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情人 第 13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最后的情人更新时间:2021/02/25 03:04字数:6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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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一到她家里就听见了那种音乐。那时爷爷似乎对乔很满意,但爷爷不会说出来,他反而说希望马丽亚远离这种男人。马丽亚问他为什么,他就说不为什么,还说希望她结婚后不要住在家里。“我们这种家族,渊源太古老了。”年轻气盛的马丽亚听不懂爷爷的话,并且没过多久爷爷就去世了。

有一天夜里她和乔做a之后很疲劳,她深深地进入了睡眠。然而在夜半时分她被吵醒,房里黑着灯,响着那种音乐。

“乔,你在跳舞吗?”马丽亚感到自己一下子心烦意乱起来。

“不,我在看呢,宝贝。你们的家族多么神奇啊。我在想,我是不是你们家族里面走丢了的那个男孩呢?”

多年以后,这个“走丢了的男孩”又一次离家出走了。此时的马丽亚既感到欣慰又隐隐地有种担心。毕竟,她和他从未去过那种地方。但她又想,乔没来之前,她不也是从不知道他的存在吗?马丽亚从书籍中站起来,心中的y霾渐渐散去,仿佛真的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似的。

“啊,先生您这么快就来了。我们这些日子可没有空。”穿长袍的小男孩从店里头走到乔站立的地方,从上到下打量乔。

乔的吃惊可想而知,他竟然会说他的国家的语言。

小孩笑起来,过来牵着他往里走,一边说:“我爹爹就是你们那边的人,他总和我讲您的事呢,爹爹很寂寞的。”

后面是一间巨大的黑房子,小孩点燃了一盏油灯。乔看见宽大的雕花木床上挂着麻布蚊帐,帐子里头似乎有人躺在那里。他轻声问小孩那里头是不是他爹爹。小孩紧紧挨着乔,赤l的背部蹭着他,似乎很害怕什么事。

“不,我爹爹在这里,您看!”

他把乔拉到桌旁,揭开一个铜香炉的盖子,用小手搅动着里头的骨灰。

“我爹爹的名字叫金,他一直在你们那边,我就是在那边长大的,我今年13岁了。”

“他是牧场主吗?”

“是啊。我一个人就把爹爹带回来了。”他骄傲地说,“他老说,雪山的怀抱是他的家。我从没见过想家想得这么厉害的人。您要不要听一听他说话?”

第十三章 乔到了东方(4)

乔用耳朵贴住铜香炉,可是他听见的却是帐子里头的男人的呻吟。

小男孩摇动铜香炉,帐子里面的男人呻吟得更厉害了。他越摇越猛,骨灰从香炉里溅了出来。乔问男孩帐子里头是谁,他说是一个过路的,走进来就钻进帐子里面去了。

“先生,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

“那边有一个大炉子,烧着火,您抱住我,把我投进去,等我变成灰之后,您就将我舀起来,放进这个香炉里。”

他将乔牵到一扇门那里,踢开门。乔看见了熊熊燃烧的煤火,热浪袭来,他后退了,男孩刺耳地笑了起来。

“胆小鬼,胆小鬼。现在您喝花茶吧。”

他递给乔一个巨大的杯子,乔喝了一口,被呛得猛咳不停,好像喉咙被刀子割裂了一样。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咳嗽,脑子里涌现出疯狂的念头。

“您不喝花茶,怎么上雪山呢?”他做出成人的派头,声音变得忧郁起来。“我反正是要去这个炉子里了,我担心的是您,您一个人怎么办啊。”

乔不敢开口,他觉得自己一开口喉咙就会出血,他已经是满嘴血腥味。这时帐子里头的男人发怒了,开始咒骂,咆哮。男孩要乔出去,说屋里不安全,他还说既然乔帮不了他,他就只好自己完成这件事了。他要他出了门往东一直走,因为“在太阳底下不会出事”。乔经过那张大床的时候,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还有森林里的味道。他的脚步像被磁石吸住了似的,他站在那里不动了。“没想到您还有这种兴趣。”男孩说,他怂恿他到帐子里头去看看。乔撩开帐子,蘑菇和松针,还有溪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蚊帐里躺着一个男人,确切地说,是半个男人。

他赤身l体,身体正中有一条界线,左边是正常的男子的躯体,右边却全部腐烂了,皮肤成了墨绿se ,上面还有斑点,斑点上头似乎长了霉。他那巨大的生殖器勃起着,看上去尤其刺眼——一侧是黑的,一侧是红的,盛着g丸的y囊上面则烂了一个d。他瞪眼看着乔,丝毫不为自己的l体感到惭愧。乔听见他说了几句话,也许是本地语,他听不懂。男孩也爬到床上来了,他凑到乔的耳边说:“他今年有103岁了,他不是过路的,他是这地方的土地神呢。他的权力大得很。”

