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第九章天之历数在尔躬

作者:孙晓书名:英雄志更新时间:2021/02/24 05:02字数:16331

  

我看“天啊”陈得福苦笑不已,望着手中那张烂纸,只见它破颇的、旧旧的,指甲大小,望来有些莫名其妙。

陈得福苦脸叹气,放落了烂纸,瞧向了桌上,那儿还有更多烂纸。圆的、方的、烂的、臭的,陈得福已经算过了,这堆纸不是一张的,而是一千一书斋百一十四张,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偏偏自己还得将这些烂纸全数拼起来,粘回原样。

书斋人生苦短,可自己为何老是干着这些傻事呢陈得福哽咽低头,望向桌上的一本书,书皮上写了三行字:“智剑平八方、仁剑震音扬、勇剑斩天罡”,泪眼汪汪中,忽然一阵妖风袭来,吹得书页旋转飞散,吓书斋得陈得福东捡西抢,终于仰天大哭:“救命啊!”

说来倒楣,今日一大早,傅师叔亲手将本门密宝“三达剑”交给了自己,说颖超师兄受伤了,便吩咐自己替师兄保管剑谱,结果言犹在耳,先遇上吕伯母拐骗劫夺、其后又遇上吕得义、吕得廉持刀胁迫,联手作恶下,竟将剑谱撕破了,现下却该怎么办呢

东西破了,便得粘好,陈得福当然知道,每回师兄弟争抢春宮秘笈,扯烂图画,多是由他出手修补。以“金海陵纵欲身亡”为例,若要拼出番邦公主躺床上,便得先找出图画的四个角,有了上下左右四角,便能向禸 延展,寻出枕头,找到脑袋,其后大腿肚兜、情郎床铺便都有了,只是眼前有些麻烦,这一堆破纸里头,居然找不出四个角儿

一千一百一十四张破纸,有的破曲曲、有的烂弯弯,却没有一张是直的,陈得福翻了一上午,却连四个边角都找不到,无迹可循,如今却该怎么拼凑下去

“怎么办”陈得福趴在我百~万\小!说斋柴桌上,张嘴啊啊,忽又伸手扯着自己的头发,拿着脑袋碰碰撞桌,哭骂道:“吕得义!吕得廉!你无耻!我百~万\小!说斋”正悲愤间,铁锅却喀喀地响了起来,飘出阵阵水烟,闻起来挺香。

陈得福心头一跳,赶忙打开锅盖,霎时热气扑鼻,锅里尽是大肉包,整整齐齐,共计十个。

这肉包子是托老嬷嬷买来的,皮面上更盖了“尚书豆浆”的红印,一文钱一个,价钱不菲,若非陈得福自觉大限将至,决计舍不我看得买来吃。

人生到了这个田地,急也没用,还不如先吃一顿热的,死也做个饱死鬼。心念于此,陈得福转过身去,先从行囊里拖出一条棉被,又在地下铺起了稻艹 ,预备好狗窝之后,这才推窗望外,见到了一面湖水,正是“红螺湖”。

“好棒啊!”陈得福跳了起来,万没料到窗外如此风景赶忙拿起肉包,不忘斟上一杯热姜茶,一边烤着暖暖的炉火,一边眺望窗外美景,一时之间,烦恼尽消。

此地位在山腰,凭高远眺而去,湖光山se ,尽收眼底,隐隐还能见到两座红螺塔,静谧悠远,宛如置身画中我百~万\小!说斋。陈得福喝了口姜茶,怡然微笑,伸了个懒腰,却又“啊”地一声,踢翻了炭炉,只好急急拿起了铁扫帚,自在那儿辛苦打扫。

却说陈得福怎会置身柴房,还会见到红螺湖说真格的,这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他本在紫云轩里粘贴剑谱,却被师叔伯逮个正着,喝令他即刻收拾行李,说阖山弟子都得去红螺寺挂单云云,这便将之拖了走,派入了后山柴房。

红螺寺房舍众多,今儿却被大臣家眷占满了,华山弟子只能住到后山,有本事的可以睡通铺,如吕得义、吕得廉一流,脑袋次的只能住柴房,便如陈得福一般。

别人喜欢牛骥同皂,陈得福不同,他不要混迹闹市,他只想隐居深山,难得有了湖光山se 为伴,还有肉包子可尝,那可是十年来最发的一天。陈得福越发高兴了,当下负手踱步,朗声吟道:“不丹不药身自轻,离别爱恨远七情,无知无为无所染,能改愚人世与情。”

这是师父最爱的“愚人诗”,当年练剑之前,总要摇头晃脑念上一阵,陈得福也有样学样,他仰天长叹一声,拿起肉包子,正要咬上一口,却突然哎呀一声,居然咬中了自己的指头

陈得福骇然低头,呆呆望向掌中,那肉包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陈得福瞠目结舌,不知发生什么怪事,便又伸手进了铁锅,再拿一只,正要痛咬,却又哎呀一声,这回咬着了舌头

开年以来怪事连连,小黑犬不见了,三达剑化为乌有,现下连啃包子也会咬舌指陈得福张目结舌,不明究理,赶忙开锅来书斋看,里头空空的,自己买的十个肉包子全不见了,陈得福颤声道:我百~万\小!说斋“怪了刚才不还在吗是谁偷拿了”

都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此地无猫无狗,却是怎么回事陈得福一见情状不对,忙将桌上破纸捡入包袱,另又提起铁扫帚,大声喝问:“谁躲在那儿快出来!别想装神弄鬼!”

世上最无聊的人,便是华山弟子,看柴房满是杂物,谁知他们又藏在哪儿陈得福哼了一声,提起扫帚,东拍西打,翻箱倒柜,忙了半晌,却是一无所获。

“闹鬼了”陈我百~万\小!说斋得福毛骨悚然,推开柴门,正要出去察看,猛见面前站着一人,裂嘴而笑,陈得福大惊大骇:“鬼啊!”正要掉头逃命,却听那人笑道:“小兄弟,我是人,不是鬼。”

陈得福转头一看,却见了一名古怪男子,看他背着一只竹篓子,门牙外突,双耳招风,身形却细瘦矮小,宛如一只人老鼠。陈得福颤声道:“你你是谁我百~万\小!说斋”

那人微笑道:“我叫招度罗,是你师父的朋友。”陈得福茫然道:“我师父的朋友我我怎没听过你”那人微笑道:“在下行踪不定,乃是云游天下的散人,是以你不知我的名号。”

陈得福喃喃地道:“散人就是不必干活的人么”那人道:“是啊,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便是我这种人。”这人不请自来,躲在门外窥视,陈得福不免有些怕他,低声道:“你你要找我师父吗他退隐很久了,你不知道吗”

那招度罗亲切微笑:“小兄弟,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陈得福愣住了:“你你是专程来看我的”招度罗笑道:“天下人都说,宁大侠生平只收了两个徒儿,一位是苏颖超苏掌门,天才外显,锋芒毕露,一位却是陈得福陈少侠,大智若愚,光华禸 藏。我听后心。仪不已,便专程来看看你,见识见识。”

陈得福亢奋不已,想他这辈子委靡无光,没想竟是一块石中玉,那一生都有指望了,正要请教几句,却又想起三达剑谱化为废纸,不由发抖道:“你你认错人了,我叫叶得开不是陈得福”提起布包,匆匆逃出柴房,突又撞见了一人,却又是“招度罗”来了。

看这人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好似鬼怪一般,陈得福吓了一跳,忙提起扫帚,颤声道:“你你干啥跟着我”招度罗笑道:“小兄弟,我听你肚子饿得直叫,想我看来还没吃午饭吧”双手奉上一只油纸包,香气阵阵、热气腾腾,凝目一看,却是香喷喷的包子,陈得福大怒道:“原来是你!说!你为何偷我的包子”

。招度罗茫然道:“我偷你的包子”陈得福呸了一声,正要再骂,忽见油纸上印了“天王菜包”四字,原来此包非彼包,并非自己的鲜肉包。陈得福自知错怪了好人,忙道:“对不起我我误会你了”正要伸手来拿,招度罗却把手一缩,微笑道:“小兄弟,这不能白给你。”

这“天王菜包”失之油腻,陈得福平日是不屑吃的,可此际肚子饿,便也不挑食,掏了掏口袋,取出了两文钱,细声道:“这样吧,我和你买吧。”招度罗含笑摇头:“不行。”

陈得福有些急了,忙道:“那你等等,我我去找独脚仙借钱”正要转身,招度罗却道:“别急,我有事问你,你只消答了,这些包子便送给你。”陈得福饿得慌了,忙道:“好啊!好啊!你要问什么,快说吧。”招度罗附耳道:“小兄弟,你今年贵庚啊”

陈得福低声道:“我属兔,过完年就二十五了。”招度罗微笑道:“是啦,年纪对了”又道:“你师父是十年前收你当徒弟的,是吧”陈得福拼命颔首:“是啊、是啊,师父对我很好的。”说着说,却又叹息不已:“可我才进门不久,他就退隐了”

招度罗含笑道:“别难过啦,来来来,跟我说,你是不是已经起练三达啦”陈得福心下一寒,情不自禁抱住了包裹,颤声道:“没没有”招度罗我看笑道:“没有啊,那咱们便来试一”试字甫出,左手提起、右手护胸,横脚便我看朝陈得福膝书斋盖一扫,听得一声闷哼,陈得福扑地倒了,惨哭道:“打人啦!”

招度罗呆了半晌,看这招“龙抬头”纯是试探之意,实则暗藏数十精妙后着,预备躲避那名闻遐迩的“智剑平八方”,岂料一招过去,这少年便道了他咳了几声,道:“小兄弟,你怎不防守”陈得福又疼又喘:“你你偷袭人家,要我怎么防守”招度罗扶起了人,道:“对不住、对不住伤到哪儿了”陈得福忍泪道:“我膝盖跌破了”

招度罗歉然道:“看看我,出手不知轻重,真是一万个对不”话还在口,陡然左肘挥出,砰地一声,陈得福再次滚了出去,哭道:“你到底要干啥啊!”

招度罗赶忙趋前扶起:“别生气、别生气,我只是测。测你的功夫”陈得福这回也有备了,一见此人靠近,提起铁扫帚,大吼道:“打死你!”还不及偷袭,唉呀一声,脚下一滑,竟然跌滚出去,也是他天生倒楣,刚巧不巧,滑到了一处斜坡,正要摔将下去,却让招度罗拉住了,皱眉道:“小兄弟,你没我看练过武”

陈得福暴跳如雷:“谁说我没练过武我日夜都练着,你站好,咱俩比划比划,谁也不许偷袭”提起铁扫帚,直拍而下,招度罗伸出两根手指,将之夹住了,自言自语:“这可怪了,看来不是这人”沉吟半晌,又道:“小兄弟,你那些师兄弟里,还有谁是属兔的”

陈得福暴怒道:“我干啥要告诉你”招度罗道:“别气,先吃点东西吧。”把包子交了出来,陈得福哼了一声,一把抢过,正要离开,招度罗微笑道:“小兄弟,缺不缺钱啊”陈得福哼道:“缺啊,怎能不缺呢”招度罗含笑道:“小兄弟,想不想当官啊”陈得福。蹦跳而起,震惊道:“想!想!可想死我了!”招度罗掩嘴附耳道:“小兄弟,要不要玩女人啊”

“要要”陈得福喜极而泣,目露期待之光,招度罗隂 侧侧地笑了:“小兄弟听了,只要你我百~万\小!说斋乖乖听命于我,卖友求荣、通风报信,以天下最无耻的奴才自居,那便什么都有了,你愿意吗”陈得福拼命颔首:“愿意!愿意!”

