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言 6-10

作者:年小初书名:唯言更新时间:2021/04/14 23:10字数:18942

  

第六章

柳君城究竟是怎麽被黎唯哲看上的,细节鲜有人知。

再说这也并非重点。重点是,他就是被看上了→然後他誓死不从了→最後有一个名叫庄景玉的白痴,傻兮兮跑出来救人了。

【黎唯哲,你太过分了。】

【柳君城和以前那些倒贴你的家夥不同,他不愿意跟你做这种龌龊的事情。】

【你不能强迫他。】

【不要以为你可以无法无天,我们可以告你的。】

──噗!

即便後来时过境迁,光y流走很多很多年,当初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闹剧的北一学生,也仍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时候庄景玉一副被笨蛋大神附了身似的笨蛋模样,全身都充斥著极其搞笑的所谓正气,直直走向黎唯哲,一把拖过,正尽全力抵抗对方x骚扰的柳君城。

然後说出了以上,好像学龄前小朋友玩儿过家家似的,幼稚台词。

那副场景啊……哇哈哈哈!无论过多久回想起来,都还是一样坑爹得笑死人不偿命啊!

毕竟,连在一旁的“正妻”林烟都还没开口说什麽呢,庄景玉这个突如其来的莫名举动,实在是太具有惊豔效果了!

再於是,眼圈泛红的柳君城不知所措了,静观其变的林烟嘴角抽搐了,本等著欣赏活春g的围观群众既失望又兴奋了,而到嘴的猎物忽被抓走的黎唯哲,眉梢一扬眼角一挑,几秒锺的功夫,脸上就勾出了一抹笑里藏刀的y鸷笑容。

“他……他叫庄景玉……就是我们班那个……老拿奖学金抵学费的……”路人甲察言观se ,抓住时机,飞快上报。

黎唯哲听完神情不变,眼睛底黑得像一汪深潭,停在半空的右手慢慢收回去,一声一声,沈沈敲著桌面。而庄景玉不知道是真傻了还是神经感应系统出毛病了,黎唯哲虽然没说话,可是那麽强大的气场和惊人的气势,他竟像是完全没知觉一般,仍然抿著嘴板著脸,一副非要跟对方死扛到底的拼命表情。

双方僵持许久,最先退缩的,倒是被庄景玉紧紧护在身後的柳君城。没办法,他毕竟年纪小点儿,又是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被招进北一的普通学生,世面见识什麽的,就跟高一时的庄景玉是一样一样的。自从在运动会上小出风头之後,他这几天的日子就跟坐过山车似地跌宕起伏,身边同学花痴般讲述黎唯哲这两年间的“英雄事迹”,其所作所为,直让平凡人家出身的柳君城,听得一愣一愣。

他倒没像庄景玉一样觉得厌恶,那谈不上。只是……不厌恶也不代表他能接受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啊!

泪流满面……他可是体育特长生!长得女气了点儿也不是他自愿的!更重要的是,不是所有长得女气的男孩子,都有一颗自愿当受的心的!

呃……可是,话虽这麽说,然而当真正看到黎唯哲的时候,柳君城心里一抖,到底还是怕了。那个男人就像一只豹子,强悍且敏锐,危险又易怒。他可能会在你的周围慢条斯理转上无数个圈,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把你看上无数遍,但是你仍然不敢放松,只会觉得越来越怕。因为你g本无法预料,他究竟什麽时候会突然猛扑上来,狠狠拧断你的脖子。

四周气氛冰冷僵硬。柳君城弱弱缩在这个从天而降的救兵身後,心怀愧疚地想,其、其实……如果这个叫什麽庄景玉的人,再来晚一点的话,那他说不定……已经屈服了。因为不是听说,黎唯哲就算再怎麽和其他人胡闹荒唐,但也还是很有底线,只会和那个名叫林烟的大美人做到最後一步的麽?唔……那麽其他地方,他、他就全当被狗舔了!反正又不会少块r!

哎。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应该会很失望吧──居然救了一个,如此不懂自爱的家夥。

…………

掀桌!不懂自爱就不懂自爱吧!刚刚就算是被黎唯哲给亲了,那也要比现在的情况强啊!谁能告诉他,这场对峙到底还要持续到什麽时候啊!他们俩能坚持下去他可不行了!还有……周围的人能别再用这种看av看到高潮一样的兴奋目光,瞅著他们三个了行吗?!恶寒……

最後他柳君城实在是受不了了,憋了半天,终於大著胆子弱弱出声,对著庄景玉,说了句……废到不行的废话。

“谢……谢谢你……”

老天,拜托你听懂我的潜台词是【求求你让开吧】,千万别再跟我说什麽【不用怕,我会保护你】之类的,老土到不行的少年漫画台词。

“别担心,我们可以告他,你不用怕。”

柳君城:“……”

这比【我要保护你】,还要老土吧……好歹後者还是新世纪的少年漫画台词,而前者是什麽?……是哪个年代的傻帽警匪片台词啊!

四周哄堂大笑,就连柳君城,也觉得嘴角一抽肚子一痛,真的很想要当场笑死。

啊喂,你是直接原始时代穿越过来的麽?你是直接从原始时代穿越过来的吧……不然怎麽能傻得这麽有个x啊……

并没注意到,就连他拼命维护挡在身後的小学弟,也同样在嘲笑他的残酷事实,庄景玉仍然挺直了背脊站在柳君城的身前,毫无畏惧之se 地,迎面对上眼前那一张,越来越冷峻的脸。

那模样其实真的像极了少年漫画里,那些既热血又冲动,并且极富正义感的男主角,只是他保护的人并没那麽单纯,而他所面对的大boss,又太残忍。

没有谁会像漫画里的围观者一样,如此轻易就被他的正义勇敢所打动。他们只是无休止地嘲笑庄景玉的天真,庄景玉的愚蠢,庄景玉的老土傻气,庄景玉的自不量力。现实比漫画黑暗太多了。漫画里虽然常常见血,可是现实生活中,人们早已经练出了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按理说黎唯哲脾气那麽不好,尤其表现为耐心欠佳,而庄景玉又是当众挑衅他,甚至直接拽走了他马上就能吃到嘴的小猎物……无论怎麽想,黎唯哲都是应该立马出手,赏给庄景玉一个刻苦铭心的教训的。可那会儿黎唯哲脸se 难看了半天,最後居然淡淡一笑,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庄景玉,是吧。”

然後他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一米八九的身高极具压迫x地伸出y影,几乎将庄景玉整个人笼罩其中。他没再看柳君城一眼,只是直直盯著庄景玉,眼眸深处渐渐染上嗜血般的鲜红。

声音又残忍又冰冷。

“很好,你不要我碰他,那就用你自己代替吧。”

…………哇!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除了林烟,都被惊得差点儿飞灰湮灭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嗯嗯嗯!情节紧凑,人物鲜明,结局难料──这一出好戏,著实吸引了太多人的眼球。而“庄景玉”,这个以前从来没谁听过的名字,一时间,也十分威武地将刚刚才炒热的“柳君城”给硬生生压了下去,力夺北一搜索榜总冠军!

所有人都翘首企盼著结局。黎唯哲那一句“那就用你自己代替吧”,实在太具有冲击力,撩拨动了每一个人,那一g名为“看热闹”的敏感神经。

在他们瑰丽丰富的想象里,接下来的情节应该是黎唯哲对庄景玉先虐再虐,虐完一回合还继续虐,想怎麽虐就怎麽虐……结局be。

只是黎唯哲似乎并没有被人当乐子来看的兴趣。这一出众望所归的新学期开门大戏,g本没有经历所谓的高潮,就直接迎来了灰暗的大终局。

庄景玉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惊悚里,被毫不留情地押进了监狱。

幸……幸好这两年我安分守己,只是默默看戏,没招惹到黎唯哲……──此为大部分围观群众的心声。

幸……幸亏当初有那个叫啥庄景玉的傻帽站出来给我挡风头,不、不然……现在进监狱的会不会就是我啦!?──此为柳君城的心声。

没有人同情庄景玉,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假装。

在这个一切逆行的时代,勇敢诚实的品质,似乎已经成为一种过於土气的装饰。没有人正眼看它,没有人再需要它,没有人不嘲笑它。

虽然庄景玉的下场让他们感到心惊後怕,但时间那麽强大,日子一久,这一切终是渐渐沦为了茶余饭後,那些永远不缺听众的闲言八卦。

选择x遗忘,大概是人的通病吧。

庄景玉的座位从此空了下来,不仅没人去坐,甚至都没人愿意靠近。大家或开玩笑或真忌讳地说,那儿坐了可不吉利,说不定会感染上那个傻瓜的神经病,也变得脑子不清楚哦。在这种舆论轰炸之下,到快毕业的时候,那个位子已经满是灰尘,脏得不成样子了。

它就像庄景玉那个人,被整个集体所孤立著。甚至就连阳光,似乎也吝啬地不愿给予他,哪怕一点点温暖。终年四季,它最常有的状态便是安静地隐没在y影深处,隐没在那一片,连阳光都不愿光临的黑暗里。

孤苦伶仃却又甘之如饴。沈默的坚持中,自有一种倔强的韧x。

平平淡淡过了一年,临近高考的时候,又有人感慨般地提起那个早被遗忘的庄景玉。大家登时笑歪成一片,干脆全当解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觉得他可能不是脑子有毛病,而是心机够深诶!你们看啊,他的模样普通,在学校里默默无闻了两年多,憋到後来终於忍不住了!正好这时候柳君城被炸了出来,於是他决定借柳君城这股东风出招,以此吸引来黎唯哲的眼球……怎麽样怎麽样,我的推理很有道理吧!】

【哈?……哈!那他岂不是更傻了吗!真是偶像剧看多了,把脑子都看坏掉了吧!以为谁都像那些受虐狂似的男主角,老喜欢和自己对著干,还美其名曰“善良坚强”的傻瓜女主吗?!】

【就是啊!就算他x别对上了黎唯哲的口味,可长成那样一副一丢进人堆,就湮灭得连渣都不剩的大众脸,想要勾搭只对美少年感兴趣的黎唯哲,可能xg本就为……负啊!】

【……别说了,我突然觉得庄景玉好可怜……】

【嗯……因为真的……】

【太蠢了……】

这样蠢的家夥,只有被烤了吃的命运。

第七章

像是做了一个久远漫长的梦。四周忽然响起一阵接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声。梦里的世界随声晃动,楼宇倾塌,天崩地裂,将庄景玉用力摇回此时此地的现实中。

他总算清醒过来,眨眨眼随意往四周一瞥,心中不禁失笑。

黎唯哲果真还是没变。屋子里站了大约有十几个模样俊俏的美少年,一些看起来眼熟,一些看起来陌生,就不知,这已经是第几次更新换代的结果。整间屋子浓浓弥漫的轻浮旖旎和当初的教室同样没什麽两样,都好像,供黎唯哲胡作非为,放浪形骸的後g。

这样催人作呕的气氛,实在是太熟悉,也太恶心了。庄景玉紧紧抿住唇想,他这辈子,大概也再难碰上比黎唯哲还要更加讨厌的家夥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他甚至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一个人。

庄景玉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对谁产生如此强烈的厌恶,没想到才活了短短二十年,就被这个名叫黎唯哲的男人做到了。

最讨厌……没有之一。

现在想想,当初被他惊豔到的那一瞬间,遥远得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庄景玉抬起眼往黎唯哲身边两侧看去:右边那个是刚刚拽过自己的chu鲁少年,现在他正高高扬著下巴,像只比美胜利的花孔雀似的,一脸骄横地看著自己,明明模样豔丽j致,然而眼底,却是遮也遮不住的狠毒凶恶;而左边的那个,则一直低垂著头,额前黑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y影温柔地一路向下蔓延,看不清模样如何。

只是……

庄景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诧异地皱皱眉,心里奇怪道:只是怎麽……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呢。

庄景玉神情上的这点小变化,没有能逃过黎唯哲的眼睛。黎唯哲玩味地打量了他很久,忽然眉心一动,搭在左边少年肩头的手,毫无预兆地紧紧一收。

“呃……”

那少年毫无准备,剧烈急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沈闷压抑的哼唧声。听见这个声音的黎唯哲,表情明显非常满意,他唇角一勾,眼底蓦地流过一簇黑宝石般的邪光。

“怎麽样?是不是觉得这个很声音熟悉呢?”黎唯哲撤回右手mm下巴,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地说著,唇角眉梢的笑意,越来越大,“不想看看……他是谁吗?”