乔闻到扑鼻而来的野花的香味,感叹地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那人抬起左边的好手去抓右边的腋窝,帐子里头立刻苍蝇乱飞。却原来他的腋窝处是一个溃疡,许多苍蝇伏在里头吸吮。

男孩带着狂喜的表情爬过去,轻轻地抚摸着那条腐烂的腿,从下到上,一直到###那里,然后他停留在###那里,痴迷地吻着y囊上那个腐烂的d,不断地伸出舌头去舔。帐子里隐隐地响起了泉水流动的声音。男子抚摸着小孩的赤l的背部,很舒服地发出呻吟。

小男孩回过头来瞪了一眼乔,说:“你快离开,油灯倒下来着火了!”

乔摸黑向外面那间房走,走到铺面那里时,屋禸 的帐子和木床已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听见那男孩在床上跺着脚叫他快滚开。

街上已聚集了很多人,都是穿着背部露在外头的服装的人们。这种衣服使他们看上去很潇洒,尤其是当风把衣服的下摆掀起时,他们就像许多鹰。现在这些人都站在街上观察着火的银器店,兴奋地伸长了脖子嗅着空气中的异香,没人注意到乔。在他们当中,有一位将一只茹房露在外面的妇女特别漂亮,她举起一只手臂,好像在同银器店里头的人打招呼。火越烧越大,毒烟涌到了街上,所有的人都开始猛咳,乔躲得远远的,避开了烟雾。他看见那些人都在弯腰往地下吐,也许是吐血。

在飞机场帮他提箱子的那个人又出现了。

“我说了你丢不了就丢不了吧!我姓金。”

他一把提起乔的箱子,晃了几下,问:“你这箱子里放着什么?”

乔回答说是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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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乔到了东方(5)

“很好。你很朴素。你同我去‘王街’吧。”

乔尾随他拐进一条麻石铺成的宽街。在乔的眼里,他的背影悲怆而肃穆,他的躯体里头似乎有许多故事,这些故事都超出了乔的经验。这个地方的所有的人和事,都同他从前的故事之网,同那个广场没有任何联系。他脑子里想着事,冷不防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了。那是一个本地人,他推开乔,继续往前走。他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绿袍子,赤着双脚,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乔再一看,麻石街上尽是本地人,都穿着薄袍,打着赤脚,缓缓地,轻飘飘地在游荡。

姓金的男子回过头来对乔说:“这些人啊,都吸了鸦片。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你看见花园了吗?那里面的那些罂粟是他们的命根子。本来这种冷地方是不长罂粟的,可是花园里有一股温泉,巨大的地热改变了这一带的气温。罂粟就在这一带繁茂起来了。”

乔什么也没看见,因为马路两旁只有商铺。他想,也许这个姓金的吸了鸦片,在述说他的幻觉呢。

“你打算住什么地方?旅馆还是罂粟种植园?”

“罂粟种植园吧。”他冲口而出。

姓金的在一扇低矮的铁门旁边停下来,说:“你已经到了。”

他拉开铁门,里头是一个空荡荡的院子。过了一会儿,院子右边的一扇侧门打开,一个表情热切的男子朝乔走来,他伸出双手,将乔的手紧紧地握住。

那人口里吐出一串本地语,目光死死地盯住乔,像要牢牢地记住他的相貌似的。乔悲哀地想,他的样子是最无特点的,怎么记得住呢?突然,他甩开乔,走开去,在泥地上坐下了。他在沉思。

金凑在乔耳边说:“这个人也是个吸鸦片者,你就同他待在这里吧。”

金出去后将院门从外面反锁了。乔顿时紧张起来。

他将自己的箱子靠墙放好,坐下来,背靠在箱子上,就从那个地方观察坐在对面的这位本地人。他有点疲乏了,一会儿他就眼前模糊起来。朦胧中看见那人缓慢地站起来,像游泳一样游到他面前,手里举着一束罂粟花。那人正要开口,院门一阵乱响,他眼里出现惊恐的神se ,把花儿扔到了地上。他似乎很忧郁,将手伸进衣服里头去摸索,就像是在抚摸疼痛的心脏区域。乔担心地观察着他。

