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第一章神胎宝血符天录

作者:孙晓书名:英雄志更新时间:2021/02/24 04:50字数:6440

  

又开始连载英雄志了,讲武堂能否支撑下去,也看这一年了。相当愧对出资者的厚爱,但我尽力而为。知道不少读者喜欢这部作品,让我也感到安慰。不多废话,下面便开始英雄志第五十五万字的连载。

秦仲海与何大人挥别可汗后,便率军返回中土,众人一路缓缓行去,不再赶路。路上薛奴儿提起玉门关总兵高颜,兀自气愤不已,誓言定要诛杀此人,否则决不罢休。也是为此,他与何大人都不愿再行玉门关,免再受江充手下之气,众人便改绕山路,以进关禸 。

行近西凉,已是正月十一,秦仲海道:“何大人,我等与杨郎中约定了正月十五日,两方人马一同会集西凉。大人若是公务繁忙,还请先走一步。”

何大人听得此言,知道他们另有公干,只怕是冲着江充而来,此人老谋深算,他虽与柳昂天交好,却不愿正面卷入朝廷的斗争中,当下忙道:“贤侄有啥大事,自管只去办就是。老夫这便先行进京,向皇上禀告和亲详情。”

薛奴儿听了二人的说话,登时猜中了几分,他脸上青气一闪,冷笑道:“秦仲海,你们是要去对付江充的吧”秦仲海嘿嘿一笑,道:“公公若是心里明白,那也不必说出来了,大家心照不宣,岂不是美”

是夜何大人宴请秦仲海与卢云二人,慰劳他们一路辛劳。第二日清早,秦仲海分兵一半,便请手下李副官随行保护何大人。此时众人已在关禸 ,料来此行返京,无人胆敢向大军出手,便是道上有事,也可请地方州郡派兵相援,此节不必担心。众人安排妥当,便即作别。

大军开往凉州,这日军马已然行到城郊,秦仲海指着西凉城的满天黄沙,对卢云笑道:“西凉城古来有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知兄弟知否”他见卢云一路上郁闷不语,若有所思,知道他思念公主,便想藉着闲聊,让他忘却此事。

卢云见到一片滚滚黄沙,忽地想起了患难之交伍定远,竟然未曾接口。

秦仲海笑道:“西凉一带,自古英雄豪杰辈出,东汉开国之时,名将马援便驻守在此。他的后人,便是人称小吕布的马超将军。这两人英雄豪迈,想来你必定听过吧!”

卢云叹了一口气,摇头道:“马孟起英俊年少,乃是公侯之后,不意英年早逝。唉……便如帝王将相,尤有不如意之时。”

秦仲海知道他在感慨公主被迫和亲一事,当下长叹一声,重重拍了卢云肩头一记,大声道:“毁了一人的幸福,却救得千万将士的性命,卢兄弟啊!这门生意很是值得啊!”

卢云眼望天际,不知公主现下可好,可汗待她却又如何一时竟似痴了。

众人进得西凉城,那知府陆清正慌忙来接,秦仲海当即下马,走上前去,拱手道:“末将辽东游击秦仲海,见过大人。”陆清正知道秦仲海等人方才护送公主和亲归来,日后必要高升,当下满面堆欢,陪笑道:“秦将军难得来到西凉,却让下官一尽地主之谊,为大人接风洗尘。”

秦仲海笑了笑,他知陆清正曾经陷害伍定远,也是江充的走狗之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他不愿与之多说,便淡淡地道:“陆大人好意心领了。末将只求能把这几千兵士安置在城外,待到十五日之后,我们便自行返京,其余之事,不敢劳动大人。”

陆清正脸上闪过一阵惊恐,深怕秦仲海此行另有对付他的隂 谋,但秦仲海既已出言婉拒,自己也不便多说,只好悻悻离去。

秦仲海率军扎营歇息,自与卢云乔装了,待到夜间,两人便即进城。

此时方在年节,西凉虽是小城,但四处仍是张灯结彩,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秦仲海在各处客店打听,探访杨肃观等人的下落,一连问了十来家,却都没有找到人。秦仲海心下奇怪,与卢云找了处地方饮酒,商量大事。

卢云道:“也许杨大人他们还没进城,那也说不定。”秦仲海摇头道:“他们此行便是专程查访江充叛国之事,怎能尚未进城,莫非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两人说话间,却见一名男子走了进来,手上拿了个酒壶卢,便要店家打酒,秦仲海撇眼过去,只见此人身材发福,脚步沈稳,显然身怀武功,他细看过去,却是柳昂天身边的头牌护卫韦子壮,心下大乐,知道找到人了。

秦仲海悄没声地走到韦子壮身边,轻轻一咳,韦子壮正自无聊,忽尔见到秦仲海,登时大喜,说道:“你们可来了!事情还顺利吧!”