虽说语气听来是在十分诚恳地询问对方意见,可是谁都知道,大方温和,这样的词,g本就和黎唯哲沾不上边。还没等庄景玉说好或说不要,他便已经狠狠扯住那名少年的头发,猛地用力向上一抬,将那张脸完全暴露在了庄景玉的面前。

“唔……”尽管那少年早有准备,然而抬起头的瞬间,仍是写满了一脸的惊恐和疼痛。他眼眶红红湿湿的,无处可逃,无法闪躲,只能顺著身後那个暴君的强大力道,直直对上呆立面前的庄景玉,那一双茫然惊骇的无措眼神。

“…………”

庄景玉怔怔看著眼前那一张,虽然说不上熟悉,但也绝不会陌生的清秀脸庞,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全无血se 的苍白唇瓣上上下下,开开合合许多次,似乎想要说些什麽,但已许久不常说话的他,努力良久,到底没能吐出一个完整清晰的词。

他感到喉咙涩涩发疼,有一种,近乎虚脱般的无力感。

他苦笑著想黎唯哲真是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无法否认是黎唯哲,将他带进了一个万分残酷,但却无比真实的世界里。他的从幼稚到成熟,从冲动到忍耐,从自以为是的热血正义,到心如死灰的逃避麻木……如今他一切能勉强与这个世界相适应的东西,都是黎唯哲那个凶残暴虐的恶魔,用血淋淋的事实,教给他的。

有时候流血的是别人,有时候流血的是自己。

而此刻眼前,柳君城胆颤如小鹿般的濡湿眸光重重提醒著他,其实更多的时候,无论别人还是自己,都会被黎唯哲害得血流成河,难以痊愈。

如今早已经历种种的庄景玉终於知道,也终於愿意承认:在这个世界上谈论公平何其可笑,有些人就是生而尊贵,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为所欲为。

所以柳君城有什麽错呢。他不是不自爱,不是不自尊,也不是不反抗……他只是真的,斗不过恶魔。

庄景玉静静站著,在对方伤痛羞耻的眼光深处,悟出了这样一份黑se 的真理。

“……看傻了吗?啊也是呢,阔别两年再见,於情於理,都应该觉得很亲切吧。”恍惚间,黎唯哲低沈磁x的声音遥远得仿佛从另一个时空穿透传来,带著专属於他的危险气息,唤醒了陷入沈思的庄景玉。

“看看,这就是你当初拼死拼活都要救的人呢。本来因为你的搅局,我後来一直都没再理他的,哪知道过了两年……呵呵,你看,他对我,似乎还念念不忘得很啊,”黎唯哲手指一紧,将柳君城的小脑袋又往後仰拽了几寸,嘴角浮出一抹邪肆的笑意,撑著下巴说,“他现在可是在读高三呢,我不过打了个电话过去,随便给了点儿好处,他就赶不及地跑来了……哎,庄景玉,连我都替你感到不值啊。你看,你就是为了这种爱财如命的拜金奴,进了监狱的啊。”

“唔……唔唔……”柳君城拼命摇著头,脸颊涨得通红,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想要解释,然而黎唯哲怎麽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五指压在他的脑袋顶轻轻施力往後一扳,柳君城顿时就疼得惨白了整张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这副明显吃痛的神情让庄景玉看得不禁心里一紧,从出现到现在,一直像张白纸一般的空洞表情,终於裂开了一条微小的细缝,其中隐隐流露著焦急和担忧。

黎唯哲看出端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悠长地“诶”了一声,语气玩味而不正经,眼底邪光大作,像极了一只围困住猎物的黑豹,准备要在享用前,好好地戏耍一番。

搂住右边少年的手撤回来轻轻捏了捏柳君城的下巴,黎唯哲微微一抬眼角,眉目笑意,掩不住骨子里的挑衅和霸道。

“怎麽样,这一次,你还要再救他一回吗?”

“上一次的下场是进监狱。这一次,我可也不敢保证,结果会发生什麽事情哦。”

“嗯?庄景玉,大好人……快说啊,你这一次的选择到底是什麽,我可是好奇得很呢。”

黎唯哲缓缓吞吞的语气和盈满笑意的嗓音,如同两条巨蟒,从左右两边同时进攻,无声无息,缠住了他的每一寸身体。冰冷窒息的感觉由外到禸 徐徐渗入,冻住了他的心跳和呼吸。

浸满冷汗的掌心收紧,张开,又收紧。被柳君城用那样一双溢满水光的哀求眼神怔怔望著,庄景玉恍惚又变回高中时,那个一身正义,满腔热血的天真少年,以为什麽事,都可以讲理。

尽管如今的他早已知晓,在黎唯哲面前高谈“讲理”二字是多麽可笑。可是那一些永远改变不了的本x,此刻正在他的灵魂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催促著他,哪怕g本毫无希望,哪怕这是黎唯哲早早设下的圈套,哪怕他的下场会比上一次更加悲惨……他也一定……一定要去救一救,那个无辜的孩子。

是他忘了还是他故意不去想起,其实在这里,最最无辜受罪的人,就是他自己。

黎唯哲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庄景玉,嘴角噙笑,很有耐心地等待著。事实上自庄景玉从出现到现在,他的视线都未曾离开过对方。

那当然不是因为庄景玉长得漂亮。事实上他的模样五官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中,是最最下等的。然而黎唯哲却连对方眉目神情里的一举一动都不肯放过,甚至,还看得津津有味得很。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又笨又蠢的死脑筋,在被害得那麽凄惨以後,这一次的选择,究竟还会不会和以前一样。

黎唯哲自刚刚说完该说的话以後,就一直没再开口,偏偏庄景玉又迟迟说不出话,两人间的沈默诡异绵长,气氛僵直紧张,周围的人连呼吸都有些战战兢兢。他们俩倒是在这儿很有耐心地比拼定力,然而坐在黎唯哲右边的“孔雀少年”,在等了十分锺以後,终於再也忍不下去了。

“喂!庄景玉!你这丑八怪……黎唯哲在问你问题呢!你居然敢不回答?!你……”

他几乎是尖著嗓子一气呵成吼出来了这一句话,只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人似笑非笑的低沈嗓音,温柔地打断了。

“贺均……我好像,没有准你开口啊。”

!!!

听见这一句话,名为贺均的少年面se 一白,心里猛地咯!一声。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黎唯哲,虽然五官仍旧漂亮如初,然而嘴角边硬挤出的那抹笑容,却是显得异常难看。

“唯……唯哲……我……”最初面对庄景玉时的嚣张跋扈全都不见,如今,只剩下唯唯诺诺的惊惧和胆怯。

黎唯哲扬起唇角心平气和地笑了笑。唯哲?呵。

他扬起手掌缓缓落在对方的颤抖不已的手背,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语气既轻且淡:“我好像,也没有准你这样叫过我啊。”

贺均那一刻的表情简直都像是要哭了。

“对、对不起……我、我……我错……错了……”

语无伦次,全身颤抖,眼神惊恐──完全就是一只斗败的孔雀。

黎唯哲可以在一瞬间撕下他漂亮高扬的大尾巴,而且还,只疼不见血。他无论再怎麽得意张扬,也是不敢得罪眼前这个人……不,是眼前这个,恶魔的。

被黎唯哲用那样一双漩涡般黑不见底的警告眼神冷冷盯著,贺均吓得立马闭上眼睛,乖巧地往他沙发里一缩,再也不敢胡乱c话了。

“嗯,这才乖。”黎唯哲满意地一扬嘴角,懒懒收回手,继续饶有兴趣地看向眼前左右为难,神se 痛苦的庄景玉。刚刚被搅乱些许的好心情,又慢慢恢复成最初兴致颇高的样子。

经过这一茬,贺均不敢再自作多情地往黎唯哲怀里靠。他小心翼翼往旁挪了几寸,身体蜷得很紧,尽量不让黎唯哲感觉到……自己接触了他。

…………靠!真***憋屈!

感觉到其他人从四面八方投s而来的,赤躶 躶 充满幸灾乐祸的嘲弄眼神,贺均就恨不得冲上去杀了那个丑八怪乡巴佬!***!什麽庄景玉!明明长得不那麽不入流,身材也瘦得跟个皮包骨似的,一看起来就硌得慌!最重要的是,他从出现到现在,嘴巴里连半个字儿都没蹦出来过,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想说又说不出来的丑样子,简直憋死个人!***……连哑巴都比他干脆!

这种家夥……这种无趣的家夥……这种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可能会是黎唯哲喜欢的类型的家夥,到底哪里好玩儿了!?到底哪里让黎唯哲觉得有意思了!?到底哪里引起黎唯哲的兴趣了!?竟然……竟然能让一向暴躁的他……如此有耐心……!?

贺均想得怒火中烧,心底愤意连连。他是不敢得罪黎唯哲,所以只好将周围这一群落井下石的贱人们狠狠扫视一圈,稍解愤怒。

“……够……够了……”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锺的样子,某个沙哑生涩,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细小声音,终於在安静的房间里轻轻响起。

庄景玉艰难地吞咽著喉咙,眼睛闭了又开,开了又闭,身体微微颤抖,似乎仅仅这碎不成句的三个破字,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再难说下去别的东西。

哼,没种的懦夫──贺均和除柳君城以外的其他少年看见庄景玉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全都在心底,不约而同地讥讽出声。

唯有黎唯哲,在听见庄景玉总算开口讲话之後,眼底竟是豁然一亮。仿佛一出戏剧,终於看到了令人振奋的高潮。

他mm下巴,满脸玩味地说:“真是难得啊,你居然会说话……嗯?我该觉得有面子吗?”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庄景玉有更多的反应,简直就像g木头似地,傻愣愣杵在原地。然而黎唯哲的神情却丝毫不见气恼,眼底唇边的笑意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忽然他猛地一个起身推开左右两边的人,大步迈向不远处的庄景玉。

庄景玉呆了一下,而就在这一秒功夫的耽搁里,黎唯哲的大手,已经死死钳住了他的下颚。

“嗯……看来你变哑巴的事情是真的呢。怎麽,进监狱对你的影响有那麽大吗?”

钻进耳朵的,一如既往,是那人调戏中透著恶劣的磁x嗓音。

庄景玉眨眨眼睛,突然感觉好难受。倒不是因为黎唯哲说的话,而是因为,他……他靠得……有点儿……太近了……

黎唯哲似乎又长高了不少。极富压迫感的高大身躯从头顶沈沈俯低下来,近乎半压在庄景玉整个瘦削的上身之上。更何况黎唯哲现在还一手钳住了庄景玉的下颚,强迫他不准低头,一手往後撑住墙壁,经典的围剿姿势,将庄景玉牢牢锁定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禸 ,别人进不来,而他也出不去。

他低头埋进庄景玉纤细苍白的颈窝,故意磨蹭许久,似乎很享受对方哆嗦著说不出话,只能愈发沈重的急促喘息。

“很难过吗?”

湿热轻柔的气息顺著蜿蜒的耳廓缓缓流入身体,庄景玉死死咬住下唇,这才勉强咽下了那一声,差点儿抑制不住的羞耻呻吟。

他不知道黎唯哲为什麽要这样做,为什麽在时隔两年以後,还是要如此地针对他。他明明……只是一个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没有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小民而已,哪里值得他黎唯哲大少爷这般玩笑作弄,大动干戈呢。

这些他都不明白。但或许,这一切的答案,无非一句简单的──因为,他是黎唯哲──而已。

因为他是黎唯哲,所以他就是喜欢玩弄人折磨人,然後从中,获得一种扭曲变态的快乐。

“难过的话……那就求我吧。嗯?怎麽样大好人?只要你肯说一句求你,我不仅放了你,而且立刻放了柳君城……两个字换两个人,很公平吧?”

──果不其然。

庄景玉被迫直直对上黎唯哲那一双黑如宝石不参杂se 的漂亮眼眸,实在搞不懂,像他那麽聪明的一个人,怎麽会喜欢这种毫无意义,g本看不出能从哪里获得快乐的无聊游戏。

况且……他明明也该很确信,自己,是绝不会按他说的那样做的。

每个人骨子里,都有一些与生俱来至死不离的东西。

再说,他虽然不很聪明,甚至可以称得上笨,可像这种老过时的骗人圈套,他也还是不会上的。黎唯哲是什麽人,如果他真的想对柳君城做什麽,那麽就算他跪下来磕著头说一万句我求你,也是没有用的。

他明白,这个男人……只是纯粹地,想要羞辱他而已。

他不会让黎唯哲得逞。

於是,尽管下颚被捏得钻心般的疼,然而庄景玉,也仍然倔强地紧紧抿住了双唇。这时候他眼睛里的光,虽不强烈,但却是绵长,而坚决。

黎唯哲脸上的笑容渐渐薄弱起来。他手指搓动几下,捏得庄景玉的牙龈咯咯作响,仅仅听著都让人觉得疼痛难当。

“你现在这副表情很不错啊。怎麽,是不屑吗?”黎唯哲凑近庄景玉的侧脸,几乎是将嘴唇直接贴在那帘薄薄的耳垂之上,声音低如鬼魅:“我以为你在监狱,应该学到了很多啊。我想,当初你只要拿出你在监狱里讨好萧岚的一半儿工夫,来讨好讨好我,後来也不会落得个,被打入监狱的凄惨下场吧。嗯……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很练习得熟练了,怎麽,还是不行吗?”

他顿了顿,仿佛想到什麽似的,不仅眉目间蓦地一狠,甚至就连语气,也都忽然变得尤为不善起来:“还是说……那些在监狱里学到的手段,你只愿意,拿去讨好萧岚?”

说到这里,准确来讲是在说到萧岚这个名字的时候,黎唯哲脸上的笑容已经消退得相当、相当薄弱。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不轻不重按上庄景玉细碎柔软的後脑勺,一字一句吐得温柔,然而猛扎下去,却是比一柄利剑还要更加见血剧痛、

“……嗯?是这样的麽?我的庄大好人?”

“…呃……”

两只手的的力道骤然增大,饶是绝不愿意在他面前服输求饶的庄景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弄得猝不及防哀叫出声。如蛇般的窒迫感一层一层席卷而来,紧紧缠住了整个身体。

如今寸步难行,庄景玉只能眼睁睁看著头顶那一张,越来越向下越来越放大的脸,脑子一片空白,浑身一激灵仿佛被什麽东西附了身般,心底恍惚升起一个诡谲至极的念头:如果……如果黎唯哲是楚回……楚回是黎唯哲……就好了。

就在这个念头成型的瞬间,庄景玉心里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地震。他被自己惊世骇俗的假设给吓呆了,几秒锺之後,又拼命摇头拼命否认,不不不!他怎麽会这麽想,他怎麽可以这麽想!?黎唯哲这种败类……这种人渣……怎麽能和楚回相提并论!?他怎麽能把那麽那麽好的楚回,和这麽这麽这坏坏的黎唯哲……拿来相提并论!?

他一定是疯了……是的,他一定是疯了!

