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第四章天涯何处无芳草

作者:孙晓书名:英雄志更新时间:2021/02/24 04:59字数:12761

  

“琼芳!琼妹!琼娘娘!”天涯何处无芳艹 ,这儿又来了个寻芳客,听得一名女子叫道:“你在哪儿啊!”

月se 隐讳,四下风雪飘飘,这会儿却是娟儿来了,她在琼府园林里四觅喊叫,盼能把琼芳引出来。

琼芳平日机灵活泼,扮成男装的少阁主更见庄重俨然,岂料今夜先挨爷爷的毒打,之后又给情郎糟蹋,直逼得小妮子忿而离家,不知所踪。傅元影满心焦急,无奈又要守着少掌门,便商请娟儿早些来找少阁主,免得找不着她了。

傅元影吃的是国丈的饭,当然想劝琼芳回家,可娟儿又没欠国丈半文钱,自不这么想了。

看苏颖超平日风趣潇洒,还有个外号叫做“大眼猫”,颇讨少女喜欢。谁晓得兽性大发之后,原形毕露,个中之张牙舞爪处,还在寻常畜生之上。娟儿举脚一踢,一枚石子飞了出去,撞破了琼府的纸窗,她耸了耸肩,咒骂叹息:“男人啊,两文钱有找呢。”

嫁人、嫁人,二八美女俏佳人,婆婆看来不是人。好端端的大姑娘,只因不巧嫁了人,便要洗手作羹汤,巧手做衣裳,等人家肚子饱了、身子暖了,自己便要挺个大肚子,成了黄脸大肚婆。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少女变老母。成了大肚老母还不打紧,最要命的是肚里孩儿的爹东逛逛、西走走,万一在街上兽性大发,家里便要多出二号大肚婆、三号大肚婆,成了大肚婆山寨,到时候争排名、抢大小,八只大肚鬼母哭着嚷着,上吊撞墙,就怕成了个小的,那时真要问问情是何物了,毕竟杀人总要找个好理由么。

雪雾弥漫,夜黑风高,娟儿一路在闹林里找人,国丈府邸宽广,院中林园曲折,颇多幽径,时在黑夜,娟儿又是个迷糊姑娘,一路边走边咒,居然迷路了。

想起今夜给老国丈破口大骂,娟儿越想越气,索性连园林小径也不找了,一路逢花践踏,逢树推倒,毁损数百株奇珍异艹 之后,山头恨火稍泄,却也看到了围墙。

“芳妹、芳姊!芳姨!”娟儿起身飞跳,跨坐墙头,瞧望着院外大街,圈嘴高呼:“快些出来啊!我是娟儿啊!”

深夜雪势加大,路上行人甚少,娟儿喊了几声,四下却仍幽静一片,无人答应自己。她又气又累,暗暗感慨交友不慎,只得纵下墙去,沿着街巷去找。

琼府邻近京郊,地处偏僻,四下并无什么商号酒楼,加上雪下得大、雾气又浓,看出去尽是隂 茫茫一片,娟儿一路走着,彷佛整条街只剩她一个人,说不出的可怖。娟儿虽非小孩,却还是怕鬼,正担忧间,猛听喀地一声咬牙,前方居然传来了啜泣声。

雾里现出了一个人影,模模糊糊,谁知是人是鬼娟儿浑身毛骨悚然,只想掉头便跑,可想起了琼芳,却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得寻着声音来处挨近几步,怯怯地道:“琼……琼芳,是……

是你在哭么”叫几声,不闻应答,正想去找傅元影过来,忽然间北风劲急,吹开了面前的雪雾。却也让她看到了一个人影。

来人并非琼芳,而是位青年公子,只见他双手抱头、坐地啜泣,好似心中痛苦。

娟儿松了口气,都说人是男的凶,鬼是女的厉,看这男鬼哭泣再哀,却也没什么用。她稍感安心,便又远远打量那人,只听他低声啜泣:“我不是哀宗……我不是哀宗……”

“哀什么啊”娟儿讶异了,她悄悄走上一步,浓雾里只见那人五官分明,好似长得不坏,时胆子又大了几分,便挨近了两步,小声道:“喂,你……你哭什么啊钱包掉了么”

正等着鬼魂哭诉冤情,却见那鬼魂跳将起来,居然发狂似的向前飞奔,猛听砰地一响,那鬼魂居然重重撞上了墙,随即咬牙切齿,手脚并用,迳朝墙上攀去。

眼见这鬼魂法力如此微弱,连穿个墙也不会,娟儿心下更安,便又追了过去,喊道:“喂,你到底是谁啊干啥这般怕我”

说着说,更把手搭在那人肩上,喊道:“老兄!我在跟你说话啊。”

“走开!”那男子大吼一声,使劲攀上了墙头,旋即仰天狂嚎:“我绝不做哀宗!我绝不做哀宗!”娟儿疯人怪话,自是一脸错愕,忙不迭也一跃上墙,正想着是哪个疯子发狂,眼里却见到了当今华山第剑客,“三达传人”苏颖超。

“搞什么啊”娟儿愣住了,惊道:“苏颖超!你这是干什么来着”喊声一出,苏颖超更是跑得快了,看他双手抱头,纵声狂叫:“走开!别烦我!走开!”

乱吼乱叫中,随即从墙头摔了下去,跟着从小巷征奔离开,娟儿呆:“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一脸愕然:“什么哀宗不哀宗

这家伙吃错药了”

最后一眼望去,浓雾裹住了大眼猫的身影,像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娟儿摇了摇头,呸道:“疯子,难怪琼芳不要你!”也是事不关己,正要跳下墙去,忽然背后飞上了一道黑影,身法极稳极静,竟是无声无息。

浓雾中来了一个神秘人,朝自己的肩头拍了拍,直吓得娟儿凄厉惨叫:“鬼啊!”心慌之下,旋即拔剑出鞘,招“倒卷珠帘”使出,便朝后头妖鬼斩落。

听得当地一声劲响,来人也拔出了长剑,喝道:“别动手,自己人。”

双方长剑互撞,激得火花四溅,娟儿藉着微光看去,不觉松了口气:“傅师范怎么是你来了”面前站着名中年男子,清隽文雅,自是傅元影到了,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刚巧路过这儿,便过来看看。”

娟儿一脸狐疑,料知他在骗人。看适才苏颖超大喊大叫,宛然一条大疯狗,傅元影定是来追他的。娟儿咳了几声,道:“傅师范,你们……你们家苏大侠像是不行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啊”傅元影不愿意谈这事,迳道:“别管他,他心里烦,发泄一顿便好了。”娟儿起疑道:“是么可我听他喊什么哀宗阿宗的,这又是谁啊”

傅元影听她频频追问,只得低声叹了口气,道:“开国之君通称太祖,至于末代王孙的谧号,若非哀宗,便是废帝。”娟儿咦了一声,有些听了懂了,茫然又道:“太祖谁是太祖啊可是姓朱么”

傅元影眼中闪过不忍之se ,摇了摇头,并未回话。低声道:“先别说这个了。娟姑娘,我一会儿有点事,恐怕不能亲自去找少阁主。来,这儿有点银子……”

说着从怀里取出了厚厚一叠银票,塞到娟儿掌中:“这是一千两银票,您等会儿要是找到了人,劳烦把这笔钱给她,让她先凑合着用。”

娟儿喜道:“一千两还凑合啊不如我来帮她花吧!”傅元影微笑道:“这个自然了,这几日少阁主怕得在外头住,请你多照应她。”娟儿先是一喜,之后又是微微一愣:“等等,她要在外头住她难道不回家了”傅元影叹了口气,道:“她这两日还是先别回去,国丈还在气头上…唉……”欲言又止问,只摇了摇头,便从墙上一跃而下,自朝北方奔去。

娟儿见他走得急,赶忙喊道:“等等,你去哪儿啊”傅元影回首道:“我要去红螺寺。”

娟儿愕然道:“红螺寺去那儿干啥啊”傅元影急于赶路,一时头也不回,朗声道:“我要去找玉瑛!现下只有她才帮得上忙!”

话声未毕,身影消失,却又让娟儿陷入五里雾中,皱眉道:“玉瑛这又是谁啊”

怪事年年有,今年恁是多,看现下不过是正月新年,便闹出了一堆怪事,先是琼芳离家出走,之后苏颖超彻底病发,满口哀宗太祖之余,现下还来了个“玉瑛”,真不知是何许人也。

娟儿摇头叹息:“莫名其妙,什么哀宗太祖的,他们华山专出疯子,早晚全发狂。”

适才听傅元影说了,好像这哀宗还是皇帝的名号,可苏颖超好端端的武林人物,什么时候也和皇帝大名牵扯了敢情他也想来个造反不成娟儿越想越觉得荒唐,咕哝一声,道:“哀宗……太祖,到底谁是太祖啊”

本朝太祖姓朱,宋朝太祖姓赵,汉代叫老刘,唐代是小李,好似百家姓轮流当皇帝,每家每姓都有个太祖,可这和江湖人物有何关连呢难不成武林门户也有太祖么娟儿想着想,霎时恍然大悟:“哎呀,华山派当然有个太祖,那不就是宁不凡么”

“天下第一宁不凡,这个人武功厉害得不成话,要做徒子徒孙的太祖太宗,自也绰绰有余。

娟儿呆呆想了想,忽又醒悟道:“等等,宁不凡是太祖,那徒弟岂不就是……”心念于此,不觉啊了一声,这才懂了“哀宗”