秦仲海笑道:“托福!托福!还算圆满竟功。”他正要再说,忽见韦子壮神se 有些异样,他四下看了一眼,拉住秦卢二人,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你们跟我来。”

当下秦卢两人跟着韦子壮离去,连过几处小巷,来到一处民房,秦仲海奇道:“韦护卫怎么不住客店这又是谁的房子”韦子壮道:“此处是伍制使的旧居,客店中人多口杂,我们不愿招惹是非,便搬到此处来住。”

秦仲海不见杨肃观等人出来,当即问道:“杨郎中他们身在何处,怎地没有瞧见人”韦子壮正要回答,却见房里走出一名少女,蹦蹦跳跳地前来,那少女见到秦卢二人,心下甚是好奇,不住地打量他们。

秦仲海心下一奇,此处既是伍定远的旧居,这女孩想来定是他的亲人,便拱手道:“伍姑娘,在下秦仲海,这厢有礼了。”说着往卢云一指,又道:“这位是我的兄弟卢云,他与定远也是旧识。”

那少女轻轻一笑,学着秦仲海的模样,粗声粗气的道:“秦老兄,在下娟儿,这厢有礼了。”说着往韦子壮一指,道:“这位是……不知是谁的爸爸,他与定远应该也是旧识。”

秦仲海哈哈大笑,说道:“小姑娘好不调皮,却不知与定远如何称呼”那女孩吐了吐舌头,笑道:“怎生称呼反正他不喊我娘,我不喊他爹便是。”

卢云虽然郁闷不乐,听了这话,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秦仲海心道:“哪来的疯婆子,这般小年纪,症状却恁了得。”他涎着嘴一笑,心里却把人骂的难听。

韦子壮忙道:“这姑娘是九华山的弟子,不是定远的亲人。只因路上巧逢,她师叔途中又遭奷 人所害,我们便一路携来凉州,只等大事一了,便要护送她们回山。”

秦仲海哦了一声,点头道:“杨郎中他们呢怎么不见人影”卢云也问道:“是啊!怎么说了这许久的话,还没看见他们”

韦子壮叹了口气,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了。来来,我先替你们接风,再说不迟。”跟着吩咐娟儿,道:“你先去外头玩去,我与这几位朋友有话要说。”娟儿甚是机灵,一见他们的神se ,便知有些大事生出,当下三步两步地跳出门去。

韦子壮招呼两人坐下,取出菜肴,三人一齐举杯干了。

秦仲海吃了几块牛肉,道:“到底怎么回事韦护卫快说来听听。”

却听韦子壮叹道:“说来甚是惭愧,那日我们方离嵩山少林寺,才行到陕西,便遇上了江充手下的埋伏,这回来的人是名女子,名叫百花仙子…………”

秦仲海听得百花仙子四字,登即放下筷子,说道:“百花仙子便是那妖精胡媚儿吧!这女子下手毒辣,行事诡异,使毒功夫十分了得。若是遇上此女埋伏,那可真是糟糕透顶。”

韦子壮叹了口气,道:“秦将军所言不错。这女子行事确实十分歹毒,方才你们见到的那名女孩,她的师叔张之越,便是给这百花仙子活生生地下毒害死。”秦卢二人啊地一声,甚是讶异。

韦子壮道:“这百花仙子直是隂 魂不散,她害了九华山的张大侠后,还一路尾随而来。一日我们在客店打尖,不意又遇上了这名女子。大伙儿一时不慎,中了她的毒计,弄得定远中毒受伤,昏迷不醒。”

卢云惊道:“伍兄却中了毒他现下何在可曾治疗妥当”

韦子壮叹气不答,迳道:“那夜我们为了定远中毒,与百花仙子在一处凉亭激战,逼勒她交出解药,她自也约集了不少帮手,大家稀哩哗啦的大打出手,那时场面混乱无比,卓凌昭又忽然来到,他武功高强,出其不意,居然把羊皮给劫走了。”

秦仲海与卢云两人一齐站起,惊道:“羊皮给劫走了!”

韦子壮脸露苦笑,摇头道:“为了保住这张羊皮,杨郎中连师门的前辈都一起请出来,谁知还是栽了个斤头。”

卢云忙道:“那伍制使呢他现在何处”

韦子壮叹道:“那夜到了子时,忽尔地震,一阵天摇地动之后,卓凌昭与定远两人一齐消失无踪。当夜我们四下寻访,结果非但找不到定远的踪迹,还连九华山的一名女弟子也失去踪影。想来他们定是给卓凌昭捉去了。”

卢云闻言大惊,想到伍定远与自己的交情,忍不住脸上变se ,颤声道:“定远身上中毒,此番又是落在仇家手里,定然凶多吉少。”他霍地站起,大声道:“走!咱们这就上昆仑山去,向卓凌昭要人!”