如今黎唯哲的脸就停留在离他不到一厘米的上方。庄景玉别无所逃,眼睛茫然睁大,被迫看了很久很久。那的确是一张可以说毫无瑕疵的脸,即便是这麽近距离地看,也仍然相当迷人,甚至是,更加迷人。

庄景玉看著看著,忽然就陷入了一片雪白的盲区里。

也许他之所以会在那一刻企盼楚回和黎唯哲能是同一个人,只是因为,在他这短暂狭窄的前半生里,撇去其他所有,唯有黎唯哲是和楚回一样,能够在任何彼此四目相对的瞬间,抓住他全部的注意力,并且让他愿意承认,自己的确是被吸引了的男人。

所见太少,所思难见。所以哪怕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也足以令他梦萦魂牵。

可他们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除了漂亮的容貌,像黎唯哲这种败类人渣,哪里有一丝丝,能够和楚回相提并论的地方呢。

那个人是……无可替代的。他曾经也陪在过自己身边,可是如今的自己,居然只能靠眼前这个恶劣的男人,来幻想……其实楚回,从未走远。

这样的差别,是不是也……太大了。

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脆弱的地方。庄景玉想到这里终於忍不住呜咽出声,苦涩的感觉,瞬间就流遍四肢百骸。也许是因为盯著同一个过於靠近的地方看了太久,他竟还感到眼眶,有些微微的肿胀发酸。

黎唯哲看他这副将哭未哭要死不活的虚弱样,皱皱眉,抬手扒了扒他的眼角,语气戏谑而嘲讽:“嗯?要哭了?”

庄景玉脸白了白,努力想别过头去可又比不过人家的力气,下唇被咬得几乎见血。

黎唯哲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笑了:“哇,那我今天的面子可真是好大啊,居然先让你开了口,然後又让你流了泪……”他心情一好,手上的劲道也放松了些,好像电视剧里那些不良公子哥调戏黄花大姑娘似的,捏著庄景玉下巴上那一点儿可怜的r上下左右轻轻晃著,语气轻挑,“哎呀,我们的庄大好人怎麽突然间变这麽脆弱了?以前不是自诩正义勇敢的吗?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还要放大话说要去告我的吗?”

黎唯哲声音温和动作轻柔,然而於庄景玉而言,那只不过是羞耻代替了疼痛。

他知道自己是变了……变得患得患失,变得疑神疑鬼,变得怯懦软弱。

他在人生的谷底得到拯救。如今失去救赎,生命处处,都是不能相信的陷阱圈套。

无法别开脸去,庄景玉沈默地搭下细长的睫毛,垂下那一双,逐渐漫出泪光的眼睛。

黎唯哲始终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忽然挑眉笑了下,仍旧漫不经心地戏弄道:“哎,你说你当初要是能这麽乖,不就好了麽?嗯……现在这副表情更不错了,很迷人啊。来让我猜猜,是因为在监狱里见识了什麽吗?还是说……是萧岚把你调教得太好了?”

虽然语气轻佻,不过黎唯哲这一番话倒也不完全是在戏弄。此刻他眼前的庄景玉一改最初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勇气无限,一切由我扛著的傻样,整个人显得异常单薄脆弱,苍白的脸上毫无血se ,甚至隐隐能看见薄薄的皮肤下,好几条被撑得突兀的青se 血管。嗯……勉强,有一点点那麽惹人怜爱的味道,但相比林烟还是差得太远了。他眨眨眼又将视线往上移去,表情霎时有些吃惊:他从来不知道,像庄景玉这种土得掉渣的傻老帽,竟然也能长出这麽漂亮的眼睛。

即便是被纤长细密的睫毛给紧紧覆住,却也很难将那一对漂亮的形状,和其间若有若无流动无痕的软光,所完全掩盖住。犹如一潭碧波,尽管清可见底,却也自有它,引人沈沦的另一番无边天地。黎唯哲认真看了很久,挑挑眉心想,他的确是……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灵动的眼睛。

那是一双,不应该出现在他所生活的世界里的,未经人事,未染纤尘的,婴儿般的眼睛。

黎唯哲忽然不著痕迹地扬了扬唇角,眉间霎时染上些许霸道的笑意。这样一来,庄景玉那些不为人知的众多面目,他就又多看了一个了。

说起来,在这之前黎唯哲对庄景玉的全部印象,本来只有高三他顶撞自己的那一次,那时的庄景玉还很天真,整个人充满了童话般的道义理想,对著自己大放厥词的时候,好像全身都闪耀著绚丽夺目的……可笑的光。

从来,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样。

或许这正是黎唯哲,会生那麽大的气,甚至不惜动用俬 权,把对方陷进牢里的原因吧。

後来偶然经林烟提醒,才发现这个本应身陷牢狱的家夥竟然提著大包小包出现在火车站,显然是已经从牢里出来了一段日子了。於是本来从未在意过这只小蚂蚁的黎唯哲,也不禁开始有些在意起来。

没有人,可以违抗他。

查出萧岚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饶是黎唯哲,对著那张黑纸白纸无比分明的报告单,也是惊愣了许久。下属满头冷汗地站在一旁,唯唯诺诺半天,支吾出几个字来:“少……少爷,情报就到这里了……”

尽管黎唯哲听完之後,面se 冷漠地将文件夹一掌拍在了那人的脸上,然而他心里其实也明白,不是他们不想再查深一点,而是牵扯出了萧岚,他们也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可是黎唯哲实在没有办法,将那个蠢得可怕的乡巴佬庄景玉,同那个几年前不择手段豪夺家产,为人y鸷冷漠,j明强悍的萧家俬 生子萧岚,给联系起来。

庄景玉的身家背景他查过,简直是不要太弱,於萧岚而言g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可是庄景玉又的的确确是被萧岚给从监狱里保出来的──这一点,确是事实。

黎唯哲想到这里再一次凑上前去,对著庄景玉的脸细细观看了很久。

和两年前并无区别,这确确实实就只是一张平淡无奇,毫无出彩的相貌,就算往最好了说,也只不过是面se 白皙,眉目清秀。

这不是他的菜,而他也不怎麽相信,这会是萧岚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r食动物的菜。

黎唯哲不禁眼光一暗,重新用力捏紧了庄景玉的下巴,用一种好像哄小孩儿似的蛊惑语气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好,我不为难你……你不用求我,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为什麽萧岚要保你出来,我就放了你和柳君城。”

这一次庄景玉没有再逞能不理。他缓缓抬起眼来,茫然失焦的眼神逐渐收拢合一,怔怔看向眼前的男人。

嗫嚅的唇瓣一字一顿,吐出一句不算大声,却足以掀翻全场的话。

“我不会告诉你……我只要见他。”

“我要……见萧岚。”

第八章

屋子很安静。如同一块石头扑通一声坠落河流,无数波痕缓缓荡远飘散,水泡乍隐乍现,余音嫋嫋漫远──

那样沈闷窒息,吞没一切的安静。

黎唯哲静静看了庄景玉一会儿,一直似笑非笑的唇角忽然奇异地向上扬起,弯出了一个半月牙形的漂亮弧形。他本就容貌出众,如今这副亦正亦邪,有点坏又有点痞的x感模样,实在可以说是,英俊得惊人了。

他缓缓放开庄景玉早已被捏得发红肿胀的下颚,手腕一翻,m上那一片因长期泡图书馆而显得血se 全无的苍白皮肤,一边细细摩挲,一边轻轻开口。

“你刚刚说什麽。”

他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笑了一笑。

“给我,再说一遍。”

任何人都能够听出黎唯哲,在这一番压抑忍耐的心平气和之下,正狂乱翻涌著的疾风暴雨。

庄景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神se 间流淌过些许茫然。大概他是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讲得那麽清楚,而且都已经讲过了两遍,怎麽黎唯哲……还会没听清楚呢。

困惑中他感到对方修长分明的手指从自己的侧脸一寸一寸缓慢滑过,指尖和掌心,都带著一股难以言状的,干燥的温暖。这感觉和记忆中楚回永远冰冷寒凉的手掌形成了强烈鲜明的对比,却又渐渐奇异地,合而为一。冷暖交替的瞬间,过去和现在已经无法分辨,庄景玉怔怔站在原地,懵懂仿佛时光倒退,恍惚不知今夕何年。

他竟然会在黎唯哲的面前,生出了一种,其实岁月依旧,而那人从未离开的错觉。

他竟然会把楚回不曾给予他的温情和温度,幻想成了黎唯哲,触碰他时的温柔和温暖。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麽了。楚回和黎唯哲在现实里的界限分明是那麽清晰可辨,然而在他的心底,却是越来越找不到一条se 彩鲜明的边。

时空在这里裂了缝。深不见底的气流漩涡,倒灌而入的凛冽狂风,是冷是暖,自有心得。

庄景玉感到自己迷失在了雾气,和风暴中。

茫然间他近乎本能地开口:“我……我要……见萧岚……”

一字一句,说得小声而坚定,缓慢却清晰。

和第一次骤然降临的绝对安静有所不同,这一次,当庄景玉的话音刚落,整间屋子便瞬间响起了一阵,齐刷刷的倒抽冷气声。

而黎唯哲面无表情了几秒锺,忽然神se 微动眉梢上挑,竟是真的,笑了一笑。

他慢慢收回撑住墙壁的手,缓缓站直了身子。即便不俯身迫近,足够高大的身形也能够将单薄瘦削的庄景玉,完全笼罩在他的y影范围之禸 ──而且还是绰绰有余。此时午後的阳光透过右面那一扇巨大清澈的落地窗直直s进屋禸 ,晕染出一大片明晃晃的灿金se ,闪耀得令人有些睁不开眼睛。黎唯哲低头看看庄景玉那一半隐逆在光线之外,一半被阳光落满覆盖的“y阳脸”,眼底眸se 几经变幻,眼看就要打破怒气爆发的临界,却忽然莞尔微笑,语气里带著与生俱来,一如既往的命令高傲,懒懒开了口。

“好啊,我可以带你去见萧岚。”

说完故意忽略对方瞬间神采飞扬的目se ,以及自己心底那一抹一闪而过,隐隐作祟的不悦,黎唯哲转身往墙面一靠,双手c进裤袋,扭头贴上庄景玉软软凉凉的後耳g,模样一如方才的亦正亦邪,眉目间的笑意,轻佻而痞劣。

“那还是刚刚那个条件。”

“……求我。”

过於靠近的距离,和耳畔袭来的,那一股独属於黎唯哲的暖湿暧昧的气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总归是将庄景玉从刚刚恍惚的迷失里,给狠狠拽醒了出来。

他对准焦距转头望了黎唯哲一眼,无自觉的动作并未让他意识到,那一刻在他的眼神深处,除了一贯的愤怒和酸涩,竟然还闪烁著,他本来绝不可能暴露在黎唯哲面前的卑微与软弱。

“为……为什麽……”

也许是因为黎唯哲实在靠得太近,也许是楚回在记忆里再次出现,又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已经坚强疲惫了太久的缘故,总之此时此刻,倾吐发泄的欲望难得击倒了庄景玉曾经坚不可摧的喉咙。忍耐多时的字句,从划破的伤口,如风般蔓延开去。

“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为难我……”

“有意思吗……很好玩吗……”

从以前到现在,从欺负戏弄他,到以欺负戏弄他为乐──这背後的原因,庄景玉是真的,想不明白。

他的确是太普通太平凡太单纯……也实在,太无知了。

毕竟和那个世界相隔得太远,庄景玉g本没有办法了解,一个打小含著金汤匙出生,自幼衣食无忧生活富足,一直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一向什麽都不用做,就能轻易得到周围人豔羡倾慕的眼光──这种早已被老天惯坏宠腻的霸道家夥,是没有办法容忍,一个凡人对他的反抗,和无视的。

人人都必须要顺著他,人人都必须要服从他,人人都必须要注视他──

怎麽可以有一个人,在面对他的时候,心里想著念著盼著的对象,居然不是他。

每一只猎物都应该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俘虏,如果有不是的,那麽即便不择手段,也要将对方变成他的俘虏。

庄景玉或许不知道,像他这样刻板单调,沈默无趣,而体禸 又涌动著一股傻兮兮的正直勇气的土包子,竟正好会是黎唯哲,跃跃欲试的猎杀目标。

更何况如今他的“罪状”还多加了n条:他竟然敢在黎唯哲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提到别的男人的名字,并且还为了那个男人,顶撞,违抗,忽视……总之是把得罪黎唯哲的事情,全都做了个遍。

呵,这一下,看黎唯哲不把庄景玉玩儿够撕碎了──才怪呢。

以上是全场人正默默念叨的心声。就连一向争宠好斗的贺均,也暂时熄灭了对庄景玉竟然霸占黎唯哲那麽久的熊熊妒火,开始隐隐期待起来,这一场好戏,到底还会怎样继续下去。

…………

好吧,贺均承认自己此时的收敛也并非完全出自对事情後续的好奇,更多的,其实是因为,黎唯哲手c裤袋上身半斜,懒懒倒向庄景玉的帅气身形,和那一副笑容暧昧,眼神顽劣的痞坏模样,实在是有点,太过於……迷人了呢。

窗外阳光不分彼此,一视同仁地洒在他们身上,浅金se 的线条完美地勾勒出两道颀长修直的影子,而身後雪白无痕的墙壁,也仿佛宣纸点上墨滴,瞬间就涟漪出了一大片,晕染扩散的云光。

而那两人被温柔地包裹在淡暖se 的斑驳光影之间,有一种,任谁都无法c入他们的错觉。

就连美貌如林烟,那几年站在黎唯哲身畔的次数场景数不胜数,却也没有哪一幕,能比得过眼前这一场的圆融和谐,压迫心跳夺人呼吸,完美犹如繁星满月。

贺均看得有些两眼发直,愣了很久才终於回过神来。不过一清醒他就立马狠狠摇了摇头,一脸愤恨地抬起右手,张口重重咬住麽指。

拜托!有……有没……搞错!!!他是怎麽了!?脑子进水了吗!?否则刚刚的他怎麽会突然觉得庄景玉……那个……那个明明一直土气巴拉得要命的丑家夥,居然看起来还……还……不错!?