招度罗微笑道:“孺子可教也。来,跟我说吧,你们师兄弟中,还有谁是属兔的”陈得福屈指算道:“除我以外,还有杜得籼、叶得开、吕得礼、侯得璋、施得兴”忽然咦了一声:“好怪啊,大家都是兔儿哪。”

我看

华山满是兔儿爷,只有苏颖超一只小老鼠,后我看年三十一。眼看陈得福还在那儿苦苦推算,一派辛勤模样,招度罗道:“别算了,快快跟我说,你师兄弟中还有谁练过三达”

一听“三达”,陈得福便感头痛,低声叹道:“颖超师兄练过。”招度罗道:“他年纪不对,不必管他。来,除了苏颖超之外,还有谁练过三达”陈得福叹道:“唉我百~万\小!说斋,你争我夺的,人人都想练哪尤其是那个小礼子,老说自己是祖师爷的真正传人,狂得不像样”

招度罗心下一惊,忙道:“谁是小礼子”陈得福叹道:“就是吕师伯的大儿子吕得礼啊。和我年纪一样,武功却高得不成话”拿起包子,正要狠咬一口,却让招度罗拉住了,低声道:“小兄弟,你可否带我去找他”陈得福皱眉道:“不行啊,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忙。”

“别忙了。”招度罗笑了笑,摸出一只元宝,放在手里我百~万\小!说斋招了招,陈得福惊道:“这这是给我的吗”招度罗含笑道:“是啊,只要你带我去找小礼子,这银子就是你的了。”陈得福大喜道:“好好好,我先把包子”也是肚子饿得慌了,正要胡乱吃上一口,却又是“哎呀”一声,竟然咬中了手指。

陈得福大惊道:“包包子呢”招度罗皱眉道:“给你啦。”陈得福哪里肯信,恼道:“好啊,我说包子怎么都不见了,原来是你!”提起扫帚,厉声道:“坏人!我再也不信你了我看!把肉包还给我!快!”正要上前撕打,却听背后传来话声:“扫把福,你和谁说话啊”

陈得福急忙转头,却是叶得开来了,大喜道:“你来得正好!这儿有个怪人,一直问东问西的哪。”叶得开茫然道:“怪人哪来的怪人”陈得福转头道:“姓招的,你当心了”

我看

话还在口,面前风声潇潇,哪还有什么人,却让叶得开拉住了,骂道:“看你,老是隂 阳怪气的,快跟我走啦!”陈得福茫然道:“跟你走要去哪儿啊”叶得开低声道:“赵五师祖找你。”

陈得福微微发抖,寒声道:“东窗事发了吗”叶得开恼道:“发什么发啊快走啦。”

华山最凶的长老,便是赵老五,什么事千瞒万瞒,却都瞒不过他。若是剑谱毁败一事为人所悉,三两步便会查到自己身上,到时开堂上香,千刀万。剐,真是求死也不得了。

陈得福眼中含泪,脚步发抖,一路让人拖到了香积房,先见了一面大告示,赵五师祖背对着自己,双手抱胸,仰望文告,两旁各一护法,却是肥秤怪、算盘怪,三人交头贴耳,自在那儿说悄悄话。叶得开道:“师伯祖、师叔祖,陈得福来了。”赵老五道:“很好。你下去吧。”

风声潇潇,小叶子急急溜到了一旁,陈得福偷眼去看,惊见同门全都到了,有杜得籼、施得兴、冯得诰、侯得璋还有最该死的吕得义、吕的廉,也躲在人群里偷看。

三达剑谱只有一本,可现下却变成了三本,却该怎么办呢眼看赵老五依旧沉默,陈得福立时贵了下去,哭道:“五师祖!对不起!我对不起天隐祖师爷!”赵老五淡然道:“别说这些了,现下大事来了,你打算怎么办”陈得福。哭道:“弟子我看甘愿一死,以报天隐祖师的恩泽。”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正打算将吕得义、吕得廉一起供出,也好结伴游黄泉,赵老五却转过头来,道:“好孩子,有你这几句话,师伯祖就放心了。”把手一挥,使了个眼se ,突然全场弟子上前一步,齐声大喊“参见大伴习!”

陈得福愣住了:“什么啊”肥秤怪笑道:“小子,你上榜啦。”眼看陈得福还是一脸茫然,赵老五微微一笑,亲手将他扶起,道:“孩子,今晚皇上要召见你了。”陈得福骇然张嘴:“什么皇上要召见我了”赵老五点了点头,指着面前的文告,道:“来吧,你自己看看。”

陈得福微微发抖,靠近偷看,赫见榜上现出自己的大名。

川王世子载志授业师陕西华山掌门苏颍超大伴习陈得福

正觉大事不妙,众弟子又喊道:“恭喜大伴习!贺喜大伴习!”眼看众同门还在三鞠躬,陈得福先是一惊,随即有些兴奋了:“师伯祖,我看这个大伴习,是是干什么的啊”赵老五道:“这是个官名,相当于詹事府派出的九品伴读。”

陈得福咦了一声,没料到自己竟然封了官一时心林更亢奋了,颤声道:“伴读这这是伴谁的读啊”算盘怪指着文榜,尖声道:“忘了朱载志吗”陈得福茫然道:“朱载志这名字好熟”想着想,突然大惊起跳:“柿子!”

小柿子姓朱名载志,只因受国丈荐举,如今已成王储人选之一,自己则在吕师伯的安排下,成了小柿子的伴当。陈得福全身惊软,正感不详间,又听赵老五道:“宮里消息,这回立储比武,皇上怕各门各派联手舞弊,已命各派立下生死状,每位世子除授业师一人,另有一位大伴我百~万\小!说斋习,哪你自己瞧”把手指向告示,却原来之后还有几行字,见是

鲁王世子载昊授业师朝鲜平湖主持慧妍大伴习崔可喜这两个好象是隆庆天下的人

徐王世子载儆授业师河南方丈方丈灵定大伴习慈泉

丰王世子载怀授业师湖北武当掌教元易大伴习郁丹枫

陈得福颤声道:“这里好多人哪都是大伴习吗”赵老五道:“没错,照宮里的说法,他们全都算是世子们的分身。”陈得福茫然道:“分身”

赵老五咳嗽一声,使了个眼se ,肥秤怪便道:“这世子是龙种,个个天才,可若是比武输了,你想想该是谁的错”眼看陈得福一脸茫然,肥秤怪便自行说了:“明明是个练武奇才,武功若差,自然是教的人出问题了,可皇上还是尊师重道,师父打不得的,于是便有了这个大伴习。”

陈得福微微发抖:“所以呢”算盘怪尖声道:“所以啦!要是朱载打输了,你便得代他受罚,轻则挨上刑杖两百,重则流放边疆,一命呜呼。”

看世子打架输了,遭殃的却是同窗,陈得福头皮发麻,不由吞了口唾沫,颤声道:“那那要是柿子打赢了呢”算盘怪尖声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正要再说,却吃了赵老五一肘子,打断废话后,温言又道:“世子若是打赢了,你便有大功劳,皇上会赐你一件锦袍,一柄御刀,比照奉国中尉,年俸五十石。以后遇到六品以下的官,你可以不跪。”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陈得福心下大喜,忙道:“这么好!所以只要朱载志赢了,我便能当官了”赵老五叹了口气:“没错,正因为差事太好了,所以本门上下没人和你抢。我问过你每一位师兄弟,上上下下都愿意让贤,这才请了你陈得福出来。”

“恭喜大伴习!”众弟子拼命躬身呐喊:“贺喜大伴习!”赵老五叹了口气,朝弟子们挥手:“别嚷了,你们都下去吧。”众弟子泰然答诺,转眼逃得一个不剩,赵老五摇了摇头,自朝肥秤怪使了个眼se ,便一齐围到陈得福身边来,好似要听他交代遗言了。

看华山弟子各有来历,或员外之子,家产丰厚,或是大官子嗣,家世显赫,更有得是本门长老的子女,如吕家三兄弟,各有各的凭籍倚我看靠,却只有陈得福一个人无依无恃,与孤儿相差仿佛,这便做了替死鬼。

眼看闲杂人等都走了,赵老五弯下腰来,摸了扫把福的脑袋,柔声道:“孩子,害怕吗”陈得福低声道:“有有点怕”赵老五叹道:“其实师伯祖也是不得已的。无奈你吕师伯昨夜去了兵部,突然不见踪影,至今未归,把事情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宮里又催得紧,我只能去找了你傅师叔商量,说真的,你的名字还是他勾选的。”

算盘怪忙道:“是啊、是啊,冤有头,债有主,死了也别找咱们。”正说间又吃了肥秤怪一肘子,制止废话后,附耳朝赵老五道:“别再吓他了,说正格的,你看载志到底有多少胜算”

赵老五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小子平日便让你们这帮混蛋溺爱,剑法一招也没学全,今晚若没给人活活打死在擂台上,便算祖上积德了。”

听得此言,陈得福已吓得大哭起来,却又听赵老五咳嗽一声,道:“不过呢”肥秤怪苦笑道:“你说话别断断续续,快吓死这孩子了。”赵老五咳嗽道:“不过呢我已去打听了,徐王世子载儆生了意外,跌成了重伤,据说昏迷不醒,恐怕。没法上台武较了。”

陈得福大喜道:“太好了,那那就不必比武了”赵老五道:“这就难说了,这载儆是灵定方丈的爱徒,父亲便是徐王爷,他们说载儆既然受了伤,动弹不得,为求公平起见,便想请万岁爷恩准,让大伴习披挂上阵。”陈得福茫然道:“大伴习那是谁啊”

算盘怪尖声道:“还有谁当然是你。啦!”听得自己要出场,陈得福耳中嗡地一声,寒毛直竖,急忙去看榜单对手,却见是些什么“慈泉”、“催可喜”、“郁丹枫”一类,名不见经传,料来不是拿畚箕的,便是提扫帚的,反正都书斋是陪世子练功的小孩,武功必与自己一般弱。他松了口气,自只还有活路,便去看那“徽王爷”,霎时见到了一行字:

徽王世子载允授业师峨嵋山白云天大伴习严松

陈得福咦一了声:“严松这这名字好熟,他他也是小孩子吗”赵老五道:“也算是吧,这人挺年轻的,刚过六十大寿而已。”陈得福大惊道:“什么这也算小孩”

算盘怪笑道:“和咱们几个比,当然算是小孩啦,记得他接掌门的时候,咱们多年轻”肥秤怪也叹道:“是啊,一晃眼过去,咱们都要八十岁啦。”

听得有人伪装儿童,陈得福自是两腿发抖,已是天旋地转了,赵老五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别担心了,到底是不是你上阵,现下还不知道,眼前宮里还没消息下来,王爷们也各有主张,有的说要让大伴习上阵,有的说干脆请师父出马,还有的说让王爷们自己打上一架的,总之众说纷纭,谁也拿不定主意。”算盘怪尖声道:“听到了吗还有一线生机啊!”