他站在乔的面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乔身后的院墙。乔从下面仰面看他,对他那只在衣服里头不停摸索的手很好奇。那只饱经风霜的手十分专注,又有点踌躇,好像在探索将自己的心脏扒出来的方法似的。乔等待着。

“啊,啊!”他说,他从怀里掏出来的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乔看呆了。

他用大拇指试了试刀子的锋芒,然后蹲下来看着乔的眼睛,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乔感到自己的脖子那里一阵酥麻的凉意,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最后想到的是:吸毒者为什么还有杀人的欲望呢?可是他的判断失误了。那人扔了刀子,起身离开了他。

乔凝视着地上的血。难道是他的血?摸摸脖子,好好的。那么是这个人的血了。他将地下的匕首捡起来打量,却没有发现刀子上头有血。有人在他上头说话。

“这种流血是不知不觉的。”

原来是姓金的又进来了。乔看见院门大敞着,门外人头涌动,那些人都在向禸 探视,但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呢?

“你把刀子给我看看。”姓金的说。

他接过刀子就朝胸口的心脏部位扎进去。然后他跪下来,用眼睛向乔示意,要乔帮他抽出刀子。

乔的手抖得厉害,可是一旦握住刀子,立刻就获得了力量。他握住刀柄,用力搅动了一下,然后抽出刀子。金感激地望着乔,血从伤口涌出来,但一会儿就停止了。他用衣服掩住伤口。门外响起吵闹声。

“这个罂粟园是我们祖先做梦的地方,今天的人们,即使是吸了鸦片也进入不了他们的领地。像我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就想通过杀戮来达到目的,可是血并不能征服那些高贵的心,这个结果是注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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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乔到了东方(6)

乔看见金的脸变得十分苍白,充满了沉痛。他用一只手使劲抓黄泥垒成的院墙,泥块纷纷地落到墙角。吵闹声更厉害了,似乎人人都想进来,又有什么东西阻住了他们。是什么东西呢?

“刚才那人上哪里去了呢?”乔问道。

“他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我亲眼见到他将刀身吞进肚子里头去。可这种做法还是徒劳。好几个月以来他就滞留在这个罂粟园里头。据他说,并没有人出来赶走他,但也没有人接纳他。鸦片的效力是神奇的,他借助它挨过了这些绝望的日子。”

“他想在这园子里头干什么呢?还是要等什么东西出来?”

“啊,不,不是这样,他只不过是要成为罂粟园里的一员,这样鸦片的来源对他就不成问题了,他赖在这里头要造成既成事实呢。多么可耻!”

乔现在可以仔细打量这位金了。这位金和那位牧场主金的外貌毫无相似之处。牧场主长着北方人那种威风的高鼻梁,这一位却是一张扁平的脸,粗略看上去,鼻子只是两个孔。但他们说起话来为什么这么相似呢?他们说起话来就像双胞胎,连手势都一模一样。乔回想起住在半山腰的朝鲜人金,从心底升起一股温暖之情。又因为这种怀念,他对眼前的这位五官扁平的金也产生了依恋。他很想对他一诉衷肠。

有一个老者被门外那些叫叫嚷嚷的人推进院子里来了,这人是一个瞎子,戴着墨镜,手中拿着探路的g子。他用手中的g子小心翼翼地在地上点着,显得很胆怯。

“他的双眼是被雪山的光芒刺瞎的。”金的声音干巴巴的。

“他也吸了鸦片吗?”

“当然,要不怎么敢进院子里来。”

风将老头身上的气味送过来,那是一种令人头昏的恶臭。他正蹒跚着往院子尽头的围墙那里走去,他的步态像要随时摔一个大跟头一样。

老头在墙根坐下了,他的脚从袍子里头露出来,原来有一只脚是木头做的假脚。他取下墨镜,乔看见两个深眼窝。

“他为什么不愿同我们待在一起呢?”乔问道。

“这个人啊,特别爱清洁,生怕身上沾了一点臭味。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大概嗅出这院子里有陌生人——你远道而来,又没洗澡——所以他绕开我们走到那边去了。这位老头是以洁身自好闻名的。你瞧,去了一个,又进来一个。”他指的是刚才那人走了,又来了老头。

乔一边听一边点头,忽然自惭形秽起来。他想问金,能否也能帮他搞到鸦片,可又觉得在这种场合不适宜提这种问题,因为他是一个外人。

“恐怕这老头眼下不会离开这里了。要是这样的话,你只好暂时出去了,他受不了你。你看他有多么不耐烦,他手里的g子在地下刨出了坑。他呀,只想独占这个罂粟园,这样他就可以重返雪山的美景了。”

“雪山美景?他的双眼不是被那雪山的光刺瞎的吗?”

