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第七章参与商

作者:孙晓书名:英雄志更新时间:2021/02/24 05:02字数:13274

  

“让路!让路!金吾奉旨捉拿刺客!着令闲杂人等一律让道!”雪雾里奔出一队兵卒,脚步声整齐划一,轰轰作响,带头之人却是一员金甲大将,看他面貌俊美,旗号却是“金吾”二字。

金吾卫统领到了,此人威武出众,官威严整,正是“玉面游龙”游天定,只见他领着兵马,一路杀到了大雄宝殿,喊道:“刺客何在”宝殿下又是兵卒、又是和尚,另还有几个太监,众人。听得问话,霎时举起手来,向宝殿顶上一指,喊道:“跑到上头去了!”

游天定哼了一声,把头一抬,惊见佛殿屋脊极高,离地至少十丈以上,不由微微一凛:“这这刺客是怎么上去的”众人齐声道:“蹦的一下,便飞上去了!”听此言,那宝殿更显得高了,仿佛直通极乐世界书斋一般,游天定颤声道:“还还有谁在上头”众僧合十道:“阿弥陀佛!少林方丈追上去了!”

游天定大大松了口气,晓得自己看得明日的太阳了,霎时把嘴一歪,暴吼道:“来人!围住了大雄宝殿!若有胆怯退后者,本将立斩不饶!”

屋檐下喧哗吵闹,围得水泄不通,宝殿的黄瓦上却是寂静无声,灵定深深吸了口气,脚下却慢慢退后,只在打量这名不速之客。卢云也是暗自忌惮,。一时举袖遮面,左手却撕下一块衣襟,蒙住了脸,以免灵定认出自己。

两大高手相互对峙,谁也没动手,灵定暗暗猜测卢云的身份,沉吟道:“尊驾可是怒苍山的人”话声未毕,猛听殿下传来喊声:“圣上有旨!谁也不许和刺客说话!”

卢云听这嗓声书斋尖锐,转头朝殿下去看,正是小福子来了,听他喊道:“方丈大师!您赶紧将他活捉下来,万岁爷一会儿要。亲自审问这人!”

听得此言,卢云不由心下大惊:“难道那字条已被皇上看到了”

正感毛骨悚然间,猛听“喝”地一声,灵定半空一个回旋,左脚斜踢,方位变换,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佛座孔雀”。卢云反身跳起,使出了陆孤瞻亲授的“回风蹬腿”,灵定却早已变招了,脚下不再是“佛座孔雀”,而是“莲坐菩提”。砰地一声,卢云胸口挨了一脚,脚下已是跌跌撞撞,连退十来步。

我百~万\小!说斋看人挑担不吃力,昨夜卢云隔山观虎斗,眼看哲尔丹被灵定打得溃不成军,还想这“漠北宗师”不过尔尔,直至此刻下场接招,方知这老僧渊博如海,实有惊人艺业。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暗叹道:“糟了,这灵定功力如此深厚,我我该怎么脱身”还在思忖间,突然面前金风微拂,灵定又是一掌推来,卢云也是二话不说,提手便架。

双方掌力相触,卢云脚下一晃,手臂更是大感酸麻,这才知道灵定掌力有异,劲道吞吐间,缓急相济,竟能将几道不同禸 劲揉而为一,极难化解。正要退开,灵定又是第二掌推来,卢云也嘿地一声,双掌排出,硬碰接下了这招。

双掌相击,这回不同于先前,两人都已用上了全力,猛听嗡嗡金响,如锣钹相击,卢云耳鼓刺痛,膝间更是一软,险些倒了下去,殿檐下立时传来喝彩声:“好。!”

卢云勉强保住身形不倒,口中却是呵呵喘息,霎时双掌发出了气劲,正是“昆仑剑蛊”。

此刻不只卢云暗自心惊,其实灵定心中的震惊更远在卢云之上,先前他与卢云过招,第一招便被摔了个大筋斗,这是艺成来前所未见的大事,是以第二掌发出,便已不再是慈悲为怀的“大力金刚掌”,而是少林书斋第一强霸掌劲功:“安禅制龙掌”,岂料硬碰硬之下,这蒙面人只是晃了晃,浑若无事地接了下来。这份禸 力之厚,怕已不在当年的天绝神僧之下。

双方各有忌惮,亦有所持。卢云深我百~万\小!说斋深提气,运起了“昆仑剑蛊”,正要硬闯过去,猛见屋瓦亮书斋起了幻彩,光芒变化,似仙非仙,大殿居然多出了一个人影,却是适才见过的那名白眉老人!

卢云叫苦连天,灵定却是心下大喜,忙道;“阿弥陀佛,峨嵋山白云天白老前辈降临,小僧不胜之喜。”说话间严松也已纵身而上,看他手提长剑,身藏鹤形,虽比两名前辈稍弱,却也不容小觑。

高手一波接一波赶到,严松附耳道:“师叔,方才你察觉的那名宵小,便是此人么”白眉老人道:“是。”听得灵定说话,卢云方知这老人原是叫做“白云天”,这老人心机与武功一般厉害,适才树林里欲擒欲纵,险些逮到了卢云,此刻更已赶了上来,将他团团包围。

眼前情势非同小可,卢云全身冷汗涔涔而下,我看三大高手却又慢慢缩小了包围,他自知讨不了好,慢慢朝后挪步,堪堪又退后了几尺,忽觉背后气流急转,跃上了熊虎一类的大家伙。

“伍侯爷!”小太监们群起呐喊,好似见到了救星,卢云自知不能在拖,看准了最弱的严松,奋劲于腿,轰隆隆地狂奔而出,屋瓦飞散间,严松大惊失se ,赶忙拔剑自卫,一招“金顶见日”,疾刺而去。白云天、灵定怕他抵挡不住,各出一掌来救,正要冲将过去,忽然一股气流来势奇快,后发先至,已近背后三尺,掌力尚未及身,卢云背心已大感疼痛,不由心下震恐:“几年不见,定远练到了这个地步”

你强我更强,你高我更高,卢云半空转身,运出了“正十七”心法,以圆带切,盼能卸掉众高手的掌力。

轰隆一声巨响,四大高手功力相接,一是少林方丈,一是峨嵋耆老,还一个是武名崇隆的“一代真龙”,卢云以一敌三,又得躲避严松的剑招,却是如何下场嗡我看嗡耳鸣中,众人身子微微一晃,卢云则是眼前一黑,四肢百骇浑浑欲散,身子宛如腾云驾雾一般,越飞越高,一路飞过了大雄宝殿,这才直堕而下。

砰隆大响,卢云撞破了一处房顶,掉进西院斋房里去了。众太监惊喊道:“刺客又跑了!快追啊!”一片惊惶呐喊中,听得游天定大喊道:“让开!这人是咱们我百~万\小!说斋金吾卫抓到的!谁都不许抢!”当即率领部下,便朝西院霎了过去。

广场闹哄哄的,宝殿上却是寂静无声,只见灵定低头喘气,白眉老人双眉挺起,伍定远则是默然沉思。良久良久,还是严松第一个开口了,低声道:“方才那人使的是什么武功,你们瞧出来了么”此问一出,无人能答,诸大高书斋手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道理来。

在场均是当世第一等人物,峨嵋洞天、少林佛门、便是严松自己,谁不是通博古今孰知合四人之见识,尚且看不出那刺客的武功来历。过得半晌,听得灵定沉吟道:“这人武功很玄、似属武当一路、又似昆仑一派”严松皱眉道:“昆仑那不是剑神的本宗么”

听得剑神二字,白眉老人沉声道:“是谁自号剑神”严松低声道:“是个狂人,姓卓名凌昭。”白眉老人森然道:“此人现在何处”严松忙道:“怕让师叔失望,这人早没了。”

白云天哼了一声,追问道:“怎么没的可是让人打败的”看这老人年事已高,却仍争强好胜,严松怕惹出事来,便支吾几声,假作没听到,自问灵定道:“方才方丈到得最早,可曾看清那人的长相了”灵定摇头道:“不曾。”双手合十,转问伍定远:“伍施主呢是否见得那人的样貌”问了几声,伍定远都是置若恍闻,严松道:“侯爷,方丈问你话。”

眼看伍定远仍是低头不语,灵定朝他肩膀轻轻一拍,道:“伍施主。”一掌拍落,伍定远宛如大梦初醒,叹了口气。

灵定蹩眉道:“伍施主,您怎么了”伍定远什么也不说,把手一拱,提气扑纵,便如神鹰般掠下宝殿。,大踏步走了。

这手轻功一露,严松不由低咳一声,大有佩服之意。白眉老人却是视若无睹,道:“罢了,刺客既然走了,大伙儿这就鸟兽散吧。”望殿外凌空一踏,轻飘飘走下去,仿佛半空有座隐形梯子,让他一路行下,。殿下众人见了,莫不激动喝彩,严松冷汗直流,自知见到了本门至高的轻功心法:“凌虚御风”。

伍定远如苍鹰掠地,白云天则是随风而去,殿上之剩灵定与严松。两人对望一眼,严松咳一声,正想跳下大殿,灵定却抢先一步,只见他纵身而起,身子如陀螺般回旋盘升,越飞越高,转眼不复踪影,殿下喝彩声如雷,自都在为圣僧叫好,严松低头苦笑,却也不想卖弄了,只管趴到了屋脊旁,暴喝道:“兀你那小和尚!快快搬张梯子来,道爷要下去了!”