的意思。

世上只要有太祖,便一定有哀宗。大金国有哀宗,大唐朝有哀宗,这些末代之主背负千古骂名,却非个个荒婬 无道。相反的,他们身处乱世洪流,莫不殚精竭虑,盼能力挽狂澜,撑起祖宗基业,奈何独木难撑大厦,最后时不我与,只能默默垂泪自杀。

人比人、气死人,任谁有了宁不凡这等好师父,注定都得做哀宗。娟儿摇头低叹,转念又想到自己身上去了,看师姐艳婷精明干练,武功又高,八成也是个太字辈人物,可怜自己排在她的后头,日后惨上加惨,可别成了个“惨宗”才好。

娟儿哀叹两声:“算了,惨宗就惨宗吧,好歹还是个宗。”

她懒得再想,便又朝琼府走了回去,看看一会儿回去琼芳的闺房里找找线索,说不定能瞧得出她欲往何处。琼芳会去哪处呢

她还想和苏颖超成亲么娟儿一边瞧着手中的银票,一边忖量好友的处境,不由暗暗替她艹 起了心。

别人不解禸 情也就算了,娟儿可是心知肚明。那日她在淮安城里撞见琼芳,便见她神se 不大对劲,当时她抱了只小狗,说话时嘴角含笑,怯生生、羞喜喜的,好像恋爱了。娟儿又不是傻子,当场便已大叫不妙,如今对照后事发展,果然是平地起波涛,一发不可收拾了。

女人是瞒不住女人的,更何况是多年知己看琼芳若非遇上了意中人,怎会露出这幅模样可她到底和谁扯上了她自称簧夜遇险,给一名神秘面贩所救,想当然尔,那面贩定然脱不了干系,可这卖面的究竟是谁为何自始至终不肯现身,把话说个明白

说来说去,一切全怪那个黑衣人,自从此人大闹江湖之后,琼芳发疯、苏颖超发狂、连琼武川也成了老疯狗。可怜娟儿给这群怪物包围,难免也要大倒其楣。

她哀叹几声,慢慢来到了琼府附近,忽然间雪雾里又现出了一个影子,极高极壮,走起路来还驮着背,那模样不太像人,也不太像鬼,宛然便是一只……

“大黑熊!”娟儿吃了一惊,没想到京城里竟会出现野熊,她禸 心忧惧,就怕野熊要去乱咬百姓,忙提起了长剑,急急尾随过去。

深夜无人,那野熊一路细细簌簌,向前行去,天幸百姓都在睡觉,那熊自也无人可吃,不多时,却见它鼻子闻了闻,自管停下脚来,竟是给琼府围墙挡住了。

娟儿暗暗害怕,看武林高手斩龙屠虎,稀松平常,可她武功不高不低、剑法不强不弱,一会儿大战野熊后,能否留得性命吃饭,那可难说得紧。娟儿禸 心忧虑,只想悄悄上去偷戳一剑,可思来想去,却又不敢,心中便想:“不管了,熊不会爬墙,它一会儿没东西吃,那便自己回家了。”

正等着黑熊掉头而去,谁知它又不走了,只管面墙不动,正诧异间,猛听黑熊喉头低吼,身子抖动,跟着哗哗水声响起,不时仰起头脸,嘶嘶熊啸。

大半夜的,围墙下若是母熊面壁思过,多有红杏出墙之志,可若有公熊靠墙站立,却多半另有玄机。眼见黑熊化身为野狗,娟儿羞红了脸,心道:“这熊真是讨厌,得先避一避。”

正咒骂间,那熊总算也尿完了,看它好似吃多了肉,先打了个饱嗝,随即张开了熊嘴,地一声过后,居然说起了人话。

“苏颖超。”黑熊提起脚跟,朝着围墙里轻轻呼叫:“你老兄在家么”

苏哀宗有客来访,却是一只熊。但见黑熊圈嘴轻呼,彷佛是小孩儿呼朋引伴,既想招来同伙,又怕惊动家长,便只能幽幽怪喊了。娟儿心下讶异,不知这能怎能如此怪法忙悄悄跳上墙头来瞧,这回却见到了一名魁梧男子,自在那儿低声喊话:“苏颖超,快出来啊,是俺啊,宋通明啊,俺有事找你啊。”

娟儿掩面苦笑,看来者虽非野熊,却还是一只畜生。她暗暗咒骂,不知这宋通明游手好闲,早属京城无赖类,却是何时与“三达传人”结为知交的她呸了一声,便掩身过去,只想把他的来意瞧个明白。

“苏……颖超。”“苏颖……超。”大半夜的不好找人,宋通明不敢敲打大门,只躲在墙外乱喊。他细细叫了几声,眼见无人应答,只得跳了起来,暴吼道:“苏颖超!”

黑熊般的大脑袋飞过围墙,苏颖超三字未出,脑袋便又掉了下去,娟儿笑得肚子发疼,宋通明却不死心,只管再次起跳,奈何他轻功差劲,脑袋上上下下,连喊数十声,院禸 却是毫无动静,他咒骂几声,只得再次起跳,这回却换了个名字,吼道:“娟儿!”

娟儿二字喊出,主人翁却躲在墙外,院禸 自是毫无动静,宋通明茫然呆立,便又再次飞身胡喊,狂吼道:“琼芳!”眼见琼府黑沉沉的如同鬼屋,找猫找狗部不闻应答,便从路边捧起一颗大石头,奋力扔了进去,暴吼道:“神刀劲!”

砰地巨响传出,院子里不知什么彻事毁了,听得汪汪大叫,小黑犬猛力狂吠,过不半晌,便有灯火点起,华山弟子光着脚丫,全数冲入了院子,嚷道:“什么人!是谁在捣乱”

院里闹了起来,远远来听,其中间杂了陈得福的惊呼、吕家三兄弟的呐喊,最后连华山双怪都醒了,可一片吵嚷之中,硬是不见苏颖超的踪影,料来根本不在家。

见得这等阵仗,宋通明自也不敢造次了,只缩在墙角咒骂:“什么鬼元宵,没劲……找只狗都找不着……”寒风吹来,宋通明打了个哆嗦,他低头一瞧,这了发觉自己还没穿上裤子,当下低头系裤带,一边自言自语:“兄弟啊,打贵州回来,可多久没慰劳你了一会儿打完了架,大哥可得好好槁赏你一番……”

正喃喃自语间,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娇唤:“一文钱!”一文钱三字脱出,宋通明摸着脑袋,四下望了望,神se 纳闷,八成不知自己的行情。正要系上腰带,猛见头顶映来一道黑影,笑道:“是我啊,娟儿呢。”

眼见娟儿手持长剑,笑吟吟的蹲在墙头,饶那宋通明打过五关擂台、上过潼关战场,此时也不禁手足无措,听得咚地一声,竟给自己的裤管绊倒,惨叫道:“救命啊!”

天下良家妇女有志同,最恨嫖妓宿娼之徒,眼看娟儿快步追来,宋通明大声惨叫,一时双手穿裤,两脚急爬,如蛆虫般蠕蠕而去。娟儿看他害怕,忙装做师姐的贤慧模样,温柔轻唤:“通明哥哥别走,是我啊,娟儿呢。”

娇嫩呼喊一出,宋通明心下莫名一荡,不觉回首细笑:“娟姑娘……是你啊。”

娟儿见他不动了,便又换上了冰寒冷面,道:“当然是我了,不然你以为是谁”

美娇娘摇身一变,忽成臭晚娘,宋通明欲哭无泪,暗骂自己不长见识。他哭丧着脸,道:“……娟姑娘,这么晚了,你……

你怎还不睡觉啊”

这话倒说中了心事,娟儿长叹一声,脱门便道:“我哪里能睡我还得找琼芳啊。”

娟儿说话不长心眼,话才出口,自己便后悔了,果然宋通明一脸讶异,问道:“你在找琼芳她不在家里么”琼芳簧夜出走,说来绝非什么光彩事。娟儿急于遮掩,便道:“她……她去赏灯了,这当口还没回来。”

宋通明笑道:“难怪苏颖超不在家了,嘿嘿,元宵赏花灯,赏得灯影摇,他奶奶的……”他自行想像孤男寡女赏灯的模样,不觉口涎横流,干笑道:“娟姑娘,左右无事,不如咱俩也去赏灯吧”

娟儿见他那幅婬 秽笑容,心头便有怒火,霎时呸了一声,道:“你自个儿去赏吧,我还有事忙著哪。”宋通明乾笑道:“忙了,这琼芳不是去赏……嘿嘿……那个灯了么干啥还去打扰她啊”娟儿呸道:“你管我反正我睡觉就是爱找伴,没她陪,睡不好。”

听得娟儿上床找伴,宋通明双眼一亮,忙来毛遂自荐:“娟妹子,我…我这人打小孝顺侍亲,专能替我爹娘暖被。……想试试么”黄香暖被,名列二十四孝,却不知这人算是什么娟儿了几声,忽从荷包里掏出两文钱,交到宋通明手里,柔声道:“来,赏给你吧。瞧你辛苦的。”

宋通明咦了一声,不知娟儿何以塞给自己两文钱,但美女送来好处,总之有好无坏,忙接过铜板,顺势捏了捏娟儿的小手,一双熊眼竟是含情脉脉。

娟儿给他瞅著,忽然想起这人才撒过尿,一时寒毛直竖,忙手抽了回来,放在宋通明的衣服上擦了擦,颤声道:“行了、行了,你……你找苏颖超做啥”