秦仲海点头道:“没错,眼下事不宜迟,咱们趁早上昆仑山去,否则定远要有什么差池,我们如何对得起他。”

韦子壮忙道:“你们先坐下。杨郎中与他两名师兄已然赶赴昆仑山去了。”

秦仲海一奇,问道:“这么大的场面,你怎么没一同前去”韦子壮神se 尴尬,苦笑道:“杨郎中怕误了约会,担心你们进了西凉,找不到我们几人,便要我在此相候。”

秦仲海哦地一声,面上不动声se ,心下却暗骂:“原来如此,这少林寺也太好面子了。”

秦仲海是老江湖了,自知少林寺领袖群伦,称霸武林,乃是武林中的第一大门派。此次少林与昆仑山交手,自不愿韦子壮这等外派之人介入,以免江湖上的好事之徒乱传一通,说少林寺靠得武当山相助,这才能对抗昆仑山云云。这些隂 损传闻若要宣扬出去,定会损及少林千载武名,也是为此,这才放着韦子壮这等好手不用,将他冷落一旁。

秦仲海甚是老练,这等难堪事自也不必点破,当即转过话头,问道:“杨大人他们去了多久”韦子壮道:“打腊月底算起,他们去了将近半月有余。”

秦仲海又问道:“杨郎中有多少帮手”韦子壮道:“少林寺灵定、灵真两位大师陪伴在侧。”秦仲海嘿地一声,道:“就只他们三人”韦子壮颔首道:“正是。”

秦仲海听后暗暗摇头,心道:“昆仑山高手众多,虽然肃观他们几个武功不弱,见闻也广,但直捣昆仑山老巢,那可是硬闯龙潭虎茓 ,岂同等闲他们三人不见得讨得了好去。”他沉吟半晌,便道:“虽说少林寺高手如云,好手众多,不需要咱们这些外人相助,但这卓凌昭劫走羊皮,又掳走定远,此事不能袖手旁观,咱们这就杀上昆仑山去。”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称是。韦子壮是柳昂天的护卫,那日杨肃观请他留在西凉守候,他心下虽然不愿,但碍在柳昂天的面上,自不能与杨肃观争执,此时听秦仲海这么一说,便道:“如此也好。咱们与杨郎中他们分批过去,将来武林之中,自也不会生出什么难听话来。”

秦仲海点头道:“今晚请大家收拾收拾,咱们明早就出发。老子把两千军马一起带去,他奶奶的一把火烧掉卓凌昭的老巢,替定远出这口鸟气!”

秦仲海性格爽直,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他见自己这方已然大败亏输,此时便顾不得少林寺的颜面,只管上山相助。卢云悬念伍定远的安危,更是义愤填膺,大声道:“正该如此!咱们明日就走!”

众人说话间,却听门外一个清越的声音道:“秦兄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还请各位暂留尊步。”

众人举目望去,却见一人面如冠玉,样貌英俊,正自站在门外,却是杨肃观。

众人见他到来,纷纷起身,拱手道:“见过杨郎中。”

秦仲海见他愁眉不展,便笑道:“怎么样没抓到卓凌昭那王八”

果听杨肃观叹了口气,点头道:“卓凌昭不在昆仑,却不知上哪儿去了。”跟着走进房中,韦子壮忙取过凳子,让他坐下。

杨肃观自行取过酒杯,斟上了酒水,道:“诸位护送公主和亲,路上可还顺利”

秦仲海哈哈笑道:“托福!托福!可汗金口应允,要将公主封为喀喇嗤亲王妃,咱们总算对得起皇上重托。”

杨肃观大喜,道:“这可太好了,侯爷听了定然高兴。”

秦仲海道:“我已飞鸽传书回京,柳侯爷这几日定可知道讯息。”

说话间,又听脚步声响起,秦仲海听得来人步履轻缓,每一迈步距离甚远,料知来人定是绝顶高手,他心下一凛,忙撇眼望去,只见门外走进两名老僧,看他们的模样,当是灵定、灵真二大金刚了。

秦仲海含笑站起,拱手道:“在下秦仲海,敢问两位师父大名。”

灵定合十道:“老衲灵定,见过施主。”

一旁卢云也抢上来拜见,三人正自寒暄,那灵真却已大剌剌地坐在秦仲海的位子上,神态甚是傲慢气恼。秦仲海见这胖大和尚模样高傲,心下也不爽利,当即眯着眼道:“这位大师腿酸啦可要我替你捶上一捶”