三大高手登场,刺客仍未捕获,这会儿便轮禁卫兵马出场了,只见“羽林卫”到了、“府军卫”到了,转眼一员大将率众抵达,大喊道:“都让开!让开!这是咱的地盘!”

来人歪嘴斜眼,奋不顾身,正是游天定,当下领着兵马,转眼便将西院包围。

红螺寺房舍极多,这几日为着祈雨法会,多半住得有人,或是一品阁员,或是兵部大臣,个个都能通天。游天定来到门前,正要朝大门踢去,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巩正仪的故事,忙放落脚来,敲了敲门,轻声道:“有人在吗”

喊了几声,院子里都无人答应,游天定敲了敲门,细声又道:“金吾卫奉旨拿人,著百官家眷、无关人等稍加避让,不是有意得罪啊。”喊了几声,门都不开,正苦恼间,一名兵卒上前禀道:“大人,正统军到了。”

游天定早在等这句话,霎时振作了精神,枪在手,刀在腰,躲在门旁埋伏,砰地一声,正统军官行上前去,将门板一脚踢破,还没来得及怒吼,游天定已然抢到前头,奋不顾身,吼道:“大胆刺客!出来受死!”

门板一开,只见屋里全是番人,身穿白衣,趴倒在地,手中还拿着经书,直朝西方膜拜,不知在干些什么。眼看此地并无朝廷要员,游天定自是大大松了口气,便道:“传令下去,这是金吾卫的地盘,谁都不许进来。”几名太监忙道:“且慢,咱们是东厂的人”

“滚!”众兵大呼小叫,便将正统军、东厂全轰了出去,游天定整理了仪容,自知要升官了,便行向番狗,骄傲道:“你们是哪儿的蛮子为何在此跪拜”说了几声,无人理睬自己,游天定不高兴了,便揪住了一人,怒道:“问你话哪!”

“加里拉歪我看拉歪儿!”那番狗突起暴吼,凶狠异常,游天定吓了一跳,正要搧打耳光,几名白衣番人却围了过来,各握刀柄。眼看情势不妙,大批兵卒赶忙往向门外:“正统军!快来啊!”两边各拉帮手,正要群起械斗,却听屋里传来沉静嗓音,道:“都退下。”

番狗想旁退开,正中现出一条魁梧大汉,看他持身端坐,双手抱胸,满头黑发如水银泻地,洒到了肩膀上,极是威武气派。眼看称头的来了,游天定哼了一声,当下歪嘴回正,恢复了天朝神将的仪表,沉声道:“阁下何人、报上名来!”那人淡淡地道:“在下汗国使臣,帖木儿灭里便是。”

听得来人是汗国使者,游天定便又哦了一声,打起了官腔:“听好啦!本将是天朝金吾卫统领天将游天我百~万\小!说斋定,奉旨追拿刺客在案。请使臣退出院外,免干我看未便。”

灭里点了点头,便以汗语道:“大家出去,给人家一个方便。”白衣武士齐声答应,各自退到厢外,游天定也不客气了,朗声道:“来人!兵分三路!全力搜查刺客下落!”

众我百~万\小!说斋兵卒都是宮里头的人,平日皇粮吃惯了,脾气自也不小,霎时冲入房中,翻箱倒柜,踢床踹门,游天定则在一旁喝茶纳凉,正哈欠间,三路兵卒齐来回报:“启禀将军,没见到刺客。”书斋

游天定森然道:“没见到”众兵卒道:“每间房都搜过饿,真没见到。”游天定沉吟半晌,霎时醒悟过来,大喊道:“来人!把那群汗国武士扣下!不许走脱一个!”

喊声一出,院外便传出喝骂声,也是靠着正统军英勇,已将汗国武士团团围起,双方互相推挤,各自叫骂,却听帖木儿灭里道:“大家都站好,给天朝将军一个面子。”众武士乖乖低头,游天定则是大步而出,来到灭里面前,冷笑道:“钧座!可知窝藏钦犯是何罪名”

灭里淡然道:“窝藏钦犯敢问谁是钦犯”游天定冷笑道:“还装傻适才有个刺客逃入西院,你见到了么”灭里摇头道:“没见到。”游天定扯住他的衣领,森然道:“小子,劝你识相点,这歹人行刺圣上,意图不轨,别让我发觉是你指派的,那两国间可是一场大战。”

灭里道:“统领明鉴,下官是汗国使臣,为求敦睦邦谊,不惜跋涉千里,只求朝拜天朝皇帝,又怎会窝藏什么要犯更何况厢房已让您派兵搜了,却不知统领还有什么不满”

游天定哼了一声:“多说无益,钧座有无窝藏人犯,待本官搜过便知。”把手一挥,暴我看吼道:“把这些番使都带上来,本官要一一问话!”白衣武士群情耸动,门口的加里拉歪歪儿我看,灭里把眼se 一使,众人只能勉强忍耐下来,便让兵卒押着,一个个带到跟前。

游天定生平受尽了无数闲气,如今总算威镇中外了,一时外嘴怒骂,连审数十名武士,奈何番人不解汉语,无论问什么,都只答一句“

加里拉歪歪儿”,再看人人大胡子、个个大肚子,头上没刺着“刺客”二字,谁知有何古怪也是不明所以,只能找来了灭里,冷冷地道:“使臣名册呢本官要核对书斋姓名。”

灭里从怀里取出册本,双手奉书斋上,道:“名册在此,奉呈将军鉴核。”

游天定哼了一声,把名册夺过了,细细点了点,见是六十五人,计算白衣武士人头,却也是六十五,一个不多、半个不少。待要一一唱名,却见番文弯弯曲曲,谁知道写了些什么灭里双手交叉胸前,欠身道:“将军还有什么指示末将伏乞旨喻,俾便遵行。”

游天定又恼又恨,看这番人居然还跟自己打起了官腔,正光火间,忽然衣袖让人拉住了,听得一名兵卒道:“将军,那儿还有一个。”游天定回头一看,只见一名白衣大汉背对自己,低头疾走,不是刺客是谁霎时飞奔上前,吼道:“抓住他!”

我百~万\小!说斋养家糊口靠自己,升官发财由天定,众兵卒见老天赐下了大礼,一时飞奔吼叫,便将刺客扑倒在地,游天定更是一马当先,举脚踩住了歹徒,随即将之揪了起来。

“吼!”面前现出一名大胡子,七窍生火,张口怪叫,宛然便是杀猪的活张飞。游天定吓了一跳,颤声道:“好家伙,长得这般凶狠”捏住那人的嘴,大吼道:“快说!你叫什么名字”正逼问间,忽听背后有人颤声道:“太子千岁!”游天定冷笑道:“太子千岁太子还没立哪!”

“汗国太子千岁、喀拉嗤亲王在上!”回首去看,背后不知何时来了大批文员,为首之人正是宰辅阁揆何大人,另一个年岁较轻,却是礼部侍郎胡志廉,二人直向番狗拜倒,神se 惊惶。

游天定吞了口唾沫,眼看自己还揪着番狗的胡子,便偷偷放开了手,顺便替人家清了清衣杉,正想悄悄溜书斋走,眼前却来了两个白衣武士,持刀冷笑,待要后转逃跑,番狗太子却又瞪在那里,至于自己的下属,却已逃得一个不剩。正害怕间,何大人已然沉声喝道:“来人!将这狂犬拿下!移送大理寺候审!”

“救命啊!不要抓我啊!”游天定歪嘴大哭,便让人拖走了。

养家糊口靠自己,升官发财由天定,金吾卫又出事了,自前任都统巩正仪打扫大街后,游天定也被捕了,罪名是冒犯友邦、唐突使臣,料来性命不久长了。眼看场面清静了,何大人赶忙召来乐舞生,自向太子请罪,灭里则行到角落,朝一名白衣武士道:“卢参谋,没事了。”

白衣武士松了口气,解下乔装的大胡子,顿成了英俊小生,正是卢云。他举袖擦了擦面汗,欠身道:“多承将军援手,感激不尽。”

却说卢云怎么能逃过一劫原来是灭里助其一臂之力了。先前卢云与众高手互击一掌,那力道如排山倒海,以“正十七”运力之巧,也无法尽数消解,这便堕到了西院里,恰好喀啦嗤书斋亲王行驾在此,灭里便为卢云换了件白袍,易容乔装,果然便蒙过了追兵。

灭里道:“卢参谋,你怎会到了我百~万\小!说斋红螺寺”想到方才那份奏章,卢云不由苦笑摇头:“不好说,也不能说。”灭里明白他有些难言之隐,便也不追问了,径道:“你没受伤吧”卢云叹了口气,活动了筋骨,正要说话,忽听院里穿来结结巴巴的话声:“伍伍侯爷”

卢云心下一凛,立时背转身去。灭里回头张望,只见大批兵卒开入西院,正我百~万\小!说斋中一条天塔般的大汉,五十岁不到,额发稀疏,腰系红带,右手一只斑驳铁套,却是“龙手大都督”大驾光临。

“威武侯”亲临西院,三名参谋陪同在旁,一是“掌旗”燕烽、一是“掌粮”岑焱、一是“掌令”高炯,却没见到“掌印官”巩志。胡志廉忙迎上前去,引荐我看道:“太子爷,这位便是我朝第一武人,伍定远伍大都督,您俩多亲近亲近”

在场都是尊贵要员,一是阁揆首辅,朝中极品;一是汗国储君,喀拉嗤亲王。各。有大批随从,把院子里都站满了。那亲王想必也听过伍定远,一经通译,便“啊”了一声,忙依了中原礼数,拱手说了几句话,伍定远虽然听不懂,也知是“久仰山斗”、“闻名不如见面”一类客套话,当下也不找通译了,提起官袍,按晚辈之礼拜了下来。

那汗国太子大惊失se ,忙嘎呜呜的回书斋拜,何大人、胡志廉等自也倒了一排,相互跪拜不休,却于此时,大批随扈行入院来,又是“太仆”、“太书斋常”两寺卿到了,诸人见得此地有头可磕,那还不赶紧跪下一时院子里占满了地方,便跪到了门外,转看伍定远,却早已起身走开了。

伍定远无意应酬,反正早磕头、早了事,把脑袋向地下一砸,也省得满嘴废话、说不尽说,何大人见他走开了,忙追了过去,道:“伍侯爷,等等老夫啊!”