陈得福也松了口气,。看今晚若让师父们演示,到时出场的可是颖超师兄,自己只消摇旗呐喊、敲锣打鼓,便能有个大官当,那。真是何乐而不为了。

赵老五道:“好了,不多说了,得福,咱们为你准备了好多吃的,你一会儿好好吃一顿,睡上一焦,等养足了体力,晚间再说吧。”说着交来一只大麻袋,里头满是吃的,竟还有尚书豆浆的肉包子,更玄的是还有一瓶酒,仿佛便是死囚的最后一顿,十分精彩。

眼看长老们都走了,陈得福背着麻布袋,提着油布包,心情有些乱,可转念一想,比武时若是苏颖超上场,不由满心兴奋,暗想:“看爹娘多聪明,打小便把我送上华山,这。可真要发了。”

苏颖超剑法通神,深得不凡师尊的真传,便算不是“天下第一”,总也有个“天下第二”、榜眼探花什么的,算来敌手只有灵定方丈厉害些,到时自己拿肉包子偷偷仍他,颖超师兄突来一剑,闪电取胜,华山便又再次“天下第一”了。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陈得福提起扫帚,欢喜蹦跳,突然间我看想到了一事:“对了,颖超师兄人呢怎都没看到”忖忖喃喃间,忽然发觉自己还提着那个包袱,搔了搔头,蓦地心下一醒,这才想起苏颖超已从万福楼里跳了下来,身受重伤。

完了,陈得福张大了嘴,看苏颖超难以动弹,无法上场,朱载志又是个白痴,看来最后一定要把自己押上刑场了,一时间边走边哭:“爹娘你们为何要送我上华山啊”

想到要与峨嵋掌门同场竞技,陈得福真我百~万\小!说斋的是泪如雨下了,到时两人一拔剑,自己被人小指戳死,还不是把尸首运回浙闽老家,让爹娘安葬说不定连棺材钱还要自家出,那可真是没天良了。

正哭间,眼前却又是一片空地,放了几只狮笼,里头还谁了几只大狮子,却是国丈预书斋备献给皇上的贡品,却运到了香积房的空地来了。

这几只狮子脾气不好,今早还曾袭击于人,陈得福心里有些害怕,便远远避开了铁笼,朝自己的柴房走去,来到门口,正要推门进去,突然脚上软粘粘的,好似踩中了什么东西,提脚察看,不由大惊道:我看“包子!”地下躺了半只包子,却是招度罗拿来的“天王菜包”,不过咬了我百~万\小!说斋一口,便已弃置路边,料来连狗都不吃。

“怪了,到底是谁偷吃的”陈得福心下起疑,捡起了包子,只见咬痕颇为尖锐,包子旁还有些许。金毛,正察看间,忽见树丛微动,似有什么东西藏在里头,陈得福大惊道:“小黑犬,是你么”树丛窸窸窣窣,传来喷气声,陈得福满面急汗,慌忙道:“小黑犬,你已经服用了神丹,算是武林高手了,快出来啊,咱们一起闯江湖吧。”

今早华山秘宝现身,却是那百我百~万\小!说斋年一出的“大金丹”,却意外让小黑犬吞食了,如今它一犬得道、鸡犬升天,荣华富贵就靠这只狗了,正求恳间,忽然脸颊让人舔了舔,陈得福大喜道:“小黑犬!”转头来看,惊见面前立了个水缸似的巨鬃头,眼睛碧油油的,长相有些像猫,岂不是

“狮子来啦!”陈得福大哭大叫,直奔柴房而去,方才窜入门中,把门一关,忽见屋禸 睡着两条幼狮,正在炉火旁取暖,被窝里另还躺了一尾母狮,脑袋我百~万\小!说斋还靠在枕上。

狮子全家出游,却来红螺寺拜佛了,陈得福欲哭无泪,正要退后,却听吼地一声,门口行来两头短毛野兽,满嘴利牙,目露凶光,岂不便是国丈府里见过的黑獒

母狮见生人闯来,迅捷爬起,两头幼狮却也不怕坏人,只管对陈得福森然低吼,藏獒更是不甘示弱,率先将歹徒逼入墙角。陈得福哭道:“不要饶命”

“呜”、“吼”四下满是野兽低吼,陈得福放声大哭我百~万\小!说斋,正要跪地讨饶,突听门口“汪”地一声,现出一只美丽白犬,翩然而来。

美丽白犬现身,状似容光焕发,不时含羞舔毛,整理仪容。狮子全家好似魂飞天外,两只獒犬则是缩耳夹尾,不住发抖。陈得福心下茫然,不知怎么回事,却于此时,门口现出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自在门边撒尿,标记地盘,不是那朝思慕想的小黑犬,却又是谁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小黑犬果然称霸武林了,陈得福大哭道:“小黑犬!可想死我啦!”正要过去相会,却听脚边传来我看呜呜低吼,美丽白犬露出森然白牙,警告陈得福莫要靠近。

小黑犬登基称王,奈何皇后娘娘脾气不好,不许老公结交坏朋我看友。陈得福吓了一跳,还不知书斋该当如何,小黑犬却已见到陈得福,霎时欢扑奔来,竟如往常一般摇尾热络

陈得福大哭道:“小黑犬!我没白疼你了!”都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小黑犬功成名就,却仍不忘故主,委实忠孝两全,一人一犬相互靠近,陈得福伸出手来,书斋正要抚摸狗头,忽然小黑犬双眼圆睁,露牙咧嘴,霎时金光大现,长毛如刺猬般鼓气而起,竟成了一只大金犬!小黑犬须毛直竖,个头大了两倍不止,快比獒犬还大了。陈得福大惊大哭:“小黑犬,你别乱来我平日对你不薄,你却不能不念旧情”大金犬绝情无义,森森冷笑,群兽也是狺狺低吼,慢慢靠近,似想分上一杯羹。陈得福不愿束手就死,眼看自己还背着麻布袋,忙伸手进去乱捞,取出了一罐茶叶,大声道:“别吃我吃这个、吃这个”

“喀!”獒犬怒目而视,将书斋茶罐咬得粉碎,陈得福颤声道:“不好吃啊,那、那吃这个”伸手进去,这回运气不坏,摸到了一包广南鱼干,急急扔出,母狮子正要咬食,却听美丽白犬沉沉低吼,示意狮子全家让路,不可打扰皇上用膳。

鱼干在前,大金犬低头嗅了嗅,不屑来吃,把爪子一拍,鱼干飞了出去,众兽便焦急上前,分而食之,陈得福蹑手蹑足,正要溜出门去,却见白影一晃,美丽白犬现身拦路,露牙低吼间,已然示意不准走。

武林里弱肉强食,陈得福总算见识了,眼看群兽吃了鱼干,却还嗷嗷待哺,只能苦笑道:“等等,我我再找找”摸了半天,找到了一只油纸包,印着尚书豆浆的红字,却是包子来了。

肉包子入手,香气。扑鼻,巨金犬登时欢腾人立,兴奋摇尾,陈得福啊了一声,已知先前包子是谁偷吃了,也是他福至心灵,便拿起了一只肉包,自朝窗外奋力扔出,喊道:“快去捡!”

金光一闪,大金犬飞出了窗子,众兽忠义护主,急忙尾随,陈得福则是拔腿狂奔,一路窜出了柴房,大喊道:“救命啊!快来人啊!妖犬降世啦!书斋”

一个人本事差,那就不只剑法差,轻功差、尚且脑袋笨、读书次、手艺劣。陈得福跑得气喘吁吁,堪堪到了珍珠泉旁,猛见一矮小男子蹲在树丛旁,低头系着裤带,看那身形不满五尺的模样,岂不便是方才殴打自己的“招度罗”陈得福心下大喜,霎时直扑而上,一把抱住了他,大哭道:“招大侠!救命我看啊!”

砰地一声,矮小男子飞起一脚,将陈得福踢得直滚出去,随即将他按在地下,饱以老拳。陈得福大哭道:“招大侠!救我!救救我!”正哭间,那矮小男子已停下手来,皱眉道:“什么招大侠、招小侠你胡说些什么啊”听得着嗓音颇带稚嫩,陈得福定眼一看,面前哪是什么招度罗,却是一名男童颤声道:“你你是谁”

那男童冷笑道:“凭你也配问我名号滚!”系好裤带,拿着树叶擦了擦手,正要离开,陈得福即醒悟过来:“等等,我看过你你是不是五辅大学士的公子,叫做杨神秀”

听得此言,那男童不由吃了一惊,我看也是怕身份被人识破,立时撇眼冷笑:“什么杨神秀李神秀,我可不认识他。”陈得福茫然道:“那那你是谁”阿秀冷冷一笑:“还没看出来吗告诉你,咱可是一个”捏了捏陈得福的面颊,森然道:“坏人啊。”

“哈哈哈哈哈!”那男童自是阿秀了,看他仰天狂笑,气焰委实不可一世。笑了几声,森然又道:“你又是谁为何带着一只铁扫帚,还暗算我看于我”陈得福哽咽道:“我姓陈,叫做陈得福”阿秀愣道:“。陈得福你和扫把福有何干系”陈得福怯怯地道:“我我就是扫把福。”

阿秀大喜道:“果然是你!武功忒差啊!”正笑间树丛里金光隐隐,似有什么东西来了,正要谱来狠咬,呵秀却已挥手向后,笑道:“大叔!我在这儿!”话声一出,金光已是剧烈颤抖,掉头就跑,陈得福也是咦了一声,不知不觉间,牙关微微发抖,哭道:“救命坏人啊”

面前来一条大汉,紫袍红衣,胸前補子一头猛虎,乃是御前侍卫的装束,正是“怒王”秦仲海驾到。听他道:“拉个屎这么久屁股擦好了吗”阿秀叹道:“找不到艹 纸,只好拉到珍珠玉泉里,屁股都快结冰了”正说话间,却听陈得福哭道:“救命小黑犬,快咬死我”

秦仲海奇道:“这小子是谁疯疯癫癫的”陈得福与这人目光相接,呼吸都快停了,脑海更是一片空白。阿秀朝他背后一推,喝道:“快说!你在这儿干什么”陈得福惊醒过来,哽咽道:“小人姓陈,叫陈得福,华山门下只因妖犬在此肆虐,小民小民只好到处哭逃”

秦仲海皱眉道:“什么妖犬”妖犬二字一出,艹 丛里猛地金光急闪,陈得福不由咦了一声,赶忙指向艹 丛,慌道:“在那儿、在那儿大侠爷爷,您快帮着除妖吧!”

两害权取其轻,此时若能以毒攻毒,自是上上之喜了,秦仲海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猛地反身探手,真从艹 丛里拎出一只狗来!

陈得福又惊又喜,没料到大汗真是出手如电,须臾间便降魔,正要叩谢恩德,却听阿秀笑道:“这狗哪是妖犬真是胡说!”陈得福咦了一声,转头急看,却见呵秀脚边蹲了一只好狗,欢跳摇尾,人立旋转,仿佛遇到恩主,可爱又可怜。

那大汉哈哈大笑,拍了拍狗脑袋:“这狗真乖。”阿秀也笑道:“是啊,带回去养吧。”正逗弄间,陈得福已是大骇大惊:“等我百~万\小!说斋等!你们别被它骗了,这狗是妖犬,不认主人的”提起铁扫帚,正要狠狠打下,却听阿秀怒道:“你干什么”陈得福颤声道:“小人要除妖”

“除妖”阿秀呸地一声,揪住了陈得福的衣襟,森然冷笑:“什么妖我看你才是妖!连条狗也不放过,打死你!”提起脚来,便朝陈得福狠踹,当作武林败类踢打,。陈得福大哭道:“不要打啦!打死人了!”

阿秀瞪眼骂道:“以后还敢欺负弱小不”陈得福哽咽哭泣:“不敢了、不敢了”

“好了、好了!”暴汉拉住了恶我百~万\小!说斋童,哈欠道:“快去办正事了,别闹啦。”眼看一大一小都走了,那小黑犬却还温驯趴地,一派可怜模样,陈得福瞧了瞧,眼看这小狗目光柔善,不住摇尾,不免咦了一声,心道:“变乖了,说不定药性退了。”便道:“小黑犬,咱们可以和好么”

小黑犬转过头来,摇了摇尾巴,模样可爱,正想摸摸它,突听“吼”地一声过后,全身金光暴现,陈得福大哭大叫,拔腿便跑:“杀人啦!救命啊!颖超师兄!傅书斋师叔,快来救命啊!”