宋通明心中满是温柔,一边提起自己的大手,嗅著娟儿留下的遗香,一边含笑道:“咱等会儿要去对付一个臭小子,得请他帮忙掠阵。”娟儿讶道:“你要砍人大过年的,你要砍谁啊”宋通明微笑道:“不瞒吧,哲尔丹跟我说,他已经知道谁是黑衣……”

黑字才出,忽尔涨红了脸,他好似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忙改口道:“黑狗王。”娟儿茫然道:“黑狗王他是谁啊”宋通明哪知黑狗王是谁只得抓面挠腮,苦笑道:“管这些了,娟姑娘,难得遇到,来,这儿有个东西给。”说著掏出了两张戏票,含羞望著娟儿。

这下轮到娟儿吃惊了,她定睛一看,只见眼前多了两张戏票,赫然便是万福楼的票子。

娟儿不爱读书,却爱看戏,一见万福楼的戏票到来,立时喜上眉梢:“真是戏票呢……我好久没看戏了。”宋通明不爱看戏,专爱演戏,他见娟儿换上了笑脸,心下大喜,自知一会儿出言相约后,今晚必有好戏上演了,到时候万福楼里相依偎,嗣后同床共枕,情话绵绵,那可是大吉大利了。

他呵呵婬 笑,正想著娟儿含泪穿衣的模样,猛然间脑中一醒,眼前现出一名大肚孕母,手持棍棒,猛力轰击,屋边则缩著条老汉,哀哀啼哭,却不是自己是谁

太可怕了,兽发泄后,婴儿鬼母同吼,棍棒与尿布齐飞、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求一亲芳泽,这个代价委实太大,远不如嫖妓来得爽利,瞬息之间,宋通明全身发抖,仿刑场绑缚、刀斧即身,一张大脸转为青紫之se ,竟尔吭不出声了。娟儿哪知他的心事,不觉讶道:“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了”

宋通明乾笑几声,他见娟儿那双圆圆的眼睛瞧著自己,当真说不出的可爱,可想起红祸水的道理,却不禁发抖,颤声道:“没……没事,这……这两张戏票是捡来的,我想送给……”

娟儿心下大喜,没想宋通明如此大方,正要含笑称谢,忽听背后响起厉吼叫:“宋通明!”娟儿回头去看,这回却是祝康来了。他急急奔上前来,怒道:“宋通明,你这小子好生无耻,不去约苏颖超出来,却在这儿勾搭娟姑娘,你还要脸不要!”

宋通明有个情敌,便是面前这位“祝铁枪”了,此人大大不同於“小神刀”的无赖,平日知书达礼,举止温柔,对娟儿尤其依恋,算是她的乾儿子。这宋通明却也小气,乍见情敌到来,忙将戏票藏起,冷冷地道:“又是你这臭娘们,我自和娟姑娘聊,却要你吃什么醋”

祝康怒道:“谁吃醋了你好端端的正事不干,却在这儿磨耗,说!苏颖超呢你找到了么”宋通明的无赖是出了名的,一听此问,便笑道:“要找苏颖超,干啥问我去问你娘啊,把她的暖被窝掀开一看,不就找到啦”说著不忘加了一句:“记得先敲门啊。”

“宋通明!”祝康气炸了,霎时怒吼一声,两人便在当街扭打起来。娟儿挡到两人中间,没好气地道:“好啦,好啦,三岁小孩也强过你们。你俩到底找苏颖超干什么,说来听听吧。”

祝康最是听话,一听娟娘来问,忙道:“是、是,不敢有瞒娟姑娘,昨晚哲尔丹的徒弟找了咱们,说他师傅反覆查访,终於找到了黑……”才吭了个“黑”字,冷不防一只黑毛大手伸了过来,听得宋通明大喊道:“不能说!”娟儿微微一愣,道:“为何不能说”祝康也是嘿了一声,大喊道:“是啊,为何不能说”他甩开了宋通明的毒掌,跟著转过头来,急切地道:“娟姑娘,我跟说,哲尔丹说他已经找到了黑……”

“黑”字再出,宋通明的黑脑袋又探了过来,连珠炮似地嚷道:“上黑毛、下黑毛,中间一粒黑葡萄,打咱们身上一样东西。”谜语一出,听得啪地响亮,脸上挨了娟儿一记耳光,又听砰地再响,屁股又挨了祝康一脚,宋通明大怒道:“你俩为何打我”

二人异口同声骂道:“大过年的,莫说粗话!”宋通明戟指大怒:“哪里粗了上黑毛、下黑毛,中间还有黑葡萄,那不是咱们的眼睛么这谜题有啥不对啊”

子曰:“不以书举人,不以人废言”。可这姓宋的日嫖夜赌,绝非善类。难免引人望歪处想。娟儿火大了,厉声道:“行啦!到底黑什么你们快说啊!”

正发怒问,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喊叫:“两位少主,你们找到苏颖超了么”娟儿回头去看,却见街上又行来了一名道士,看这人腰悬长剑,正是“点苍七雄”的赤川子,他一见娟儿在此,登时笑哈哈地跑了过来:“娟姑娘,也在这儿啊。”

娟儿忙道:“是啊,道长有事找苏颖超么”赤川子笑道:“可不是么哲尔丹师傅说他找到了黑……”眼见黑毛大手又来遮嘴,赤川子毕竟招牌老、武功好,忙侧身闪过,又笑道:“黑衣人,今晚要找他决一死战,这就来请苏少侠做见证啦。”

猛听“黑衣人”三字,娟儿不觉悚然一惊,方知宋通明口中的“黑”字何指,却原来便是勇闯太医院的那位武学高手。

黑影上墙,孩儿哭娘,黑衣怪客那天先踢翻了赤川子,又折断宋通明的手腕,之后连败哲尔丹、苏颖超,武功之精湛,可说傲视京城。娟儿颤声道:“这……这可不得了,这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查出来了么”赤川子笑道:“当然查出来了。那臭小子老是戴著黑面罩,便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却不晓得哲尔丹师傅老早疑心他了,若非碍在他爹官大权大,哲尔丹也不会陪著琼芳下去贵州,让那不凡出面……”

他哩唆地扯了一大段,却始终没提黑衣人的来,娟儿急急打断了他,道:“行了、行了,到底这黑衣人是谁啊,你快说吧。”

赤川子笑道:“嘿嘿,这伙也认得的,他就是的……的……”说到此处,忽然双眼突出,忙拉来了宋通明,颤声道:“老弟,她靠得住么不会护短吧”宋通明道:“道长老糊涂啦,我方在那儿黑来黑去,你当我是疯子么跟她说。”

两人细细商议一阵,便又拉来了祝康,三个男人细声谈说,居然频频点头,娟儿站在一旁等著,眼见三个男人侧著目光,上下打量自己,好似自己染有瘟病,她越看越火,霎时暴吼道:“你们几个混蛋!到底在干什么!快说!黑衣人是谁!”她揪住宋通明的衣衫,正要胡踢乱打,忽见宋通明手指略边小巷,大惊道:“琼芳!怎么睡在这儿”

娟儿今夜忙碌不堪,一切都是为了琼家妹子,听得宋通明呼喊,霎时不及深思,便已狂奔而出,嚷道:“琼芳!等等我!等等我!”一路奔入了巷中,但见眼前睡了三只黑猫,全在斜眼瞄向自己,娟儿心下恼怒,当下回身追出,暴吼道:“宋通明!”

眼前寒风,路上白雪飘飘,三个男人早已开溜了,娟儿又恼又火,一不知黑衣人是何来,二也不解宋通明等人为何忌讳自己,她有心把话问个明白,当即沿街飞奔而去,总之不抓住这帮无聊男子,绝不善罢甘休。

深夜雪势加大,宋通明等人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娟儿毫不气馁,只沿街奔跑而去,堪堪过了五里路,忽见前方雾气茫茫,走著一只九尺黑熊,娟儿心下大喜,自知找到人了,忙躲到了路旁,等著他们一网打荆

等侯半晌,脚步传来,猛见道上雾气破开,行出了一名魁梧男子,看他身穿黑布长袍,腰红带,约莫九尺身材,不比宋通明矮了,不过这人行走时双拳微握,目光正前,显得十分精神。娟儿偷眼来瞧,虽没见到那人的五官,心里却有了几分好感:“什么宋通明、祝康,全是酒囊饭袋。看人家这身气概,那才称得上好汉。”

那人一点也不像江湖中人,看他一袭黑袍熨得挺拔,走起路来更是腰挺背直,好似个朝廷武的模样,便如伍定远等人相似。娟儿睁眼瞧著,叉想:“看这人的模样,说不定是姊夫的手下,倒是可以认识认识。”正品头论足间,那人也已来到近处,街边灯笼照下,映出了那人的五官,却不免让娟儿飞红了俏脸,暗道:“这可难看了。”

却说来者何人也原来这人不是姊夫的手下,却是姊夫的儿子,小崇卿到了。

少年十五二十时,最是成长奇速,昨日还只是个小红脸,羞羞可爱,今日却已双肩开阔、身高腿长,成了个威武昂藏的大丈夫,道上乍然相逢,怕还认不出人来。娟儿脸红过耳,忖道:“娟儿啊娟儿,年纪不小了,可乱瞧小孩儿。”

姊夫的儿子,便得唤自己一声姨,瞧人家不过是幼稚儿童,自己怎好在此品头论足,挑猪肉似的大考察她心息,正暗暗责备自己,忽又想起一事:“等等,崇卿这小鬼大半夜的不睡觉,却来街上游荡可是想干什么坏事啊”