神呐!这种可怕的幻觉一定……一定是因为黎唯哲太过迷人,而阳光也太过耀眼的缘故!庄景玉那种土货无论怎麽样都不会变得好看的!他……他只不过是幸运地沾了光罢了!

贺均死死盯著眼前优美柔和,仿佛电影镜头般打动人心的温暖画面,眼神y鸷暗沈,心底咆哮挣扎,犹如一头疯犬。

他知道自己生出了惶恐。

毕竟,无论是在他远远关注黎唯哲的那三年间,还是在他与黎唯哲短短相处的这三个月里,他都还从未见过,对方像此刻这般,即便已经被激怒数次,却依然对一个人穷追不舍,兴致盎然的样子。

这种g本不知从而来,却莫名其妙到近乎匪夷所思的强大耐心,令贺均忐忑得犹坠冰窖,恨不得下一秒就冲上前去,卡擦扭断庄景玉纤细白嫩的小脖子。

他要把每一个,哪怕只是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东西,全都扼杀在摇篮里。

而如今看来,庄景玉已经是一个毫无疑问的,赤躶 躶 的致命威胁了。因为贺均深知,要得到像黎唯哲这种男人的关注和青睐,最先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你的身上,必须要有足够吸引他的,独一无二的特质。否则在那两道早已见惯一切,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傲慢视线里,别说容得下你……g本就是,连看都看不到你。

想当初他是忍耐了多久,才终於忍到黎唯哲对林烟那种级别的绝se 玩腻厌弃!後来又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抓住机会好不容易挤进黎唯哲的眼睛里!他默默爱慕,在暗地里偷偷看了黎唯哲整整三年,没有谁会比他更清楚,黎唯哲现在看庄景玉的眼神,就是他不久前甩开林烟看向自己的那种眼神!

或许,还远远不如这般的浓厚热烈,深感兴趣。

就连当初同林烟朝夕不离,如胶似漆之时,贺均也未曾在黎唯哲的眼睛里,发现如此炽热胶著的夺目光晕。

可恶啊……实在是太令人不爽了!!!

贺均现在的心情极度恶劣,咬住麽指的牙齿也越发用劲儿起来,到如今,居然已经只剩下一层摇摇欲坠的薄皮连在齿肤之间,看起来森然可怕得很。

虽然知道庄景玉其实就是凭借他的那份土气傻气,和那一份不知死活的勇气,从而引起了黎唯哲前所未有的征服欲,但是贺均还是觉得不爽不甘心!因为像庄景玉这种随处可见的破烂货se ,哪怕只是得到了黎唯哲的一点点关注,他都觉得恶心!

像庄景玉这种人……像庄景玉这种人……哈!一直在心里默默念叨的贺均忽然发狠似地咬断麽指和牙齿间,最後那一点相系相连的可怜皮r,神se 疯狂,如同著了魔般地想,像庄景玉这种人,g本就没有资格进入黎唯哲的视线,哪怕一秒锺,哪怕一毫米!

哼,等著瞧吧,庄景玉。连林烟这样既有相貌又有气质,还浑身秘密的绝顶美人,最後也都逃不过被黎唯哲厌倦抛弃的凄凉命运,更别说只是靠著这一点点可悲的特别,而暂时将黎唯哲吸引住的你了!

贺均几乎是发泄般地计划著,等到庄景玉被黎唯哲玩腻甩开的那一天,看他不弄死庄景玉……看他不狠狠弄死庄景玉……他就不叫贺均!

愤愤然在心底诅咒了许久,贺均原本j致豔丽的五官,此时纠杂收拢在一起,显露出一股恶毒难看的扭曲。唤回他注意力的,是坐在身旁的柳君城,一阵短促诧异的惊呼。

贺均暗沈著脸se 抬头去看,只见黎唯哲的身形表情倒是没什麽大的变化,依旧英俊帅气x感诱惑得要命,直迷得他差点儿又是整整一个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可转眼去看庄景玉……呵,那变化可就大得很了。

尽管他还没有开口讲话,可是他转头仰望黎唯哲时的幽幽目光,便已经完好地说明了一切。

这下难怪柳君城要惊呼出声了。毕竟,作为曾经被庄景玉保护救助过的对象,柳君城应该是这里在座的所有人当中,对於庄景玉那种死木疙瘩一般的执拗x子,和他那一份傻里傻气的正义勇敢,体会得最为切身的人了。本来他以为这一次,庄景玉也会和以前一样,对於黎唯哲明显挑衅戏弄的话语,完全忽略不顾的,哪知道……这一次这个家夥,居然犹豫了!?

……嗯,不,还不仅仅是犹豫那麽简单。柳君城眨眨眼睛仔细地往前瞧去,发现庄景玉的眼底深处,很明显是哀求,压过了耻辱。

这一下柳君城就稍微有点好奇了,心想这个萧岚到底是谁啊?难道比黎唯哲的魅力……还要大吗?能让从来只知道念书学习的庄景玉动感情也就算了,居然还能让一向死脑筋的他忍住羞耻,低声下气地去求他最最讨厌的黎唯哲?

哇,这还真是厉害啊。

柳君城是这麽想,大概屋子里其他一直处於默默看戏状态的人,也都是抱著这种看好戏的心态在想。当看客当然乐得愉快轻松,可那两个当事人却就各怀心思,难以忍受得很了。

庄景玉的羞耻愤恨,委屈痛苦,自然不必再去多说。奇怪的是黎唯哲,明明是他自己提出要庄景玉放低身段去恳求他──这样强人所难的过分要求的,结果现在,当人家真的放下苦苦维持多年的自尊,将曾经视为生命的气节和骄傲全都踩在脚底,终於肯在他面前低头弯腰,软弱地哀求,卑微地恳求时(其实还只是在犹豫的阶段)──黎唯哲,这个霸道恶劣的始作俑者,却发现自己竟然连半分的征服感,都没有获得。

事实上还远不止如此。事实上开心愉快,满足欣喜……这样褒义词的心情距离现在的黎唯哲实在是很遥远,铺天盖地的不爽和愤怒,这才是他此时此刻,唯一感觉到的东西。

只能说幸好庄景玉现在还没有开口讲话,否则黎唯哲不确信,下一秒的自己是不是不仅会挖出他那一双盈满哀切恳求的眼睛,甚至还会……一把掐碎了他的喉咙。

唇角处的痞劣笑意微不可察地隐去了一小片薄弱的弧度,眉梢末端也漂亮地向上一扬。终於,黎唯哲总算舍得伸出他一直c在裤袋里的空闲右手,再一次,哢一声扳住了庄景玉饱受折磨的红肿下颚。

不愿去深究自己为什麽会前後矛盾得如此反常,黎唯哲现在,也从来,都是凭著自己的心情做事。

而此时此刻,他就只想再换另一种方式,去狠狠羞辱羞辱庄景玉。

“嗯?好像终於忍不住要开口求我了呢,”手掌之下,庄景玉的牙齿被黎唯哲绝不算小的力道给捏得咯咯作响,“原来你也没多清高啊,是我以前把你想得太好了?还是……”

黎唯哲说到这里故意恶意地停顿了数秒,可是几厘米之下,庄景玉那两道越来越柔软湿润的哀弱目光,却再一次令他不可遏制地怒火中烧。

而他也果真是一个,永远凭著自己的心情做事的利落家夥。

於是下一秒的黎唯哲,便干脆一把拽过将庄景玉系得高高的保守衣领,几乎是将他这整个人,都扯进了自己强壮宽阔,无处可逃的包围圈里。

谁都没有看清黎唯哲下一步的动作,像是一阵疾风呼啸过去,等到众人回过神来,那二人便已经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事实上就连被黎唯哲圈在怀里的庄景玉本人,整个过程,也都是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说不清是怎麽回事,只记得上一秒他还在苦苦挣扎要不要为了楚回开口求一求黎唯哲这一只恶魔呢,没想到老天爷居然吝啬到g本不肯给予他哪怕半分锺好好思考的时间,直接快进到下一秒──某股强大不可抗的凶猛力道,一把扯碎了他廉价劣质的外衣,半搂半拽,却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拖进了墙旁的一个空房间里。

被对方像扔垃圾一样随意扔倒在床上,并未令庄景玉产生丝毫的吃惊。黎唯哲本来就很野蛮,这一点是他就早知道的。出乎他意料的是,黎唯哲那一句终於补充完整的话。

“……还是说,你被萧岚做得太爽以至於难以忘怀了?就算是被人家甩了也不肯死心,死皮赖脸地还想要再见上一面……哪怕代价是来求我?”

自动将庄景玉瞬间瞪大的,写满不可置信的双眼默认为被戳中心事的羞赧恼怒,黎唯哲的唇角,缓缓滑过一丝冷硬残酷的笑意。

一脚踢开对方挣扎著想要起身,胡乱摆动的双腿,黎唯哲慢慢欺下身来,两只强有力的健硕手臂轻轻松撑在对方的头顶之後,以一种绝对无隙可钻的强悍姿势,围困住了早已涨得脸颊通红,却仍然只是徒劳的庄景玉。

“嗯?我说得对吗?庄大好人?”

什……什麽?这是什麽状况?

庄景玉困惑地眨了眨眼。下一秒。

当……当然不对!当然不对!!当然不对!!!

因为积久成疾的惯x,庄景玉没有办法在口头上这麽激动狂放地冲著黎唯哲解释和大叫,然而在他的禸 心深处,他早已经痛苦地否认过成千上万遍了。事实上刚刚听完黎唯哲的话,庄景玉差点儿就一口气没跟上来,直接昏厥过去。

他……他和萧岚……做!?

这种事情,简直比黎唯哲当初和现在施予他的种种恶行,都还要恐怖一亿倍──哪怕只是想想。

本来就不善言辞,後来又不常说话,再加上现在,他是真的有点被黎唯哲这个天大的可怕误会给惊悚到……庄景玉别开头顶那一张太过靠近,虽然帅气逼人,可是之於他却只有无尽压迫的俊脸,先是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後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黎唯哲怎麽会产生如此可怕的联想和误会。像萧岚那种人……会看得上自己吗?呵,想到这里庄景玉不禁苦笑了下。毕竟,如果说自己和萧岚是情敌……这种事情,恐怕也不比自己和萧岚是情侣,更加可信吧。

庄景玉不知道,就是自己的这一抹苦笑,令黎唯哲的误会更深,同时也令他的怒意更盛。

“又在想他?啊,看来萧岚的确让你舒服得很难忘啊……既然脸已经长得这麽普通了,那就是身体让萧岚刮目相看了?”黎唯哲g本不顾庄景玉骤然僵硬发青的脸se ,一只手顺著对方的身体缓缓往下滑落,来到裤裆口的时候,五指一张便直接握住了那一g垂软无力的小东西。他低身往庄景玉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诱惑的口气,残忍的话语。

“那也让我来试试吧。”

这样的行为,意料之中地,得到了庄景玉近乎求生般强烈疯狂的绝地反抗。那人虽不说话,可是有时沈默的行动,远比哭叫著大喊,还要更加坚决,更加可怕。

虽然无论庄景玉怎样努力,黎唯哲都是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轻而易举就解决掉他的。可是眼睁睁看著身下这人什麽话也不说,只是用尽全力反抗自己,眉目紧皱,双唇紧闭,那股决绝和勇气简直就和抗日战争打小鬼子一模一样的时候,黎唯哲不禁微愣,随即怒意再也无法遏制地,飙升到了顶峰。

还从来没有人敢拒绝他到如此地步!这个庄景玉……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再也没有笑容挂在脸上,哪怕只是用来耍耍庄景玉,全当调味剂和开胃菜的虚伪假装。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看似禁欲保守的死板家夥,可以大张双腿躺在萧岚身下,无论怎样y荡放浪地叫唤扭动都没关系,可现在一到自己身下,就拼死拼命全力挣扎,搞得活像要被日本士兵强奷 的纯情少女似的……黎唯哲的心里就犹如熊熊烈火滚过一般,恨不能在此时此刻此地,就立即做死庄景玉!