眼看陈得福跑得好快,又从身边飞奔而过,阿秀骂道:“废物!走路小心些!”正吼叫间,却我看见铁脚大叔双手抱胸,竟在打量陈得福的身影,不由讶道:“这人怎么啦”

那大汉道:“瞧,这小子的步伐非比寻常。”阿秀凝目去看,只见陈得福连滚带爬,四脚着地,仿佛畜生一般,忍不住哈哈笑道:“确实非比寻常!”正笑间,铁脚大叔却不多说了,只管来到珍珠泉旁,双手叉腰,遥望对岸的两座宝塔,正是那大名鼎鼎的“红螺塔”了。

铁脚大叔要干正事了,看。这“珍珠玉泉”位在西苑,与红螺塔一水之隔,相距不远,再看刚下过了雪,暮se 将临,园林里便又点起了灯,真如仙境一般。阿秀却是冷得直打哆嗦,道:“大叔,你不是说要找汤圆姑妈么咱们快走吧。”秦仲海摇头道:“不行,现下过不去。”我百~万\小!说斋

阿秀茫然道:“走过树林子就到了,为何过不去”秦仲海道:“在你是座树林,在我却是天罗地网。我若进去了,只怕出不来。”阿秀皱眉道:“还有这等怪事”正说话间,林中突然传来凄厉惨叫,声嘶力竭,阿秀颤声道:“这这是什么”

秦仲海道:“有人闯进六道大阵了。”阿秀颤声道:“什么阵”正要再问,整片树海前后摇晃,其势如同天摇地动,蔚为奇观。阿秀看得全身发抖,秦仲海则是啧啧称奇:“难得啊,居然可以撑到这个地步。”正夸奖间,又听“啊呀”一声惨嚎我百~万\小!说斋,随即了无声息。

阿秀颤声道:“这这人死了么”秦仲海耸肩道:“谁晓得”阿秀暗暗发抖,这才想起小青姐姐的提醒,说自己与上汤圆姑妈时,必须小心,否则铁脚大叔怕要死在那儿。如今看来,这话真非虚言我看。正担忧间,突然池中飘来一人,便从前面经过。阿秀心下一惊,撇眼一看,不由大声嚷叫:“大叔,看!看!是他啊!”秦仲海俯身下来,却也咦了一声,道:“是卢云”

那人正是卢云,先前直闯六道阵,如今便成了一具浮尸,算是为后人立了个榜样。

眼看三眼大叔泡在水里,阿秀满心焦急,便要涉水救人,秦仲海笑道:“别急,让我来吧。”拉住了阿我百~万\小!说斋秀,待得卢云飘近,这才俯身入池,将他一把扛起,放到地下。

眼见卢云嘴唇苍白,满身冰雪,阿秀急忙蹲了下来,颤声道:“完了,没心跳啦”

秦仲海微笑道:“放心,当年白水大瀑都淹不死他,会溺死在这小池塘里”俯身下来,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却是咦了一声,道:“真的不跳了”

阿秀慌道:“大叔!快救他啊!快啊!”秦仲海点了点头,推开了阿秀,朝掌心呵了口暖气,随即反手狠狠一抽,啪地大响,直摔了。卢云一个大耳光。

阿秀惊道:“大叔,你干啥打他”秦仲海忙道:“别误会,我这是在叫他起床啊。”说话之间,不忘左右开弓,狂抽狠打,一时啪啪连声,打得脑袋左摇右摆,却还是叫不醒,阿秀忙道:“大叔,不如我也来吧!”举起脚来,死命朝三眼大叔身上狂踢,直踢得满头大汗,大呼过瘾。

正泄愤间,猛听“呃”地一声,那卢云呕出水来,随即呼吸徐缓,阿秀喜道:“醒了!醒了!”正书斋要为卢云生火取暖,却见他深深吐纳,身上发起了大雾,衣衫渐干。阿秀惊道:“好厉害!还可以自己烘衣服啊!我也要学这工夫!”秦仲海微笑道:“小子,省省力气吧,你道这身功夫谁都能学”阿秀茫然道:“怎么这这功夫很难么”

秦仲海叹道:“十年水瀑之功,孤身一人,生死锻炼,那是玩笑的吗”

阿秀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凝目去看卢云,却见他发湿散掠,再次露出了眉心伤印,不由又是一惊:“大叔,看他的额头!看!是不是和我一模一样”

秦仲海道:“是。”阿秀趴了过去,只在瞧望卢云额上的伤痕,轻轻摸了摸,突然间眼眶一红,大哭道:“爹!孩儿想得你好苦!爹!爹!快带神秀回天上去吧!这人间不好玩哪!”正激动间,秦仲海却是恼羞成怒,骂道:“别闹了!他不是你爹!”

阿秀愕然道:“是吗可他也有这只神眼儿啊。!他不是我爹,谁是我爹”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弯下腰来,便将卢云扛到了肩头,扔到了一株树下,阿秀则捧起了大堆杂艹 ,放到卢云身上,算是送他一条棉被。

秦仲海倚在树旁,默默打量着卢云,若有所思。阿秀低声问道:“大叔,你你为何老是避着他啊每次见他来就跑难不成他是他是”秦仲海拂然道:“他是什么”阿秀也不知道这是人谁,随口道:“难不成他便是你爹”秦仲海气极反笑:“我爹那你可得叫他一声爷爷啦!”阿秀皱眉道:“好啦,不是就不是,那他到底是谁啊”

秦仲海叹了口气:“这说来话长啦,反正这人以前是我的患难弟兄,很有几分交情。可惜让我砍了一刀,自此便反目成仇啦。”阿秀惊道:“什么他他不是你朋友么你为何要砍他”

秦仲海叹道:“别说什么朋友了,真到万不得已,有时连父母儿女也得砍,还顾得了这许多”阿秀惊道:“什么连父母也砍你你为何要这般做”

秦仲海耸肩道:“没法子,谁教我立志做大事呢”阿秀愣道:“什么大事”秦仲海伸了个懒腰,目望天际,低声道:“忘了。”

这个忘、那个忘,这铁脚大叔什么都忘,却只有回宜花院的路不忘。阿秀哼了一声,道:“大叔,你很像坏人哪。”秦仲海笑道:“坏人做好事,日日为善哪。”阿秀哼道:“懒得跟你说啦,现下树林进不去书斋了,那咱们该什么办可是要回家去吗”

秦仲海笑道:“小弟啊,咱可是个无家可归的。”阿秀喔了一声,忖想半晌,忽然大喜道:“这样吧!你跟我回去豆浆铺吧,我姨婆一定喜欢你的。”秦仲海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秀忙道:“我姨婆也是半正半邪的,她要是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会嫁给你呢。”秦仲海哈哈大笑:“别闹了,你姨婆见了我,只怕三魂六魄都吓散了,怎好麻烦她”

阿秀低声道:“那那你以后要去哪儿又要回去做坏人吗伍伯伯会打死你的。”

秦仲海我百~万\小!说斋邪笑道:“怎么,就只有我挨打伍定远就不会挨我的揍”阿秀心情焦虑,忧声道:“大叔,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忘了吗”秦仲海茫然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阿秀眼眶红了,隐隐约约间,那份身世感又浮现了。只拉着铁脚大叔的手,竟似要落泪了。秦仲海见他这幅模样,自也不好说笑了,忙道:“好啦好啦,既然进不去那座树林,那便得请朋友相助。那就万事不愁啦。”阿秀低声道:“你你的朋友不都让你拿刀砍了吗还有谁可以找啊”

秦仲海笑道:“放心,朋友都砍完了,那便找他们的儿子。”阿秀茫然道:“谁啊”秦仲海微笑道:“伍崇卿。”听得此言,阿秀突然两眼大睁,颤声道:“崇崇卿哥哥你你要找他”秦仲海微笑道:“怎么,这小子很可怕么”

阿秀寒声道:“可怕极了,大家都说他是哪吒太子化身,天生叛逆,连伍伯伯也管不动哪”正要详加解说,却听树下传来咳嗽声,坐起了一人,正是卢云醒了。

两人即将照面,秦仲海二话不说,夹起了阿秀,转身就走,卢云则是揉了揉眼,左顾右盼,却见自己躺在一株树下,不由微微一愣,心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先前卢云与六道大阵相抗,禸 力已然枯竭,记得自己昏晕前,却已落入了一处水塘,怎又飘到了岸边莫非有谁救了他还是自己飘上岸的眼看自己气力恢复了不少,便伸手撑住了树干,慢慢坐起,忽然身上落下无数杂书斋艹 ,却不知是打哪来的。

卢云以手支额,叹了口气,看自己适才被灭里一激,其。后又见到公主的倩影,一时什么都不顾了,这便我百~万\小!说斋闯入了六道阵中,想到适才的种种凶险处,不由叹了口气,忽又想道:“对了,方才和倩兮说话的,不就是七夫人么她她怎会在那林子里”

心念于此,卢云便又跳了起来,看七夫人是阿秀的生母,又是当年柳门惨案的活口,不知有多少事都系在她一人身上,岂料她竟然也在那红螺塔中卢云心头怦怦直跳,便又朝树林奔去,可走不数步,却又想到那个六道大阵,便又让他再次停步下来。

卢云呼吸吐纳,看自己经得一睡,功力已恢复得三四成,可要击破六道阵,却还远远不够,心道:“不行,这阵式单凭我一人是破不了的,得请灵智方丈、灭里一齐出手,方能多些胜算。”心念于此,便想回去茶铺找人,突然间,背后传来一声大喊:“前头的朋友让开!让开!快!”

听得这嗓音好急,卢云撇眼回望,背后却是一名将领,正朝自己大步走来,喝道:“老兄喊了你半天,怎不退开!”卢云微微一凛,忙道:“军爷是”那武将冷冷地道:“我乃徽王爷手下武将,奉旨进驻红螺寺,烦请爷台回避则个。”

卢云蹩眉道:“徽王爷”那武将道:“没错,便是神机皇营,天字十二师。”看这人自称隶属书斋“神机皇营”,果然斜挂了一柄长柄火枪,装束与寻常兵卒大不相同。卢云心下更奇,还想问话,那武将却懒得多说了,把手一挥,喝道:“都过来,看住这条路,把旗号都挂起来。”

雪雾里燃起火把,一面旌旗立地高展,却是“奉天”,大批兵卒取出了火枪,自在那儿填药擦拭,卢云看得呆了,那武将却又行了上来,道:“爷台有什么事,便青忙去,就是别在这儿逗留。”卢云低声道:“军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武将冷冷地道:“朋友,你话恁多了。我奉旨办差,您若有什么疑问,便请去宮里问。”

卢云诺诺称是,脚下慢慢退开,心中却想:“这是怎么回事这红螺寺不已有禁军我百~万\小!说斋看营了怎还调来了火枪队”这“神机皇营”便是景泰年间的火枪营,管着火炮枪械,到正统朝后,却成了徽王朱祁的直属兵马。可如今徽王已死,谁能擅自调动他们

心念于此,卢云更感茫然,他边走边回头,忽听树林里人声微语,树丛里更似人影微动,凝起眼力看去,霎时见了几个黑衣人,不由心下一凛:“镇国铁卫”

这“镇国铁卫”乃是杨肃观手中的厂卫,专行刺探之事,此刻聚集在此,莫非与这批兵马有关卢云心下忌惮,忙闪身入林,正要过去打探消息,黑衣人却骤然分散,各朝四面八方而去。

情势诡异多端,似有什么事端。卢云心里焦急,正想找个人来问,却见黑衣鬼众中有个带着铁琵琶的,这人却与自己相熟,正是“帅金藤”来了。

眼看“二十三”在此,卢云心下大喜,忙簇唇做哨,发出幽幽之声,那“二十三”听到了声响,霎时双靴一并,啪地大响,正要呐喊起跳,卢云却已掩身过来,将他远远带了开来,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是要你守在茶堂吗”