伍定远东张西望,似在寻找什么人,何大人拉住了他,喘道:“定远、定远,皇书斋上召见你了么”伍定远置若恍闻,待他问了两遍,忽道:“何大人,方才刺客骚乱,可曾抓到了”

“刺客什么刺客”何大人呆了半晌,想他是一品阁臣,胸前補子上绣了一只仙鹤,好曰宰辅,正所谓“处大官者,不欲小察”,听得问话,仍是一脸茫然,只能大喊大叫:“来人!”

一名部员慌忙来迎我看:“阁老,卑职在此。”何大人傲然道:“方才有个歹徒,已经抓到了吗”

来人身穿四品云雁袍,也是个在空中飞的,便转头大喝道:“来人!”话声一毕,奔来一只八品黄鹂小吏人,慌道:“大人何事召唤”那部员沉声道:“歹徒现在何处说!”小小黄鹂鸟受了惊吓,急忙飞出西院,一个我百~万\小!说斋追问一个,问到了后来,远方终于传来说话声:“回大人的花,歹徒姓游,已经移送大理寺了。”

何大人俨然而笑:“定远,见识了吧咱们六部办事何等利落,可不像外传那般无能吧”

云从龙、风从虎,伍定远乃是武将,胸前绣狮,当属猛兽一类,自书斋然咬不到这些天上飞的。听得刺客被捕,便也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只是眼光仍在院里察看,似仍爱找着。什么人。

都说礼尚往来,先前伍定远问过了花,这会儿便该何大人问了,忙将伍定远架到一旁,细声道:“定远,皇上到底见了你没”

伍定远满面疲惫,无言以对,何大人惊道:“什么,你你还没见到皇上他晓得西郊的事了吧”高炯陪在一旁,忙道:“回何老的话,西郊之事,兵部马大人清早便上疏了,只是御批始终没下来,咱们也不知皇上心意如何。”

何大人松了口气:“不怕,不怕,至少奏章进去了。”他取出手帕,擦了擦汗,低声又道:“定远,不是老夫说你,你方才在殿上胡闹什么还把罗汉像都砸了害得老夫到处替你赔罪,一会快去向陈二辅、牟大人请个罪,别把大臣都开罪完了。”

伍定远嗯嗯应了几声,不置可否,何大人低声道:“好了好了,国事谈完了,也该谈谈咱们两家的家事了我百~万\小!说斋。”拉住了铁手,又道:“定远啊,你见过我女儿凝香么”

伍定远还在院中左顾右盼,便只嗯了一声,又听何大人叹息道:“说来难为情哪,小女凝香,年方十七,正值情窦初开的时候。这几日不知犯了什么怪病,居然落得茶不思、饭不想,至今已有两天两夜不吃饭了老夫实在没法子,当此国难之时,也只能厚着脸皮求你帮忙了”

伍定远本在发呆,此刻总算有了知觉,忙道:“阁老要我做些什么”何大人笑道:“听说令郎崇卿英雄少年,大有父风,咱俩这做爹的,是不是该书斋替儿女打算啦”

众人吃了一惊,没料到何大人起意安排女儿的婚事,竟是要招伍崇卿为婿了伍定远咳嗽频仍:“何老,犬子的性情有些有些刚烈,恐怕”何大人笑道:“性情刚烈,那好啊,那不跟老夫的脾气一模一样来来来,老夫跟你说说”

正要过来咬耳,伍定远却溜得快了,赶忙行到院中,左右张望间,忽地咳嗽一声,道:“这位将军是”众人闻言转头,霎时便见了一条大汉,长发及肩,正是“帖木儿灭里”。

自古英雄惜英雄,这帖木儿灭里高大魁梧,昂然有好汉之风,果然便把同类引来了。他明白伍定远比自己长了十二三岁,便依着中原习俗,按年甲下拜叙礼,朗声道:“卑职帖木儿汗国金帐武将,帖木儿灭里,拜见天朝大都督。”

我百~万\小!说斋

伍定远点了点头,正要伸手扶起,一旁的何大人却又附耳过来,补充我看道:“侯爷,听说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煞金汗。”高炯、岑焱、燕烽大感惊奇,纷纷围拢上前,只是鼻梁极高,眼眶深陷,依稀又与西域人有几分亲近。两边见过了礼,听得伍定远道:“将军是第一次来朝”

灭里道:“卑职此行陪同亲王来华,一是向天朝大皇帝问安,二来与天朝臣民互通贸易,顺道采买些丝绸,运回西域。”伍定远点了点头,回头去看,果见那汗国太子已得分不开身,“太仆寺”欲买马,“织造局”欲买丝,那胡志廉领着乐舞生通译,不免忙得舌头都打结了。

这西域自古便是人文荟萃之地,中原丝绸、大食香料、波斯织物,彼此互通有无,只是怒苍盘踞西北之后,来往商旅莫不受害,商人们为求自保,往往绕道嘉峪关、雁门关,绝不敢擅入西北,说来这回两国官员洽商,还是正统朝的头一遭。

众人说了一阵话,帖木儿书斋灭里也在打量这位“一代真龙”,看他好大的个头,胸膛厚实,比自己还高了数寸。再看高炯、岑焱、燕烽等人也是身形高大,可怜何大人挤在中间,仿佛小鸡闯鹤群,不见天日,只能大喊道:“退开些!老夫要说话!”

众鹤向后退开,露出一只鸡,何大人咳了咳,捋书斋须微笑:“灭里将军,听说你是西域第一勇士,咱们伍侯爷却也是打遍中原无敌手,你俩比比功夫,却是谁高谁低啊”

灭里拱手道:“威武侯胸襟广阔,以德服人,末将自叹弗如。”何大人笑道:“好个以德服人,老弟的德行不如伍侯爷,武功便强过他啦”伍定远微微一笑,想他身份已高,自不会和后进争强夺胜,便拍了拍灭里的臂膀,正要嘉勉几句,忽然微微一愣,目望院中,道:“将军,那人是你的手下么”

灭里道:“此人是我的马夫,不暗汉语,也没。有见过世面,唐突几位大人,没敢让他过来拜见。”说了几句番话,却是要那人退下,那武士低着头,正要离开,却听伍定远道:“且慢。”灭里忙道:“侯爷有何指示”伍定远道:“你这属下可是汉人”

伍定远是捕快出身,目光何等厉害书斋,虽没见那人的脸面,但单凭背影来瞧,已见那人发直se 黑,背影瘦高,全不似se 目人的蜷发黄毛,

这便动上了疑心。灭里怕说漏了嘴,只能咳嗽几声:“侯爷果然眼光不凡,我这手下确实不是se 目人,不过他也不是汉人。他其实是个契丹人。”

听得此言,众人都是大感惊奇,要知契丹覆灭已久,数百年前便已亡国灭种,没想还留了这么一个在世上何大人笑道:“原来是契丹人,那可真稀奇啦。”正瞧间,忽又见到了灭里的长相,忍不住又愣了:“将军,你你自己是哪里人样貌也很不同啊。”

灭里道:“家父鞑靼,家母康里,末将乃是两族混血。”何大人惊道:“原来是杂杂那个许多种啊,失敬、失敬。”灭里听他自承失敬,却不知道“敬”些什么,忍不住哼了一声。便朝那手下喝道:“还不快退下!”

那武士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却听伍定远道:“将军,我生平没见过契丹英雄,不知是否有缘,能为我引荐一番”伍定远何等身份,居然用了引见二字,真算给足了面子,果然灭里难以回绝,只能咳嗽道:“你你等等,我这就过去问问。”

何书斋大人惊道:“什么还要过去请示到底你是马夫,还是他是马夫啊”

那白衣武士自是卢云了,先前伍定远一来,他早已起意走避,只是高炯等人来个太快,脱身不及,只能勉强留了下来。岂料伍定远一眼望来,便已瞧出破绽。灭里行了过去,低声道:“卢参谋,你要见他么”卢云低头默然,轻轻地道:“还是不要吧。”

正统朝已经复辟了,什么都算了。两人勉强见了面,却该说些什么是要问他柳昂天的葬礼是否风光杨顾两人的喜酒是否盛大还是与“伍大都督”联袂出城,把灾民杀个一干二净,再一起向正统皇帝三呼万岁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卢云叹了口气,正要踏步离开,突听伍定远喊我看道:“且慢!”正要追上,灭里却挡了过来:“侯爷,我这手下天性怕生,就让他退下吧。”何大人也生气了:“天性怕生那还让他出使异邦、晋见天子快叫他过来磕头!你们汗国是怎么挑选使臣的”

灭里无法自圆其说,索性也不说了,只管双手抱胸,霸住了道路。伍定远黑地一声,绕过了灭里,正要挡住卢云,灭里却伸长了右手,拦住了路。伍定远沉声道:“将军,伍某并无恶意。”灭里道:“我晓得。”伍定远有些急了:“那你何不让开”