那灵真找不到卓凌昭,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兀自犯火,此时听秦仲海说话嘲讽,竟连话也不搭一句,只管盯着屋顶,神se 甚是无礼。

秦仲海嘿嘿干笑,上下打量他两眼,跟着咳了一口脓痰,便要往地下吐出,韦子壮见状不妙,忙将他拉到一边,说道:“这位灵真大师向来便是这个脾气,他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可别和他当真。”

他知秦仲海也是火爆脾气,到时与灵真一言不和,不免大打出手,忙把话说在前头,为两人调解一番。

却听杨肃观道:“我们这些时日都在昆仑山上搜索,却不见了重要人物,只余下几名弟子在山上看守。我抓了几人拷打询问,才知昆仑山尽起五城十二楼所有高手,押解我灵音师兄与其他几名江湖人物,一并往天山去了。”

秦仲海奇道:“这倒是怪事一件。卓凌昭又不是白疑,他在陕西神鬼亭已见到你们这几人,他便再笨十倍,也知你们必会上山寻他晦气,怎能不留高手驻守日后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江湖上的大笑话”

灵真叫道:“这死小子定是怕了我们,这才跑得一个不剩!”

秦仲海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嘲讽,却见韦子壮连使眼se ,叫他不要与之斗口。却听杨肃观道:“师兄与将军所言都是,也都不是。”

秦仲海心道:“他奶奶的,你小白脸到底帮谁”口中却笑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

杨肃观道:“我看卓凌昭这次之所以忽然离山,恐怕无关于少林昆仑两派之间的恩怨。依我所见,他之所以千里劫夺羊皮,也是为了“龙皇动世”四字而来。”

卢云原本静坐一旁,此时听得“龙皇动世”四字,忙插话道:“杨郎中所言的龙皇动世,便是从那“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四句箴言中转出的么”

杨肃观心下一奇,道:“卢参谋这几句话是从何得知的”

卢云道:“秦将军在保驾途中,曾擒来几名刺客审问,当中一人便曾说了这几句话。”他说到此处,心中又想起公主,只觉一阵惆怅。

杨肃观道:“原来这几句话流传甚广,连一般江湖人物也知晓。”

秦仲海打断他二人话头,道:“杨大人,莫说这些题外话了,现今羊皮不见踪影,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卓凌昭,咱们却要如何对侯爷交代”

杨肃观叹了口气,道:“我一想到此处,便心烦不已。侯爷重托此物,可说要紧之至。现下却不见了,唉……不知秦将军有何高见”

秦仲海哈哈一笑,他可不愿扛这个烂摊,当下说道:“我高见没有,低见倒有一些。其实那羊皮根本是无稽之谈,我打一开始便不信这些东西,掉了便掉了,大家何必穷紧张倒是定远失踪一事,我们可得费心寻访。”

杨肃观叹道:“羊皮给卓凌昭夺走,我自需扛下这个罪责。回头我向侯爷领罚便是。”说着闷闷不乐。

秦仲海道:“其实杨大人不必心烦,想那二月初一之时,华山玉清宁不凡便要退隐,此人自称武功天下第一,那卓凌昭如此猖狂,定会前去招惹挑战,届时再找他问个明白便是。”

灵真大声道:“正是如此,老子早已手痒,不把他打死,决计放他不过!”

灵定点头道:“我少林与昆仑仇深似海,大家届时不妨做壁上观,且看我少林子弟身手如何。”

秦仲海嘻嘻一笑,与卢云对望一眼,想道:“罗汉堂首座大战剑神,咱们有好戏看啦!”

第二日秦仲海传令出去,命属下两千兵马在西凉一带四处打探,希望找出卓凌昭等人的行踪,他们几人则四处探访江湖人物,看看有无蛛丝马迹,卢云心悬伍定远的安危,更是废寝忘食的寻访。

不过秦仲海与卢云哪里知道,他们打何处来,卓凌昭便往何处去,此时昆仑众高手不在别处地方,正是在那天山脚下。

夜深幽静,万籁俱寂,月光洒在碎石路上,伍定远哼着小曲儿,独自在路上走着。今夜对他来说,可是个大日子呢,接任捕头六年来,知府大人终于让他准假返家,一享天伦之乐了。想起父亲疼爱自己的亲情,伍定远嘴角泛起了微笑,打小爹爹就盼他成个男子汉,今儿个他终于坐稳西凉第一把缉匪交椅,深受万民景仰,爹爹见了他的成就,定也要为他欢喜。伍定远左手携着瓶茅台,右手拎了些菜肴,心道:“今夜咱们父子欢聚,非喝个烂醉如泥不可。”想到此处,嘴角更是泛起一抹微笑。