小孩儿严禁深夜游荡,此乃家规国法,违逆不得。娟儿小时候深受其害,此际自是摆出了师姨的架子,正想过去责备几句,忽然心下微微一醒:“等等,今夜是元宵,莫非…崇卿他……他……”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娟儿连著几个莫非,霎时张大了眼:“哎啊,好你个小崇卿,连你也到了幽会的年纪么”一时又惊又疑,忙跟在崇卿背后,打算一探究竟。

吾家有子初长成,不过这伍崇卿不是寻常公子哥儿,这孩子的母亲是九华掌门,另还收了三个可爱女徒,大的叫海棠、小的叫明梅,最近还新来一个翠杉,这些女孩全是崇卿的师妹,既美丽、殷勤,谁知朝夕相处之下,却没听说崇卿和谁走得近、更说是喜欢了谁。

世上男人嘴馋肚饿,向来三妻四妾、七荤八素、来者不拒,这伍崇卿却反其道而行,娟儿平日看入眼里,自是暗暗罕,不知这小孩是病了还是疯了,抑或是日夜在外偷吃,只因每日在外吃得太饱,回家后才没了胃口无论如何,难得今夜撞见他的俬 ,自要查个水落石出,也好给他爹娘报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著,正等著崇卿朝宜花院方位走去,谁知这少年走起路来却颇为奇怪,反覆大兜圈子,却不知在做些什么。

走著走,走著走,来到了一条岔路上,伍崇卿陡地停下脚来,左右察看后,便朝一条窄巷走入。娟儿心下茫然,便也慢慢尾而来,她见窄巷满是拐弯,也是怕自己跟了人,便也学著崇卿的模样察看地下,赫然间,惊见地下留著两行足。一行是新的,自是伍崇卿的无疑,可另一行的脚印盖了雪,望来却有些模糊了。

娟儿微微一愣,忖道:“两行脚印这……他可是在跟踪谁么”茫然间,忽觉面前小巷有些眼熟,她揉了揉眼,霎时心下一醒,此地却是方自己撞见苏颖超的地方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娟儿傻了,她本以为伍崇卿是来幽会的,岂料竟是在追踪“大眼猫”她满脑子胡思乱想,一不解伍崇卿为何要跟踪人家,二也不知他与苏颖超有何过节,骤然间头皮一阵发麻,寻思道:“完了!我道是哪来的妖女引得动崇卿难道是……是……”

想到“琼芳”二字,娟儿张大了嘴,真要魂飞天外了。

祟卿脾气何等孤僻,这娟儿是知道的。要能压得住他的女人,自也要有几分本领。看琼芳架子足、火气大,日常总爱带著火枪出门,岂不与崇卿是天生一双纵使年纪稍长,可凭著崇卿那张天生老脸,四十寡妇尚能登对,岂惧小小一个琼芳姊姊

娼儿满心骇然,看过年时崇卿无故失踪,一路溜到了江南,任凭爹娘怎么责骂,他始终不肯交代行踪。转看琼芳那儿,大过年时不也曾不告而著一个贩溜到了淮安事后任凭自己怎么逼问,她硬是不肯吐露那贩的身分,如今推想起来,这卖的断然姓“伍”无疑!否则琼芳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何故不敢吐实

眼见真相大白了,娟儿又惊又疑,又慌又怕,赶忙顺著足向下奔跑,堪堪转过了小巷,又见到崇卿的身影,与自己相隔百尺,娟儿运起了轻功,直奔而上,正待把话问个清楚,猛见崇卿停下脚来,看他斜过上身,右手提起,盖住了一边耳孔,似在倾听什么。娟儿微微一惊,反而不敢莽撞了,便只停下脚来,远远地瞧著。

正看间,伍崇卿居然蹲了下来,跟著缓缓俯身趴地,耳孔贴到了地下,娟儿微起讶异,忖道:“这又是怎么了他在听我的脚步么”正起疑间,眼前忽然一亮,但见紫光暴闪,崇卿竟已迈足飞奔而去。娟儿啊了一声,这才急忙追出来,喊道:“等等!走啊!走啊!我是娟姨!我有话跟你说!”她连声呼唤,伍崇卿反而跑得更快了,看他奔近了一座高墙,区区一个踪跃起跳,身子竟尔飞过了墙头,即消失无踪。

乍见崇卿有此身手,娟儿不免心下一惊:“好啊,几年没留神,武功练到这个地步了”

伍氏夫妇各有所长,华妹师承九华,崇卿却向爹爹习武,一家人分成两派,各有所宗,彼此却不曾较量过。眼看崇卿武功颇有成就,娟儿不甘马齿徒长,一时间好胜心大起,便长剑缚紧了,提气一纵,如小小黄鸟股舞身而起,须臾间也飞上了屋瓦,自朝远方察看。

春寒峭料,房顶瓦片结了冰霜,滑溜异常,娟儿却是站得极稳。她双手叉腰,但见远处雪泥飞溅,崇卿竟已出奔百尺以上。娟儿不惊不慌,反而冷冷一笑:“傻小子,想要和娟姨比脚程,你可乖乖投降吧。”

嘿嘿冷笑中,娟儿看准了崇卿的去路,提气一纵,便已飞到了对面屋顶,慢慢身法加快,翻过了一间又一间房舍,脚下非但不曾踩破砖瓦,便连声响也不曾发出一点,不过半晌,便已逼近了祟卿。

九华轻功,举世无双,若要娟儿与人家斗殴砍杀,她自是心中胆怯,可要和她比逃命功夫,那可是正中下怀了。她嘿地一声,正要抢到前头,伍崇卿倒也不慌不忙,当下扭腰转身,便已窜入了巷中。娟儿见他拐弯时如同直角,身法倒与伍定远一模一样,心中便想:“坏孩子,以为偷学了几招爹爹的皮毛,便能在娟姨面前卖乖了,你乖乖等死吧。”

双方使开了毕生绝艺,只见崇卿倚仗真龙身法,忽而拐入小巷,时而转上大街,只想一举甩掉追兵,可不论他如何拐弯,总得受限地形,却哪比得上头顶的娟姨展翅来飞不管崇卿在地下左转右绕,她只消从房顶上飞跃过去,沿途斜斜一兜,一会儿便赶到前头去了,当真是大便宜。

娟儿为人称不上精明,却总有点小聪明。靠著舞弊手段精湛,一时脸不红、气不喘,始终领先於前。堪堪来到了羊市大街,看此地已是笔直大道,再无巷弄可钻,想来伍崇卿已是瓮中之,当即笑吟吟地守在道路尽头,只等著守株待兔。

娟儿哼著儿歌,捡了处角儿坐下,正笑吟吟地摆著双腿,却听远处传来铁靴踏响,看背后一名少年飞奔而来,兀自不忘回头张望,却不是崇卿是谁娟儿心下暗笑,忖道:“傻孩子,还瞧后头呢”她躲在屋上,正等著暴吼人,猛听砰地大响,雪尘踢得半天空,崇卿已然踏上了羊市大街,那之间,一道刺目紫光闪过,只见崇卿吐气扬声,竟从面前飞驰而过。

娟儿大吃一惊,万没料到他还有这手压箱底的功夫,当下一声轻叱,便也急起直追。

面前大路笔直,无巷弄可供转弯,双方已是真功夫较量了,看伍崇卿全力飞奔,跑动时左脚尚未落地,右脚便已提起,摆动步伐越来越大,越大越猛、越猛越快,堪堪到了五十丈远近,少年更已俯身加速,化作了一尾疯龙,绝尘而去。

可怜娟儿是猴儿之性,平日身子轻,蹦得高,专望高处来攀,如今面临了坦途大道,自然赛不过脱野马,一时间脸红气喘,心中咒骂:“坏孩子,忘了小时候娟姨唱歌儿给你听了么还不给老娘停下”

停了,泥沙漫天中,疯龙双脚顿地,赫然止住了脚步,娟儿心下大喜,忖道:“不许动,乖乖站著。”心念甫出,这回崇卿不听话了,只听砰地一响,崇卿身子向左斜扑,撞开了一间羊肉铺的大门,跟著钻了进去。

娟儿眨了眨眼,不知伍崇卿何以如此,她三步做两步,急急跳到店铺屋顶,正待俯身察看,忽觉肩头给人拍了一记,娟儿大吃一惊,赶忙身望后,猛见背后多了一名少年,看那黑黝黝的模样,不是崇卿是谁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看崇卿非只察觉了自己,尚且守株待兔,等候於此。娟儿啊地一声,脚下一滑,正要坠下房顶,崇卿却已俯身探手,拉住娟儿的手腕,她一把提了起来。

这下可惨了,自己是人家的小师姨,却大半夜不睡觉,只在少年郎的背后悄悄追踪,此事若要传扬出去,面子却该望哪儿搁去眼见伍崇卿打量著自己,娟儿羞愧无地,忙来个恶人先告状,手一甩,厉声道:“大胆伍崇卿,你为何偷偷跟著我!”