灭里淡淡地道:“我说过了,我这属下害羞,见不得外人。”伍定远不再理他,左手向前一推,欲将灭里架开,哪知这番人武功着实不弱,一推之力,居然耐此人不得

伍定远沉下脸去,道:“将军,请退开。”说话之间,手中多加了一成力。

伍定远是天山传人,真我看龙之体,这一成力便是数百斤,果然灭里承受不起,上身斜弯,脚下跌跌撞撞,正要退让一旁,突听灭里道:“爵爷,得罪了。”

我百~万\小!说斋灭里左臂扬起,竟然出手反击了。伍定远哼了一声,上身后仰,轻而易举便让了开来正要将此人一举推开,忽觉拳头刮出了一道烈风,脸上火辣辣的甚是疼痛,不觉脚下一挫跌,向后退开了小半步。

众人吃了一惊,没料到灭里居然逼开了“一代真龙”伍定远深深吸了口气,道:“也好,咱俩较量较量。”提起右臂,慢慢亮出了那只“铁手”。

伍定远要真打了,岑焱、高炯全呆了,看双方没来没由的打杀。起来,却是想干些什么纷纷上前劝道:“都督,咱们军务在身,也该走了吧”何大人却是幸灾乐祸,吟道:“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却是劝灭里莫要恃强,以免成了一具死尸。

双方各自僵持,那背影却书斋越走越远,慢慢离开了西院,伍定远咬住了牙,铁手一挥,便朝灭里狠狠推去。灭里左拳陡然紧握,刚力所过之处,血我看脉贲张,筋肉暴涨,众人眼皮还不曾眨动,一股烈风便已席卷而来书斋。

高炯、岑焱等人莫不大惊失se :“这这番人的拳怎能这般快法”

伍定远向以身手利落见长,出手总比敌人快些,下手亦比别人重些,可灭里的拳头却是神佛所赐、先天成就,伍定远知这人拳力有异,索性也不躲了,哼地一声,身影化为灰蒙蒙的一片,便朝灭里欺了过去。却于此时,听书斋得一人道:“爵爷。”脚步声响,伸手便朝伍定远背后拍去。

众人全神贯注,谁也没发觉院里多了一名文官,看他身穿大红朝袍,行se 匆匆,却是大理寺卿胡志孝,高炯心下大骇,张口欲叫,燕烽也是伸长了手,便想去拉,但这电光雷闪的一瞬,谁能来得及救人

伍定远的身影灰蒙蒙的,胡志孝、何大人等文臣看到眼里,还以为自己犯了老花,其实伍定远看似未动,实则浑身上下无处不动,正因身法快得超乎眼力所及,身上便像胧了一层雾,此刻胡志孝伸手来拍,便似将手探入狂涛漩涡之中,运气好些,整个人滚跌书斋飞出,运气差些,手臂立时绞断,端看他触到什么地方。

此刻欲要救胡志孝,方法无他,便是伍定远得停下不动。

灭里的拳很重,仿佛一柄八十斤重的铁斧,破石穿山;灭里的拳又快,如四两飞镖般一闪即逝,足以削皮裂骨,现下朝身上打来,伍定远若是凝身不动,这一拳挨下,纵有“真龙之体”护身,怕也要身受重伤,看眼前多少军国大事等着他,一旦受了禸 伤,谁来为百姓抵挡怒苍

书斋高炯、燕烽张大了嘴,连声音也发不出了,灭里虽想撤拳,可臂力已发,这雷轰电闪的事,谁还能救一片惨然间,忽听“啊呀”一声,胡志孝两脚朝天,摔到了地下,转看伍定远,却已移形换位,站到了灭里背后。

何大人咦了一声,先是揉了揉眼,觉得伍定远跳跃了,正眨眼间,突然又见到了胡志孝,不由笑了起来:“老胡啊,什么时候来的怎还躺在地下”胡志孝坐了起来,提起脚来一看,不由咦了一声,只见靴底不见了,露出了一只凑臭袜子。

伍定远心下一凛,已知有人出手相助,左右张望间,只见院中一角钉着一枚铜钱,钱铢上还冒着丝丝热烟,原来是这枚铜钱削去了胡志孝的靴垫,让他仰天摔了一个大跤,全身无处不疼,却也只能自认倒楣,叹道:“唉没事,死不了,活不久哪”

北京胡家近年交了霉运,胡正堂、胡志廉、胡志孝,各有倒楣事,堪称一门三杰,眼看胡志孝长吁短叹,何大人捡起了破鞋垫,笑骂道:“瞧你胡大人,平日省吃俭用,这可连鞋儿也掉啦”伸手朝他背后一推:“去去去、你弟弟人在外头,还在陪太子说话,快去打个招呼吧。”

胡志孝叹我看道:“免了,下官不暗番话,去了也是哑巴神像一尊,摆着好看,还是别碍着人家议事了。”行上前去,拍了拍伍定远,道:“爵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伍定远若有所思,直待胡志孝把话说了两遍,方才醒觉过来,忙道:“大人大人有事找我”胡志孝低声道:“鄙人是为徽王爷而来。”这话一说,众参谋莫不心下一凛,伍定远也深深吸了口气,念及徽王已死,别说此刻心烦意乱,便算亲爹复活、亲娘再生,也得往后延个半晌,便道:“岑焱、燕烽,去找住持借间厢房。我与胡大人喝茶。”

二将连忙答诺,正要离开,却听何大人笑道:“借什么厢房老夫就住在菊院里,那儿就有间现成的。走、难得二胡皆在,老夫那儿又有新采的茶青,刚巧泡来喝!”

胡志孝忙道:“何老别忙,我和侯爷谈的是去岁的开支用度,怕要耐心对帐,一会忙玩后,再找您说说话吧。”

何大人冷笑道:“怎么,定远老弟也学着打算盘了我百~万\小!说斋岁支对帐,人家自有岑焱代劳,还犯得着他费神”推开了胡志孝,笑道:“亲家公啊,方才我不是和你提凝香的事儿么来,我跟你说啊”说着猛拉铁手,咬耳不停,想来在说女儿的好处,一旁胡志孝自是苦笑不已,却。也不知该如何脱身了。

好容易众人都走了,灭里也总算没了事,这便走出院门,正要寻人喊叫,树林里已传来说话声:“将军,我在这儿。”回头一望,果然见到了卢云,忙道:“卢参谋,方才多亏你了。”

卢云嗯了一声,却是若有所思,灭里会思方才的场面,低声便问:“卢参谋,你为何不肯见伍都督你俩以前不是好友么”

书斋卢云叹了口气,灭里当然不会明白,他不是柳门中人,自不知“观海云远”彼此的往事。两人沉默下来,卢云不愿多言,只拱了拱手,说道:“此番多蒙兄台照护,咱们就此别过。”正欲离开,灭里却拉住了他,道:“卢参谋,你现下要去何处”

乍听此问,卢云心里竟是茫茫然的,看此行本是为了顾倩兮而来,可适才见琼芳洒泪,却有险些惹出灾殃,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他眺望漫天雪花,轻声道:“我还是回去山门吧。”灭里道:“你在等人”卢云并未回话,别开头去,正要迈步离去,忽听灭里道:“卢参谋,你这几日若无处可去,何妨与我一道”

卢云道:“不了,这几日我得弄明白一些事,一个人自在些。”灭里道:“如此也好。那让在下送你到山门吧。我有汗国庇护,至少保你一路平安,省得被那帮天兵天将追着跑。”

雪势实在大,两人不过说了一会话,身上便积满了白雪,宛如雪人也似。灭里抖落了身上雪块,搭着卢云的肩,便已离开。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避开大雄宝殿,只捡小径来走。忽听灭里道:“卢参谋,你见过林先生了吧”卢云道:“见了,他扮成了茶博士,倒是吓了我一跳。”灭里微微一笑:“林先生很看重你的。昨晚说了好多你的事。让在下好生佩服。”

卢云叹道:“他怎么说卢某”灭里道:“他说观海云远之中,惟有卢先生是仁人君子,智勇兼备,时时以天下苍声为念。”卢云微微叹气:“他是过奖了。卢某的仁,实乃是妇人之仁,卢某的勇,是匹夫之勇,实非做大事的料子。”

灭里微笑道:“大人怎么突然消沉了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卢云叹了口气,想到先前那份奏章,看那“余愚山”貌似忠臣,肚里却怀鬼胎,自己险些做了他的杀人之刀。一时之间,只觉得人生什么都是索然无味,反倒不如回去大水瀑,钓钓鱼、睡睡觉,还落得清闲。

放眼望去,满山的枯枝白雪,见不到一分春意,眼看卢云满心喟然,灭里又道:“卢参谋,我一直没问你,等此间事情一了,你有什么打算”卢云淡淡地道:“此间事情将军的意思是”灭里道:“我是说朝廷怒苍书斋之战。等这场仗打完了,你想去哪儿”

卢云摇了摇头,道:“有朝廷,就有怒苍,只怕他们永远也打不完。”灭里笑道:“卢大人太过灰心了。来,你看那儿”两人居高临下,卢云顺着他的指端去看,却又见到大雄宝殿,听得灭里道:“看看殿前,看到了什么那片大树棚”

卢云凝目远看,只见宝。殿前生了几株大树,虽在大寒冬日,枝叶仍见茂密,便如一座大棚子,遮蔽了殿前广场。那树棚之下,正是立储大会的场子。灭里道:“卢参谋可知这大树棚的来历”卢云颔首道:“那叫紫藤寄松。是红螺寺三景之一。”