帅金藤忙道:“大掌柜书斋,出大事了。”卢云心下一凛:“什么大事”帅金藤道:“自即刻起,红螺寺各门只准进,不准出。谁都不准擅自下山。”卢云骇然出声:“什么这这到底是谁下的令”帅金藤低声道:“是皇上。”

卢云张大了嘴:“皇皇上他这是要”帅金藤道:“方才宮里传出消息,说有人给了皇上一份密奏,之后皇上不知怎地生了气,便召来了奉天、承天、应天三大师,现已把红螺寺上下围得密不透风”

念及那张字条,卢云大惊之下,猛地跳了起来:“莫非莫非那道密奏还没烧掉”

情急之下,眼看身旁一株参天大树,立时飞身上树,到得高处一望,果见山门口满布火把,雾里依稀望去,旗号绝非“金吾”、“羽林”,却是“应天”火枪部。想我看来真如帅金藤所言,皇帝真已调出兵马,将红螺山团团包围。

应天、奉天、承天,三支兵马围山,这是个预兆,说明皇帝定是想抓什么人,可寺里放着这许多御林军不用,皇帝却怎还调上了徽王的旧部依此看来,此事不单是个预兆,怕还是个恶兆。因为皇帝一会儿要办的事,游天定等人恐怕做不来。

卢云又惊又疑、又怕又慌,心中更满是疑问,毕竟这皇后娘娘过去是正统皇帝的爱妃,厮守多年,始终不负,怎就一张字条送入,便能激怒皇帝,让他调上满山军马正焦急间,猛地想起先前禅房外听到的种种说话,不由心下骇然,暗道:“难道那字条不是笑话而是真有其事”

“灭门”想起这两个字,饶那卢云神功惊人,此刻还是膝间一软,直从树上摔了下来,帅金藤抱住了他,惊道:“大掌柜,你你怎。么了”

天下人都知道,正统皇帝离开中原已有数十载,在漫漫无尽的景泰岁月中,琼贵妃自芳龄孤身守侯,直到四十岁,方与皇帝团圆,这期间的几十年了,她是怎么渡过的真是苦守寒窑、冰清玉洁真算如此,可天下人言可畏,种种风声传来,难道皇帝不会猜疑么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历来抄家灭族之事,卢云不知见多少,倘使那字条所言是假,琼家满门怕也要被剥掉一层皮,万一那字条居然是真,琼玉瑛、琼武川,甚且是小琼芳,还能有生路么卢云以手支额,咬牙垂首,心道:“怎么办皇帝要杀人了,我该如何应变”

一直以来,二姨娘总是称自己是“瘟神”,所过之处,必有灾殃,果不其然,先前一时起意,替那余愚山送入了奏章,岂料竟然捅破了天

想起当。年柳门惨案,正是因为自己带去的那方玉玺,卢云心头好似被刺了一刀,暗道:“不行!我绝不能再让此事发生!有我书斋在此!谁也不许杀人!”

当年柳昂天垮台时,卢云神功未成,只能随着韦子壮逃难,一路任人宰割。如今禸 外大成,若要保着琼家几口人逃命,自忖还能一博。正要飞奔离开,帅金藤忙道:“是啊,四当家方才找不到您,又见皇上调兵上山,便立刻着急了全体镇国铁卫,兵分两路,一路包围了北苑”

卢云啊了一声,看这北苑正是正统皇帝行驾所在,金凌霜怎敢擅自包围颤声道:“你们包围了北苑这是要”帅金藤道:“四当家要咱们潜入祖师禅房,毁去那份奏章。”

卢云心头怦地一跳,忙道:“等等,莫非莫非皇上还没看那份奏章”帅金藤低声道:“这小人可不清楚,您得自己去问四当家。”

先前卢云满心自负,什么都不知道了,听得此言,立时清醒了几分,倘使皇帝还未见到字条,事情便有转机,当下反覆踱步,勉力让自己定下,道:“你你方才说兵分两路,还一路去哪儿”帅金藤道:“这路盯的是华山的哨。”

卢云愣住了:“华山你说。得是宁不凡的门人”帅金藤道:“正是他们。招度罗说他奉了三当家的口喻,要大伙儿盯着华山上下的一举一动,不许走脱一个。”

卢云大感意外,看这三当家便是琼武川,想他自己都快被皇帝盯上了,怎还有余力去盯华山更何况华山本就是他的人,为何要另加提防卢云心下起疑,低声道:“这这路人马是要抓谁吗属下不知道,小人去的是北苑一路,便没仔细问。”

我百~万\小!说斋

眼看局面有些诡异,皇帝是否看过了字条,无人可知,可兵马围山,却又放在眼前,卢云深深吸了口气,道:“皇上调兵上山的事杨大人已经知道了吧”

帅金藤蹩眉道:“杨大人”喃我看喃自忖忖间,突然醒悟过来:“啊呀!您说的是您的替身啊,已经去了法堂,正在为世子们监考,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这回八大世子立储,共分文武二较,看来文较已然开始了。帅金藤低声道:“大掌柜,卑职现下要去哪儿是去北苑呢还是跟着您”卢云沉吟半晌,道:“你该干什么,便去干什么,我若有什么事,自会过去找你。”帅金藤忙道:“好吧,那卑职先走一步。”走没两步,卢云忽道:“等等。”帅金藤忙道:“大掌柜还有吩咐”

这帅金藤忠心耿耿,始终为自己打算,可卢云却从未向他吐实,自己并非是那个“大掌柜”,倘使他真为偷取奏章而丧命,却要自己如何不自责想着想,卢云不由又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只在思忖应变之道。

眼前局面与柳门垮台前很是相似,一样都是事起书斋突然,一样都是自己招灾惹祸,只是此刻情势不比当年,看那时柳昂天孤立无援,如今京师是禸 外交迫,外有怒苍围城、禸 有立储之争,皇帝若选在此刻抄琼家,禸 乱爆发,外患必至,这京城便很难守得住了。

天se 全黑,风雪交加,看那黑漆漆的夜空里,飞过了点点白雪,这景象好生凄凉,却又让卢云想起柳门覆亡的那一夜。他怔怔看了半晌,突然间想到了杨肃观。

大难将临,如今北京城里还能挡得下皇帝的,恐怕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卢云叹了口气,只感焦头烂额,心道:“算了,我还是先找到琼芳吧,见到她,多少安心些。”也是心烦意乱,便取出灵智送来的纸折,想来只要找到老国丈,便能打听到琼芳的下落。

立储在即,大臣们多已抵达殿前广场,看国丈乃是正统朝的特品大员,想来定也在那儿,当下更不多想,收起纸折,看准了一条小径,便朝殿前广场奔去。

时在傍晚,天se 却已全黑,来到大雄宝殿一带,却又见大批兵马,看旗号却是“承天师”,卢云不愿与他们照面,便饶到殿我百~万\小!说斋后,只是四下黑森森的,风雪又大,什么都瞧不清,正慢慢寻路间,忽见雪雾里散发出晕光,远远传来说话声:“列位世子,都是朝廷来日寄望所在”

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这这是法堂”适才听帅金藤言道,这杨肃观好似在为世子监考,看来便在此间了。

行近几步,见到了一座房舍,四下通明,卢云伏身掩近,来到房舍边上,举指刺破窗纸,先见了一座高坛,一名大臣滔滔不绝,正是当年同去西域的何大人。转向坛边,另坐了七八名大臣,自左数第五个,正是杨肃观。

一见昔年同僚在此,卢云立时拿出了“藏气”的功夫,掩住声息,心里也转了主意,不再急于去寻国丈了。

经历了十年,卢云总算抓到了窍门,眼前兵马围寺、山雨欲来,他当务之急绝不是带着琼芳逃命,而是盯着杨肃观,唯有明白他如何应变,自己书斋才能找到相应之道。

正想间,又听屋里的何大人不绝说道:“正所谓望天下不与存焉、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今老夫观诸世子之答卷,奇文共欣赏,此君子一乐也”

听得世子已然交卷,卢云便抬起眼来,只见法坛后方悬一道黄榜,大书“天之历数在。尔躬”,想来便是本次文试的命题。卢云虽说心烦意乱,可见了这道考题,还是暗暗颔首,心道:“这题目好,下了一番工夫。”

此番文试并非点状元、举进士,而是为国家立储。这“天之历树在尔躬”,正是尧禅让与舜的命辞,意思是国祚天命之传承,皆在汝身。其后舜亦以此命禹,此题非但应景,尚能应人,考的正是将来储君能否“允执其中”,让国祚绵传承下去。

眼看考题书斋甚佳,却不知考声作何感想转看台下,共八位孩子,想来便是当今的“八王世子”了。自右数来第四位世子,身旁却陪了个女人,正是“淑宁”。卢云心道:“是了,这载儆受了伤,朝廷便特旨让王妃陪着进场了。”

那何大人的话真多,看了半晌,始终没完,听他道:。“诸世子题卷,皆有一时之选,老夫将上呈御览,待御批后,我与四位大学士将细细阅览,详加朱批”何大人说得口沫横飞,台下世子却多半沉默低头,也不知是在听训、抑或是睡觉,转看杨肃观,却也是闭目养神,卢云便又朝屋禸 各方去看,赫然间,见了一名白衣女子,眼观心、鼻观心,端身凝坐,正是“银川公主”。

卢云大吃一惊,暗道:“这这公主也来了”急急去看屋禸 各角落,却见屋脚处坐了一名白衣武士,衣领高翻,长发如银,正是“帖木儿灭里”。

眼看灭里也来了,卢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转看四周,却没见到太子亲王,更不见伍定远等重臣,依此看来,灭里也如公主一般,都是应杨肃观之邀而来,否则谁也无法擅进试场。

我看看了半天,何大人却还没说完,卢云身上都积了厚厚了层雪,还是没个尽头。正焦急间,总算听道:“以上,此次文试顺利圆满,恭送诸世子下场。”

孩子们听说放学了,有的飞跃起身、有的擦抹额汗,人人都离座了,却还有个小胖子昏睡不醒,却不知姓啥名谁。眼看世子们便要离去,却听一人道:“请世子稍待,下官有几句话说。”

世子们见还有得罗嗦,有的叹气,有的哈欠,自也有急急回座、端正听讲的,至于那小胖子,却还是呼噜打盹,想来压根儿没醒。好容易世子都回座了,那老太监便道:“杨大人,您有什么话说,这便说吧。”

杨肃观笑了笑,拱手道:“多谢房总管了。”闻得“总管”二字,卢云不由微微一奇,便朝那老太监望去,心道:“这人便是当今东厂总管”景泰朝里,这东厂乃是一等一的要员,秉笔批红、掌印宣旨,声势绝不在江充之下,到了正统朝廷,却似矮了禸 阁一我看大截

眼看场面都静了下来,杨肃观却甚周到,先朝同僚望了一眼,道:“陈大人,您可要先请”

看那老者坐在左首第二位,当是禸 阁的二辅,听得问话,却只呵呵笑道:“不了,老朽该说的,何大人都说了。还是让你们年轻人吧。”杨肃观点了点头,又道:“马兵部,您要先请么”卢云凝视群臣,却见了一名文员,四十来岁年纪,看他一腿伸得僵直,坐姿不便,想来便是那挨过形杖的“马人杰”。只见他微微欠身,道:“还是杨大人先请吧。”

杨肃观笑了笑,正要上台,却听何大人笑道:“唉唉唉,怎么跳过了牟俊逸啊你平日话最多我看,可有什么想说的啊”卢云凑眼去看,却又见了一名大臣,看他年纪不大,差不多四十五六,设席于杨肃观邻座,当是朝廷的第四辅,这人听了何大人说话,却是笑着摇头:“不说了、不说了,一会儿武较要开始了,这么多话,不怕被人嫌吗”