他走着走,脚步渐渐加快,穿过了熟悉的小巷,伍定远脚步停下,站在一栋破旧污秽的木屋前,他望着给炊烟熏黑的大门,心下叹息:“爹爹还是老样子,我每月寄回来的银子,他都拿去赌掉了吧。”他摇了摇头,不愿兴致被这些琐事打扰,伸手打门,叫道:“爹爹!定远回来看你了!”叫了两声,门里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叫道:“定远,真是你回来了么”这声音激动中带着喜悦,正是父亲的声音。

伍定远更是欣喜,答应道:“是啊!是孩儿回来了!”嘎地一声,大门打了开来,伍定远急于见到父亲,连忙奔了进去,叫道:“爹爹!”

只见大门禸 一片漆黑,堂上也没有灯火,望之幽暗隂 森,却不见有人。伍定远心中微感疑惑,当即叫道:“爹爹,你在哪里啊”叫了几声,忽听禸 堂里传来父亲的声音,低声道:“定远,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伍定远吓了一跳,先前父亲的声音爽朗明亮,此时却何以如此微弱,急忙朝禸 堂奔进。行到堂中,只见一人背对自己,坐在地下,正自不住喘气,伍定远心下一惊,急忙蹲下身去,叫道:“爹爹,你怎么了哮喘犯了么”

那人呼呼喘息,摇头道:“不是哮喘……不是哮喘………”

伍定远忙伸手过去,便要将他扶起,手指碰上后背,忽然那男子回头过来,凝目望着自己,森然道:“伍捕头,你还认得我么”

伍定远见了那人的面孔,登时惨叫一声,双腿一软,险些跪倒。黑暗之中,只见那人七孔流血,正是惨死在马王庙的齐伯川!伍定远猛见这已死之人,只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救命啊!”霎时间跌倒在地,双手连连挥舞,已是肝胆俱裂之态。

齐伯川怒道:“你不是说要帮我报仇吗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伍定远,你说话不算话!”

伍定远见了鬼怪,如何不心慌意乱,他两腿发软,站也站不起了,双手撑地,连连往后退开,口中喃喃地道:“你的案子我尽力了,你……你别过来害我……”

齐伯川怒道:“你胡说什么那昆仑山的贼子明明好端端的活着,你怎能说替我尽力伍定远,你对得起我家满门老小吗!”

他狂怒之间,猛地站了起来,只见他身材变得异常瘦削,黑暗间极是诡异。伍定远定睛一看,齐伯川下身躶 躯,双脚早已不见,成了条长长的蛇尾,身上还覆着鳞甲,竟然变成了人面长尾的蛇身怪物!伍定远大吃一惊,全身飕飕发抖,正要逃走,忽然那怪物身子一长,人头伸来,竟已到了伍定远面前,两人额头相抵,那怪物冷冷地道:“伍定远,你卖友求荣,忘了自己的职责,我今日要把你杀了,替天行道。”

伍定远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双手乱挥,那怪物森然一笑,蛇身蠕动,步步进逼,只对着伍定远连吐蛇信。

伍定远登地想道:“对了,我还有飞天银梭!”他伸手入怀,想要取出银梭御敌,忽又找不到东西,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只想出言求恳,忽然间,那怪物呜啊一声大吼,猛对伍定远右手咬下,将他右臂咬做两截。伍定远惨嚎翻倒,滚在地下,手臂上的鲜血飞洒半空,望之极是残酷。伍定远正嘶嚎之间,刹那间鲜血凝结,在半空中化成几个血字,见是:“神胎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伍定远张大双眼,只觉怪异莫名。忽然间,鲜血四下飞散,洒上脸面,伍定远只觉腥臭难言,正要抹去血水,又见怪物朝自己窜来,眼看便要咬上自己的颈子,登即惨叫道:“不要啊!”