灭里点了点头,道:“正是紫藤寄松。我来寺时听僧人说了,这世间松树只消让藤蔓缠绕,必定枯死,从无例外,可你看看这株大树,纵然藤蔓寄生,却依旧枝叶旺盛,活得越发越精神,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卢云沉吟道:“将军是说朝廷怒苍或能共存”

灭里微笑道:“这我也不敢说,可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我的身心都能重得自我看由,您说是吧”卢云低声叹了一声,道:“将军,方才你问卢某欲往何处,你自己呢日后有何打算”灭里道:“我想回家。”

卢云颔首道:“是了,此间事情一了,你也该回汗国去了。”灭里摇头道:“大人误会了。我这趟东来,一是为护送公主,二是为了找到自己的故乡。”

“故乡”卢书斋云茫然道:“你你的故乡不在西域。么”灭里道:我百~万\小!说斋“不瞒你说,我的身世有些不同,打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了国,这辈子所存的一点心愿,便是希望找到自己的家乡。我口中的回家,亦即在此。”

卢云微微一奇:“你你这话是”灭里道:“我是契丹人,故而生来无国。可我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同伴,所以也没有家。”

这话打动了卢云,他仰眺灰蒙蒙的雪花,咀嚼灭里的话中三味,不由怔怔出神。

自赴省城赶考以来,离乡已有二十余载,漂泊四海,茫茫以田地为家,期间不只一次动念返乡,却又屡次打消了念头,毕竟家里已无亲人,便算回去了,又有什么滋味“

漫漫人世间,无以寄怀,谁还能是自己的牵挂眼看卢云眼眶微红,灭里忽道:”卢参谋,你想不想见银川公主“卢云醒觉过来,愕然道:“你你找到公主了”灭里笑道:“这你不必多问,你先跟我说,你想不想见见她”这话一问,反倒让卢云踌躇起来,灭里笑道:“别怕,阁下与公主之间的事情,在下早有耳闻。”

书斋

卢云吃了一惊,忙道:“将军,我我与公主之间天地可表,不染纤尘,便如眼前这片白雪”正想来个有诗为证,却听灭里微微一笑:“大人,其实这正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你我若是易地而处,只怕我早已”听得灭里似有所指,卢云不由咦了一声,转头打量着他,沉吟道:“将军您说这话是”灭里不愿多谈,径道:“别说了,要见公主,便随我来吧。”

两人踏雪寻路,转朝寺西而去。来到了一处山道,凝目远眺,眼前却是一片白雪山峦,远方依稀可见几处楼阁,蒙蒙的藏在雪雾里,望来便似仙乡画境一般。

灭我百~万\小!说斋里忽然停步下来,指着路边大石,道:“卢大人,我看这儿风景不错,咱们先坐坐吧。”卢云道:“也好,歇歇脚吧。”山道上站了

个小沙弥,手提扫帚,自在那儿扫雪,见了两人坐下,便只合十欠身,宛然便是个小小高僧。灭里向他笑了笑,便又眺望远山,道:“卢大人,在你的心里书斋头,什么样的女人最美”卢云不假思索,径道:“别人的老婆最美。”

小沙弥愣住了,转头打量卢云,好似见到了西门庆,灭里也笑了出来,摇头道:“江湖传言,山东卢云天性笃实,不苟言笑,原来传闻有误。”卢云淡然道:“这不是开玩笑,在我心里头,是别人的老婆最美。”灭里恍然而悟,颔首道:“是了,在你而言,这确实是实情。”

顾倩兮是别人的老婆,住在别人的家里,睡在别人的床上,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汤,这看在卢云眼里,自是有苦难言。只是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他叹了口气,不愿再谈此事,便道:“将军自己呢你心目中最美的女人,却该是什么模样”

听得这两个男子言语无聊,小沙弥又起疑了,只在偷偷察看,不知是否采花大盗在此聚头。却见灭里笑了笑,把手向西一指,道:“参谋请看。我百~万\小!说斋”

卢云站起身来,眺望群山万壑,忽见远方依偎着一对巍峨宝塔,雪里蒙蒙隆隆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螺塔”。不由疑惑道:“这这是”

灭里笑道:“知道了么宝塔里住了谁”眼看卢云还在沉吟,小沙弥不由白了他一眼,道:“红螺天女。”卢云啊了一声,失声道:“公主公主在塔里”灭里拍了拍小沙弥的肩头,示意嘉勉,笑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下了坡来,眼前已是一片松林,远远望去,已能见到宝塔顶端,卢云正要过去,却见灭里含笑不动,不由茫然道:“怎么不走了。”灭里微笑道:“参谋先请,一会儿便知。”

卢云沉吟半晌,不知他有何诡计,反正自己早已是瘟神一个,谁见他、谁倒楣,自也不必害怕什么,便举起脚来,直朝松林里走去。

行不树步,卢云忽然停步下来,沉吟不前,灭里微笑道:“怎么不走了”卢云道:“这儿有些不对”灭里道:“哪儿不对”灭里道:“哪儿不对书斋”卢云答不沙锅来,只能再次向前走了几步,这回脚步才一踏入松林,心头立时怦地一跳,好似前方有张大网子,只等着将自书斋己收进去。

练武人修炼元神,五感远较常人灵敏,卢云收足回来,慢慢闭上了眼,踌躇半晌,把眼一睁,瞧向了西北处一株大树,已然见到黑衫一角。霎时点了点头,道:“是了,这儿有埋伏。”

灭里笑道:“了不起,卢参谋不愧是武学宗匠,洞察细微。”拉过了卢云,指我看着林间树干根茎,道:“瞧瞧这儿。”

卢云低头一望,立时见到一只小小雄鹰,双翼全展,红漆所绘,正是“镇国铁卫”的符记。

卢云点了点头,看这红螺寺乃是皇帝行驾所在,满山遍野都是兵马,又是“御林军”、又是“正统军”,这红螺塔下便有高手驻派,那也不足为奇。他行到树林边上,侧耳倾听,但觉树上那人呼吸浊重,不一会便是一吸一吐,相隔甚短,依此功力观之,甭说不能与灵定、严松等高手相比,便与帅金藤相较,武功也是大有不及。

眼看守卫本事不过尔尔,卢云自又放下心来,道:“将军,咱们过去吧。这样的布置,咱俩我百~万\小!说斋应付得了。”灭里微笑道:“还是老规矩,参谋先请。”

卢我百~万\小!说斋云笑了起来,也不知这是客套、是游戏,袍袖一拂,便又朝深林里行去。

看林中守卫伏于东首,卢云便远远避开了,转朝西面绕行,行不数步,却又听到了呼吸声,离自己约莫十来尺。不过这人呼吸依然粗重,谅非高手,不足为介,便也不加理会,只管向前行去。

约莫又走十来尺,突然之间,卢云却又咦了一声,再次停步下来。

前方又有呼吸声,离自己约莫也是十尺,这回却是在东北一角,卢云心里隐感不对,便又退回了一步,霎时又听得先前那人的呼吸声。说来也怪,这人的呼吸声虽也是粗急浊重,却与东北角那人合节合拍,一收一放间,几无先后之分,若不细加分辨,只怕要以为此地仅有一人。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眼看灭里始终守在原地,卢云忙退了出来,灭里微笑道:“察觉了吗林子里有什么”卢云道:“有套阵法。”话到口边,猛地醒悟过来,忙道:“是六道阵”灭。里笑道:“比那个大些。”卢云皱。眉道:“什么意思”

灭里笑了笑,眼看不远处有株参天古树,高达数十丈,便道:“走,咱们上去。”

二人攀援而上,来到树顶俯身鸟瞰,先见了一名黑衣人,隐身于松树之后,右手约莫十尺处,又有一人,顺延而去,又是一人,布列了一个又一个蜂巢,放眼望去,足有百来个阵式之多。

卢云看得头皮发麻,道:“这这是”灭里道:“这就是杨大人的布置,要见到。公主,便得闯过这一关。”二人立于树梢,卢云慢慢蹲下,一五一十的数着人头,道:“这这怕有百来人吧”灭里道:“由禸 而外,共计一百另八人。”卢云低声道:“这阵法究竟有何奥妙”

书斋

灭里道:“据林先生说,这便是统御万物之法,世称天诀。”卢云微微一惊:“天诀这便是天绝神僧的”灭里道:“没错,这阵法便是杨大人的师父传下的。林先生说此阵乃是天数,无法破解,所以我也不敢硬闯。”

卢云道:“为何说不能破解”灭里道:“林先生说过,六是世间最大的数儿,只因上合天道,故能无尽相加。阵式越大,威力越强,到得上百人以上,便可达兵法里的以一围一,足使天下一切高手束手。”

今日上午卢云去了杨家,曾在废院里遇上六名好手,当时六人结阵、联手发招,招式居然精巧难言,互书斋补有无。自己若非仗着禸 力我看深厚,怕已大败亏输,如今树林里非只一个阵式,而是连绵不尽,无止无尽的蜂巢,宛然便是一个“六道大阵”。

卢云心下多少明白了,看红螺寺高手云集,却原来守卫最森然的处所,并非是正统皇帝的祖师禅房,而是眼前这两座宝塔,凭着这套大阵,无论来者人数多少、武功多强,也无法穿越层层阵式,帖木儿灭里便算调集百名高手,怕也无法救出公主。