“是,又不是。怎么说呢?他到了冰天雪地里,那种风景让他发狂。为了在脑海里永远留下那种风景,他就设法弄瞎了自己的眼睛。当然,我现在弄不清他脑子里究竟是充满了那种雪山之光呢?还是一片漆黑?你瞧他多么痛苦,这是由于我们在这里,我们只好出去了。”

金不由分说提起乔的箱子就往外走。

堵着那道门的人们纷纷给乔和金让路,一些人吓得趴到了地上。他们害怕些什么呢?他们趴在地上还要用手将脸蒙起来。

“你喜欢这里的妇女吗?”

他们在酒店门口停下,金提出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没有细看她们,而且我身上很脏,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乔感到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意思。

“怎么会很脏,你刚才不是在罂粟园洗过澡了吗?”

乔听不懂。他抬起头来看酒店的招牌,他不认识那些血红的文字,只觉得这种红se 有点虚张声势。

第十三章 乔到了东方(7)

“怎么这么红?”他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声。

“哼!”

他们进去了,里头没有人。

刚一坐下,就听到里间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还有压抑的哭泣声。是女人。

“是性压抑。”金举起酒碗喝了一口。“已经有一年了,所有的人都在禁欲。你要去看她吗?她等你进去呢。”

乔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脸涨红了。他看见金不屑地撇了撇嘴,便很惭愧地避开他的目光。

房门“吱呀”一响,女人出现了。这是个年轻女子,全身赤l,长发齐腰。她的两只茹头直挺挺的,像狼眼一样看着乔。幸亏她马上进去了,要不然乔真的坐不住了。

“我真羞愧……”乔嗫嚅着,他想向金说些什么,可是金已经不见了。

乔变得活跃起来,站起身往里面走去。

女人躺在猩红se 的毛毡上,正在呻吟。她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见乔朝自己走来,便打着手势让他脱光衣服。乔照办了。那是深深的河底,群蛇乱舞,那些蛇毫无阻碍地进入他们体禸 ,又从另一边出来。处在近于昏厥过去的状态中,乔隐隐约约地看见女人在他的上方,她将寒光闪闪的匕首递到他手中,无限柔情地将两只疯狂的茹房压下来。乔下意识地将匕首刺进了她左边那只茹房。他的最后的念头是:深深的河底怎么也会有浪?

马丽亚在织那幅最大的没有图案的挂毯,她感到某种东西即将在她的聚精会神的编织中凸现出来。丽莎已经偷偷地进来了,就站在她的背后。

“整个‘古丽’公司都乱套了。”她轻轻地说。

“啊!”马丽亚闭上眼,幻觉从她脑际消失了,房里空空荡荡的。这时她闻到什么东西烧焦了,于是跳起来往厨房跑,丽莎也紧跟着她。

那只猫惨叫着跑出门,身上的毛全烧坏了。

“你瞧,它打开了煤气炉。”马丽亚忧虑地说。

她们俩一块儿收拾好厨房,坐下来吃烤好的巧克力饼。马丽亚腾出手来抚摸烧伤了的猫,棕se 的猫毛纷纷掉落在地,猫的双眼显得很浑浊。只有马丽亚知道它有多么痛苦,因为它在想念它的非洲老家。它被人带来时,只有老鼠那么大,可是马丽亚知道它身上充满了火热的记忆。

丽莎告诉马丽亚,在昨夜的长征中,她到达了中国西藏的铁索桥,她在桥上迈步,冷风从深渊里旋上来。当时她脑子里还出现了这个念头:如果在西藏遇见了乔,一定要为马丽亚捎话回去。可是整整一夜她被困在桥上了。

“两个梦相逢的日子仍旧离得很远吗?”她的声音滞留在厨房里。

马丽亚一抬头,看见英俊的司机神情恍惚地站在冰箱的旁边。他伸手抓了巧克力饼往口里送,一边吃一边说:“这是给我吃的吗?这是给我吃的吗?我怎么吃不出味道来呢?”他把一大盘全部吃完了,饼干屑弄得他满脸都是。

“吃并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丽莎同情地看着他说。

他听见了丽莎的话,点点头。

丹尼尔在院子里挖土,他从女朋友阿梅家弄来了罂粟,他要将每个角落里全种上它们。昨天阿梅告诉他说,在罂粟花丛中假寐,天空中就会展开一本书。丹尼尔问她是什么时候见过那本书的,她说是坐海轮来到a国的途中,还有后来,又见过两次。她还说那种书不是用来看的,因为书页上尽是旋转的莲花,眼睛绝对承受不了。丹尼尔对她描述的情景感到很神往,立刻就问她要了罂粟的种子。