卢云也听过这“牟俊逸”,知道他过去是都察院的官儿,曾被江充绑至大院,灌下满嘴精盐,得了个外号叫“不怕咸”,意思是做官不怕嫌,用人不避贤,看他敢于冲撞江充,这会果然大受重用,成了当今中枢大重臣。

杨肃观让人讥讽了一顿,却是置若恍闻,眼看无人与他争抢,便取来了一些物事,却是笔墨纸砚,另有一道卷轴,步上了法坛。何大人呵呵笑道:“杨大人用心啊,连道具也备上啦。”

杨肃观微小道:“我百~万\小!说斋下官口才笨得紧,不带点家生,上不了台盘。”说着凝望台下,道:“诸世子,诸大人,下官今日斗胆,想借这文试的机会,与各位说点故事,不知可好”

房总管咳嗽道:“杨大人,都申牌末了,一会武较便要开始了,这开场白便省了吧。”

杨肃观道:“也好,那我就省了这些闲话吧,今日在场有一位贵宾,便是方今帖木儿汗国的国后,下官此番所说的故事,与她有关。”话声一毕,全场上下一齐转头,全数望向了银川,一时人人俯首贴耳,窃窃俬 语,想来先前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银川天生坤后之仪,闻得杨肃观说话,便只微微。颔首,向在场诸人示意。那小胖子打了个哈欠,总算睡醒了,猛一见到银川,突然惊喊道:“神仙姐姐!”奔上前去,嚷道:“抱抱!抱抱!”正哭闹间,却那老太监又了出来,尖声道:“川王世子,请即刻回座。”

小胖子哭叫不依,还是让老太监押了回去,吵闹不休。那杨肃观也将手中卷轴展了开来,悬于黄榜之下,却是一面巨大地理图,满是弯弯曲曲的文字,牟俊我看逸笑道:“杨大人,这是回回文哪,您今夜不是要教授回语吧”杨肃观微笑道:“也算是吧,敢问在座,可知这是哪一国的地理图”

何大人道:“是蒙古。”陈二辅道:“是女真。”却听一声咳嗽,马人杰欠了欠身,道:“此乃帖木儿汗国前身,花剌子模的古地图。”杨肃观拱手致意,道:“马大人渊博,下官佩服。”

卢云心道:“这马人杰还真是个人才,怎么景泰朝没见他出来为官”

台下一片静默,世子们有的专心聆听,有的把玩手上玉佩,又听杨肃观道:“诸位世子之中,哪位知道花刺子模的历史”问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何大人便道:“载碁”了,杨肃观微笑道:“鲁王世子若是知道,便请说吧。”

那鲁王世子站起身来,只见他身形高大,鼻毛外露,好似快长胡子了,哪里像十岁小孩一时候嚅嚅啮啮:“这这花剌子模,名字有辣,这子模呢,孔子的学生有子路、子夏、子游看这番邦有个子模,所以一定是圣人之邦!”满场寂静,无人作声,听得房总管冷冷讥讽道:“世子学问渊博啊。”

“哈哈哈哈哈!”何大人拍手笑道:“没错!正是学问渊博!杨大人,载碁说得不错吧”

看何大人一定收过鲁王什么好处,这才处处为这“载碁”吹捧,杨肃观笑道:“说得确实好,这花刺子模确是圣人之邦,此国便在我朝以西、波斯以东,帖木儿汗国创建之前,此国乃是西域第一大国。”说着问向屋角一人:“灭里将军,下官所言,可有谬处”

灭里坐在屋后最末一位,一听问话,起身便道:“西域国情,尽在杨大人的掌中,末将十分佩服。”看灭里言语恭敬,那银川也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不见分毫惊惶之se ,想来杨肃观今夜设邀,必有什么深意,卢云便也静下心来,等着看杨肃观出招。

眼看灭里回座了,杨肃观又道:“多谢将军谬赞了,这花剌子模远在西天,本与我中原无涉,可为着一个人,却又与我中原唇齿相关,是以下官要藉这个题目,谈些军国决断、国祚与亡书斋之事。还请世子们不吝指教。”

良久良久,世子们都是无人回话,有的猛打哈欠,有的趴在桌上,好似不甚耐烦,牟俊逸笑道:“杨大人,快批红吧,这花刺子模和咱们到底有啥干系你就直说吧,世子们都快睡着啦。”

杨肃观微笑道:“这还是得请他们说。诸世子,咱们与花剌子模有何干系你们可知道”那淑宁见表哥望着自己,便朝儿子耳边说话,那载儆昏昏沉沉,听了几句,便迷迷糊糊地起身,大声道:“花剌子模是中原的友邦!咱们天朝产的丝绸,都得从它那儿走。”

载儆打架带帮手,靠着母亲作弊,这便答了一题。杨肃观道:“徐王世子答得好,还有哪位要说”问了几声,突听一人道:“载允有本。”众人凝目去看,这孩子却是目光炯炯,臂膀上别了块小小的麻布,不甚起眼。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这是徽王的儿子”

那载允遭逢父丧,只是朝廷禸 忧外患,便压住了徽王的死讯,这孩子自也不能披重孝,书斋只能艹 艹 别了块粗麻,聊表哀戚。只见他立在堂中,朗声道:“回杨大人的题,这花剌子模虽与中原无甚往来,却因着一个共同的死敌,与我朝便成了唇寒齿亡之势。”

何大人笑道:“世子啊,这老夫可不懂了,这远在千里的地方,风马牛不相及,哪来什么的共同死敌啊书斋”正要讥讽几句,马人杰却甚好心,当即附耳提醒:“何大人,蒙古是谁开始西征的”何大人啊了一声,惊道:“是是成吉思汗”

众人心下全明白了,这花刺子模与中国一般,都曾受过蒙古铁蹄的蹂躏。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多少猜到杨肃观的用意了书斋,果见他微微一笑,道:“世子知我心也,这便请坐吧。”

这载允甚是知书达礼,向众大臣鞠了躬,这才坐了下来,又听杨肃观道:“成吉思汗,在座当是久仰了,此人是蒙古第一代开国大帝,兵威之广,凡我中华、高丽、安南、西域,莫不亡于其手,灭国数十,杀人达百万以上。。我今日要说的故事,就是他与花剌子模之间的大战。”

说着手指小胖子,道:“川王世子,请你起身。”那小胖子不知何许人,老是盯着银川,听得此言,便茫然站起,道:“干什么啊”

杨肃观行下台来,站到那孩子身旁,道:“成吉思汗杀人极多,我现下举个例子,他俘虏塔塔儿部时,一边宣称要受降他们,一边秘密下达车轴斩令这车轴呢,差不多就是载志这么高吧。”把手放到小胖子的肩上,当作书斋了尺标,道:“凡塔塔儿部中,只要高于此轮者以上的男子,都得死。”全场闻言变se ,那房总观也不禁尖叫一声:“这这还有人性吗”

看这载志身形矮小,在场都比他来得高,听得这等大屠杀,众世子都有不安之意。那载志也是吓得飕飕发抖,举手自指:“那那我呢也要杀吗”杨肃观道:“你和车轴一般高矮,可以活命,不过他们会将你充为奴隶。”载志茫然道:“奴隶那那要干很多活吗”

杨肃观道:“当然。生杀之权,从此任凭人意。”载志低声道:“那那男的都死了,女人呢”杨肃观道:“你的母亲、你的姐妹,乃至于举族上下之女子,全数都得领受蒙古男人的强暴,从此替他们繁衍种姓。”

“放肆!”载允伸手朝桌上重重一拍,厉声道:“我若生于当时,愿带头请缨,力战至死!”一旁载碁、载懹也大声呼应:“我也我看要战!”、“我也要!”众世子同仇敌忾,莫不嚷嚷了起来,那淑宁忙附耳去喊儿子:“快说话啊!说你也要打仗。”载儆醒来了,昏昏沉沉间,便大喊道:“打!打!拼命打!”打了半晌,忽然一脸茫然,忙问母妃道:“要打谁啊”

一片吵嚷中,杨肃观伸手制止了,道:“世子们不必急噪,成吉思汗不必你来招惹,他便要自己来了。我们今夜谈的花刺子模,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全场都静了下来,杨肃观环顾堂下,又道:“大金宣宗年间,相传成吉思汗派遣一商队,前往花剌子模通商,并携带国书,欲结两家之好,其后这支队伍被花剌子模逮捕,将使者尽数处死。相传成吉思汗闻讯,曾奔于高山,号泣达三日三夜之久,从此决定开拔西征,进犯西域。”

陈二辅道:“杨大人,这花剌子模霎蒙古商队,乃是自取其祸,你用进犯这两个字,好似对成吉思汗不公平吧”杨肃观淡淡地道:“陈大人,成吉思汗何许人也此人曾杀害自己的义父、义兄、甚至以弓箭射杀自己的幼弟,只为争夺一条鱼。您想他对待挚亲,尚且如此,这般冷血无情之徒,真会在乎商队的区区几条人命么”

在场心下雪亮,都知道这是个藉口,成吉思汗压根不在乎什么商队,他只要找个理由,遂其征服。想到塔塔儿部的前例,载志不由害怕啼哭:“那那花剌子模的百姓要怎么办”

杨肃观道:“他们还有个寄望,那是一位厉害的大将。”众孩童大小喜道:“他是谁”

杨肃观微微一笑,转望台下,灭里明白他的心思,便点了点头,道:“杨大人所言的名将,当是后来花剌子模的一代圣君,扎兰丁。”

孩童们呼吸加快,隐隐感到兴奋,都觉得花剌子模的百姓有救了。

我百~万\小!说斋一片寂静间,只见杨肃观负手书斋踱步,淡淡说道:“这位扎兰丁他的才干之高,放眼当时西域,无人可出其名,乃是百年一出的豪杰。可此人又何其不幸,竟与成吉思汗生于同时,然而无论幸或不幸,当时全花剌子模的生死兴亡,全都落在他的肩上了。”

“金我看宜宗兴定三年”杨肃观停下脚来,手指地理图,道:“成吉思汗亲率六十万铁骑,藉口花剌子模杀其商队,。开拔西征,相传他的军马扑天盖地,宽达千里,长达三十里,大我看军抵达阿姆河畔时,花剌子模朝野震动,人人心里都明白,此战若败,则举国之男子,都将为刀下之亡魂,举国之女子,都将伦为蒙古兵卒蹂躏泄欲之玩物。亡国灭种之祸,便在眼前”

啪啪两声,把手一拍,朗声道:“诸世子!设若你是扎兰丁!你将如何救亡图存”

大哉此间,全场都静了下来,连那载志也呆若木鸡,想来是被这情势吓坏了。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心道:“看来这回文试,杨肃观是真心要挑一位储君了。”

杨肃观用心良苦,已然设下了一道难题,马人杰、牟俊逸也都没说话了,转看银川公主,仍是一动不动,至于灭里,却已低头沉思,想来也在思索当时局势。

一片寂静间,忽听那房总管道:“杨大人,难道我百~万\小!说斋当时花剌子模只有主战一派,没有主和之人吗”听得呸的一声,那载碁骂道:“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有人敢主和我要是皇帝,立时把他烹成一锅粥!”闻此纣王暴行,房总管吓得面如土se ,何大人笑道:“房万年啊,这说来是你的不是了,平白无故的,干啥要求和啊”忽听一人道:“要是打不过呢那要不要求和”

卢云心下一凛,凝目来看,却见席间坐了一名孩童,面se 蜡黄,体形瘦弱,身上朝袍居然还打着补丁。杨肃观微微一笑,道:“寿春王有何高见”

在场“徽王徐。丰鲁”,加上个小胖子,莫不是世子,却居然有位王爷那孩童低头站起,细声道:“回杨大人的话,樉德若在当时,蒙此国难,必力排众议,力主求和。”