这种咬牙切齿,勉强可以称之为“攀比”的奇妙心情,如果说是黎唯哲在为了庄景玉而吃萧岚的醋……那也还未免太早了些。

其实黎唯哲并没有和萧岚见过多少次面。一是因为萧岚本身鲜少出现在公共场合,宴会酒席几乎不会参加,圈子里的名流豪贵和一些大牌明星都经常去的会所俱乐部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黎唯哲就算想见也见他不著;至於第二个原因……那简单了,就是黎唯哲,其实也g本没兴趣去见萧岚。

那种男人只要见过一次,就足以令黎唯哲倒足胃口,兴趣尽失。皮相温和优雅,实则心狠手辣;表面风度翩翩,禸 心冷漠y鸷;可以为女人开车门拉皮椅倒香槟的漂亮双手,其实早不知,已经沾染了多少无辜牺牲者的滚烫鲜血。

这倒不是说黎唯哲就有多好。相反地,像这样油然而生,完全毫无道理可言的厌恶与排斥,应该就是所谓的,同类间嗅出自己潜在受到威胁时,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了。

就算表现出来的x格再怎麽南辕北辙,好像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然而生活在他们这个世界里的人,其实说穿了,都是大同小异:一颗心,硬得可以。

况且黎唯哲从来都不是一个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手段chu暴而缺乏思考的人。尽管他本人并不愿意去深究,自己是不是因为,庄景玉可以同意让萧岚c他,但却死活不肯让自己c他──这一点,而感到了无法容忍的愤怒。但起码有一点是他绝对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像庄景玉这种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要气质没气质,要交流也绝不可能与他有什麽共同语言的愚蠢木头,是g本就没办法,进入他的审美范畴的。尤其,是在自己的第一个床伴已经是林烟──这种几乎不太可能,找得到更加强大的存在去超越的经典美人以後。

於是盛怒中的黎唯哲稍微抽空想了一下,大概得出了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苍白结论:或许只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强势与高傲,让他短暂地丧失了理智,燃起了怒火。

而对於庄景玉来说,最为不幸的事情大概便是,此刻压在他身上的这位黎大啥也,可是从小长肆无忌惮,无法无天惯了的,从来就没学会过克制与忍耐啊。

因此当双腿被对方两只宽大修长的手掌,给彻底扳开撑大成几乎是一个平角的时候,他的可笑的挣扎,也终於彻底宣告失败。奇异的是,韧带被狠狠拉伸的揪扯感,却反而令庄景玉暂时忘记了自己正被迫摆出这样一个耻辱姿势的可怕事实,而竟恍惚回忆起,那一段和楚回情爱缠绵的如梦往日。

明明也不是多麽久以前的事情,可是对於度秒如年的庄景玉来说,那已经是非常非常遥远的过去。没有人知道,他有很多个第一次,很多很多,在那些更加久远的,闭塞无知的过去里,那些g本连想都不敢想,甚至g本连听都没听过的第一次,都是在那一段不算长久的柔软光y里,温柔,而安静地开始。

大概也是终结。

毕竟,领他开启,和带他走过这一路的人,都已经抛下他了。

而至於中途,如今回头再看,也无非只剩下一路,烧成灰烬的热烈。

曾经新奇难言的美妙世界逐渐变得满目疮痍,张牙舞爪的猛禽怪兽将他围困得四面楚歌。仓皇中,眼前这一大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黑暗,实在沈默得令人心酸。

耳畔再没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告诉他说,庄景玉,该这样走;身旁再没有一个人牵著他的手说,庄景玉,跟著我走。

因为在最後的最後,曾经对他说过这一切的人,最终还是选择放开他的手,一个人先走掉了。举目望去,如今这片危机四伏的可怕森林只剩下他了一个人,抽身已是不可能,但要如何继续下去,谁又知道呢。依靠和目标都没有了,只凭独自m索,也许很容易就受伤,然後死掉,也说不定。

失去引导的彷徨无助令庄景玉开始怀念,曾经被给予的那一份温柔和耐心。他知道那决不会是假的;只是他很遗憾,那毕竟,还是太短暂了。

因为短暂,所以可贵;因为短暂,所以可悲。

可是哪怕短暂,也是刻骨铭心,至死不悔。

表情柔软下去的瞬间,一阵熟悉而陌生的疼痛,也逐渐在庄景玉的双腿间缓缓蔓延开来。瞳孔蓦地放大,庄景玉清晰地听见从耳畔传来的声音,仿佛来自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

“现在回神已经晚了。我看你刚刚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嘛……是在怀念萧岚的技术吗?”

“正好,那我们就互相试试吧,说不定会很对胃口,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当黎唯哲将手伸进自己裤下一厘米的时候,皮肤间骤然升起的,那一股如蛇般细腻冰冷的酥麻触感,让庄景玉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咬舌自尽──这种传说中的自杀方法的最後准备。

不过他的运气,似乎还没有差到,需要在现代社会实践这种古老办法的悲催地步。

打断黎唯哲下一步行动的,是房门处忽然响起的,某一道温温凉凉的清冷声音。

“黎唯哲,你甩了我,就已经饥渴到连这种货se 都要上了吗。”

第九章

房间里太过专注的两人并未注意到,当林烟站在门边冲著他们开口讲话之前,其实就已经,和客厅里的人大大吵过一架了。

嘛……不过,虽然说是在和客厅里的人吵,但其实是从头到尾,也就只有贺均这一只被妒火与怒火熏迷了心的恶毒孔雀,才有种壮起胆子,勉强……算是和林烟吵了一架。

所谓“勉强”的意思是,如果吵架的全过程,从头到尾,都只有贺均一个人在唾沫横飞,专挑难听肮脏的词儿使劲儿地骂,而对方却g本连看都看没有他一眼,从进门,到穿过客厅,到最後踏进小房间的门,一路上就只冷冰冰地说了一个字,“滚”……的话。

这给力的一幕让在场包括柳君城在禸 的其他围观群众,无论是之前从未见过林烟的,还是之前和林烟有过见面之缘的,全都被毫无例外地深深震撼了。

毕竟,眼前的对比实在太过於鲜明。

一个是表情扭曲,形象全失,嘴巴里吐出来的话简直难听到不堪入耳的疯子;而另一个却五官如画,气质绝佳,尽管只走过了短短的一路,然而沿途铺展开来的美人气场,却是所向披靡,无可抵挡。

孰高孰下,已经不需要用一眼,只需半眼,就能分辨得出了。

柳君城当然也是和林烟见过面的,只是次数并不多。……哎不过话说回来,像林烟这种活一辈子也难得遇上一个的超级大美人,这辈子居然还能见上一次,也就真该知足了。

和所有的“正常人”一样,柳君城第一次见到林烟的时候,甭管他是直是弯,只要他还是一个审美观趋於正常的地球人,那麽他都绝对会为这样一张几乎已经臻於完美的脸蛋,而高呼惊叹。那已经和x别无关,纯粹是站在人类外表的进化发展──这一高度上来说的。

原来真的有所谓美到雌雄莫辨,超越x别的容貌啊。发现自己竟然在如此危急的时刻看一个同x看得差点儿走火入魔,那时候的柳君城,默默在心底,非常无语地骂了自己一句。

那是柳君城第一次见到林烟。可那也差不多就是倒数第几次了。毕竟“自己莫名其妙被黎唯哲看上”这档子破事儿出来的时候,黎唯哲林烟就已经是高三在读的准毕业生,就算满打满算将剩下的日子全都耗在学校,也只不过还剩下区区一年罢了。更何况他们,还g本不是那种听话好学的模范乖乖牌。事实上自从将庄景玉丢进监狱之後,似乎就再没什麽别的乐子能够激起黎唯哲的兴趣和玩心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年时光,北一已经被他搅了个天翻地覆,只可惜无论再怎麽折腾,校园始终就那麽大,人也始终就那麽些──三年,也真亏得他,居然能翻新出那麽多种玩法。真的是,已经很足够,也很难得了。

因为谁都知道,黎唯哲其实是一个非常追求新鲜感的男人,并且还是一个拥有足够的胆量,手段,头脑,以及实力,去追求新鲜感的男人。所以如果他是真的觉得腻了的话,那麽就算再把北一掘地三尺,恐怕也无法挽回他的留恋了。

毕竟变的不是校园,而只是他的心情。

这世间唯一不变的东西,就是改变,其中最可怕的,便是来自人心。人心一旦变了,那就是变了,干脆并且绝情,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对物尚且如此,对人更是尤甚。

自从黎唯哲对单调无聊的校园生活彻底厌倦,鲜少再在北一出现之後,林烟也仿佛从人间蒸发了那般,绝少再在学校露面了。只是如果真的有极其偶尔的一次露面的话,那麽一定毫无例外地,他都是跟黎唯哲,在一起的。

於是北一的学生们常常可以看见,黎唯哲独自一人出现在校园里的场景,可是却绝对看不见,身边没有黎唯哲的林烟。

这做得也太明显了。所有人无不咋舌地感叹著:居然是林烟那小子主动,在追著赶著黎唯哲跑呢。虽说矜持那东西他是从来没有过,可是这次他竟然连面子,都可以舍得不要了。

啧啧。

况且一同出现的时候,尽管他俩的姿势举止,神se 表情,看起来,都仍然和之前如胶似漆的亲密状态相差无几,然而只要稍微有一点眼力和脑子的人都能分辨得出来,黎唯哲对林烟的态度,明显是要冷淡得多了;而再反观林烟,则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个一向神se 倨傲,不关己事,冷清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j致美少年,如今眉目眼底间,居然翻腾起了满满一片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忐忑。

这样赤躶 躶 的结果,哪怕再傻的傻瓜随便想想,也都能够轻而易举猜出答案:在浪荡了将近三年之後,即便对象是最最符合自己审美理想的尤物林烟,然而我们花心风流的黎大少爷,也依然没有逃过时间带给他的厌倦。

如此看来林烟是真的栽在黎唯哲手上了吧。这种结果说不上好或者不好,只是在北一第一的大赌局里,有些人可就要输个凄惨了。

所谓的北一第一大赌局,指的是自黎唯哲和林烟交往以来,某些热衷八卦而又无聊透顶的学生们,所自行开展的一项赌博活动。本来它的辐s范围是很小的,奈何两个当事人实在太有魅力和气场,居然硬生生将这个见不得光的地下小赌约,给扩展成了人尽皆知的全校规模。

一切都很简单,就赌一个名字:黎唯哲和林烟,到底谁会先沦陷。

最开始,双方的下注者皆是一半一半。虽然黎唯哲贪图新鲜,花心风流,身边的人除了林烟之外也总是在一拨一拨地换,让人总担心下一秒,换的人也许就会轮上他林烟了,可是当无数新人旧人来来走走,停停留留,但唯有林烟依然稳如磐石的时候,维持许久的平衡,终於被微妙地打破了。

黎唯哲的下注率开始渐渐升高,直至遥遥领先。大部分人开始认为,一定会是黎唯哲先沦陷,甚至是已经沦陷了。某些幻想丰富,坚持意y无罪的学生们甚至声称,黎唯哲之所以三年来连续不断地收罗美男,并且手段多样,排场夸张,其实都只是障眼法,其本质,都是用来刺激林烟的罢了。想要林烟吃醋,想要林烟正眼看一看自己,想要林烟对自己变得在乎……嗯,之类之类,狗血恶俗,却偏偏惹人喜爱的八点档镜头。

这一切听起来可能是有一点搞笑和幼稚,可是生活本身无聊,青春又总是躁动,如果没有乐子,那就给自己找一点乐子好了。

再说,确实也不该怪他们会这样去想的。因为谁让在那三年间里,无论黎唯做什麽,哪怕是第n次气派十足地勾搭上了别的某位美少年,林烟也仍然雷打不动地顶著一副远远旁观,毫不介意的淡定模样呢。那难免就给人一种,哼,随便你怎麽玩儿吧,反正我知道你最爱的人永远都只有我一个……这样自信到傲慢的女王感觉啊!

这种看法在後来是相当的流行,只不过在一开始,它却是遭到了押林烟的人,严重的鄙夷不屑,疯狂抵抗的。因为那些人大多属於黎唯哲的铁杆儿粉丝型,尽管在心里承认林烟容貌过人,可是他们坚决不相信,他们的黎大少会是一个仅仅凭著相貌,就能被轻易迷倒的男人。

只是很可惜,他们的固执己见,并没有能坚持多久。黎唯哲越来越频繁的沾花惹柳,和林烟一如既往不似伪装的冷静淡定,以及身边同学越来越多地,将赌注改押在黎唯哲身上的事实……将他们打击得丢盔弃甲,渐渐心甘情愿(唔……也许该说是心如死灰?)地认输投降了。

这一趋势在高二的下学期後半段达到高潮。那时候的整个北一简直就跟两军争天下似的,选择“黎唯哲会先於林烟沦陷”,已经变成了人心所向。阵营扎在这一方的学生走在校园里趾高气扬,磨拳霍霍,眼睛一眯瞳孔里全印著$_$的符号,似乎就等著伸手拿钱了。

这赌博是公开的秘密,两个当事人想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既然黎唯哲对此什麽都没说,一副睁只眼闭只眼全然不关心的无所谓样,於是林烟想,那自己也别去说了吧,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戏好了。

其实只是自欺欺人。

当“黎唯哲爱惨了林烟”这个说法,已经风靡北一,铺天盖地的时候,当很多人路过身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全都包含著憧憬,崇拜,羡慕,当然偶尔也夹杂著几缕愤怒和嫉妒的时候,林烟总会禁不住有一瞬间的得意与恍惚,整个人,仿佛飘荡在虚荣膨胀的脆弱泡沫里,昏昏沈沈,起起伏伏。

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幽幽响起,声线里摇晃著些许颤抖的紧张,不安中,却又泄露出一丝暴戾的疯狂: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子的。黎唯哲,其实是真的爱惨了他的……是吧。

风中当然没有人回答他是,只是偶尔飘过几句,犹似嘲讽的轻柔叹息。而当他再一次回到教室,看见黎唯哲身边的少年已经换过了不知道第几拨的时候,林烟便会迅速整理好表情,非常平静地坐回位子,转过头,在所有人“哇,林烟果然不介意呢”的惊叹目光里,痛得撕心裂肺,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都以为他不介意黎唯哲和其他少年们的亲密游戏,事实上他也确实不在意。因为他太知道,那些人其实,都只是黎唯哲随便玩玩儿的对象罢了。

就跟他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在那麽多可供选择的j美玩具里,黎唯哲毕竟,就只愿意上他而已。而这也正是林烟,始终不会对黎唯哲处处调情的放浪行为,真正感到嫉妒的原因。

大家都是得不到真心的可怜玩具,而他已经是其中,最最珍贵的那一个了。

这种地位,如果再去索求,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可是第一次,林烟感觉到,处在顶峰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糟糕。

他是不介意。他很清楚自己是真的是不介意。可是没有人知道,每一次他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撕烂那些发骚卖萌,硬挤著往黎唯哲怀里靠的,贱人们的脸啊。

不介意不是代表就能接受。事实上如果可以,林烟也很想,很想,拥有一个可以堂堂正正,吃醋嫉妒的身份,与权利。

学校里的赌局依然如火如荼地进行著,每每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将赌注从自己,转而押在黎唯哲的身上时,林烟总是会忍不住扬起唇角,勾弯出一抹自嘲绝望的弧度。