两人高坐枝头,远望浮屠宝塔,卢云默然半晌,忽道:“将军,你专程带我来此地,想必有什么话要说吧”灭里微微一笑:“参谋所言不错,有些话不能早说,也不能晚说。只能选在这儿说,那才能说动你。”

卢云听他打起了禅机,便笑了笑,便笑了笑:“将军也想劝我赶紧刺杀杨大人,对吗”灭里摇头道:“参谋误会了,刺杨一事,那是琦小姐、林先生的主意我百~万\小!说斋,我带你过来此地,是希望你能承诺一件事。”卢云哦了一声:“什么事”

灭里道:“你别急,我先问你,你可知公主此番为何归国”卢云凝望宝塔,想起昨夜义勇人首领所言,便道:“公主想找出父皇,让他重登三宝,是么”

灭里道:“卢大人,你被骗了。”卢云大吃一惊:“什什么”灭里道:“我今早找到了一位姓樊的老宮女,从她口里问出了一些事情。”卢云茫然道:“老宮女她又是”

灭里道:“她便是景泰皇爷临终之时,随侍身旁的宮人。”卢云张大了嘴,呼吸加促,又听灭里道:“据这老宮女说,当年复辟之后,景泰皇爷立时被幽禁起来,之后便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死了。据说他死时很是凄凉,皇后、公主、亲信都不在身边,只有这姓樊的老宮女独自伺侯着他,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卢云呆住了,昨夜义勇人的“琦小姐”亲口所言,这景泰皇帝便藏在杨家后院的那口井中,杨肃观、银川公主,乃至于琦小姐自己,莫不以此为注,全力以赴,也才有了“刺杨”之请,孰料此刻听灭里这么一说,景泰皇帝早就不在人世了

卢云怔怔坐着,突然之间,心里什么杂念都消褪了,只剩下了一件事:景泰皇帝死了。

繁华热闹的景泰朝,相争相扶的江刘柳三大派,如今都随着景泰的死,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念及景泰皇帝对自己的恩情,卢云以手掩面,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灭里也不说话,只任凭卢云低头饮泣。过了良久,方才道:“昨夜义勇人与你会面时,我心里便觉得奇怪,想这天无二日,两皇相争,景泰皇爷是死是活,那可是正统朝廷第一等紧要的大事,要说杨肃观有胆子将景泰藏在家里,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了。后来我听老宮女说了,才知景泰死时,正统皇帝曾亲自到场入殓,眼睁睁看着他入了陵寝,这才放下心来。”

卢云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事情何等要紧,你昨晚怎么不说”

灭里道:“一来我对天朝的事情一知半解,二来碍在林先生的我百~万\小!说斋面子上,这便隐忍不发,直到今早见了这位老宮女,心里才有了底。”卢云默然半晌,仰起头来,轻声道:“既然景泰皇爷不在了,那照阁下说来,那口井里藏的又是谁”

灭里我看道:“井中人的身份,我并不清楚,不过我敢断言,此人绝非景泰皇帝,而是一位琦小姐想要营救的人。”卢云深深吸了口气:“这么说来这琦小姐打一开始便想骗咱们了”

灭里道:“没错。我猜井中人对她意义十分重大,可凭她一己之力,却又救不出此人,只好放出景泰皇爷。还在人世的风声,也好引来外援。”

卢云沉吟道:“这个外援,便是公主殿下”灭里道:“不单是公主殿下,还有皇帝陛下。我猜琦小姐不断放出风声,必是想引来正统皇帝,以天子之力开启这口井,可惜当今天子早已见了景书斋泰下葬,自然不会上这个当。”

自始至终,卢云就没信任过这位琦小姐,只觉得她事事透着算计隂 谋,绝非豪杰一类,若非灵智方丈居中斡旋,又有韦子壮担保,卢云压根儿不愿与之为伍。如今听灭里一说,自己恐怕真是被设计了,他叹了口气,又道:“那林先生呢他也被蒙骗了吗”

灭里道:“那倒没有。我猜这林先生也和公主一样,早就知道景泰皇帝不在了。”卢云愕然道:“什么公主公主早就知道父皇不在了那那她为何还回来”灭里笑了笑:“卢大人,在你眼里,公主是什么样的女人”卢云低声道:“坚忍沉毅,目光远大。”

灭里道:“说得贴切。正因她的坚忍沉毅,她把许多事情都埋在心里,并未告诉我,甚至且也未曾告诉林先生,打一开始,她就把底牌藏了起来,谁也没露口风。”

卢云静默下来,只是忙着灭里,听他道:“这趟公主归国,大家各有算计。林先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才俬 下与琦小姐接头,公主亦然。她也有自己我百~万\小!说斋的安排。实不相瞒,在下手里还握有一道密令,事先连林先生也不知情。”卢云双眉一轩:“什么密令”

灭里道:“公主要我去找一位唐王爷,请他重启仁智殿的密道,查一查这密道究竟通往何方。”卢云低声道:“仁智殿的密道莫非便是书斋当年刘敬掘出来的政变密道”

灭里道:“你说对了一半。这条秘道,确是刘敬当年举兵之地,可这条密道却不是他掘出来的。”卢云茫茫然地:“不是刘敬那那又是谁”灭里道:“是隆庆帝。”

卢云闻言一怔,看这隆庆帝便是武英、景泰之父,岂料他身后不单留下了两个儿子,还遗下了一条密道,却是想干些什么

卢云低头忖量半晌,又道:“后来呢你们你们进去密道了”灭里道:“进去了。公主挑选的这个唐王爷,真是个厉害角se ,他请东厂的房总管相助,这我百~万\小!说斋便潜入了禁宮,也在仁智殿找出了密道。其后我暗中尾随,却去到了一处地方,人称杨家村。”

卢云吃了一惊:“什么杨家村”灭里道:“当地居民全姓杨,故以此名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卢云呼吸不由微微加快:“这村子可与杨肃观一家有关”

灭里道:“这就不清楚了,当时唐王爷一进村里,听得自己到了杨家村,也是大感意外,这便找了当地许多耆老来问,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上访祖庙,不意竟遭到了大批高手拦截,打了个天翻地覆。”卢云点了点头:“是镇国铁卫的人出手了。”

灭里道:“没错。当时我看情势不妙,只能现身一战,也好让唐王一行人从容逃离。其后我返回京城,便将祖庙里的事情一一回报给公主。”卢云低声道:“你你在祖庙里查到了什么”灭我百~万\小!说斋里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卢云蹩眉不解:“天知地知什么意思”灭里道:“到了此处,线索便断了。不过我已用蜂鸟传书,将这八个字回禀了公主。”说着从腰间取出了一只远筒。,交到卢云手中。

这株大树与红螺塔相隔里许,卢云提起远筒,凝目远眺,只见两座宝塔幽幽暗暗,虽在雪雾里,兀自透散红光,他慢慢移转远筒,突见右方塔顶窗儿点了灯光,依稀坐得有人。

卢云啊了一声,已知银川公主便坐在窗边,却让自己瞧到了。他凝视良久,始终不见窗儿开启,自也见不到公主的身影,只能放开远筒,低声道:“将军,你看杨肃观为何要囚禁公主可是要逼胁什么”灭里摇了摇头:“我猜杨大人也和咱们一样,都想弄明白公主此行的打算。”

卢云心下一凛:“你你是说,即使杨肃观也不明白她要做些什么”

灭里道:“没错,我猜公主定然知道些什么,却是练杨大人、林先生都不晓得的,所以她才会瞒着我,一面俬 下密会杨大人,一面给我一道密令,要我去寻唐王。”

我百~万\小!说斋卢云沉思半晌,又道:“将军,你护送公主东渡归来,路上也相处了几个月,她可曾向你透露过什么”灭里道:“公主口风很紧,什么都没透。反倒是林先生告诉了我,他说公主此番返国,当是为破解一个诅咒而来。”

“诅诅咒”卢云首次听说此事,不免满面诧异,灭里又道:“参谋也我百~万\小!说斋当知晓,在下本是契丹人,并非回民,对鬼神之事向来半信半疑,不书斋过我听林先生说了,方知这诅咒真有其事,只怕涉及天朝的另一个秘密,足以上震龙庭。”

卢云掌心出汗,低声道:“什么秘密”灭里道:“潜龙。”卢云闻言悚然,饶他武功深湛,身子仍是一晃,险些从树上书斋堕落下去,灭里眼明手快,便一把将他拉住了。

潜龙,这名字确实如同诅咒一般,每回卢云只消听说了,天下必有大祸降临。他脑中微起晕眩,低声道:“除了除了这个诅咒公主还有什么指示”灭里道:“她命我寻访彼者,将一幅图画交给他。”卢云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了幅图,道:“就是你给我的这幅图,是吧”

灭里我百~万\小!说斋道:“是。”卢云深深我百~万\小!说斋吸了口气,低声道:“将军,这幅图有些有些玄。”灭里道:“我晓得。这画已有百年之久,可画中之人却是杨肃观。为此我汗国武士大惊小怪,便称杨肃观为易卜劣斯。把他当成了古兰经里的妖魔。”

雪花一片一片飘降下来,两人也不约而同静下,卢云遥望宝塔,只不住推敲银川公主的用心。

现今朝廷波谲云诡,禸 有八王争立,外有怒苍之书斋乱,正统皇帝却又与杨肃观互不对盘,此时京城便似一桶火药般,随时会炸开来。当此一刻,各方上下焦头烂额,都是朝不保夕,却只有银川公主一人还未出手,如今看她直捣黄龙,莫非手上真还握了什么天牌