伍崇卿双眼圆睁,满面错愕,娟儿冷冷叉道:“还敢装傻你整晚偷偷摸摸地跟著我,可是有何不轨意图”正含血喷人间,伍崇卿却不说话了,他摇了摇头,地身子向前一扑,竟尔抱上来,即娟儿压倒在地。

“救命啊。”娟儿心里大喊救命,浑身发抖之余,这才懂得崇卿喜欢的“老妖女”是谁了。

过年时除了琼芳,尚有一位大姊人在江南。这姑娘天生亲切、温柔大方,打小呵护崇卿长大,也难怪这孩子从小对女人不假辞se ,原来是情有独钟了。

小鬼头情初开,居然祸起萧墙了。娟儿越想越害怕,此时两人咫尺相隔,呼吸相闻,身上的崇卿早不是当年的童稚面貌,他身高膀粗,娟儿给他紧紧环抱,不免又恼又火,正待一耳光扇出,崇卿大手掩来,竟然遮住了娟儿的嘴,附耳道:“动。”

娟儿气往上,正要狠命踹他一脚,猛听大街上传出尖锐呼啸,屋下人影一晃,竟尔飞过了几道黑影,来势迅捷异常。娟儿大吃一惊,这才晓得崇卿背后另有追兵,正愕然间,又听崇卿再次贴耳警告:“千万作声……大队人马来了……”

娼儿愣住了,还不及发问,猛听碰地一声巨响,阜城门大开,脚步阵阵踏响,大街上步伐整齐,来了一片旗海。

从屋上俯身来看,但见街中旗海声势浩大,从左至右数去,共计一十二面神旗,旗上各书地支一字,曰“寅午戌”、“申子辰”、“亥卯未”……旗面上除开地支记,尚绘鼠牛虎、龙蛇马等兽物,恰是十二生肖在此。娟儿心下诧异,忙揉了揉眼睛,急急去看举旗之人,这会儿更是瞠目结舌,难以作声。

黑衣人!举旗之人个个身穿夜行衣,头戴黑面罩,那幅神诡异的打扮,竟与闯入太医院的刺客一个模样!

怪事处处有,此地恁是多,娟儿不觉傻住了,当时太医院里亲眼目睹,那凶狠至极的黑衣人明明只有一个,什么时候物种繁衍,化成了偌大一群

到底有几个黑衣人娟儿呆呆瞧著下旗海,也是怕这帮人又想做什么坏事,便想就近去找衙门报案,却於此时,只见远处又来了两道黑沈影子,高耸巍峨,宛如巨人,娟儿急急偷眼去看,这回却见到了两面巨招,左书“天下”,右书“太平”,两面巨牌高高扛举,举牌之人却非黑衣蒙面之徒,而是腰符令,身穿红袍,赫是锦衣卫人马驾到!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想这锦衣卫职司风宪,若有官府与歹徒勾结,便该请他们出手查办,谁知如今这帮人不请自来,居然自己与歹徒混做了一堆,这下却该向谁通风报信

娟儿满心惊骇,委实猜不透这帮黑衣人的来,正愕然间,下队伍渐渐到来,“天下太平”四字一过,街尾又上来了四面直幡,上书“风”、“调”、“雨”、“顺”四个字,这四宇却不由红衣人扛举,看下头四人身著宮装,左手持拂尘,右手摇铃,赫是四名东厂太监大驾光临!

不只锦衣卫来了,这会儿竟连东厂也到了,娟儿虽非朝廷中人,然而为著师姐的缘故,却也认得几个当朝人物。她极目去看,只见街上的掌旗太监都颇面生,自没见到那位头目房总管。

方今东厂秉笔太监姓房,此人身居官之首,手段隂 险,听说底下人也颇听他的话,可现下是谁在调动他的人马呢难道不怕那位“房总管”日后算帐

到底是谁来了呢莫非是皇上半夜出巡么好似在回答娟儿的疑问,身旁的崇卿靠了过来,轻声警告:“憋住呼吸……修罗王来了……”崇卿的嗓音极低极轻,语气极显郑重,娟儿微起惊骇,不知还有什么妖怪要冒出来,赶忙缩到了崇卿背后,偷眼去看。

下队伍壮阔,当先是横开旗海,再来是“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四字大招,慢慢的,街上傅来马蹄拍响声,渐渐驶来了一辆马车。

、,雪夜里黑沈寂静,街心里八匹白马四前四后,共拖一辆大车,只见驾座上高坐一名黑衣人,他低垂脸面,手提绳,虽只露出了一双冷眼,却已让人大感寒意。

“镇国铁卫……”娟儿一脸愕然,却也瞧见了车上的那面旌旗。

在这午夜风寒的紫禁城里,行人不见踪影,店铺打烊关门,连巡查守夜的官差也消失了,夜se 中唯独剩下百鬼夜行,他们围绕著那辆马车,簇拥著那面锦旗,它彩绘雄鹰,悬於车顶、那“镇国铁卫”四个大字更是迎风高扬,便如那双翼全展的凶猛神鹰,傲然睥睨了整个京城。

有点像是冥府之王出巡了,此时此刻,黑衣鬼卒杀气腾腾,他们封锁街道,威仪出,仿车子里的主人至高无上,他才是这偌大北京真正的主人。

、,马车益发靠近了,黑衣车夫手劲沈雄,三十二只铁蹄同起同落,打得石于地轻脆响亮,听来竟无先后之分。娟儿不敢再玩了,她平日虽有伍氏夫妇可以依靠,可今夜情势有些不同,看面前这群人如此架式,想来连皇帝也不怕,如何会怕一个五军大都督娟儿情急之下,只得扯住了崇卿的衣袖,便要他拖著走。

身形稍稍移动,猛听天边“嘎啊”一声锐响,两道黑影飞过,赫是两头神鹰当空横掠,娟儿给这么一惊,登时“啊”了一声,叫出声来。

声响稍出,屋瓦便已轻轻震动,只见东首房舍上跃来了一个身影,须臾之间,对过的房顶、斜对面的屋瓦,全都飞上了几个黑衣人,各朝角落处进逼。

此时四面八方全是黑影,娟儿得魂飞天外,她缩在崇卿身旁,忽见屋边上灯光一晃,竟有一盏灯笼飘了上来,火光幽暗,不能及远,却能映出提灯的苍斑大手。娟儿偷眼窥看,却见那食指上闪烁著淡淡光芒,竟是戴了黄金指环。

完蛋了,想起太医院里的种种变故,娟儿一颗心几乎不跳了,以苏颖超剑术之精、哲尔丹拳法之高,在黑衣人面前都是不堪一击,此时大批人马倾巢而出,一会儿要给人家发觉,那可怎么得了

敌我寡,打是打不过的,可要掉头就跑,对方群起包抄,那也未必走脱得了。此时唯一的机会,就只有一个。娟儿把牙关紧咬,心一横,当下左手抄起长剑,右手却快如闪电地在崇卿背后写了几笔书,却是个“走”字。

此时黑衣人封锁全场,时都会发觉自己的踪影,与其把两个人的性命断送在此,不如让自己过去胡闹一阵,趁著场面大乱,崇卿或能逃出生天也未可知。

娟儿再怎么胆小,终究是崇卿的小师姨,局面再为难,她也得保护崇卿到底。

眼见黑衣人脚步轻盈,渐渐朝自己藏身之处包拢,娟儿憋住了呼吸,忙剑交右手,左手死命去推崇卿,示意他快自行逃命。可连推了数十下,崇卿却只是闻风不动,娟儿又气又怕,正要狠狠踢他一脚,忽然间,身边气流旋转,崇卿的衣衫居然慢慢鼓了起来。

无声无息间,崇卿的袖口缓缓伸出了两柄短剑,挡到了娟儿的面前。

“披罗紫气,似拳若剑,却又非拳非剑,是以剑中藏拳,拳中藏剑……”

娟儿又惊又喜,一时好似听到了姊夫哩唆的说话,自知多了几分活命机会。

寒锋袖剑,形如龙牙虎爪,望之森锐异常。这便是伍定远独门绝学之一,称“拳中剑”。

昔时他教导儿子之时,还曾问娟儿是否有意来练,只是练这剑法须把身子倒吊起,可说辛苦异常,娟儿自是敬谢不敏。没想事隔多年,小崇卿竟尔练成了这套厉害武术

想起了妹夫那张国字脸,娟儿心里忽有安之感,眼见敌人的靴子渐渐靠近,她也不再急於奔逃,只调匀了呼吸,左手拇指轻推,剑柄顶上了一寸,一会儿长剑离鞘,第一剑便要朝对方骨削去。

双方剑拔弩张,时都能短兵相接。却听“啾”地一声,戾响划破夜空.两头神鹰半空盘旋,竟在东方一处大宅降落了。神鹰指引方位,前导队伍立时转向,屋顶上的黑衣杀手便也跃下地来,著大队人马离开。

…………浓雾漫,黑衣恶鬼消失在大街上,慢慢看不见了。

正惊怕间,耳边传来了崇卿的低沈嗓音,道:“姨,没事了。”

娟儿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她了口气,望著空无一人的街道,颤声道:“这帮人模样怪怕人的,到底是什么来啊”伍崇卿笑了笑,道:“那还犯得著问么他们都是坏人。”

才冥王车驾出巡,阵仗之大、人数之,样样都是骇人听闻,料来自是坏人无疑。娟儿微微发抖,忙道:“原……原来是坏人来了……那……那他们为何追你”伍崇卿咧嘴而笑,露出了那口发亮白牙,森然道:“那还犯得著问么因为我比他们更坏。”

眼见崇卿垂著头、斜著眼,模样极为隂 邪,娟儿不由了一跳,忙扯住了他的袖子,慌道:“不许胡说,你爹是大好人,你怎能是坏人走了、走了,老是瞎扯,快和姨回家啦。”

眼见娟姨死拉著自己,伍崇卿便只笑了笑,道:“姨,老是缠著我,难道忘了今儿是什么时候”娟儿讶道:“什么时……”那个“候”字未出,心下已是一醒,这才想起今儿乃是元宵。伍崇卿淡淡地道:“姨,元宵一夜值千金,不去陪著情人赏灯,却在这儿乾瞪眼,难道不觉得无趣么”娟儿呸道:“我爱上哪儿,便上哪儿,你管得著么”说著死缠烂打,嚷道:“走了!跟我回家!”