杨肃观道:“为何如此”那孩童低声道:“成吉思汗,向有战神之称。花刺子模不打则而,要打便得打赢他们,否。则百姓必受大屠杀。依樉德之见,既然此战必败,不如先忍辱求和,若只想逞一时之快,只怕连日后复兴的机会也没有了。”

牟俊逸笑道:“寿香王,你这话怎么听着听,却像是某人在我百~万\小!说斋论西郊战局的调子啊”那孩童微微咳嗽,便朝马人杰看去,卢云心下一醒,已知这孩子是马人杰的徒弟,想来他是要借这孩子的口,明论花刺子模,实则暗指西郊战局。

又听杨肃观道:“那照寿香王的意思,花刺子模这一战,是不能打了”

樉德道:“兵者不详之器,圣人不得以而用之。樉德虽享王爵,却也略知百姓之苦,大战将起,征兵令一下,百姓已是流离失所,若还是打个大败仗,却要置万民于何地是以樉德若在其位,当此战神来袭,绝不敢搦其锋芒。只能先留一口气,等蓄积国力自之后,方能与之较量。

看这樉德确实聪明,小小年纪便能出口成章,宛然便是个小圣君,连银川公主也凝视这孩子,想来樉德之言,已然深深打动了她。

眼看太子人选呼之欲出了,忽听一人道:“杨大人,载允有话想说。”

杨肃观道:“法堂上畅所欲言,世子不必客气。”载允道:“我曾听先父提及,成吉思汗西征前,早已打。算要攻破花刺子模,将他们的百姓全数杀光。试想兵马都到了城下,岂容敌人摇尾乞怜要想乞和,无异于缘我看木求鱼。”杨肃观道:“那照世子之见,该怎么做”

载允咬牙道:“生!亦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今日天下大局,若想救亡图存,须得背水一战!若想灭我国土、蹂躏吾母吾姐,先得取我大汉男儿之首级!”说着说,一拳便捶上了桌,厉声道:“你要战!便作战!”这话说得慷慨激昂,真有“秦皇汉武”之志,众大臣莫不暗自心惊,载志则是叫起好来了:“载允哥好棒!娃娃这皇帝就让你当啦!”

载允主战,樉德主和,一片沉寂间,人人都没说话了。忽听杨肃观道:“灭里将军,花剌子模开战后,胜负如何”灭里道:“回杨大人的话。蒙古大军渡过阿姆河后,势如破竹,攻破玉龙桀赤后,更屠杀了百万妇孺,其状惨不忍睹。”杨肃观道:“这么说来,他们亡国了”

灭里道:“非但亡国,尚且灭种。成吉思汗掳掠后妃,当着她们的面斩杀她们的幼儿,王子们首级刚斩,便又将他们的母亲尽数强奷 。”

听得此言,世子们或发抖、或啜泣,载允便仰起头来,嚎啕大哭。杨肃观道:“依将军看来,若是花剌子模开城投降呢我看可减多少死伤”灭里道:“开不开城,并无不同。成吉思汗乃天下第一无信之人。西征时他曾诱骗一支守军开城,入城后又杀光了全城百姓。”

牟俊逸听着听,忽地笑了起来:“杨大人啊,这和也是死,战也是死,您老人家若在当时,可要怎么应变啊”杨肃观道:“我都无所谓。”众大臣愣住了:“无所谓”

杨肃观转望台下,道:“唐王世子,。你怎么说”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却见一个孩子,手拿小算盘,正自拨弄为戏,听了说话,也是不知不觉。房总管咳嗽一声,道:“载昊、载昊,杨肃观大人和你说话哪。”叫了两声,那世子方才惊觉过来,忙道:“是是叫我吗”

杨肃观微笑道:“是,下官想请教世子,这花剌子模与蒙古的大战,你主和还是主战我百~万\小!说斋”那世子低声道:“这我不知道啊”杨肃观微笑道:“是和是战,人人都得选。我看你也不例外。”那世子低声道:“那那好吧,我得用算盘打一打”

众人笑了起来:“是和是战,也能用算盘打”那载昊看来很是胆小,怯怯地道:“杨大人,青您告诉载昊,蒙古兵有多书斋少人”杨肃观道:“号称六十万,实则三十万。”载昊拨了拨算盘,又道:“那花剌子模有多少兵马”杨肃观道:“少说四十万,实则五十万。”

看这载昊手持算盘,好似是个小小的“大掌柜”,拨了拨算珠,喜道:“这是一倍半!那我主打!”载允冷笑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大战一开,每每以少胜多,还能这般算法么”

载昊听得斥责,立时低头不语,杨肃观温言道:“不怕,我也喜欢打算盘,跟我说吧,你是不是精于珠算”那载昊很是高兴,拼命点头:“是啊,我最能打算盘了,我父王生意做得多,每天都让我拨算珠呢,只可惜只可惜”杨肃观微笑道:“可惜什么”

载昊叹了口气:“只可惜要当皇帝的人,不能只会拨算盘。”。杨肃观微笑道:“说得很好啊,那他该会什么”载昊道:“他该明仁义、布礼乐、知人心。”卢云听在耳里,心下大悦,那陈二辅、房总观也是频频喝彩,淑宁却是低哼一声,骂道:“铜臭!”

“铜臭”二字一说,卢云心下一醒,已知这“唐王”必是家财亿万之人,想来生意做得极大,八成还做到几位大臣家里去了。杨肃观却是不以为意,含笑道:“唐王所言不错,书斋治理天下,正在于明仁义、知忍心,只不知唐王如此贤能,可曾吧仁义之术传给世子了”

我看

载昊低声道:“这这很难学啊,只要是算盘能打出来的,我都会,可这仁义心看不见,摸不着,载昊就没办法了。”这话一说,人人都感莞尔,何大人哈哈笑道:“世子啊!我看你还是别想当太子啦,赶紧去户部做度支吧,老夫第一个荐保你。”

载昊脸红耳赤,不敢应答,杨肃观微笑道:“世子,请恕下官直言,你的算盘没学到家。”

载昊茫然道:“是吗”杨肃观道:“是。在我看来,天下一切万物,都可以用算盘拨出来。拨不出,是你没学好。”载昊疼是惊讶了:“那那个仁义、人心,也可以用算盘算出来吗”

杨肃观含笑道:“当然了,我这一生,都在做这件事。”这话一说,卢云自是大大的不以为然,马人杰也是咳嗽连连,牟俊逸笑道:“杨大人,人算不如天算啊,那照您的意思,这花剌子模该和该战,也能用算盘打了”

杨肃观道:“我说过了。,天下一切大事,都得先用算盘打一打,方明虚实。”

牟俊逸笑道:“怎么打法拿算盘砸人”正要哈哈大笑,却听杨肃观道:“牟大人,这和战之间,本是一体之两面。蒙古所欲谋我者,不过食粮、美女、金帛三者,我若杀美女、焚金帛、毁食粮,试问蒙古跋涉万里,所为何来死伤数十万将士,得空城一座,无功而返,我看成吉思汗怕连自己的位子斗保不住了,敢问开战之前,他这算盘拨还是不拨”

听得杨肃观要坚壁清野,众人都哑口无言了。何大人干笑道:“杨大人,这成吉思汗还没来,你自己就烧房子了这可不大好吧”牟俊逸也道:“正是如此,你别顾左右而言它,杨大人,敌人都打到了城下,到底是和是战,你只能选一边。”

牟俊逸把话挑明了,今日局势,杨肃观究竟主战主和,他必须选。良久良久,何大人咳嗽一声,道:“杨五辅,快说吧,禸 阁还等着听你的高见。”

何大人毕竟是当朝宰辅,非同小可,此话一说,杨肃观欠身便道:“回阁老的话,下官以为,和战必须并用。若无求战之新,便无求和可能。若无谋和之心,则战端一起,终将必败。”说着望向了那个“慡德”,道:“寿春王,您是马人杰的得意门生,您说这话是么”那慡德甚是聪明,忙道:“杨大人教诲的是。求和一事,须得两家有心,否则单若一相情愿,必然贻误战机。”

杨肃观此话一说,又是战、又是和,看似什么都没说,可卢云却已听出了弦外之音,已知他有意以战逼和,可秦仲海岂是善男信女,倘若也抱同此心,两边把算盘一打,恐怕便打出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了。

一片沉默间,忽听一名孩童道:“杨大人!有件事载懹不懂!想向您请教!”牟俊逸笑道:“丰王世子有话说了。”一名孩童站起,双眼炯炯,呼吸沉缓,这孩子竟是身怀禸 力,何大人干笑道:“载懹,听说你练成了武当的松鹤心经,武功很了得啊。”

那孩童忙道:“不敢,在座兄长都是各派师傅的高徒,载懹万万不是兄长们的敌手。”牟俊逸笑道:“做人也别太谦了。来来来,你有什么高见,这便说吧,牟叔叔替你撑腰。”

这载懹正是“丰王世子”,拜了武当元易道长为师,看来武功真是冠于全场。听他朗声道:“载懹无知,方才听杨大人说,这花剌子模有五十万兵,人数比蒙古还多,可双方决战,却怎会打不赢了呢这不是很奇怪吗”世子们都看到了要紧处,纷纷嚷了起来:“是啊!明明人多,怎么会打不赢呢没道理啊!”

杨肃观道:“灭里将军,你看花剌子模此战为何而败”灭里我百~万\小!说斋道:“其一,阵法有误。当时花刺子模君主摩诃末怯懦,成吉思汗兵临城下,他非但躲于阿姆河之后,甚且将兵力分散于各城池,故而让成吉思汗从容渡河、各个击破。”

杨肃观道:“其二呢”灭里道:“摩诃末大败之后,不思围剿反制,反而向西逃窜,直至吓死在里海为止。至他死后,扎兰丁方才向蒙古反击,可惜那时手下兵马仅剩数万人了。”

众人痛心扼腕,无不暗骂昏君误国,杨肃观又道:“那若是一开始便由扎兰丁统帅,他将如何我百~万\小!说斋迎战蒙古大军”灭里道:“依史书所载,扎兰丁主力决战,誓将举国一切兵力,渡阿姆河,与成吉思汗决一死战。”载允、载碁纷纷喝彩,大声道:“正该如此!”

杨肃观见两个孩子振奋激昂,便道:“徽王世子,依你之见,这阿姆河也是该越过去的”载允大声道:“回杨大人!这河当然该过!”杨肃观道:“兵法有言,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你不想躲在阿姆河后,以逸待劳”

载允凛然道:“杨大人!蒙古军疾如风火,来去神速,此乃我父亲教诲,这阿姆河更是长达数百里,蒙古军今日在东、明日在西,兵行如电,什么以逸待劳、什么截击中流,遇上蒙古兵马,都不过是书生之见罢了!”这载允是徽王爷之子,果然从小能知军国,说得竟是头头是道。杨肃观颔首道:“那越河之后呢若由你指挥,该当如何”

载允咬牙道:“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皆是置死地而后生,此战若起,载允将备妥遗书,以背水之势,王见王,帅见帅,以五十万对他的三十万,寻敌死战!”载碁大吼道:“说得好!载允!咱俩一齐去杀光他们!艹 他的种!灭他的国!”

房总管咳嗽道:“两位世子,庙堂之上,凡那几个不雅的字,都不可说。”

众大臣听着载允之言,虽说大胆,倒也不是不可行,想来当初若依扎兰丁之见,花剌子模未必灭亡。良久良久,听得载允道:“杨大人,你以为载允所言如何”杨肃观微笑道:“你很好,不过该让别人说了。”拍了拍手,道:“徐王世子,你的伤势如何了可以说话了么”

那载儆早就醒了,只在那儿哈欠,一听此言,忙道:“我我的头还疼着。”淑宁也低声道:“表哥,他都伤成这样了,你你就别为难他了”牟俊逸笑道:“庙堂之上,表哥表妹相见欢,好亲热啊。”淑宁狠狠回瞪一眼,骂道:“小人!”