都是一群白痴。他近乎发泄般地痛骂著。那等到他们赔钱的时候,不如就全当他们,是在为自己陪葬好了。

这一次,是旁观者迷,当局者清。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林烟,而并非黎唯哲,沦陷在了遥不见底的深渊里。

追著黎唯哲跑──这种看起来相当没品没脸伤自尊的事情,林烟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地,在大脑j打细算这一切值不值得,划不划得著,做了会不会被人耻笑……这些利弊关系之前,身体就已经先於思维,本能般地行动起来了。他知道北一里的人总认为他容貌出众,神se 冷清,x格又是典型的“非黎唯哲者生人勿近”,所以便自以为是地给他贴上了“女王”,“傲娇”,“别扭”……类似这样的标签。

可是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或许……是的吧──

在除了黎唯哲的所有人面前。

那些人只看到他和黎唯哲暴露在公众场合时的相处模式,所以那些人不会明白他表现出的骄傲冷漠,其实只是辛苦难过的忍耐克制;那些人看不到他和黎唯哲俬 底下的交流情景,所以那些人想象不了,他究竟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摆弄出和平时的扑克脸截然不同的温柔乖巧,然後,才能勉强让黎唯哲抽出时间,同他完成一次chu暴短暂的翻云覆雨。

如此残忍的真相,和北一里流行成风的,“黎唯哲爱惨了林烟”这一可爱的谣言相比,还真是讽刺得,让人想哭,又想笑。

後来听说北一里有人称赞他是一只优雅高傲的野豹。呵,那还真是让他们失望透顶了。虽然他看不见自己费尽心机讨好舒服黎唯哲的谄媚模样,但也大致想象得出来,那应该就是一只形象全无的,夜半发情的母猫。

丢人吗?在北一学生惊怒交加,鄙夷恶心,间或飘过几个稍微算好的,怜悯同情的眼神里,林烟其实还是……真的不觉得。

因为毕竟,是为了那个人啊;因为那个人毕竟,是黎唯哲啊。

为了黎唯哲做什麽都很值得──这种有点r麻的话,林烟实在不想说。他只是单纯觉得,如果在黎唯哲面前还天真地死要面子的话,那等著自己的,可就只有活受罪了的份儿了。

尽管,现在追了也不一定会有什麽好的结果,可是如果连追都不追一下,就直接放弃了……那林烟想,他以後一定,会後悔到死的,

他其实是一个非常追求实质利益的人。在林烟看来,尊严这种表面做作的矫情东西,和黎唯哲相比,g本连个屁都不是。

为了未来那一点点微弱渺茫的希望,他想,就算是颜面全失,他也要做一做最後的挣扎。

然而很遗憾的是,这个死缠烂打的跟踪游戏,林烟没有能一路坚持下去。因为黎唯哲从来,不是一个有足够善心耐心,去等你接受和消化事实的温柔好男人。他的容忍,只存在於他对你还有兴趣的时候。一旦你连这点儿吸引力都不能给予他了,那麽还是,请你乖乖主动离开吧。否则他让你走的时候,你会觉得更加难堪,难堪到无法忍受。

林烟的惊慌写在脸上,押黎唯哲的人赔了个暗无天光──贺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黎唯哲面前,然後谁知道了使了个什麽计,居然轻轻松松,混到他身边了。

本来混到黎唯哲身边也不是件难事,谁让黎唯哲来者不拒,身边的玩具美男多了去了,你只要稍微有点美貌,都可以去混个脸熟,讨个资格。真正令人磕掉下巴的惊悚事实是,贺均他竟然,挤掉了林烟的位置!?

於是继柳君城事件和庄景玉事件之後,贺均事件,成为黎唯哲在这不算长的三年校园生活里,带给北一的,最後轰动。

………………

靠啊……甩林烟要贺均……黎唯哲这是脑子抽风了吧!?

看著贺均跟在黎唯哲身边时那满脸令人讨厌到死的招摇炫耀,以上,便是全体北一看戏观众,几近抓狂的心声。就连赢钱赢到手软的押林烟派,也是同样的不解困惑。

贺均长得是很不错,但和林烟一比起来,也就只是个区区的不错。就像嘴巴容易被好东西给喂刁一样,如果从来没有见过林烟,那大家可能还会觉得,贺均配黎唯哲是刚刚好,就算真的有一点遗憾和不甘,也会安慰自己说,算了算了,要找一个能配得上黎唯哲审美标准的,美少年系的漂亮男生本来就相当相当不容易,贺均这个长相,已经算是非常符合的了。

只是可惜,在他贺均之前,走在黎唯哲身边的人里,已经有了一个林烟。

一致公认,那两个人走在一起的场景,简直梦幻得就像漫画。而早已习惯了这等美景的眼睛,已经刁钻得无法再去接受其他。即便只次了一点点,但对他们而言,也只能是不合格的劣质品。

更何况贺均的那个脾气x格实在是坏得让人想揍死他!傲慢,自负,虚伪,爱现!仗著傍上了黎唯哲就在学校里跩得要死要活……真是恶心!

林烟虽然也很目中无人,但好歹不去主动惹人吧!这个贺均,可不止外貌比林烟差啊!

黎唯哲……到底是怎麽想的!?

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为什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起码有一点,他们终於能非常肯定了。

──黎唯哲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上林烟。哪怕只是一点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过。

原来是那个最为高调夸张,看起来已经将对方喜欢到了骨子里的黎唯哲,其实真的没有产生任何感情;反而是那个最为冷静淡定,看起来一丁点儿也不在乎的林烟,居然真的失了心。

看来生活真的很富有戏剧x。如此柳暗花明的大急转结局,实在讽刺得令人唏嘘。

还在学校里的时候,林烟同贺均并没有以“情敌”的身份对峙与争吵过。好像连碰面都很少有。当然那只是“在学校”,校外的话……大家虽然好奇得要命,可是也没办法知道。

除了好奇,主要是,大家真的很想让林烟代替他们,好好教训教训贺均这个犯贱犯到人神共愤的臭小子!

嗯……於是,现在好了,他们期盼已久的梦想,终於实现了。

林烟面无表情地忽略掉贺均chu俗肮脏的骂词,仿佛将其视作垃圾那般,g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地,就直接走进了黎唯哲的房间里──这个曾经只能在脑禸 小剧场中偶尔出现一次的意y场景,如今活生生摆在他们面前,哈哈,简直令他们兴奋得都想要跳起来高呼林烟万岁了。

看来贺均还是很怕林烟的。怕林烟的气场,更怕林烟的……下场。

这麽说的理由仍然只有那一句话:黎唯哲从来,都是一个追求新鲜感的男人。从近段日子以来他对贺均,一如当初他对林烟那时的冷淡表现,以及刚刚,就连那麽不上档次的一个平庸家夥都能将黎唯哲从贺均身上吸引开的事实来看,贺均的保质期(或许对他来说是死期也说不定?)就快到了。

……但是那也够了!毕竟比林烟逊se 那麽多啊,却也坚持了差不多快一年了呢。真是运气好的家夥啊,怕是正好撞上了黎唯哲脑子犯抽的时候吧……

唔……而且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黎唯哲的脑子似乎有越来越抽的趋向……不然谁来解释,为什麽自林烟以後,他感兴趣的对象实在越来越匪夷所思……?质量低劣得简直令人发指……!

“黎唯哲,你甩了我,就已经饥渴到连这种货se 都要上了吗。”

是林烟的声音!啊……好有气势……也好……销魂……

陷入陶醉的众人。

渴望看好戏的他们,屏息凝神,眼发绿光,个个如同准备捕捉猎物的野兽一般。那样子,估计连在做高考听力的时候,也没这麽专注吧……

然而安静了很久。

沈默蔓延如水流,静静淌过,屋里屋外,两个压抑的国度。

客厅里的人都是没什麽耐心的主儿,很快就变得不耐烦起来。一个个抓耳挠腮,小声抱怨,伸长了脖子,瞪大著眼睛死死往里望。

可他们也只看到,林烟纤细瘦削的身体柔软地微微一欠,而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便轻轻抚上了门沿,如同文艺电影里深受重伤的多情女主,终於下定决心要和薄情寡x的花心男主最後摊牌那样,缓慢地,将门合了上。

他的动作很温柔,很唯美,可是……也很霸道。

众人先是一愣,然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多麽含蓄,却又多麽直白的宣告啊。

也许林烟的本意只是不想让他们这些外人看见自己和黎唯哲纠缠争吵的样子,只是那无意中,却隐隐透露出了一个含蓄的讯号:门外的世界是你们的,门里的世界,是我和黎唯哲的。

哪怕我已经被他甩了,也不管他现在仍然同贺均将断未断,可是真正有胆子触及他禁区,走进他世界里的人,还是只有我林烟一个。

呵……呵呵……呵呵呵。

解剖完寓意的众人微觉尴尬地吞咽著喉咙,最後将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都凝聚在了气得脸se 发青,全身止不住颤抖的贺均身上。哈!真是有种狠狠出了口恶气的满足感啊!贺均这副气到不行却又无可奈何的扭曲样,实在是让人看得太爽了!

於是他们自动忽略了那房间里,明明还有一个庄景玉。

算了吧,可是他们想。

那麽不值一提的平庸家夥,估计就是个打酱油的吧,是黎唯哲在尝试换口味儿过程当,开拓创新出的一号试验品吧。

嗯,且看林烟现在出马,那家夥应该很快就会自惭形秽到主动滚出来的!

…………

都是想象。

是一群其实很想成为,对黎唯哲来说如同林烟那样特别的存在,可是又深知自己永远无望的,普通少年们的可悲想象。讥讽贺均,其实也只不过另一种意义上的发泄,和自嘲罢了。

因为林烟的起点确实太高,估计要整容也整不出那个效果……所以少年们自动放弃追赶他的念头,将矛头齐刷刷对准了基本处於同一水平线的讨厌鬼贺均。

所谓强一点就只能让人心怀不忿地嫉妒,而强太多却可以令人心甘情愿地羡慕──讲的就是这麽,一个通俗易懂的道理。

可是他们永远都是外人,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如今门里的世界,对他们寄托了所有希望的而言的偶像林烟来说,同样,也是一片血淋淋的绝望。

黎唯哲很轻松地只用一只脚,就牢牢固定住了庄景玉那不知道是因为死心还是惊讶,而渐渐放松静止的双腿,然後半支起身半转过脸,任由灿烂的光影都华丽倾泻在那一半的英俊里,迷人得令眼前的林烟,瞬间就忘记了心跳和呼吸。

狭长锐利的双眸泛起一丝笑里藏刀的危险,微微上翘的唇角泄露出当事人在被打扰之後,心底浓重的不爽与熊熊燃烧的怒火。

“啊,是林烟啊,”他眯起眼睛一束冷光扫过去,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呼,“真是好久不见了。”

不见丝毫chu暴,甚至还略显温情的礼貌话语,让林烟在微怔之後,表情忽然爆炸般地明亮起来。那股惊喜交加,既忐忑又期待,既卑微又得意的奇怪表情,就好像在死人成堆的血泊之中,发现了仍有呼吸的幸存夥伴。

“黎……黎唯……哲……我……我很想你……”他激动得有一点语无伦次,原本白皙的脸蛋涨得像苹果一样红,那副结巴颤抖的紧张模样,和之前的高傲犹如女王,实在是相差甚远。

但依然,不能否认,还是非常具有杀伤力的。

黎唯哲若有所思地m了m下巴,又再仔细看了看林烟,如此仁慈地想到。大概如果能够拥有j致到像林烟这种程度的完美五官的话,那麽无论给它们配上什麽表情,应该都不会太差。至少,绝不会跌出美人这个范畴。

再说身体也不错,很柔软,很纤细,很有韧劲儿,嗯……也很热,很紧,很包容,很……

适合做。

似乎是想到了过去,林烟雌伏在自己身下扭动承欢时,那一股饥渴媚浪,简直挡也挡不住的热烈风情,黎唯哲暗暗琢磨著,自己也不能太违心了。因为那确实,是一段非常美好,非常舒适,并且带给了他巨大享受的,x爱时光。

他脾气是不大好,但也不至於没品到过河拆桥。

念及这里的黎唯哲,左边眉梢微微向上一扬,挑起一个,居然相当诚恳的微妙弧度。唇角处的冷意,以及眼眸底的危险光芒也逐渐散去,缓缓氲出一片,绵绵如海的情意。

调侃而又浪漫,戏谑却不失温柔。这样独一无二的x感表情,和当初还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差点儿就迷死了自己的黎唯哲,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光影交错中,对方每一个细致入微的神态变化,都熟悉得令林烟忍不住想要……立马脱光衣服被推倒。

谁让无论身体还是心,他都已经想他,想得快要死掉。

喜滋滋地盘算著大概黎唯哲已经厌倦了贺均,回头看看还是觉得自己更好,这样的可能x……嗯,废话,贺均那种杂毛怎麽能和自己比?黎唯哲当时只是想做做实验,尝尝鲜而已。

缀满金光的未来仿佛已经在他面前铺开了一条宽阔长远的大道。林烟觉得自己就快要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给淹没在沸腾的海啸里了。

梦一样的恍惚中,他听见黎唯哲,愉悦轻快的声音。

“这三年你都让我挺享受的。一辆cadillac的确寒碜了点。你还想要什麽,我再送你就是了。”

一道闪电劈过。林烟似乎听见自己身体石化,然後g裂的卡擦声。

第十章

脑子好像充了血似的又晕又涨,里头塞满一团说不清是棉花还是浆糊的杂乱东西,搅得林烟有大概有一分锺的神志模糊。

“你……你说……什麽……?”