阿梅给他种子时嘲弄地说了一句:“丹尼尔就要同他爹爹邂逅了。”

然后她的眼神变得迷蒙起来,进入某种幻觉。她让他傍晚去她家中。

“那时家门口的玉兰树开花,你爹爹站在树下。”

“阿梅!!”丹尼尔摇晃着她喊道。

但是她听不见,她像鱼一样从他手中滑掉了。

“六点钟的时候来。”她说。

丹尼尔停止挖掘时,浑身便颤栗起来。阿梅家门口并没有玉兰树,她说的是什么样的隐喻呢?他身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感到自己是那么年轻,那么无知,而阿梅,身上附着古老的幽灵,早就将他看穿。

第十三章 乔到了东方(8)

他看见母亲从厨房的窗户那里探出头来,母亲脸上布满了刀刻一般的皱纹,而她的目光散发出坟墓的气息,她同她的情人在一起,怎么会是这种样子?丹尼尔刚才见过那个情人了,那是个饕餮者,恨不得将冰箱里所有的东西全吃光。他吃东西的时候,母亲就同丽莎阿姨瑟缩着沉入到各自的冥想中去。

傍晚过了一会儿,天快黑下来时丹尼尔才去阿梅家。她家里黑灯瞎火的,门也紧闭着,好像都睡觉了一样。他站在宽大的台阶上有节奏地敲那扇木门。

门里头传出一阵恶骂,是阿梅的母亲,她以为是街上的小流氓在捣乱。

后来阿梅慌慌张张地来开门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真可怕,玉兰花全都枯萎了。”

她的嗓子发出陌生的声音。天刹那间就黑了,丹尼尔觉得女孩随时会在黑暗中隐身。他紧紧地跟着她向里面走。

“阿梅,阿梅,你可不要撇下我!”

他听见自己那可怜巴巴的声音。黑暗中,阿梅的家里的格局完全改变了,他跟在她身后已经走进去很深,可是阿梅还在走,丹尼尔记得,穿过客厅和一个小小的过道就是阿梅和她姐姐的卧室,现在他们走到哪里去了呢?

“丹尼尔,你闭上眼,就会看见雨林里的那盏灯。”阿梅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响起。

现在丹尼尔的周围是纯粹的黑暗了,他有点恶心,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迈步,可是隔一会儿阿梅的声音就在前方响起,他只好追随那声音。

“现在,你到达了雨林的外围,你闻到雾的气味了吗?那也是你爹爹身上的气味呢,你一定从小就习惯了的吧。”她咯咯地笑起来。

丹尼尔听见什么地方有含糊的咒骂声,那是阿梅的父母,他们令他很不安。

“你的爹爹是从雨林里走出来的,你不知道这件事吧?那个地方在东边,那是我们俩的家乡。你听,那里又下雨了,每样东西都在生长。”

一般来说,马丽亚的脑海里总是出现画面,很少有文字。可是那天早上她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抖动的窗帘时,一段文字出其不意地来到了。

“旅人站在桥头,浑黄的河水在脚下翻滚着,他听到了远去的大雁的召唤。他的衣袋里装着三枚银币,‘丁零丁零丁零’,银币碰响着。这些发声的异物令他紧张,令他身体僵硬。相持不下之时,他眼前便出现了葡萄园。‘啊,大雁。’他无声地说。有人推了他一把,他弹跳起来,如同被风吹起的破布,他翻越铁栏杆,坠入河中。他在空中时还在想:‘谁在推我?’三枚银币从衣袋里撒出去,消失在普照一切的温暖的阳光之中。”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思忖:这个“他”会是乔吗?那么桥会不会是铁索桥呢?但乔并不是去中国,而是去c 国啊。自从乔买回那本只有一页的书之后,马丽亚就知道他们生活中的转折点已经来到了。当时乔将那本书放进冰箱,对她说,他要让书中的喧嚣冻结一下,要不然的话,把这本书放进书房会闹得他心神不宁的。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依然是那种很老派的样子,马丽亚却感到丈夫像个小孩。

她走到机房去看昨天织的那张挂毯。昨天她织呀织的,烦恼得差点哭起来了。织机每响一下都似乎在说:“为什么看不透?”所以现在,她先闭眼半分钟,然后再突然张开眼。羊毛织出的那些纹路依然是纹路,并没有凸现出任何图案来。突然,她发现了一个小d,她凑近去,又看见了其他两三个d,看来是蛀虫。大概新买的毛线没有经过处理。她用手轻轻抚了一下,那些d周围的编织纹路就开始松散。在她眼前,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一会儿工夫织物就还原成了一堆毛线。夹墙里头传来愤怒的尖叫声,马丽亚感到头晕。“乔,我头晕。”她往地下坐去时说。

有人帮助她坐进摇椅里头,是丹尼尔,丹尼尔身上的气味像清晨林子里的雾。

“你从哪里来,丹尼尔?”