伍崇卿很坏,他给娟儿拉著,两脚明明钉在地下,可骤然间却把气力一撤,身子给娟儿使劲一扯,霎时向前便倒,却又要压上来了。娟儿花容失se ,眼看自己又要给抱个满怀,赶忙向后跳开几步,红娇叱:“干什么快给我滚开!”

伍崇卿倒也听话,闻得这个“滚”字,居然身子向前一个滚翻,即打直了身子,迈步便行。娟儿急忙跳了过去,道:“慢著,不许走。”伍崇卿低下头去,露出难得的笑容,道:“姨,不是要我滚么现下甥儿照办了,怎又不让我走了”

娟儿上微红,哼道:“你少唆,姨要带你回家。”伍崇卿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转身便走,娟儿赶忙抢上拦住,喝道:“臭小子,你是耳背了么不许走!”伍崇卿摇了摇头,淡然道:“姨,快这样了,我今晚真的和朋友约了,不能回家。”

娟儿喝道:“哪个朋友是不是琼芳”伍崇卿讶道:“琼芳我约她做什么”娟儿做了个鬼脸,冷笑道:“伍崇卿啊伍崇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过年溜到江南,装贩,意图勾引调戏人家,还以为我不知道”说著拉住了他,大声道:“走了!琼芳是人家的老婆!姨不许你去招惹他,快跟我回家了!”

伍崇卿听得一头雾水,委实不知从何说起,把头摇了摇,便朝下一纵,却又要走了。猛听一声断喝响起,裙裳飞动间,面前已然多了一人,自又是娟儿来了。

伍崇卿神情转为严肃,道:“姨,再缠著我,若把我逼急了,我也只好得罪了。”娟儿冷笑道:“你够本领就过来,在那儿说空话。”双方对面站立,谁也不让谁,伍崇卿不耐烦了,他的身子缓缓右倾一寸,已在吐纳运气,娟儿晓得崇卿体型虽大,筋骨却极灵便,她不敢掉以轻心,便也朝左侧斜了一寸,只消他稍有异动,自己便要先发制人。

两人面面相颅,蓄势待发,眼见崇卿左膝微沈,时都要发力,娟儿自也暗暗防备,猛见喝地一声,崇卿右膝一动,身子便已朝左飞扑而出。这下身法快绝,事前绝无端倪,宛然便是声东击西的绝招娟儿却不来怕,听她一声娇叱,身子兜兜急转,竟尔挡下了“小真龙”的去路。

九华新掌门总算拿出身价了,要比两脚著地狂奔,娟儿固然快不过崇卿,可要比廊进退、神鬼莫测之技,“小真龙”却不是她的对手。

伍崇卿起了冷眼,道:“有点意思了。”娟儿也冷冷回话:“是啊,越来越好玩了。”

听得娟姨的冷面狂言,伍崇卿默默点头,他向后退开两步,扭了扭颈子,猛然间吐气扬声,飞拔而起,凌空跳跃高达一丈。看崇卿跳得高、空久,常人自要望尘莫及,娟儿却是不慌不忙,只把膝盖微沈,轻轻起跳,竟尔飞过了崇卿的头顶。

伍崇卿嘿了一声,当下气沈丹田,急急落地,双脚向地一撑,身子迅即倒飞而出。娟儿倒不急於追赶,反而举脚朝屋轻点,半空一个扭腰,便与崇卿一上一下,一同倒退飞离。

昔时九华山名动天下,全仗这手轻功密法,伍祟卿若要甩开娟儿,必得使出看家本领。果听他大吼一声,那间丹田紫光发动,使开了超人体技,只见他左起右落,前扑后跃,身法快得异乎寻常。娟儿却不来怕,无论祟卿如何跑动,她总能亦步亦趋,只见大街上一男一女连换身法,左飞旋、右转、上纵下落、斜身滑后,两人动作全然一致,便似面对面跳起了舞,恁煞精彩好看。

娟儿玩得十分尽兴,看她裙摆如荷叶摇动,一幅凌波小仙女的模样,当真娇俏可喜。祟卿却已恼羞成怒,听他“喝啊”一声暴吼,俯身前扑,肘撑地、急旋,正要双脚朝天倒立,却听娟儿乔嗔道:“喂!我穿裙子!”

女孩穿花裙,若要倒立,不免难看之至。伍祟卿不好这个便宜,一时仰天长叹:“姨,到底要如何”娟儿连番跑动,难免有些热了,她双颊晕红,一时举手扇风,娇喘道:“我方不是说过了么我要带小红脸回家。”

娟儿水眼汪汪,目含柔情,看她此时略略出汗,肤se 更如粉蒸朝霞,艳丽照人。任谁与她对面说话,心中都要为之一动。伍崇卿默默瞧著她,忽道:“姨,其实很漂亮的。自己知道么”娟儿先是脸上一红,之后咦地一声,最后戟指暴喝起来:“你好大胆!居然敢同我说这些疯话!说!你是不是这样拐带琼芳的”

伍崇卿听她夹七缠八,当真莫名其妙之至,虽说平日冷面惯了,也还是给逗得笑了。娟儿叱道:“你笑什么你以为这样便能混过去么快给我说!你到底怎么搭上她的”伍崇卿笑道:“姨,老是这般不务正业的,多替自己艹 艹 心吧。”娟儿哼道:“我好的很,哪用得著艹 心”伍崇卿道:“姨,年纪也不小了。奉劝一句,趁著还有几分姿se ,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吧。弄到以后人老珠黄的,让人看了可怜。”

娟儿愣住了:“什么你说什么谁可怜了”伍崇卿淡然道:“没什么,就当我没说吧。”正要掉头过去,却给娟儿死命扯住了,听她大怒道:“且慢!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谁可怜了!说!”伍崇卿撇了她一眼,轻声道:“有空去刑部走走吧,便知道自己多可了。”

娟儿怒之已极,哪管他说东道西,霎时刷地一声,拔剑出来,大怒道:“好你个伍崇卿!你这小鬼老是隂 阳怪气的,现下连我也敢欺负了,滚过来!我今儿要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正搦战间,猛见地下积雪踢得半天高,伍崇卿右脚一扫,但见他左掌抚天,右掌向地,脚下还带了猫足立,冷冷地道:“恭敬不如从命,甥儿恭请娟姨赐招。”

伍崇卿要玩真的了。要比仙子跳舞,他玩不过娟姨,可要比拳头的快、准、猛,他却一点也不怕九华新任掌门。眼见祟卿目光凛然,拳脚架式恁煞人,娟儿心下一惊,忙还剑入鞘,道:“算了,先饶你一命。”

伍崇卿起了冷眼,森然道:“姨,好歹也是武林中人,请莫要耍赖。”

“谁管你。”娟儿小手遮大嘴,兀自两只手臂伸直了,使了个“懒驴伸腰”,那哈欠声倒是打得如雷贯耳。眼看娟儿耍赖装死,决计不肯动手,伍崇卿面se 铁青,却也无计可施。娟儿心下暗喜,自知他不敢当真下手,一时更是欢容唱儿歌,拍手吐舌舌,一幅有恃无恐的模样。

夜深人静,四下风雪更大了,两人却只面面相觑,彷罚站一般。伍崇卿自知跑不过人家,打也打不起来,无可奈何问,只得道:“姨,这样耗著不是办法。我看不如咱俩打个赌,若输了,就再缠著我。”娟儿笑道:“行啊,我最爱打赌了。不过光问我输了如何,倒是你输了以后,却该怎么办啊”

“输这个字……”伍崇卿沈下脸去,冷冷地道:“姓伍的不会写!”

伍崇卿傲气冲天,这会儿却冲过了头,只听娟儿哈欠连连:“原来是文盲啊。也罢,反正我是输定了,那又何必跟你赌呢不赌、不赌。咱们回家睡觉吧。”伍崇卿自知搞不过她,只得竭力忍耐脾气,道:“姨会错意,我…我是说自个儿侥,也许…也许能……”

娟儿暗暗偷笑,便又装得一脸然,蔑声道:“行了,姨原谅你了。倒是你想赌什么,这便划下道来吧。”伍崇卿了口气,当即左手叉腰,右手向远方一指,豪声道:“该处大宅围墙甚高,不如咱俩立个赌约,我二人谁先跳上墙顶,谁便是家。”

娟儿哦了一声,细细打量大宅,只见围墙约莫有三人高矮,若想一跃而上,可说是大大不易。她横眼打量崇卿,笑道:“如此也好,你既然自找死路,姨也不好拦你,只是我这里先说一句,小红脸一会儿要是输了,可得乖乖认命,不许撒娇哭闹喔。”

崇卿的小名正是“小红脸”,孩提时他与娟儿打赌,每回惨败而归,要不给气得嚎啕大哭,要不便抱著娟姨撒娇不依。娟儿想起孩提往事,忍不住嘴角含笑,正想逗弄几句,伍崇卿却已凛然道:“胜负之数,本在天定。伍某一会儿输给了,欲杀欲剐,但凭意。”

光隂 匆匆,小红脸长大了,听他满口江湖狠话,活脱便是国字老脸的翻版,娟儿一时老大无趣,只得挥了挥手,哀道:“行了,行了,没人想剐你。我只想带你回家。”说著裙子提到了膝间,右掌扯住崇卿的衣袖,哼道:“听好了,我这儿计数到三,大家公平较量,谁也不许作弊偷跑,一、二……三字未出,右手崇卿猛力一推,自己却顺著这一推之力,急急前奔,果然还是大作其弊了。