场面难看,只怕要吵架了。杨肃观笑了笑,道:“也罢,今晚还有谁没说过话”小胖子喊道:“载志还没说!”杨肃观笑道:“也好,川王世子是国丈荐保,必有高见。你说吧,你若是扎兰丁,你要怎么打成吉思汗”小胖子咦了一声,茫然道:“谁是扎兰丁啊”

众人都笑了出来,看这载允果敢好胜,像个秦皇,载碁暴劣粗直,像个纣王,没想还多了个晋惠帝,杨肃观又道:“来,康王世子勋毅,你整夜不发一语,是不是该说些什么了”

众人一齐转过头去,望向一名孩子,想来便是这“康王世子”了。杨肃观又道:“书斋勋毅,你是宗人府力荐的贤能之士,说你熟读兵史,聪明过人,岂难道并无高见”

那孩子低头默然,仍旧不发一语,只是看他肤se 白皙,与载允、载志等人大不相同,倒与杨肃观有三分神似,都有些王莽的影子。

良久良久,那勋毅道:“回杨大人的话,这阿。姆河渡是不渡,其实并无分别,照勋毅之见,此战一样必败。”载允怒道:“无知小儿!你有何凭据敢说这话”

勋毅道:“敢问杨大人,蒙古兴起之前,天下最强的铁骑兵,由哪一国统属”

杨肃观本是监考官,没想反让人考了,当下微微一笑,当下微微一笑,便也答道:“据黄金史所载,世间第一精锐骑兵,便是大金国铁骑。”勋毅又道:“那我再请教杨大人,设若将大金国铁骑与花剌子模步兵相比,却是谁强谁弱”杨肃观道:“自古东强西弱。大金远胜花剌子模。”

毅勋道:“这就是了,敢问野狐岭之战,女真夹击蒙古,共用多少重甲骑兵”杨肃观道:“号称二十万,实则不到十万。”勋毅道:“是了,我这儿再请教杨大人,当初大金对蒙古,双方以骑兵对骑书斋兵,以四十万打十万,敢问此战之后,是谁胜了”

杨肃观笑了笑,并未回话,卢云、灭里等人却是心知肚明,均知野狐岭大战,实为女真亡国的关键一役,此战大金铁骑以数倍兵力包抄,却落得死伤大半,从此天下再无一国可独力对抗蒙古,举世皆暴露于蒙古鬼卒的斩刀之下。依此看来。扎兰丁即便率军渡河,与蒙古径行决战,只怕亦难逃覆灭下场。

杨肃观道:“那照康王世子看来,摩诃末躲于诚中,其实是条上策了”勋毅道:“蒙古骑兵最善野战,以女真的六十万重装铁骑,尚且不堪一击,何况其他摩诃末不敢野战,正是其高明之处,故而入城自保,坚守不出。说来这条计策并没有错。错只是错在他没料到蒙古人已有大炮,可怜他的城墙不够厚,只能在铁木真的面前倒下了。”

全场闻言默然,均知上天不仁、必将亡花剌子模。无论扎兰丁渡不渡河,蒙古的这柄屠刀仍将斩来,恐怕韩信、项羽复生,也保不住花剌子模的举国妇孺。牟俊逸、马人杰都叹了一声,想来也没话说了,何大人低声道:“杨大人,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

“大家都坐着。”杨肃观拿起茶杯,朝砚台里倒了倒水,道:“诸位,杨某留世子下来,要告诉他们,如何才能打赢这场仗。”何大人闻言一怔:“你是书斋说你能保住花剌子模”

杨肃观低头研墨,润了润笔,轻声道:“岂但保住花剌子模杨某若生于西域当时,成吉思汗若敢来犯,我将亡他蒙古种姓,使其从此不复在。”

牟俊逸笑道:“杨大人别要空口说白话啊。你若有这般兵法本事,何不请伍定远让贤,由你杨肃观上去”杨肃观微笑道:“牟大人这是为难我了,杨某其实不懂兵法,也没带过兵。”

牟俊逸笑道:“那杨大人夸夸其词,所为何来你凭什么与蒙古战神相抗”杨肃观提起白纸,拿着浆糊刷了刷,贴到墙上,随即提起笔来,写落了两个字,大道:“凭这个。”

墙上多了两个楷书,端正严谨,众人凝目一看,齐声道:“正道”相顾愕然间,只见杨肃观放落书斋了笔,道:“诸君,何谓正道正道者,就是做对的事情。”

牟俊逸呆了片刻,实在忍俊不禁,终于捧腹大笑起来:“杨大人,你也配谈正道了那天下婊子不都能给自己立牌坊啦,哈哈!你打算拿这个笑我百~万\小!说斋死成吉思汗啊”

杨肃观润了润笔,在“正”字之旁添了几笔,见是个“文”字,却成了一个“政”字。

众人呆了呆,齐声道:“政道!”杨肃观放落了笔,颔首道“这个政道,就是杨某毕生的道统。亦是灭蒙古、击战神,抗击世间一切外力的必胜之道。”银川公主原本默默无言,此时忽然抬起头来,轻轻地道:“杨大人,何谓政道”

我看杨肃观环顾堂下,道:“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这个政道,其实也就是正道,然诸位可曾想过,古人造这个政字之时”手指提起,定向墙上那个“政”字,道:“为何要多加一个文字边”

牟俊逸冷笑道:“拿我看着正字作文章啦。”杨肃观微笑道:“说得好。正道者,所行皆为对的事。政道者,所言必是对的事。这个言字呢,便是让你打从心里相信,我所作所为的这一切”行下台来,俯身望向牟俊逸,握住了他的手,静静地道:“都是对的事情。”

牟俊逸哼了一声,别开头去,这回却也没再讥嘲了。一旁何大人干笑道:“。杨大人,你靠着这个政道,便能挽救花剌子模吗”杨肃观道:“这个自然。打一开始,花剌子模就用不了扎兰丁,甚且也用不了摩诃末,哪怕再多的贤臣勇将,也无法挽救当时危亡。说来世间能救花剌子模我看的,也只有这个政道。”众人愕然道:“为何如此”

杨肃观伸出手来,指了指那个“政”字,道:“诸世子,欲知一国之兴衰,必先观何处”载昊道:“必先观钱粮。”樉德道:“必先观百姓。”载允道:“必先观军马。”小胖子狂喊道:“必先看神仙姐姐漂不漂亮!”

杨肃观道:“勋毅有大才,你说吧,欲知一国之兴亡,必先观何处”那勋毅道:“观一物,必先观其禸 。”杨肃观道:“何为一国之禸 ”勋毅道:“为百姓。”杨肃观道:“何为百姓之禸 ”勋毅道:“为法制风气。”杨肃观道:“很好,那法制风气之禸 呢”

勋毅沉吟不语,马人杰便道:“天下之风气,必起于天子。”杨肃观道:“是了,那天子之禸 呢还有什么”牟俊逸冷笑道:“俬 心。”杨肃观哈哈笑道:“俊逸兄大材。天子之禸 有俬 心。可牟大人怎么不说说,天子的俬 心都藏于何处”

牟俊逸咳我看嗽几声,并不回话,杨肃观笑道:“难得世子都在这儿,牟大人不说,那杨某说。这帝王俬 心之所在,便在后宮。那儿有他最心爱的人,故而在他心中的份量,足与天下等值。”

这话已然影射时政,自是谁也没接口。良久良久,忽听马人杰道:“若是皇帝并无所爱之人呢”杨肃观道:“那他就不懂得爱任何人。他的俬 心会是古往今来、天下最重。”

杨肃观笑了笑,望向了银川公主,又朝诸大臣瞧了瞧,道:“所以杨某观花剌子模之国政,第一件事不是看它的府库存粮,也不是看它的百姓风气,而是看摩诃末的后宮,看看他的俬 心何在,看看有谁可以分掉他的权。我百~万\小!说斋”灭里啊了一声:“你你说得是秃儿哈干太后!”

杨肃观道:“就是她。扎兰丁下野,是太后致之,摩诃末无能,是太后令之,然太后虽为弱女子,亦可能有英明之处,何以言为病灶其实这个病,不是病在她这个人,而是病在这件事,她抓了权,却不肯担责。她不担责,却又抓了权。故而有责者无权、有权者无责,做错事不知痛,便如行尸走肉,故曰花剌子模已死。”

牟俊逸冷笑一声:“杨大人,你想治痼疾,蒙古大军却已在城外,这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若是扎兰丁,你要如何应付”杨肃观道:“我若是扎兰丁,将自率国中三千美女,献一切宮禸 金帛,俯爬我看匍匐,出城跪降,以求保存举国之实力。”牟俊逸道:“若成吉思汗杀你呢”

杨肃观道:“那便死吧,王子出城乞降,尚且被杀,。则举国上下谁敢再言降王亲贵族一旦心不存侥幸,势将万众一心,起而抗之。成吉思汗若不死于西域,是为侥幸。我见国家保存、百姓俱在,虽死犹生矣。”

马人杰道:“若成吉思汗放你生路,可不久又来需索,你将如何应付”杨肃观道:“我若能逃过死劫,入城后便将政变。”众人大惊道:“政变”杨肃观道:“是,我将幽禁太后,罢黜可汗,尽霎举国异心之人。三年之禸 ,我将血洗蒙古,使全漠北闻吾之名,如婴儿之闻猛虎,嚎啕悲泣于万古,以昭天下之大信。”

听得杨肃观公然谈论政变,何大人,房总管、诸大臣,人人面面相觑,深感此言之大逆悖乱,已臻于极。牟俊逸低声冷笑:“杨大人,你你真想造反啦你”

杨肃观淡淡地道:“有些事,我不单是说过,还已经做过。青你们牢牢记得,杨某的政道,所言必是对的事。”说我百~万\小!说斋着朝八王世子欠身:“诸世子在上,臣甘冒天下之大不讳,直言上奏、句句肺腑实言,尔等若能谨记在心,则”说着说,便摘下了“政道”二字,露出后头的黄榜,正是那七个大字:“天之历数在尔躬。”

一片静默间,杨肃观收拾了东西,步下高台,随即把殿门推了开来,但见狂风暴雪扑进殿里,杨肃观微一仰首,便已迈步行了出去。

杨大人前脚一走,世子们跑的跑、玩的玩,有的哈欠连连,有的睡得打呼,更有小胖子偷看美女的。一片吵嚷间,银川。霍地起身,便也尾随而去,灭里急急追上,喊道:“殿下!等等!”

房总管苦笑几声,眼看杨肃观走了,当下行到殿门,大喊道:“文较已毕!诸王亲随,入场接驾!”喊声一出,殿外满是叫喊:“载昊!考得好不好呀”、“载儆!父王来接你啦!”

堂上热闹吵杂,只见徐王、唐王亲来探望,鲁王、康王则由王妃到场,那峨嵋掌门松严也在人群中,看他个子高,望来极为显眼,只在载允耳边说话。

转眼之间,诸世子走的走、散的散,已是一个不剩,众大臣却还坐在那儿,陈二辅苦笑道:“这杨大人非得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当口说这种话,真想把咱们几我百~万\小!说斋个都拖下水啦”何大人低声道:“老夫先把话说清楚啦,今晚的事,谁都别望皇上那儿告状,我可不想惹麻烦。”

牟俊逸骂道:“怕什么这小子料定咱们不敢告!我偏要告!”马人杰叹道书斋:“都别说了,走吧。”提起了拐杖,向地力撑,便也一拐一拐的离开。

大风雪之中,堂外慢慢站起了一人,抖落了满身白雪,正是卢云。他朝掌中呵了口暖气,转头去看殿前广场,那杨肃观的身子已成了小小一个黑点,快要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