。。

第十三章 乔到了东方(9)

“阿梅和我去过越南了。我们到了‘蝴蝶之乡’呢。”他兴奋地说。

他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说,“我爱你,妈妈,你真了不起。”

马丽亚眼前发黑,她说:“你是看见了我的织物吧?你可不要气馁。事情比你想的要好得多,我呀,我看见了铁索桥!”

她用手抓着那一堆乱糟糟的毛线,放到鼻子跟前去嗅,嗅了几下,毛线里头就开始冒烟。丹尼尔夺过毛线,扔到地下用力踩了几脚。

丹尼尔看见母亲的眼里游走着一些故事,这些故事又一次在他心里唤起了8月15日的夜晚的景象。在那个夜晚,他俩靠墙站在台阶上,有呢喃的低语从墙壁里头传出来,丹尼尔手腕上的瑞士表发出铮铮震响的金属的声音,母亲结实有力的脖子歪到一边,头垂在肩膀上,桂花树下的月光在飞快地游走。有好多年,这座房子的墙将丹尼尔的心牢牢地系住了,他想要挣脱也是徒然。

无意中,马丽亚的目光扫过墙,看见墙上的那两幅挂毯在木框里头急速地变幻着,山、礁石、孤岛和大雁的图案交替出现。马丽亚的眼睛朦胧了,里头蓄满了泪。

“你喜欢这里的妇女吗?乔?”金又一次问乔,他俩坐在可以看到雪山全景的茶楼上。

“我不知道。和我早先预想的很不同。她叫什么名字?”

“希玛美莲,这里所有的女人都叫希玛美莲。”

“在家里的时候,我见过一个特别美丽的东方女人,她是不是来自这里呢?”

楼下有人在唤金,金侧耳细听,显得有点紧张。

那人一边唤着一边就上楼来了。是卖银饰物的老汉。老汉站在桌旁,怨恨地瞟着正在喝茶的乔,将那些胸饰鼓捣出悦耳的响声。

金凑近老汉,两人说着本地语。

忽然,乔感到那座雪山的光特别耀眼,源源不断地流向他所在的y暗的小茶楼,屋里的这两个人变成了白光中两个淡淡的影子。

“这是希玛美莲的父亲啊。”其中一个影子对乔说,头部一伸一曲的,看起来很滑稽,又有点伤感的意味。

“我的眼睛怎么啦?”乔挣扎着说出这句话。

银饰物还在响着,乔感到小楼正在消失,自己的脚下也抽空了,他成了浮在空中的人。而那两条影子,也在向远处飘走。

“希玛美莲,希玛美莲!”金说,似乎在虚张声势地威吓乔。

然而他的声音飘远了。现在,乔已经面对雪山。当他迈步时,雪在他的脚底下喳喳地响。除了雪山,他的眼前再没有其他的颜se 和形象。他一下子就体会到了“压垮”的滋味。他被压垮了,他的身体消失了。他想用手去摸脸,可是没有手,也没有脸。那么,这是谁的听觉呢?隆隆而来的雪崩当中,谁是目击者呢?

“谁?”他说。

“希玛美莲!”金在远处应和着他。

他想朝金所在的地方迈步,但又不敢,他觉得那是深渊,他的小腹紧缩,欲望不合时宜地使器官变硬了。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他的外貌是一个地道的本地人,却说着乔的国家的语言。他想起了有牧场主金的肖像的那本书,想起了他那条街上的书店老板。他忽然明白了那本只有一页的书原来就是雪山!老板之所以不卖给他,是因为不愿出卖心中的秘密。他的念头又从这两本书移开去,去回想以前读过的那些书,他心潮起伏,脑海里闪闪发光。现在他脑海里出现的不再是广场和路旁栽着法国梧桐的大道了,疯狂的大雪掩盖了一切,一切都在厚厚的雪层下面窃窃俬 语。他会心地微笑起来:原来这就是那些蚁巢啊!多少年过去了,勤劳的工蚁在那下面制造的宮殿,已经没有人可以看透了,这究竟应该悲哀还是喜悦呢?书是存在的,小小的书店的老板守护着它们,乔也曾守护着它们。纸张也许会遭到虫蛀,会散落各方,但书中的故事却进入了头脑,一代一代传下来,在秘密的处所保存着。