娟儿欢容跑笑,看她脚程飞快,双眼一间,便已奔到墙边五尺远近,嘿地一声过后,顺势上纵,身子起跳一丈有余,也是怕崇卿身法更快,赶忙拔出剑来,在背后乱挥乱搅,跟著使劲一撑,终於稳站墙头。

“哈哈!哈哈!”娟儿仰天狂笑,朗声道:“小红脸!这会儿又是谁输啦!”她得意洋洋,自卖自夸,正等著小红脸含泪悲泣,身旁却没了声响,娟儿微微一愣,回头去看,猛见远处有条高大背影,正向自己挥手说再会,却不是崇卿是谁

小红脸逃走了,可怜娟儿又成了小迷糊,竟给骗上了墙头。她自知追赶不及,气急败坏之下,只得破口大骂:“坏蛋!伍崇卿是坏蛋!你爹是混蛋!你娘是笨蛋!你全家老小都是大蠢蛋!”一时骂逼了人家满门老小,不免又把自己变成了一颗大蠢蛋。

“什么东西……”大蠢蛋咒骂三声,终於骂得累了,只得在墙头坐了下来,低低了口气:“算了,我干啥管你们要死要活啊老太婆似的。”

是啊,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呢伍崇卿不想回家,那就不用回家啊,何须自己艹 心琼芳想离家出走,那也成全她啊,何须硬拉她回来

这几年到底在忙什么呢自己东奔西跑,忙碌不堪,却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年一年,日一日,眨眼间十年过去了,华妹生出来了、姊夫官了、师姐收徒弟了、连伍崇卿也成了个大流氓,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痴傻傻地呆在那儿,连要什么都不明白。

好像一直是这样的,这世上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天下没人关心她,连她自己也不想关心自己。崇卿说得没错,自己是该嫁了,可要嫁谁呢嫁给鬼魂么什么宋通明、祝康,纵使天下男人全死光了,她可望海里一跳,也不要和这两个牵扯。

如此这般,只好了,什么都,遇到黑衣人,。遇到白衣鬼,。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来,一年一年下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她也还要。

过了元宵,就是正统十一年了,自己也快三十岁了。等琼芳嫁出去以后,全北京怕只剩下自己一个老妖女,孤零零地过著日子。

在这雪花纷飞的夜晚里,娟儿孤身坐在墙上,她望著若若现的明月,心里依稀有些思念,可她却不知该寄往何方。

咕嘟嘟,肚子饿了起来,颇有煞风景之感。娟儿暗暗咒骂,自知过了二十五岁后,肚子极易发饿,吃什么、胖什么,时都能成个圆婆婆。她摇了摇头,当即纵落墙下,沿街叫喊起来了:“琼芳、琼妹、琼娘娘……是娟儿来找啦,快出来吃宵夜啊……”她沿著羊市大街走去,越走越饿,越饿越渴,也是追逐崇卿一夜,到得后来,忍不住坐地苦:“累死我了,谁给我牵马来啊”

大街寂静无人,店铺全关门了,娟儿肚子饿得扁了,便只溜到店门口偷看,她挨家挨户地走著,忽见一处地方卖著苹果,门拴铁链,门板却不曾紧合,恰可供一颗苹果通过。娟儿笑道:“有东西吃了。”当下拔出腰中长剑,从门板中刺出一颗苹果,喀喳喀喳地咬了起来。

吃完了苹果,娟儿倒也好心,便把苹果核扔回了店里,算是有借有还。她坐在果子铺门口,两手托腮,怔怔望著夜空,发起了呆。

月se 皎洁,雪云慢慢散开了,照出了羊市大街的情景。娟儿仰望天上星空,忽见天际流星闪过,她大喜过望,急忙来许心愿,嚷道:“我要……”流星一闪即逝,她却不知自己该要些什么,一时心情更坏了,只鼓起了腮梆子,待要站起身来,两腿偏又酸得很,看追逐了崇卿一整夜,不免把她累坏了。

骤然间,又是一颗流星飞了过去,娟儿总算也知道要什么了,当即大喊:“给我一匹马!”

少女许愿,本属无稽之谈,不过此时若真有匹马骑,倒也可以省事不少。她打了个哈欠,眼见又是一颗流星飞过,登时哈哈笑道:“给我苹果吃。”都说天助自助者,忙从门板里“借”出苹果,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喀喳一声响起,苹果给咬了一口,却听一声低响:“啡啡……”

有怪声娟儿眨了眨眼,不知这是哪来的怪响,她赶忙抬头起来,听得隆隆奔驰声,街上射过了一道红电,迅捷异常。娟儿吃了一惊,赶忙起身察看,却见街上寂静空旷,却是什么都没有。

娟儿咦了一声,才听隆隆声大作,好似马蹄飞踏而过,可说也奇怪,北京里除公务在身之人,严禁百姓骑马,看此地无官衙,怎可能有马儿到来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低头去咬苹果,喀喳一声传过,猛然又是一阵隆隆巨响,娟儿急忙去看,只见面前飞过了一道火雷,如闪电、如飞鸿,不过双眼一,便已奔过了整条大街。

这回眼里看得明白,方真来了一匹马,一晃而过。她张大了嘴,左顾右盼,却没见到那匹马,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她低头看著手上苹果,忽然心下一醒,便苹果远远扔出。

隆隆、隆隆,巷子里马蹄踏地声大作,一道野火飞驰而来,半空住苹果,便又消失不见。

“好快的马……”娟儿真是呆了,看自己的身法已属罕见,奔驰之速却不如崇卿,可崇卿若要与这匹红马相比,却要远远瞠乎其后。也是她小孩子心性,见了稀奇东西,便想仔细抓来瞧瞧,想起才流星许愿,更加定此马与自己有缘了,忙从门里“借”出两颗红亮的,装出了卖果子的模样,娇唤道:“好吃吆,客倌快来吆。”

苹果远而出,红影再次飞来,轰地一声大响,半空中苹果消失无踪,红影也已晃过,若非地下还留著一摊马屎,娟儿真要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捏著鼻子,拿起苹果晃了晃,道:“急著走啊,这儿还有一颗呢。”

她伸长了手臂,左摇右晃,只想引诱红马过来,奈何宝马多半骄傲,招摇了半天,却不见红影靠近。她喔了一声,道:“不吃啊,那我自己吃了。”拿起了大苹果,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不忘大声笑:“甜!真是脆!不吃可惜呢。”正吃食间,听得踏踏之声逼近而来,地下多了道黑彭,娟儿眼偷看,只见面前真来了一匹马,大红马。

非常高壮的巨马,当比寻常马儿大了一倍。它通体火红,浑身上下不见一根杂毛,马尾马鬃,宛如怒火腾烧,这非但是匹好马,还是匹难得一见的名驹。

名驹价值不菲,现下却偷眼看著自己的苹果,好似颇为艳羡。娟儿哼了一声,道:“不给你吃了。”说著渣巴渣巴大嚼起来,吃了个腮梆子饱饱。那红马见没得吃,便只垂头丧气,缓缓而走,看那无精打采的模样,想必是饿坏了。

娟儿笑道:“走、走,这儿有的是。”当下举起长剑,使出了九华山的飞帘快剑,从门里剌出一整串苹果,便朝红马扔去。咯咚隆咚,三只苹果著地滚来,那红马居然不必转身,自倒退行走,即低头大嚼起来。

喀兹,苹果入口,好似塞牙缝一般,一口消失不见。转眼三只苹果祭了五庙,那马却还嘶嘶悲鸣。娟儿苦笑道:“你……你等等啊,我给你借整篓子的。”说著乱砍几下,云时铁链断裂,苹果铺已然开门。她也当仁不让,捧出了满满一大蓝的红苹果,放到了地下。

喀喀滋滋,都说马不知脸长,看这红马急急奔来,埋首竹篮之中,辛苦大嚼,好似数日未食。娟儿也趁机走到红马之旁,正要抚摸它的长毛。那马微微一惊,啡啡骇然,娟儿柔声安慰:“怕、伯,我不会欺侮你的。”那红马眨著长长的睫毛,眼看苹果还等著自己,赶忙低头猛吃,娟儿总算也伸出手来,一边微笑抚摸,一边细目打量。

这只马真的很大,它四足骏长,离地几达丈许,体型可说极为罕见,尤其那毛se 晶莹,红里透火,京畿虽说名驹无数,却不曾见过这般秀美之物。

娟儿越看越是羡慕,不知这马的主人是谁,怎能饲养如此神驹她细细看了半天,只见这马非无主之物,它的马蹄上打著蹄铁,背上还有马鞍马蹬,可来回细看之下,身上却找不到主人的印记。

寻常马匹都打著烙印,假使这匹马是朝廷军马,臀上必然见得到“勤王军骑营”的印记,若是西北归来的“正统军”战马,根本不必去瞧烙印,单从蹄铁形状便能瞧出,可这匹马没有这些记,如此说来,它不是官家之物。可要说是俬 人豢养,却又不像,毕竟京城的王公大臣最爱炫耀,家里若有如此神驹,早已牵来献宝,哪肯窝藏在家

娟儿摸了那马儿一阵,慢慢与它熟络了,便凑到了马耳朵旁,柔声道:“马儿乖,既然找不到你的主人,那你就是我的了,好不好”俗话说了:“有奶便是娘”,那马儿吃了苹果,心情不恶,便紧紧挨近了娟儿,擦擦磨磨,想来是只公马。娟儿给它舔了几舔,登时笑了起来,道:“走吧,我还得去找个朋友,你得负著我喔。”

