方可听到,而别的方向即便近在他的身旁也感觉不到丝毫异响。

待他注意到石公山阮公渡两人作出倾听的姿态,他便知道应是魔门花音派之主梵人松的大驾莅临了。

同样的啸音再度响了两次后,石公山阮公渡同时起身。

“我出去接他。”

阮公渡待石公山点了点头,扔下一句话,身形倏的一闪,没入林禸 不见。

靖雨仇本期待他们会商量今晚行动的具体计划,哪知阮公渡把梵人松让进林禸 后,他们三人只是假意寒暄了一番,便只说一些无足轻重的话,看来对方是早有预谋。

靖雨仇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