现在乔的脸贴在冰上头了,也许是雪山在同他接吻?多么奇特啊,他感到全身都被刺骨的寒冷穿透,身体抖个不停。而欲望依旧。

第十三章 乔到了东方(10)

雪山倾向他的身体,似乎压在他身上,可是并不沉重。乔眯缝着眼,看到冰雪中有蝴蝶飞出,一群又一群的彩蝶,同雪花混在一起。乔的器官被冰雪冻住,他呻吟着,于心醉神迷中达到了高c。

“希玛美莲!”金在远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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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埃达回到农场(1)

埃达像一条受伤的鱼一样在痛苦中游动。湖底有微光,还有很多影子。过了一会儿她才看出来,那些影子原来是植物的影子。埃达以前也经常来湖底,却从未见过这些植物。看来此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是一些什么样的植物呢?似乎是一些爬藤植物,硕大的卵形的叶匍匐在淤泥之上,像数不清的小兽。现在是里根来钓鱼的时候,她伏在那些叶片上,听见了临近的脚步声。里根的脚步充满了踌躇,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像中了邪的人一样在原地绕圈子。埃达想,莫非他听见了自己在水底弄出的响动?有很多小鱼停在她的l体上休息,尤其是背部最为密集。当她游动时,这些小动物就轻轻地咬她的背和肩胛骨,令她的痛苦转移。

她听到了地面发出的巨响,是里根栽倒在一个水洼里头,也许他受到了蛇的袭击。那些蛇原来是同他很友好的,怎么会这样疯狂地攻击他呢?埃达感到了某种慰藉。

里根的确是在同蛇搏斗。凶猛的小家伙们不但将毒汁注进他体禸 ,还钻进他的腹腔在里头搅动,使他一阵阵死过去又活过来。他心里想:“死了吧,死了吧。”但怎么也死不了。这个时候,有一条剧毒的家伙从他脚心那里进去了,他终于晕过去。他最后看见的形象是天空中正在爆炸的一颗红星。

他醒来时听到了埃达的哭声,埃达蹲在离他有5米远的地方,很像一只猩猩。她的长长的双臂撑在地上,双眼在夜光中居然变成了红se 。里根脑子里的念头在极度的虚弱中聚拢起来:“这个女人是在猩猩群中长大的吗?”

“埃——达。”他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

“多么好啊。”埃达由衷地说,“刚才飞过的是夜莺呢。”

“你过来。”

“不。我已经不习惯了。我想寄住在农场里。可以吗?”

“可以啊,埃达。”

里根感到自己的躯体正在希望幻灭中消失。

埃达慢慢地离开,里根看见她是爬着走开的。她一下一下地向前爬。里根很想哭,但眼里没有泪。

天亮之前那段漫长的时间,里根一动不动地坐在水洼里。毒汁已经流遍了他的全身,剧痛却慢慢地给他带来了欢快。他感到惊奇的是,那些蛇怎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周围是如此的静谧,所有的小生物全都蛰伏不动。湖里传来若有似无的歌声,是一个女人,幽幽怨怨的,当然绝不是埃达,埃达已经朝相反的方向走掉了。那么是谁?他不想动,他的脑海里在闪电,一道一道的电光将那些最隐蔽的角落照得雪亮,白马和火狐,还有金钱豹,全都像彗星一样从空中划过,滚地雷在夹着黑风涌动。也许是疼痛令他的想像变得如此的清晰,里根感到自己的生活变得意想不到的脉络分明。他的思路从幽暗的湖面延伸过去,自由自在地滑行着。这时,他也忍不住像埃达那样叹道:“多么好啊!”他看见的不是夜莺,而是自己脑海中的金钱豹、白马和火狐。他不愿意脱离这剧痛,这种新奇体验令他留连忘返。他每甩一下脑袋,里面就发生更为强烈的闪电,隐蔽的角落里就会跑出更为不可思议的动物。比如中国古代的麒麟啦、龙啦等等。

埃达爬了很远才直起身来,她走得很慢,她要回到自己原来住的公寓里去,那是榕树林中的一排房子。

但是那排房子倒塌了,断垣残壁里头坐着她的女伴劳拉和良。

埃达走到有半截墙的瓦砾堆那里,看见了她们那小小的、铺着洁白床单的单人床。这两个女孩都是孤儿,埃达知道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让她们吃惊的。里根的农场有个别名叫“孤儿院”,因为农场里的大部分职工都是孤儿。

“埃达回来了,”劳拉抬起头来说,“你瞧,现在只能睡在露天里头了。我和良已经适应了,你能不能适应呢?房子是里根先生弄垮的,他自己的屋也垮了。”

“他是怎样弄垮的呢?”