女人心、海底针,想当年银川还只是个待嫁公主,少我百~万\小!说斋女情怀,却已能提得起、放得下,种种坚忍卓绝之处,尽显无遗,如今多年历练,城府谋略,只怕不容小觑。

卢云望着山林宝塔,不由又想到了顾倩兮。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将军,先别说这些了,现下汗国太子已经来了,公主却让人扣了起来,这事你打算如何应付”

灭里道:“我没打算应付。在下这趟东渡中土,本就没打算再回去。”卢云吃了一惊:“你你不想回汗国了”灭里道:“我是契丹人,从白山黑水而。来,西域非吾故土,什么煞金汗、什么汗国第一勇士,在我都只是一纸虚名,随时可以放下。”我百~万\小!说斋

卢云低声道:“既是如此,你你又为何留在汗国”灭里轻声道:“你应该知道理由的。”听得此言,卢我百~万\小!说斋云越发感到不对劲了,低声道:“将军你和我说这些事,究竟是想”

灭里道:“参谋记得么我方才要你答应过一件事。,那是什么”卢云低声道:“你你要我做个承诺”灭里面露欣慰之se ,道:“很好,你还记得。卢云,为了公主日后的幸福,我希望此间事情一了,你能带走她。”

卢云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说什么”灭里道:“你别慌,先听我把话说完。”拉住卢云的手,示意安抚,又道:“公主利用了我,也利用了你,把我们都当成了棋子,可我全不在乎,在我的心里面,只记了一件事。”卢云低声道:“什什么事”

灭里轻轻地道:“我希望她能快活。”卢云啊了一声,刹那间好似大梦初醒,心道:“他他爱着银川公主啊”

其实我百~万\小!说斋自己早该看出来了,这帖木儿灭里不过三十来岁,正值春秋鼎盛、大开大阖的时候,岂料他面少欢容、语多落寞,追根究底,原来他也爱上了别人的老婆。

灭里很苦,因为银川不只是别人的老婆,还是皇家的媳。妇,我看这段情已经注定了结果。

灭里低声道:“卢大人,公主是个大人物,她之所我看以大,不是因为身份大,而是她我看的志向大。一生所系、心心念念,全以天下大局为重我看,故能动心忍性,忍人锁不能忍。可我必须问你一句,我百~万\小!说斋当年他抛下自己一生的幸福,嫁入汗国的那一刻,她对你说了什么”

当年银川西嫁离国,最后话别之人,正是卢云,如何不知她临别的言语一时低下头去,不愿回话。灭里柔声道:“她在你面前哭了,是吗”

卢云叹了口气,总算点了点头,灭里轻轻地道:“卢大人,告诉我吧,公主既已放弃了一生,那天她为什么还哭了”眼看卢云默不作声,只在那儿装聋作哑,灭里便道:“因为她是女人,她爱你,她却不得不离开你,所以她哭了,您说对吗”卢云喉头干涩,把头垂得更低了。

灭里又道:“卢参谋啊她再怎么精明强干、再怎么高高在上,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女人。人生就此一回、贞洁就此一身,却要全数献给一头猪,落得与他共度一生。人生到此一步,只一句话差堪可比。哪句话,你知道吗”

眼看卢云又哑巴了,灭里径道:“我看麻木不仁。”

眼看卢我看云面露剧痛之se ,好似被刺了一刀,灭里却还不放过他,又道:“卢云,我常在想,是什么样的男人会眼睁睁看着女人踏入火坑,无所作为”卢云低声道:“像我这样的人。”灭里道:“你知道就好。”

书斋两人盘膝仰头,各自眺望雾里的红螺塔,谁也没说话,灭里道:“卢大人,说正格的,北京政局如何演变,朝廷怒苍是胜是败,都与我无关,我心里在乎的,只有公主一人”卢云打断了说话,道:“将军,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自己带走她”

灭里低声道:“有些事情,勉强不来。”卢云道:“什么意思”灭里霍地抬起头来,怒道:“听不懂么她不会跟我走!这世上能带走她的,只有你卢大人!”

卢云脑中“嗡”地一声,好似让人打了一拳。灭里道:“卢云,我实话告诉你,今。日我若不出面求你,公主今生的命数就注定了。她当年嫁入汗国,就不会背反汗国,哪怕再恨再怨,她也会乖乖回去守着那头猪,到得那一刻,她她再次受了禁锢,我的心也也永远得不到自由”拱了拱手,道:“在下言尽于此,剩下的事,你自己琢磨着办吧。”言迄,纵身下树,大踏步走了。

四下空荡荡的,又剩下自己一人,卢云手上拿着远筒,仿佛傻了一般。

带走银川卢云怔怔仰头,望着那两左红螺塔,心里竟是茫茫然的,说不出是何滋味。

灭里责备的是,自己确是铁石心肠,居然坐视一个女人埋葬一生。然而当年自己没带公主离去,这并非是没心肝,而是因为没本事,他心里明白,自己一定逃不过朝廷的追捕。可如今事过境迁,卢云的武功直追“剑神”,凭着卓凌昭也似的武功,他带得走银川。

卢云很久没见银川了,依稀记得她貌美娇小,背在身上挺轻,很是爱哭。至于她现今是胖是瘦,是否生了孩子,日子是否安乐,自己没一件事知道。可灭里偏要自己带走她,这有是什么道理难道这真是公主的本心

我看回想公主的为人处世,卢云不由叹了口气。他所认得的银川,真乃是端庄智慧,母仪天下,似她这般庄严之人,真能抛下子民的付托,随自己这个浪子远走天涯么想那余愚山的字条不过是绘声绘影,便足以为琼家带来满门浩劫,倘使公主贸然随一个男人走了,汗国岂不发兵百万,誓报此仇到时兵祸连天,人人怨恨咒骂,以公主的性子,岂能无动于衷

心念于此,卢云自是大摇其头:“是了,灭里这番话,绝非公主的意思。她真要走,当年早该走了,怎会拖到今日再说她金枝玉叶的,临到老来,把宮里的锦衣玉食全抛了,随我这书斋穷汉吃粥熬米、赊钱借粮,这又是何苦来哉”

无稽之谈,不可理喻,卢云不免仰天喟然:“难怪契丹人要亡国了。我看这压根儿是灭里自我百~万\小!说斋己的一相情愿,她想带走公主,却怕公主不肯,这便推到我这儿来。没错,当年公主是吻了卢某一记,可这亲嘴又不是镇国铁卫的烙印,就朝脑门正中这么一吻,便要情定终身了都十年了,她非疯非傻的,干啥非得死死认定我不可”

我看心念于此,便有了结论:“没错,这一切都是灭里自己搞出来的。他苦恋公主未果,这便来吃我的飞醋,非逼我表示不可。我若误信哀叹的鬼话,真要把公主强押掳走,岂不吓死她了”

想起汗国还有百万兵马,卢云自是冷汗满身,忙定了定神:“行了,都什么时候了,大战将即、百姓即将流离失所,倩兮又要来寺,我怎好在这儿胡思乱想”想到此处,心情已然转为平静,正要纵身下树,忽然眼角一转,却又瞧见那两座红螺塔。

蒙蒙胧胧的红螺塔,远望而去,幽暗迷茫,卢云忍不住又驻足下来,怔怔思量。

不知不觉间,想到银川离别时的泪水,卢云又叹了口气,眼看自己还拿着灭里送来的远筒,便又怔怔举起,默默远眺。

天边飘雪,雪云厚实,两边相距又远,什么都是若隐若现,灰蒙蒙、雾茫茫,瞧不怎么真切。卢云心里闷闷的,正要放下远筒,我百~万\小!说斋忽然风势加大,雪飞雾散,只见宝塔顶端坐了一名女子,凌窗斜倚,手持远筒,若有所思,不正是银川公主是谁

“殿下!”卢云大惊失se ,纵声大喊,那女子身子剧震,手中远筒一松,便从窗边直落而下。卢云张大了嘴,一颗心好似停了下来,霎时之间,双脚贯力,身子飞离大树,便望树立里纵去。

卢云又冲动了,先前死也不肯动上一步,现今一见公主的面,什我百~万\小!说斋么汗国百万军、什么疯汉吃飞醋,全抛到九宵云外。当此一刻,公主又成了当年那楚楚可怜的姑娘,自己则是那刚毅果敢的“卢参谋”,就等着再把她救离苦海。

卢云飞奔入树林,直朝红螺塔而去,正激动间,忽听“砰”地一声,背心吃痛,竟然挨了一记,他急急转身,正要守御,猛然又是“砰”地一响,背后同一部位再次受击。

卢云痛得眼冒金星,双掌对开,赶忙布下一个正圆,正是“正十七”。这听“嗡”、“嗡”几声,数条黑索袭来,却被他的正圆挡了开来。眼看机我百~万\小!说斋不可失,正要朝宝塔奔去,脚下一痛,已被黑索缠绕,卢云急忙向前一扑,趴倒在地,甩开了绊马索,却于此时,地下窜出三条黑索,状如毒蛇吐信,便朝自己蜿蜒而来。

卢云心下骇然,连忙飞身起跳,这下可惨了,但听砰碰连声,密如暴雨,卢云痛入骨髓,背心、小腿、腰腋无一不中,便又摔回了地下。

直至此时,卢云才知灭里在书斋怕些什么,原来这“六道”是守不住的。两人一线、三人一面,到了六人联手时,那就是“上下”、“左右”、“前后”六道同时来袭,倘使陷于阵中的是伍定远、秦仲海,以他俩身手之快、招式之凶,怕也走脱不出。

啪啪数声,敌方攻势如狂风暴雨、卢云接连挨打,饶他禸 力深厚,这几十鞭收下,却也渐渐支撑不住。心道:“不行,这样下去真会死在这儿卢云,你快想个法子啊”

天下万物都该有其弱点,“六道”纵然真是“天之道”、“佛之道”,也一定有迹可循。眼见一道黑索扑面而来,卢云喝喝喘息,猛地探出手去,牢牢抓到了手里,大怒道:“出来!”