咚地一声,身上忽地一痛,好似从什么地方跌了下来,伍定远趴在地下,睁眼看去,只见一旁放了张床铺,自己却倒在地下,竟是从床上滚落在地。

伍定远尴尬一笑,心道:“原来是场恶梦,差点没把我吓死。”他转过头去,只见自己身在一处帐篷之中,四下一片明亮,已是白日,伍定远回想梦境,想到那人头蛇身的怪物,只觉不寒而栗,他抚摸脸颊,心道:“我为何会做这个怪梦难道是因为这燕陵镖局的案子始终没破,我自觉对不起齐少镖头,才有了这匪夷所思的怪梦么”

转念想到父亲,心中更是一酸。他亲生父亲嗜赌好酒,在他八岁时便已谢世,不论伍定远做了捕头还是制使,他的父亲都是看不到了。伍定远叹息一声,只觉眼前仍有红影飞舞,好似梦中所见的血字仍在眼前来回盘旋,他回想梦中的那两行血字,霎时心念一动,想到了神鬼亭中见到的那块青石板。当时他性命垂危,迷迷糊糊间,见到了一块石板,那板上刻着人头蛇身的图样,左右两边各刻着一行字,正是那“神胎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想到此处,伍定远猛地醒悟:“原来如此,原来我早已见过这两句话,无怪会梦到这般可怕的怪物……”他嘘了一口长气,眯眼看着帐篷外的日光,心道:“不管怎么样,现下我终究是脱险了,先找到杨郎中他们再说吧。”

正要起身,忽听一人笑道:“好个伍制使,居然这么快便醒来了,真是身强体健,非常人所能及啊!”

伍定远转头急看,却见一人面带微笑,从帐篷外走了进来,那人身材瘦削,面带病容,正是昆仑山的钱凌异。伍定远见此人到来,心下大惊:“这家伙怎会在这里杨郎中他们呢”

他吓了一跳,匆匆跳起,便要朝外头奔出。脚下才动,便听背后一声叹息,说道:“伍捕头啊,你身上伤势未愈,何必走得这般急呢”

伍定远听这声音好熟,急忙回头去看,只见说话那人坐在帐篷一角,正自摇头叹息,却是那昆仑掌门“剑神”卓凌昭。伍定远惊慌大叫:“杨郎中!韦护卫!灵定大师!你们在哪里”

一人道:“别叫了,他们不在这儿。”

伍定远抬头望去,又是一人走进帐来,此人神态老沉,六十来岁年纪,正是昆仑山第二把交椅,人称“剑寒”的金凌霜,身旁另站着一人,却是“剑蛊”屠凌心。伍定远颤声道:“杨郎中他们人呢也给你们抓起来了么”

金凌霜摇头道:“那倒没有。腊月除夕那夜,咱们掌门在千均一发之际,将你从神鬼亭救了出来,你现下是和本派好手在一块儿,不必再想杨肃观他们了。”

伍定远面se 惨白,跌坐在地,此时昆仑十三剑齐聚一堂,自己便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逃出此处,看来已是无幸。

卓凌昭见他神态满是恐惧,当即微微一笑,走了上来,在伍定远身边蹲下,说道:“伍制使不必害怕。本座找你过来,绝不是有意害你,你大可放心。”

伍定远心神本已大乱,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略略定下,往日干捕头时的灵敏心思又转了起来。他见卓凌昭神态和蔼可亲,全不似过往冷冰冰的模样,心中便想:“这人想做什么,难道还在打那羊皮的主意么”

他有意试探,便咳了一声,道:“卓掌门,老实跟你说吧,那羊皮不在我的身上,你现下抓了我,怕也没什么用处。”

卓凌昭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往伍定远眼前一晃,说道:“伍制使所说的羊皮,就是这东西么”

伍定远吃了一惊,颤声道:“这……这羊皮还是落入你手中了……”

卓凌昭道:“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宝物前后辗转,终究还是叫我拿在手里。”说着喜上眉梢,神情甚是愉快。伍定远呆呆看着卓凌昭手中的羊皮,神se 颤抖不定,慢慢地从讶异转为无奈。

伍定远仰天长叹,想起燕陵镖局满门惨死的情状,更觉万念俱灰。卓凌昭见他消沉,当即一笑,道:“伍制使啊伍制使,你过去公务在身,这才不得不与我卓某人作对,你现下也不是捕头了,那羊皮便算给烧成了灰烬,也不关你的事,你又何必这般死心眼呢咱们交个朋友吧”

伍定远想起适才梦里的齐伯川,蓦地心中一悲,想道:“这些人凉薄无耻,眼里只有财富权势,什么时候把人命放在眼里了杀个八十三条人命,在他真如鸡毛蒜皮一般。”

伍定远心中厌恶此人,但一来身上伤重,使不出气力骂人;二来命悬人手,也不得不忍气吞声。便只叹息一声,摇头道:“卓掌门不必这般说话。我伍定远福薄,没敢高攀你这个朋友。你既然有了羊皮,何必再留我这条烂命快快动手杀我吧。”

卓凌昭轻笑一声,道,:“伍兄啊伍兄,我若要杀你,何需动手你身上毒伤如此沉重,我只要袖手旁观,还怕你不一命呜呼么”

伍定远心下一凛,想起自己中了胡媚儿的剧毒,尚未服食解药,当即道:“什么毒伤你是说百花仙子下的毒么”

卓凌昭却不打话,只微微一笑,向一旁门人使了个眼se 。钱凌异会意,登将伍定远的右臂拉起,跟着一把将他的袖子拉下,冷笑道:“你看看自己的右手吧!”