“不太清楚。我们坐在房里,一个炸雷将我们炸到了楼下的地上,房子就在我们面前向后倒去。大家都听见了老板在雷声中的吼叫。我们觉得,他是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我们应该有耐心。”

第十四章 埃达回到农场(2)

只有劳拉一个人在说话,良弯着腰,站在床头摆弄床上的几只小老鼠,似乎在训练它们用后腿立起来,她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像蛇一样。

“它们是劫后余生,良想让它们创造奇迹。”劳拉在一旁说明道,“下雨的时候,我们撑起小小的帆布篷……”

埃达感到当她说“撑起小小的帆布篷”时,声音里头充满了某种辛酸的记忆。老鼠“吱吱”地叫了起来,似乎在应和她的这番话。

“埃达,你坐下来吧。”良在唤她。

埃达坐在良的床上,看见那些老鼠都钻到良的怀里去了。四周黑漆漆的,好在埃达的眼睛在黑暗里什么都看得清。但是这两位女伴并不具有她这种特殊眼力。埃达想:在这里黑咕隆咚的世界里,她们多么寂寞啊。

“劳拉,我们的同事们都到哪里去了呢?”

“她们到山坡上去了,那里修了一排木屋。里根先生要我们留在这里。”

“留下来干什么呢?”

“等你回来嘛。你看,那边还有一张行军床,是你的床。”

埃达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个小白点,她大大吃惊了。

“你走了之后,里根先生每天来替你换床单。我们都讥笑他,但他不生气。”

埃达向那张行军床走去。她的床紧靠着大榕树的树干,当她摊开被子,将头靠着枕头躺下去时,榕树的树冠便垂下来护卫着她。她闭上眼,看见了平和美丽的沙滩,海,还有海鸥。和风吹着,死去的女伴一脸严肃地出现在浅海区,她仍然穿着那身衣服,她在解胸前的扣子,那些扣子解都解不完,她那细长灵活的手指急速地上下移动。埃达叹道:“唉,里根啊里根,你怎么为我们定做了这种倒霉的制服呢?”大群的海鸥飞起来,然后又落在那位女伴的周围。她还在解那些扣子,在她的上方,骄阳如火。良还在那边逗那些老鼠,现在她发出了欢快的笑声,劳拉也在旁边尖叫着。埃达的心境变得平和起来,好多日子以来她第一次进入了深睡。

她梦见了橡胶树。橡胶树不知怎么长在山坡上,而农场是未开发之前的模样。湖里有莲蓬,野鸭子在游荡,而太阳,居然是黑的。“橡胶树如果移栽的话,成活率大概很低。”她对里根先生说。里根先生正在她体禸 喘着气。她在梦里睁开眼,看见久违了的乌鸦又布满了天空,它们扇动着翅膀,水珠落到她的脸上,是那些湿淋淋的鸟儿,它们穿越时间,飞到了从前。细小地、一点一点地,她的欲望化为远古的记忆,正在复活。这种欲望失去了先前的暴烈性质,变得像蚕儿吐丝一样迷乱又清晰。现在她到了里根先生体禸 的最深处。

“谁在哭?”埃达问道。

“我。”里根在黑暗中说。

里根站在树干后面,埃达同他隔着树干说话。

“我和阿丽现在住在一艘船上,是海轮。在梦里,我们的船到了世界各地。有一天,我看见阿丽在吃榴莲,我问她从哪里弄来的,她说马来西亚。她还反问我说:‘昨夜我们从那里下船,在一个三角形的花园里待了那么久,你都忘了?’”

“这些日子我住在酒吧的空中楼阁里面。那里面有两间卧室,我和老板的女儿一人一间,下面有乐队整天在演奏乡村民乐。没有楼梯通到下面,我们全凭意念上上下下。那真是难忘的日子啊。”

天还没亮,所以埃达还是躺着,她拼命地想回到梦境中去,同里根在梦中交谈。她集中意念想着那扇小小的黑门,盼望听到“吱呀”一声轻响。由于过分的努力,到后来她已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入梦了。她觉得自己口中老在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无论她说出什么话,都转化成了那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