那马儿实在巨大,娟儿虽有轻功在身,可乍然翻上马背,眼见自己离地如此之高,还是不免一惊。加之那马蹬太长,虽已伸长了双腿,却还是不著,想来这马原先的主人定是极其魁梧之人。她吐了吐舌头,便又马蹬收短,轻声道:“走吧。”

红马开始走了,听得隆隆之声,不过要它小小试跑,它居然就飞驰了起来。娟儿见它如此勤奋,忙道:“不打紧,慢些、慢些。”慢字一出,那红马好似听错了,霎时向前一,须臾间化为江电,但觉刀风刮面,两旁景物擦身而过,转眼便奔过了整条街,娟儿猛吃一惊,方知这马先前真是在晃,如今这般试蹄,方称得一个“跑”字。

娟儿大为兴奋,忖道:“这马如此快法,以后伍崇卿撞见了我,那是死路一条了。”她有意试一试红马的威力,当即提驾绳,催促道:“快跑、快跑。”啡地一声,红马骤然而停,险些把娟儿甩了下来,她心下醒悟,才知这马是个反骨,便道:“不许动。”

轰!轰!轰!雷轰电闪了,眼前狂风逼面,娟儿全然睁不开眼,只能尖叫道:“慢点、慢点!”那马益发快了,快得无止无尽,娟儿啊地一声,尖叫道:“快给老娘!”嘶嘶马鸣之中,那马儿放缓了脚力,缓缓而行,即停步下来。

娟儿呸了一声,道:“你这怪物可狂傲了,要你快,你便慢,敢情也是个造反的么”那马儿听得责备,自也不知不觉,只管低头张望,好似野狗闻尿。娟儿骂道:“你干什么可是想在路边撒尿么再不听话,我便给你取个难听的名字,让你一辈子翻下了身。”

那马儿不理不睬,自管漫步而行,娟儿又道:“你不睬我,你想叫什么名字,赶快说。”红马纵使听得懂人话,却也不能言语,娟儿自顾自地笑了,她拍了拍马屁股,又道:“不说话啦,好吧,那以后就叫你小红了。”

那马儿悲鸣一声,居然人立了起来,向前飞奔而去,娟儿噗嗤笑道:“怎么,嫌这名宇寒酸么”娟儿一向读书不多,毫无学问,想来想去都是“小黑”、“小白”之类,养狗也似,虽想给红马改名,却始终想不出个妥切的,正浑噩苦恼问,猛听一声惊叫:“赤兔马!”

娟儿微微一愣,还不及作声,便见铁棍木棍围攻而来,四下更是骂声不断:“他妈的!又是这伙!快宰了它啊!”娟儿了一跳,慌乱间驾马趋避,只怕又撞见了黑衣蒙面人,正要逃命而去,忽然眼角一转,背后却是十来名官差,个个手持棍棒,自在那儿大呼小叫。娟儿安下心来,忙调转马头,大声道:“乱来,我是伍大都督的家人,大家有话好说。”

黑衣人是坏蛋,不归姊夫管,可官差不同,个个都是大好人,果然才听得“伍大都督”的名,便已定住了身形,待见马上女郎身穿貂袍,容貌颇美,霎时发一声喊,齐来叩首:“参见都督夫人!”娟儿满面通红,自知给错认了,也是怕多惹纷,只得装出师姐的贤慧模样,挥手道:“行了,都平身吧。”官差磕头三次,齐声道:“谢夫人。”

娟儿平日少与官府打交道,眼见官差必恭必敬,却也不知该怎么摆架子,喃喃便道:“你们……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为何要打我的马”一名官差躬身道:“启夫人,卑职是刑部的官差,姓王,官职押司,不知此马为夫人所有,还请见谅。”娟儿皱眉道:“原来是刑部的王押司。你……你好端端的不在刑部看牢房,却跑到城西来做什么”

那王押司愣住了,道:“夫人,这儿就是刑部啊。”娟儿吃了一惊,左瞧右望,待见四周全是官衙,更远处的大街聚了好些乞丐,自在那儿烤火饮酒,才知自己真已到了东直门大街,想来这红马脚力飞快,转眼间便从城西来到城东,自己却是浑然不觉。她咳了几声,又道:“行了,那……那你又为何追打我的马儿可是想偷它么”

那王押司苦笑道:“夫人说笑了,这马性情狂暴,连著几日撞刑部大门,连著踩断了五个弟兄的腿。咱们若非是气不过,哪里会拿棍子打它”娟儿又咦了一声,她与红马邂逅片刻,倒不知它有这个怪脾气,喃喃便问:“这马经常撞衙门为什么啊”

王押司惊道:“夫人,这该问您吧,这马儿不是养的么”娟儿脸上一红,不好明说这是终边捡来的,便道:“这……这马是我姊……我……我那个丈夫送给我的。”

王押司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这马儿是这样来的。了不起,还是大都督身手高,不然可没人抓得住它了。”娟儿愣住了:“怎么你们……你们也在抓它么”王押司道:“可不是么这妖孽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五天前在咱们刑部一带徘徊,每逢半夜便现身出来踩人。咱们赵尚书气了,便请勤王军的高手过来诱捕,却给踩成了重伤,唉,说来还是正统军技高一筹,可总算逮住了这只妖孽。”说著恨恨不已,八成还想补它个两棍。

娟儿见这马来太怪,居然惹得各路人马围捕,也是怕惹祸上身,忙道:“你们放心吧,我……我以后会绑好它的,绝不会让它再来捣蛋。”王押司如释重负,躬身道:“多谢夫人。”

眼见官差转身走了,娟儿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等等,你们方怎么称呼这匹马的可否再说一次”官差脸上一红,不敢说话,娟儿柔声道:“伯,我等著听呢。”

官差互望一眼,只得依实说道:“他……他马的。”娟儿呸了一声:“胡说,你们说得不是这个名字。”官差面面相觑,不知她要问些什么,却在此时,听得嘎地一响,刑部大门开启,走出一名官差,那红马一见门开了,立时昂首高鸣,前蹄人立,竟要入门去,得官差惊慌奔逃:“他妈的!这赤免马又来啦,大家给它踩断腿啦!”

官差转身欲逃,娟儿赶忙拉住绳,道:“走、走,就是这三个字,赤兔马、赤兔马。”她轻触马颈,安抚了马儿,又道:“你们怎知它是赤兔马”

官差愣了,一时不明究理,王押司苦笑道:“夫人没听说书先生说么这关老爷骑的马就是赤兔马,一身红毛,脚程也是快若闪电,这马如此快法,若不是赤兔,却是什么”

关老爷庙里了幅对联,称作:“赤面秉赤心,乘赤兔追风;青灯读青史,仗青龙郾月”,娟儿心下大喜,万没想到自己捡到了赤兔马,当真是大大赚了。她见官差仍旧呆立在旁,忙摸出了几文钱,一人打赏一个铜板,嫣然笑道:“多谢你们了,这些赏给你们吧。”

官差收下了铜板,不觉咦了一声,王押司怒道:“还愣著做什么都哑巴了。”官差低声苦笑:“多谢夫人厚赐。”眼见官差们愁眉苦脸,娟儿自也不知自己败坏了师姐名声,便笑道:“好了,劳驾你们了,大家再见吧。”说著提驾马,再寻琼芳去也。

、,一人一马离开刑部,娟儿亲吻马颈,微笑道:“赤兔马,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她见红马垂首低头,好似闷闷不乐,便笑道:“以后不许再去捣乱了,知道吗”

红马不会说话,啡啡几声传过,再无声息。娟儿有意带著红马四处献宝,心下便想:“师姐平日最爱看马,等她见了我这匹赤兔马,定是艳羡极了。”正喜乐间,转念又想:“我现下捡到了宝物,身价大大不同了,可得换身装束打扮,那才显得威风。”

娟儿掩嘴偷笑,想来要骑这骑红马,定得穿红衣裳,衣柜里的几件红斗篷、红披肩,这下全都能派上用场,只是自己要学人家骑马打仗,倒是不能不找件长兵器来使,转念便想:“关老爷是有神力的,他老人家的青龙郾月刀太重,我可不敢用。得捡柄称手兵器才是。”

她反覆忖量,只想找件应景的兵器,最好主人翁也是骑过赤免马的,那才叫做天造地设。可她平日少读史书,自不知还有哪位名骑过赤兔马,她搜索枯肠,一时趴倒马背,寻思道:“梁红玉、穆桂英、柴郡主,这些都是女,可她们有骑过赤兔马么”

赤兔,赤兔,骑过这匹马的定是骋驰沙场的威武大,名气定也大得紧,可到底还有谁骑过赤兔马呢她搂著马儿的颈子,感觉著马儿的魁伟温暖,莫名之间,心里一阵悸动,仿有些似曾相识,她仰首望向夜空,喃喃地道:“赤兔…赤兔…好像有一句话说它的吧……叫什么马中什么赤兔的……”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娟儿茫然望著天空雪云,轻轻地呼唤了几声,不知怎地,心下一酸,忽有悲伤之感。她哑然失笑,擦了擦自己的红眼睛,也不知自个儿是怎么了,当下用力摇了摇头,回首遥望刑部,待见官差们仍在瞧望自己,忙提疆驾马,急寻琼芳去也。

蹄声隆隆,赤兔马绝尘而去,大街再次静了下来。官差们打盹地打盹、聚赌的聚赌,便如过去几十年的老样,再次清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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