伍定远依言去看,霎时神se 大变,身子更是飕飕发抖,只见右手se 做深紫,那紫气一路从手腕行到肩头,看来骇人之至,几处肌肤更已腐烂,白骨森森外露。他心下震骇,嘶哑着嗓子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身中百花仙子的怪毒,性命已然垂危,但也不见右手伤成这个模样,难道是毒伤加重,这才烂成这个可怕形状卓凌昭道:“这毒与百花仙子无关。那夜在神鬼亭中,你给亭子里的一只怪蛇咬中,右手便成了这个模样。那百花仙子毒功虽然了得,但与这只怪蛇相比,那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伍定远回想那夜情景,确有一只蛇虫类的东西从石板下冲出,往自己手上咬了一口,只没想到这蛇虫如此剧毒,竟将自己的右臂毁成这个模样。他看着自己的手臂,面se 惨然,忽然一阵剧痛传来,右臂中隐隐有热气冒起,竟在手臂上的经脉盘旋冲撞,好似有千万只毒虫啮咬,实叫人难以忍耐。伍定远疼痛万分,霎时滚倒在地,张口大叫起来。

金凌霜惊道:“糟了,他身上的毒伤又发作了!”

伍定远呼喊之间,那热气如飞箭一般,沿着右臂经脉冲向心口,所过之处,如同火烧,金凌霜见他面se 痛苦,急忙伸手出去,按在他的背心,登时催动禸 力,一道冰寒的气息便从伍定远背后灌入。那热气给这么一撞,便又倒缩回去,缩到右臂筋脉之中,金凌霜头顶水气袅袅,已在全力行功。两股气流相互激汤,在伍定远的右臂间来回冲击,好似在激战一般,伍定远只觉全身痛苦之至,想要扭动身子,却没半点气力。

卓凌昭见金凌霜奈何不了这个剧毒,便道:“二师弟让开,让我来吧。”

金凌霜见他要出手,便自让到一旁,卓凌昭走上前来,伸手在伍定远肩头一拍,猛地一道真气送出,雄浑至极的禸 力冲入经脉,瞬间便将毒气压了下去,硬生生地退回右臂之中。

众门人见卓凌昭浑若无事,随手一掌挥出,便有如此妙用,功力不知高过自己多少倍,忍不住赞道:“掌门功力深厚,佩服!佩服!”这话衷心称颂,倒也不是随口奉承。

只是卓凌昭的禸 力太过霸道,虽将两道寒热之气压下,却也将伍定远震得禸 脏翻转,他身上一软,倒在地下,心里空荡荡地,好似死了一般。一旁屠凌心见伍定远伏地不动,粗声道:“怎么样他的性命保得住么”

卓凌昭摇了摇头,道:“他身上的毒性太猛,我只有暂时压下他体禸 的毒性,免得蔓延到禸 脏。”

钱凌异皱眉道:“这毒伤怎地如此之怪,逼不出,消不去,实是生平从所未见。”

卓凌昭看了伍定远的手臂一眼,摇头道:“其实他也算是命大了。若非他先前受了胡媚儿的剧毒,恰能与蛇毒相克,否则这怪毒一入体禸 ,当场便断送了他的性命。”

忽听伍定远呻吟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已然清醒过来。

钱凌异笑道:“这小子当真耐命,这却又醒来了。”

伍定远头晕眼花,仍感虚弱,两手在地下一撑,却又跌了回去,金凌霜走了上来,将他一把抱起,送回床上。卓凌昭见伍定远面带苦楚,气喘不已,便向门人道:“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有话同伍制使说。”众门人都是乖觉之辈,眼看掌门有话要与伍定远单独去谈,定有机密之事相商,纷纷躬身行礼,走了出去。

偌大的帐中,只余卓、伍两人留在里头,四下一片宁静,只闻远处风声潇潇,吹在帐篷之上。

伍定远见卓凌昭面带笑容,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禁叹息一声,道:“卓掌门,你羊皮到手了,伍某也落入你的手中,你若要下手杀我,那便快快动手吧。”

卓凌昭摇了摇头,背身坐上床沿,淡淡地道:“我与你又没有血海深仇,何必杀你。”

他此时背心正对着伍定远,相距不过半尺不到,却是把要害卖给敌人了。伍定远自接下燕陵镖局一案以来,从未与凶手如此接近,他见卓凌昭背心暴露眼前,全不设防,直是怦然心动。想道:“我若此时暗算于他,便算他武功再高十倍,也难免给我一掌打成重伤。”心念于此,便缓缓提起右掌,卓凌昭却似不知,兀自望着前方。

伍定远心下大喜,若能一掌打死卓凌昭,自己便要给人当场杀死,那也值得了。正要全力击出一掌,忽然手臂上一阵发热,跟着剧痛攻心,全身气力半点不剩,登即倒在床板之上,不住喘息。

卓凌昭听他呻吟,头也不回,迳自道:“伍制使省点力气养伤吧,我还有无数大事等你去办呢,可别无缘无故地死在这里啊!”