“啊”地一声我百~万\小!说斋苦喊,树林里枝摇叶动,一人脚步跌跌撞撞,已被卢云硬扯了出来。

那人翻着白眼,面容僵硬,宛然便是个瞎子,卢云无暇思索,只管死命拖拉,但听啪啪连声,卢云全身上下无处不挨打,可他就是抵死不放这条黑索,心里一个念头,他纵然破不了阵法,至少也得抓到一个人,霎时奋起生平气力,这水瀑里十年勤修苦练的禸 力发出,却要那瞎子如何承受得住脚步蹒跚,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卢云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将他擒下,突然间树海摇荡,入眼所及,林间黑衫黑影,满场黑衣人居然都被迫现身了。

阵法开始转动,卢云心下一醒,当此一刻,他总算看出了端倪,知。道该如何破解这个“六道大阵”了。

这六道阵仿佛便是天下国家,之所以能互为奥援,万众一心,其实所仗便是各人的方位,阵中人都得各司其职,各尽本分,上下左右,任一人的防卫都不能动,一旦动了,便是牵一发动全身,人人都得随之而动。

越是精密的东西,越禁。不起拆解。卢云明白了,正因这“六道”精微巧妙,存乎一心,要使这庞然大物倒塌,便得使其自乱阵脚,唯有使阵中人各存异心,各作打算,这“六道大阵”便要轰然坍塌,再也凝合不起。

一尺、两尺、三尺,那瞎子离自己越发近了,一众同伴拼命来救,狂抽狠打,阵法反而越见越乱,卢云吐纳丹田,搬运禸 力,正要一鼓作气抓书斋住那人,突然间满场黑衣人奔回了原位,不再朝自己出招,卢云微感诧异,暗道:“他们他们要认输了”

轰地一声,眼前那瞎子突然把手一抽,卢云不由“啊”地一声,竟被对方硬生生拖了回去。

卢云大惊失se ,不知对方哪来这等巨大气力放眼望去,却见林里的黑衣人再次坐定,诸人黑索相连,结成一个又一个大蜂巢,已将数百人的力道灌注于那瞎子一人身上。卢云啊了一声,暗道:“对了这就是天诀”

。团结天下的心念,便是“天诀”,树林里的黑衣人众不再彷徨,不再叫嚷,他们各守本分,团结出一股丰沛雄伟的神力,便如一只神佛大手,将小小的卢云捏于掌中。

六道阵再次发动,此时此刻,“六”即天数,我看“六”即天道,当年秦始皇登基之日,便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与六尺、以六迟为步,乘我看六马,故说“六”就是王者之道,引领天下的不贰。在这股大力之前,伍定远的真龙体、卢云的正十七,俱都渺小无用,毕竟区区一个生灵,要如何与整个天下相抗

卢云害怕惶恐,好似来到了咸阳城、见到了始皇帝,突然之间,两道黑索缠来,锁住了他的喉咙,已使他舌头外吐,转眼之。间,卢云已是吸不进气、说不出话,胸腔仿佛要炸裂开来,脚下更是渐渐发软,已要跪倒下来。

眼前情势,仿佛是重回白水大瀑一般,水瀑滔滔,灭我顶兮、绝我魂兮,想要向苍生哭我看喊呼救,却见不到一个人。卢云眼前一黑,正要俯身跪倒,蓦地想到了生平志向,霎时伸出手来,搭住了黑索,胸腔一个鼓气,嘶声怒吼。

“我不服!”卢云仰天哭叫,那嗓音好似忠臣哭嚎,声闻数里,别说伍定远、灭里、银川公主,说不定连正统皇帝都听到了哭声。但见他须发俱张,左右两手各抓了一条黑索,猛力所过之处,整片树林如海涛摇晃,“六道大阵”受力剧书斋荡,已近崩坍。

千锤百炼出深山,卢云开始反击了,神智不清间,他仿佛回到了白水大瀑,手上禸 力一波接一波、如排山倒海,就是要死守住瀑布上的这座小小孤岛,留得清白在人间。

仿佛真是与天下国家相抗,卢云一直哭、一直叫,他就是不服,他就是不要屈从于六道之力,那挣扎之里好生凄厉,我百~万\小!说斋一点一滴,看似微弱渺小,却又如此激愤顽强!

卢云武功所强在于两者,一是“正十七”,可卸一切临身外力,再一个就是水瀑里练就的禸 力,他曾以此抗击过白天水大瀑,从神佛手里捡回了一命,现今身临死境,尽抛所有,卢云以平生之修为,迎击杨肃观亲手布置的六道大阵。

卢云手上气力加大,六道阵式已被迫缩小,只是黑衣人众却不畏我看惧,哪怕阵里来了个妖魔,他们仍是咬紧牙关,不怕死、不畏难,须臾之间,索上传来的力道竟是更大了十倍不止。

卢云错了,“六道阵”不会倒,也不能倒,此阵相互统御、彼此共济,一旦想凭外里推倒它,以一己信念横加其上,便犯了他的大忌。外力屈辱,只会使它更加坚毅团结,绝不退让。

两边气力越发惊人,在场黑衣人万众一心,共抗外侮,毕生荣辱都放到了阵上,卢云也是疯狂嚎叫,生死许之,猛听“嘎”地一声,那黑索已然断裂了。

这黑索不知什么质料锁就,坚韧牢固,始终不破,如今却让两边扯裂了,又听“嘣”地一声,清脆响亮,黑索断成两截,卢云也是啊呀一声大叫,我百~万\小!说斋身子扑天而起,从树林里飞了出去。

砰地一声,卢云由高处堕落,这回摔了个四脚朝天,大批黑索正要包抄而来,却见卢云衣襟敞开,露出怀里一块金牌,上书:“镇国铁卫之令”,咻地一声,六道黑索同刻回缩,回了入树林。卢云也倒在地下,力尽难动。

卢云禸 力枯竭,倒地喘歇,只听不知名处传来了古琴声,却也没人再来压迫自己,他想爬起身来,手脚却没了气力,撑了几撑,跌回地我百~万\小!说斋下,慢慢眼皮渐重,睡意渐浓,眼看便要昏睡过去,忽听一名女子道:“夫人留步,我自己出去可以了。”

这女人咬字带了扬昆腔,却是南方口音,卢云听在耳里,自是双眼大睁,暗道:“是是倩兮”此刻虽已近昏晕,但心上人就在身边,怎能躺着不动霎时双腿灌力,奋然站起,正要过去察看,突然间脚下一滑,好似踩到了什么陡坡,便一路滚了下去。

此时百哀齐至,不单筋疲力尽,脑袋偏又插到了雪堆里,正悲鸣间,树林里又传来叹息声,听得一人道:“其实你也别自责了,当年我把阿秀托付给你,现下又怎会怪你什么我看他要不多久,便会乖乖回家了唉,倒是害得你两夫妻争执我真是过意不去”这嗓音带我看了一抹妩媚,字正腔圆,说不出的好听,卢云听着说话,一时心下震动,暗道:“这这是七夫人”

呵秀的生母,此刻便在林中说话心念于此,卢云满腔热血,不知多少话想问她,几番想撑起身子,偏又爬不起来,待想张嘴呐喊,满嘴都是雪块,我百~万\小!说斋生母声音也发不出,又听七夫人叹了口气:“杨大人现下就在塔里,你真不去见他”

顾倩兮的嗓音平平淡淡,道:“他真想见我,自会过来找我。不是吗”七夫人道:“你俩是夫妻啊,你都不问问他在塔里做什么”顾倩兮道:“他在和一位公主说话,对吗”

闻得此言,卢云双眼圆睁,方知银川真在左近,眼看天下美女都到齐了,霎时奋起生平余勇,一个运劲吐纳,昂然起身,果见树林里站了两个女人,一个身穿道袍,未施脂粉,另一个容貌清丽,神情隐带憔悴,不是顾倩兮,却又是谁

一直以来,卢云都没。打算现身,此刻却是拔腿直奔,只想用力抱住她,突然间脚下再次踏空,便又咚隆隆地滚下了土坡,随即扑通一声,摔到了一处池塘里。

水花四溅,轰然巨响,顾倩兮微微一惊:“这这是什么声响”脚步微动,正要靠近察看,七夫人却拉住了她,低声道:“别过去,方才林子里嚷得响,说是有刺客。”

脚步声一顿,顾倩兮没作声了,可怜卢云泡在水塘里,神智渐失,身子怕都快结冰了,又听七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别嫌我多嘴,其实有我看些事情你不能全怪杨大人,他也是身不由己的,就好比那位公主吧,她执意要见杨大人,说是要讲个故事给他听却要他怎么推托”

顾倩兮淡然道:“还有这等事她想说什么故事”七夫人道:“说叫小泥鳅。”

“小泥鳅”卢云疲惫之至,话到口边,身上再无一分气力,便慢慢闭上了眼,好似化为一具冻泥鳅,顺流而下,却不知要飘向何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