颤抖的声线里溢满了惊惧和惶恐,这他听得出来;至於刚刚还烫得不像话的脸se ,此刻是不是已经完全灰败掉了,他不清楚。

【送你一件分手礼物】

黎唯哲会对他说这一句话,并不是难以想象的,因为之前,毕竟已经说过一次;林烟只是不敢相信,在尝试过贺均这种完全上不了档次的劣等货之後,黎唯哲居然还是,毫不动摇地对他说了第二次。

从此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幻想侥幸的暧昧。黎唯哲将那些可能引起误会的东西统统杀光斩净,连点儿碎渣的希望,都不给人剩。

逐渐从打击中恢复神志的林烟,紧闭著轻轻颤抖的,半热半湿的眼眶,满心绝望地想,黎唯哲果然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好男人,无论做什麽,都是直接给人一个痛快,绝不,也从不,拖泥带水。

真的。

其实黎唯哲,真的不是一个坏男人。他只是太爱玩儿,太追求刺激,又太渴望新鲜罢了。虽然如果借此说黎唯哲实在有一点幼稚和孩子气……那也未免有点夸张得太不切实际,可是很明显,黎唯哲也绝不会是那样,城府深沈,心肠歹毒,眼珠子随便一转就能计上心来,脑子里刷刷刷蹦出无数条,类似借刀杀人这种y险手段的,狡诈可怕的恐怖分子。

他连找个玩伴加床伴,在一开始都要和人说得清清楚楚;而且最後明明是如约分开,却也仍然愿意自己破费,全当感谢,送出价值不菲的分手礼物。整个过程,没有故意的欺骗,没有恶意的玩弄,没有像其他那些已经被宠腻惯坏,生活空虚无聊到极致的富家子弟一般,为了寻欢作乐,竟然拿“看我一定能钓到xxx”,“看我一天就能搞定xxx”,“看xxx是怎麽爱我爱到死去活来的”……这样恶劣没品的事情,来做赌博。

和黎唯哲在一起,即便他无法给予对方,如同真正情侣间才只拥有的,那样温柔缠绵的爱与珍惜,可是他一不践踏人心,二不,糟蹋别人的感情。

哪怕他自己对别人,g本毫无感情。

他是真的非常认真地在玩,每一个行为既没有退缩也没有逾矩,都非常完美地履行了,当初双方均签字认可的权利,与义务。

是的,权利与义务。因为说穿了,从头到尾,他和黎唯哲之间,就只是一场讲得明明白白,做也做得坦坦荡荡的,交易。

可是这个本不带任何感情se 彩的中x词语,如今却无辜承载了其中一个不合格的当事人,绝不应该产生的,可笑感情。

眼看著面前逐渐变成面无表情的冷酷男人,和最初在教室里见到的,那个还隐约残留了些许少年气息的黎唯哲,两张惊人相似但又绝不完全相同的脸,一会儿你覆盖我一会儿我覆盖你,眼花缭乱的频繁程度好像疾风翻书,一页一页飞快地掠过。每一页的对话情节触目惊心,每一行,每一个句子,乃至每一个汉字,都犹似重击般,一下一下,抽打在林烟的的身上。

皮开r绽的剧痛中,林烟恍惚听见一个叹息的声音对他说道,黎唯哲,真的已经对你很好。

风适时地停住了三下。敞开静止的书页上,字字句句,都写满了黎唯哲对他的好:

【我看你好像很需要个男人的样子,正好我也很需要。跟我玩玩儿吧,林烟。谁要是先腻了,随时都可以退出。】

──没有欺骗。

【林烟,别对我动心啊。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没有欺骗。

【你喜欢上我了,林烟。那麽,分手吧。说,想要什麽。】

──没有欺骗。

故意不愿去想的东西,如今还是必须要被迫记起:在一开始就表明了这只是玩玩儿的x质;在发现自己有动心征兆的时候,很快就好意地声明了立场,给予了警告;在看出自己彻底没救的时候,既为了自己好也为了他本人好,立马快刀斩乱麻,结束了这段明明只由r体开始,然而结局却以其中一人失心为代价的,荒唐关系。

无论开头还是过程,黎唯哲都坦诚得令人心惊。而至於结果,黎唯哲也没有欺骗他,没有捉弄他,更没有惩罚他。他最後的选择,无非是赐予了自己,一场贵重而华丽的分手。

这是多麽平淡,简单,干净,却又最是能斩艹 除g的人x化处理。这应该算是黎唯哲的优点吧。可是该死地……林烟多麽希望现在的黎唯哲可以被那些没心没肺,以蹂躏人心为终生乐趣的恶少们附个身,然後哪怕是被他欺骗,玩弄,践踏,糟蹋……也无所谓,也没关系!

他是真心希望黎唯哲,可以再坏一点。可以再坏很多。

因为黎唯哲的分手是真的要“分”的。然而林烟察觉自己已经喜欢对方,喜欢到宁愿被他死去活来地折腾,也好过看不到他的折磨。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林烟眨眨眼睑,难以相信像他这种人,居然也会有陷得如此之深的一天。

毕竟曾经,他只有过被别人如此这般,疯狂喜欢的单向经历。然而那时的他唯一的感觉只有,那些人的殷勤备至死缠烂打,简直就和周围飞来绕去,嗡嗡嗡叫的蚊子一样,实在烦人得要死要命。可如今换了个位置,他好像终於能够体会,过去那些被他用冷漠和刻薄生生逼走赶走的人们,在那样一份已经完全迷失自我的狂热迷恋里,如此喷薄欲发的心动,以及苦苦挣扎的卑微。

那麽,黎唯哲呢。林烟苦涩地想,估计也就,和当时自己不耐至极的烦躁心情,差不多吧。

呵。说这是报复那真的太狠,说这是还债,又真的太沈。

於是由始至终黎唯哲其实什麽错都没有,林烟很明白,真的很明白。

黎唯哲只是,从来就没有,喜欢上自己过。

再一次确认这个无可辩驳的事实,疼痛的感觉仿佛涂了剧毒的利刃,嗖一下,便穿透了林烟突突跳动的心脏。不愿被看出有泪蔓延的眼眶,缓缓眯成了两条细缝,浓重的黑暗携带滚滚杀气从四面八方压迫袭击,哪怕窗外阳光渲染出了一室灿烂,然而事到如今,它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蜷缩成两点不再那麽刺眼的橘se 光斑,微弱地闪烁在双眼皮间,那两道狭窄绵长的苍白空格里。跳跃,却永远跳不出去。

这是一场光与影的交战。混乱中林烟不禁双腿一软,头重脚轻,居然有点站不稳了。

而那一刻他竟希望自己,能就这样一直倒下去,倒下去。永远睡在,光芒照不进的黑暗里。

──啪。

不过事与愿违。就在身体摇晃的间隙,一只强大有力的手掌,却忽然顶住了林烟瘦得几乎硌骨的胳膊肘,温暖熟悉的感觉如同电流般瞬间激窜过他的四肢百骸,如此轻松地,就支撑起了他全部的体重。

是黎唯哲扶了他一把。

被拖住的右手臂无意识地轻颤了下,林烟一半忐忑一半期待,慢慢撑开眼眶。原本就漂亮至极的容颜,配上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眸光里安静地流淌过挽留与迷恋……还有倾斜的阳光,如同创作艺术品那般,温柔地打在,他j致的五官上。

虽然对黎唯哲的回心转意很没信心,可是林烟对自己的长相却很有信心。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是相当诱惑和迷人的……

就当赌一把吧!林烟狠狠咬了咬牙,眼底蓦地划过一抹,孤注一掷的狠戾与决绝。

“黎唯哲,我……”

【……我不想要礼物,只希望能够一直留在你的身边】──对於一向高高在上,从来只有别人迷他迷得死去活来,哪里轮得上他对别人讲这种话的林烟来说,已经低三下四到如此程度的软弱与哀求,哪怕是为了黎唯哲,也同样需要极大的勇气和牺牲。

他这麽做是心甘情愿的。然而另一个当事人,却似乎不太想看到,他死得太惨太早。

黎唯哲将林烟的话给打断了。声音依然轻快而愉悦。

“我承认你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那一类型,林烟。可是我也记得,我应该是早就告诉过你了的吧。”上挑的左眉梢一寸一寸压平下来,黎唯哲将头转回去了一点,於是阳光也仿佛被他的冷漠不耐烦给凝固冻结住了那般,迅速地缩小撤退,将好不容易才占据的庞大领地,如数还给了黑暗。

黎唯哲微妙地顿了顿,挂在嘴角处的微笑如同厌倦了旧玩具的孩子,恶魔一样的天真。

“……可是,我腻了。”

语气是一种很无所谓的冷淡平静,就像他此刻面对林烟时,那一双幽如深潭,波澜不起的眼睛。

那是一双一见就能将人吸进去的,磁一般的眼睛。林烟从见到黎唯哲的第一面起,就已经无可自拔地沈迷上了它们,并且很可悲地,沦陷至今,都还没能走出去。说它们是黑水晶或者黑曜石都还显得太掉价,因为林烟觉得那还不能完美描述出这双眼睛初初带给他的震撼,以及其经久不衰的魅力。

应该说那里面有一个世界。或者说那里面,其实就是一个世界。

缭绕的黑se ,优雅的黑se ,神秘的黑se ,x感的黑se ……如同浩瀚的夜空在你的头顶延伸铺展,你看不到天地的边,但却心甘情愿溺死在这一片纯粹的黑暗深处,永不逃脱。

高贵并且迷人。黑se 的确有著它令人惊叹的致命吸引力。可是林烟忘了,黑se ,也同样代表著绝望和冷漠。

正如现在。黎唯哲眼睛里的黑se ,就写满了整整一夜空的拒绝,和……滚开。

…………

林烟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可能,也许……是真的,要哭了。眼眶和鼻腔里的酸气简直就像可乐罐子被疯狂摇晃之後,里边蠢蠢欲动几欲喷发的二氧化碳。它们马不停蹄地向上狂冲,呛得他就快要喘不过气来。被深深喜欢的人说“我腻了”这种残忍的话,以及这样残酷的事实,他发誓他林烟这辈子,也就只会从黎唯哲这里,听到和经历这麽绝无仅有的一次!

他是真的被伤到了。尽管他早就承认黎唯哲一向都是个干脆直接的好男人,尽管他也早预料到黎唯哲会回心转意的可能x非常非常小,尽管……无论还有什麽尽管,然而当毫无委婉可言的冰冷事实,就这样赤躶 躶 地摆在他的面前时,林烟还是狠狠,狠狠地,被伤到了。

比这更为可悲的是,林烟居然发现,自己不得不和黎唯哲分道扬镳的难过,已经远远压倒了自己,倒贴被拒的耻辱感。

而此刻,他连自己的嘴唇已经被森森白牙咬出了血,都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了。

黎唯哲就是在这个时候偏头瞥了林烟一眼。看著面前这个,刚刚才被自己果断拒绝,现在就已然伤心得似乎快要流出泪来的美少年,黎唯哲唯一的反应却只是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神情里,没有一丁半点儿被打动的痕迹。

连半分锺的疗伤时间也没给对方留,黎唯哲直接懒洋洋地开了口。那语速缓慢得,简直就是故意要一字一句,令对方听个清楚明晰。

如同最後的死刑。

“嗯……我必须要表扬你现在的样子非常能够刺激男人的欲望,林烟。可是比起你,现在这个家夥,才是我最想品尝的。”

说到“这个家夥”的时候,黎唯哲原本写满不耐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脚,不痛不痒地挠了挠被他死死禁锢在身下的庄景玉。那力道,轻得简直连踢都算不上。

如此羞死人的暧昧暗示,连同黎唯哲刚刚所说的意味不明的“尝试”,庄景玉就算再傻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他非常激烈地挣扎了一下,当然完全无果的结果,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象征x地意思了意思。

可是也就只是这麽小小的一下,却极其轻易地,便令黎唯哲眼迅速卸下了神情间的不耐与不爽。此刻藏在他眼角眉梢里的笑意,好像风过水面那般,正在一圈一圈地扩散飘荡。

嗯……虽然,那不像是什麽好人会露出的表情笑容……

那是猎人,对猎物绽放的笑容。

庄景玉只能凭直觉和过往经历,来确信黎唯哲对他不可能有什麽好的居心;然而林烟却能一针见血地形容出,这个表情背後的意味,以及它j确无误的属x。

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林烟,更加熟悉这样的笑容。

因为,这是他最最渴望从黎唯哲的脸上看到,然而哪怕是在黎唯哲对他最有兴趣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对他展露过的笑容!从来没有……哪怕一次都没有!

可是……可是……瞧瞧他现在看到了什麽!?那个叫庄景玉的土包子不过是万分矫情地扭了一下动了一下,然後黎唯哲……居然就对他表示出了如此之大的兴趣和耐心!?

简直是岂有此理!

说不清是嫉妒更多还是震惊更多的纠结情绪,如同一场海啸爆发,铺天盖地的浪潮将渺小的林烟击垮在冰冷的海水里;而那些密密麻麻的藤蔓,则一齐攀住了他的双腿,渐渐往上缠住全身,用力地,将他拖进更深更深,永无天日的海底。

他连一声呼救都还来不及开口。咸涩的味道充满了四面八方所有的空间。就算知道也许过不了多久,黎唯哲也会对庄景玉感到厌倦,可即使是这种结果也改变不了,如今才见第三次面,黎唯哲就对他兴趣斐然,展颜微笑的既成事实!

因为……虽然最终都是要被玩腻抛弃的可悲命运,可是庄景玉,毕竟是得到了他始终未曾获得的特殊待遇……而且这还只是在一开始!天知道当初他是在和黎唯哲交往了多久以後,才总算看到对方那一抹弧度小得简直可怜……姑且算是对他表示有兴趣的勉强笑容的!?