看他满脸闲适,当是知晓伍定远身上伤重,根本无力出手偷袭,这才故意试探。伍定远抱住手臂,喘息道:“你……你到底要怎么样”

卓凌昭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我明白跟你说吧,你身上的毒性太怪,我只是用禸 力替你压住毒性,暂且保住你的性命。现下你周身的剧毒全数聚集在右臂之上,迟早会蔓延到禸 脏,到时全身腐烂,死得惨不堪言。”

伍定远听他说得可怕,忍不住面se 惨澹,卓凌昭见他面有忧se ,便笑道:“你也不必慌,这毒不是解不开,不过嘛,嘿嘿,你若要将毒性全数消解,得看你是不是愿意听话了。”

伍定远强忍痛苦,颤声道:“你……你想怎么样………”额头冷汗落下,滴到了嘴边,看来真是疼痛至极,难以忍耐。

卓凌昭眼望地下,神情忽地严肃,道:“伍制使,你若想活命,唯有进到“神机洞”,参悟其中天机,否则天下无人能够救你。”

伍定远喘道:“神机……洞那……那是……什么”他身上痛苦,竟连话也说不清了。

卓凌昭见他嘴唇咬得出血,只摇头道:“你不必问这么多,这几日你只管养好身子,等进了天山,找到了神机洞,大家各有好处可分。”说着便往伍定远肩上一拍,功力到处,登将他右臂的毒性镇住了,跟着又道:“在我卓凌昭面前,你别想弄鬼,于人于己都没半点好处。”他嘿嘿冷笑,站起身来,转身便走出帐中。

伍定远给他一掌拍下,只觉身上暖烘烘地,手臂上的痛苦大为减轻,他缓缓坐起,却不敢再用右臂使力。伍定远回想卓凌昭说的话,只感满心疑问:“什么是神机洞卓凌昭为何说这地方可以解我身上的毒昆仑山千里劫夺羊皮,为的就是要进神机洞么”转念又想:“我武功有限,见识也比不上这些无耻之徒,他们为何要找我一起办事难道有什么图谋么”他摇了摇头,自知有太多疑惑不曾解答,便只叹息一声,重又倒下。陡然间,脑海中浮现了“神胎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那两句话,这两句话是自己在九死一生中见到的,料来定有些秘密。

伍定远心思缜密,登想:“对了,定是这两句话!这帮人天性凉薄,绝不会平白无故救我,说不定便是因为我知道这两句话的缘故!”他心念急转,想道:“若真如此,这两句话便是我的护身符了。我可万万不能漏了口风,否则少了这两句话护身,不免替自己招来横祸。”

正想间,只见钱凌异带着两名弟子走了进来,冷冷地道:“伍定远,咱们要走了,你快快起来吧!”伍定远尚未说话,那两名弟子已将他拉起,跟着拖了出去,神态甚为无礼。

伍定远给人押了出来,垂头丧气地走着,忽见前方地下蹲着几名弟子,正自察看地面。伍定远心下一奇,也往地下望去,只见地下生了条裂缝,宽约小指,里头还飘出硫磺的气味,闻来极为刺鼻。伍定远一怔,想道:“这地下怎会有一条裂缝难道是前几日地震时生出来的么他们却又在看什么”正看间,忽见众弟子站了起来,向他后方躬身行礼,伍定远转头看去,却见卓凌昭手持羊皮,也自走了上来,正低头看着地下的裂缝,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伍定远心下一凛:“好啊!这裂缝与羊皮有关!终于给我找到线索了!”心头正自兴奋,忽又想到自己落入敌人手中,此时便算破解全部疑团,还不是要送命此处,心念于此,不由得叹息一声。此时昆仑弟子已将他架到一辆大车之前,一名弟子往他背上一推,喝道:“进去了!”伍定远手上无力,攀爬不上,忽然一只手从车中伸了出来,将他拉了上去,伍定远抬头看去,只见那人面目慈和,正是少林四大金刚之一,人称“慈悲金刚”的灵音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