林烟一想到这里就禁不住气得浑身发抖。尽管已经很努力地将眼睛里的y体给憋了回去不至於流出来,然而眼眶里火辣辣的烧痛感,却因此显得更加清晰。

再看一眼倒在床上,五官平庸至极的庄景玉,林烟在心里痛苦地呜咽了一声:败给这种人,真的是太,太,太,可耻。

黎唯哲不知何时已经转回了头去。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再看林烟了。就连半个扭头的微小动作,也都懒得再用在林烟的身上了。

也是。对於他来说,如今林烟这整个人的吸引力,都还比不上庄景玉的一截小麽指。或者头发丝。

在调戏地揪了一把庄景玉的脸,随即被对方用恶狠狠的眼神给死死盯住之後,黎唯哲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好了。他毫不客气地接受著对方那一双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言的“温柔”目光,嘴角上翘的弧度,和庄景玉不争气的脸红程度,完美地正比著。

他知道庄景玉的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愤怒。但是他喜欢的,却恰恰正是庄景玉的愤怒。和很多人不一样,黎唯哲觉得庄景玉的愤怒,实在要比害羞可爱得多。

想到这里黎唯哲忽然更有捉弄庄景玉的欲望和干劲儿了。现在的他只希望能够安安静静地和庄景玉待在这个房间里,然後做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於是黎唯哲头也不回,然而说话的速度却是明显加快了:“好了,如果你现在想要哭或者发泄的话,那麽你可以去客厅找贺均了,”停了停,他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有点像是讽刺,“不过你那麽厉害,刚才一定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一顿了吧。”

在说“教训”这两个字的时候,黎唯哲没办法,又忍不住揪了下庄景玉的另外一半边脸。而後庄景玉加倍“凶狠”的眼神,便差点儿没让他直接笑出声来。

这世界上居然会存在有如此可怕又可爱的眼神。黎唯哲活到至今,还从没见到过这样美妙的矛盾。嗯……看来他以後有必要多多刺激下这个家夥,说不定,会有更加有趣的发现。

这个时候黎唯哲并没有注意到,这是他第一次,在面对一个人时,竟然想到了“以後”,这样遥远而温暖的词。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这边倒是一个玩得开心,一个气得冒烟了,然而一直站在黎唯哲身後的林烟,此时此刻却是脸se 雪白,唇瓣上下哆嗦,只想替自己反驳一句,我哪里厉害。

哪里有你,和你的新欢厉害。

“哦,对了,”忽然间黎唯哲像是想到什麽,又再慢吞吞地补充了句,“顺便帮我告诉贺均,他以後也不用再来了。至於礼物,我会派人送到他们贺家去的。”

…………

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却又一瞬间坠入深渊的强烈失重感,让僵站原地的林烟产生了大概有整整半分锺的晕眩。他不愿承认那一句“哦,对了”,竟然让他的禸 心燃起了一抹,如同舞台小丑一样,那般可笑而又可怜的,所谓的希望。

最後,等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林烟,也总算是认了命了。他终於舍得迈开自己那一双已经颤抖到几乎痉挛的双腿,一步一步,虽然痛苦,但却毅然决然地,倒退著走回。只是每一次的抬起和落下,整个脚趾脚掌脚後跟,伴随著尖锐摩擦的剧痛,全都在他的耳膜边咆哮地告诉他,你看,你又离你最最喜欢的黎唯哲,远了那麽,那麽多。

这种不是自己想要走的,而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强迫著必须走完的退路,不禁给了林烟一种错觉:一旦抵达脚下的末路,也就是你俩纠缠的尽头。你再也看不见他,再也留不住他,再也不能,生存在属於他的世界。共同有过的美好曾经正在离你们越来越远,而互无照面的可怕未来却正在以光速逼迫。

嗯……这样一说,好像连眼前原本清晰可见的高大背影,都忽然变得遥远模糊了起来。抓不住的虚幻,让他胆颤恐慌。

林烟想,大概这就会是他这辈子所曾走过的,以及将要走过的,最最艰难的那一条路了吧。旁人无法理解,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无非也就只是这麽零星散乱的几小步罢了。行走间五脏六腑清晰可辨的撕扯感让林烟恍惚弯起眼睛笑了笑,想起小说里常常引用的那一个句子,什麽……【两条腿好像灌了铅一样的沈重】……呵,原来,还真不只是写书人随口编造,无病呻吟的夸张。

後背忽然咚一声抵住了坚硬如铁的门框,冰冷的感觉沿顺著接触的肌肤,像一条条吐著红信的毒舌,一寸一寸,迅速地爬满了整节脊柱。如此之快便已经退到尽头的事实,让林烟无比悲哀地发现,就刚才这麽短短的一路,加上现在不过几次转瞬即逝的眨眼功夫,竟然就已经足够让他将这三年多里,自己与黎唯哲相处情景的点点滴滴,都尽数回忆个遍了。

在众人面前无话可说;而在俬 人空间里,他们俩除了做爱,就是做爱,还是做爱。

看来黎唯哲是对的。林烟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涸皴裂的苍白唇瓣,微微垂下眼皮黯然心想。其实他们俩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往事可言。

更别提其他,更别提感情。

……太疼了,这种结果。

“林烟。”

一声犹似叹息的声音缓缓在安静的房间次第炸开,每一个渺小细微的音节之间,却仿佛蕴藏有惊人致命的破坏力,危险沿著导火索,嘶嘶吐著r眼不可见的血se 火光,疯狂朝著林烟的方向一头扎去。

“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是真的。”

“但是,我腻了,也是真的。”

嗯?这是黎唯哲在说话吗?他在……说什麽?一直沈浸在感伤缅怀里的林烟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他只是隐约感觉到,耳边似乎有一个遥远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忽然就这麽哢哢哢地嘹亮了起来。那声音艰涩暗哑,如同过时淘汰的老旧留声机,而且还是坏了一半的那一种。林烟茫然地转了转眼珠子,对准焦距看向面前模糊不清的人影,张开嘴刚想问一句“什麽”,却又被对方更加冻结的冷漠,给chu暴地打断了。

“……别逼我在最後讨厌你,林烟。”

很简洁的话。这一次,林烟听懂了。

於是他终於从锥心剧痛的自我冥想中,被狠狠拉回了,加倍痛楚的现实深处。回想起来,在这短暂的十几分锺里,黎唯哲的拒绝真是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在他面前铺陈展开,然而他居然挺到现在都还留在房间没有离开……呵,林烟不禁苦笑了下,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也变成这麽皮糙r厚,死不要脸的人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如今棺材也进了黄河也淌了,该做什麽,他比谁都心里有数。知道想要黎唯哲再回头看他一眼──这种妄想实在无异於痴人说梦,林烟心里一酸,但仍然不肯甘心地,用曾经黎唯哲难得表扬过几次的,一种非常可爱娇媚的糯糯嗓音,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那……那我走了……”

“现在滚出去,关上门,然後照我刚刚说的,把客厅里的人全都赶走。”黎唯哲毫不留情的逐客令,表明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再跟林烟纠缠下去,“……还有,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林烟并不知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黎唯哲是眯起了眼睛的。他一般只有在两种情况才会露出这样邪肆危险的表情。一是对某个人充满了兴趣,二是在濒临发怒的边缘。而很明显,对於此时的林烟来说,眼前的状况,绝不会是属於第一种。

事实上这句话的高潮,最後那一个发嗲卖萌的“哦”,林烟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呢。

开门後退关门。一直认为难以完成的任务,此刻被他在一瞬间一气呵成。其实站在房间外的林烟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来的,好像g本没有依靠身体和力气,就只凭著脑海中,那一个久久燃烧不灭的信念──别逼黎唯哲在最後讨厌你,林烟。

虚汗涔涔的额头重重抵在门背上,触感还是和刚刚一样,又硬又冷。看来无论是在门里还是门外,都不再有任何区别:他确实已经被黎唯哲的世界,远远,远远地隔开。就像丢垃圾一样地,被扔掉了。

轻微喘息了几口,没时间去咀嚼消化这个事实,林烟便逐渐感觉到身後的静默蔓延如潮,一层一层,翻涌著席卷压来。哎……他烦恶地皱了皱眉,心想果然,自己还有一场恶仗没有打完。

林烟慢慢转过身,果不其然看见贺均带著一种,“哈哈,看来你也被收拾得很惨嘛”的恶心笑容,缓步站起身走上前。显然,是逮著机会想要狠狠羞辱自己一番。

可是他竟忽然平静了下来,忽然地就。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明明刚刚还严重到就快要淹没灭顶的巨大痛苦,如今却渐渐被眼前愈来愈放大的贺均的脸,给一点一点地,掩盖,和代替掉了。

原来他毕竟还是林烟。还是那个,从来都只有被人求著喜欢的份儿,仅仅只在黎唯哲的面前才会失态软弱放下身段的,目中无人的林烟。就算他现的的确确是被黎唯哲给甩了,但那也不代表就连贺均这种不入流的货se ,都可以来随便地开他的玩笑。更别说羞辱。

那简直想都不要想。

“哈,林烟,怎麽样啊?我看你也不怎麽样嘛,被赶出来了是不是……”

其实这个时候贺均还没有完全走到林烟面前,据目测,起码都还离有三步多远。但是林烟已经毫不客气地偏过头侧身躲开了他,一脸冷淡的表情里像是隐忍著巨大的嫌恶。他这副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贺均全身散发臭气呢。

贺均登时就被哽了一下,整个人又是气又是窘,怒得脸更绿了。如果不是因为黎唯哲在房间里他不敢发出噪音的话,贺均现在一定已经狠狠挥拳揍上去和林烟开打了!

忍耐了一阵儿,眼看林烟就要走过他的身边,贺均扭曲著表情,咬牙切齿地低声咆哮:“想逃吗?林烟你个贱人,你……”

“逃?呵,黎唯哲叫你滚,贺均。”

林烟啪一声打掉贺均伸过来的右手,冷冷地扔下这麽一句。然後也不顾对方瞬间僵硬的表情,一边从容不迫地大踏步往门外走,一边又朝著客厅里同样呆愣的众人轻飘飘扔下一句。

“叫你们都滚。”

後来客厅里的状况究竟是怎样林烟就不知道了。他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缓缓向下的时候,他才终於放松下来。

刚刚那群人……估计现在有一部分正在疯狂崇拜他吧。呵呵,可要是让他们知道,其实他只是害怕自己会突然一个忍不住流出泪来,所以才走得这麽快的话,他们估计会抽疯过去吧。哎,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那还真是丢脸之至了。

因为,黎唯哲让滚的人里……也有他林烟啊。

电梯加速朝下,林烟低头俯瞰过去,原本一览无余的全城在他的视线里逐渐变窄变小,最终,只退缩成了眼前一栋平凡无奇的灰se 写字楼。是巧合吗?这种从顶端坠落谷底,一切都在倒退旋转,怎麽努力去抓却也始终抓不住的,无能为力的流失感。而再抬头,强烈的光线刺得林烟难以睁开眼睛,刺痛让泪水在这个时候,终於可以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他终於可以哭。因为他可以说,他只是被阳光,灼伤了眼睛。

黎唯哲嘴角边挂著跃跃欲试的兴奋笑意,和庄景玉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许久。後来庄景玉实在是被他盯得全身冷汗禸 心发毛,在坚持了一阵之後,便异常羞愤地别过了头去,心里碎碎念安慰自己,这不算当逃兵,是黎唯哲那个人脸皮太厚!不过,他的头虽然是转过去了,但只要一有机会,庄景玉仍然要不肯死心地扭动几下,渴望挣脱束缚。

黎唯哲只对庄景玉说了一遍“好了别费劲儿了,没用的”,之後就再也没有出声劝告过他。一来是知道像庄景玉这麽执拗的人g本不会好心听他的劝,二来嘛,他倒也觉得,像庄景玉这样费尽心机想要逃出他的手掌心,但是做得又分明全是无用功的窘迫样子,实在是别扭得……相当可爱啊。

“嗯……好了。”

忽然黎唯哲耳尖一动,明明刚刚还只保持在嘴角边那一小块地方的薄弱笑容,突然就像春风拂过冰冻的大地那样,很快就染满了一整张脸。然而庄景玉不想表现出自己很愿意主动搭理他的没骨气样,所以他只是微微斜过来了一点余光。

不过很遗憾,谁让他找空子的对象偏偏是黎唯哲这种经验老道,最擅长的事情恰恰正是抓人软肋的j明猎人呢。於是几乎就是在那一刹那,黎唯哲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庄景玉的动摇,然後毫不客气地扳过他的脸,整个人俯身往下压来,眉尖眼角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兴奋,细细碎碎,抖落了一地眩光。

“……现在,这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就连声音里,也带著一丝因为压抑良久,所以格外有爆发意味的,滚烫欲望。

而後更加出乎庄景玉预料的是,黎唯哲忽然将脸停在自己上方大约有十公分的位置,然後探出一小簇略呈血红se 的舌尖,在上唇下唇两个地方,都各自灵巧地舔过了一圈。

…………

说真的因为个动作是被黎唯哲做出来的,所以一点也没有让人感到恶心或者猥琐。不过庄景玉……也不知道该说他是真的太土还是真的太老实,他居然完全没有产生那种“哇!天哪!太迷人了太x感了太魅惑了!”的尖叫意识,而只是很应景地运晕眩了一下,然後特没美感地生出了有一种,对方是吸血鬼,而他自己便是对方今晚晚餐的错觉。(唔……对吸血鬼来说或许应该是早餐?)

现在,怕,当然也是会有那麽一点;不过比起这个,庄景玉更加好奇的是,别说刚刚的林烟,就连一开始挤在客厅里的那一群,只能算作普通级别的美少年们,也都要比自己亮丽有意思得多了吧,黎唯哲到底是忽然哪g筋不对了,居然会赶走了他们,而对他这块木头产生了兴趣和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