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 第 5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武唐更新时间:2021/04/14 23:35字数:6272

  

他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再回忆起李敬业听说安康楼那个胡公奉送产业时说的话,眼睛顿时一亮!

那个胡公绝对是和李义府有什么过节,所以李敬业才会由此引发出李义府招惹不起这种感慨。还有,这事情背后,究竟有没有李绩的算计在里头?

第二十三章 … 借太子的大旗

“昨天姨娘责怪你了?”

听到贺兰烟的这句话,李贤本能地一悸。要知道,武后那可是单独教训他的,旁边一个人没有,这样隐秘的事,怎么会有其他人知道?

贺兰烟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见李贤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便得意洋洋地说:“昨儿个我去姨娘那里晚了,筵席都散了,我找人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你和姨娘在说话,就偷偷听了一会。姨娘开始那个样子真吓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对你发这么大脾气!”

“没错,我也是第一次看母后发那么大的火。”得知贺兰烟不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李贤便无精打采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他虽然提防自己这位母后,可终究没法把她完全和史上那位空前绝后的女皇联系起来。慈母和暴君,这普通人的两个极端武后却全都有了,翻脸可比翻书更快,他还真是防不胜防。

他很快把一丝沮丧扔到了脑后,又振作精神道:“烟姐,走,我们现在去李宅!”

刚刚出了自己的地盘,李贤就迎面碰到了李弘。不消说,他这位太子哥哥今天又放风了。而在知道他要去李宅之后,李弘便露出了心痒难耐的表情。李贤原本不想带着这么一尊招人眼球的大神,但考虑到自己如今对李绩没有多大威慑力,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为此,他不得不跑了一趟武后宮,又和李弘贺兰烟硬着头皮听了小半个时辰教训,这才得以成行。

在路上,李贤便把昨儿个的想法一五一十对李弘和贺兰烟说了。一听到要在宮中演习娘子军,两人全都是眼睛大亮,贺兰烟更是激动得几乎站了起来,狠狠挥舞了一下拳头:“好,到时候贤儿你要是演练宮女,我就给你去当一个队长!”

李弘心情大好地调侃道:“烟姐,六弟到时候如果真的演练宮女,那可是要用军法的。当初孙武帮吴王整军,可是把吴王的两个宠姬都杀了!”见贺兰烟俏脸一阵发白,他便故意又加了一句,“当然,六弟是舍不得杀你的,最多打你的p股,哈哈哈哈!”

平日兄弟俩虽然有说有笑,但李贤还是第一次听到李弘这样调侃自己和贺兰烟,一愣之后便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好容易安抚了暴跳如雷的贺兰烟,他便将今天去李宅的目的对李弘交待了一遍,末了便警告道:“五哥,你可是给我去充场面的,要是今儿个出了什么问题,下回我就再也不费功夫带你出来了!”

既然宮里有好戏看,又是用他最最拿手的好戏去应付大臣,李弘自然没有二话。揣着好心情的他并没有看见李贤那一丝狡黠的笑容,更没有体会到这一回他又被当枪使了。

李家的仆役把人迎进来之后,李贤也不说自己旁边的是太子,三人就这么只顾着往里面闯。而当演武场中的李敬业和程伯虎看到三人时,脸上的神情自然是精彩极了。太子他们都见过,问题是以往李弘学李弘的,李贤学李贤的,他们这两个伴读没多少机会上前和李弘搭话。

砰——

程伯虎姿势用老,手中的飞斧却不敢扔出去,这收势不及,不单斧头砸在地上带起一片烟尘,脚下更是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倒是李敬业机警,扔下手中剑上前下拜,可这双膝还没着地就被眼疾手快的李贤一把拉了起来。

“这又不是宮里,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对了,师傅眼下在哪?”

“在……在书房。”

李敬业结结巴巴地回答之后,见李贤李弘贺兰烟三人扬长而去,顿时更感到奇怪。上回李贤瞒着他和程伯虎,带着李弘去安康楼那种声se 犬马的地方就已经够奇怪了,这回居然又把太子带到这里来了?难道真的如他爷爷所说,太子太傅等人三天一至东宮授课,其实也是李贤的主意?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旁边却传来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

“敬业大哥,这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跑这里来了?”

李敬业瞥了瞥捂着手腕子呲牙咧嘴的程伯虎一眼,最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去问谁?”

听说李贤求见,李绩不觉有些奇怪。他虽然是李贤的师傅不假,问题是,平日李贤一般也就是在演武场和李敬业程伯虎折腾,他也就是每天指点,再隔一段时间考校一下进度。武艺上他是倾囊相授,但兵法他却一直不敢怎么教,所以至今李贤很少到这里来。

满心疑惑地出门一看,李绩就禁不住一阵头痛,慌忙弹了一下衣角上前拜见道:“臣李绩拜见太子殿下!”

“英国公乃国之重臣,不必如此多礼!”李弘连忙上前双手扶起李绩,又是一通客套话,却对自己的来意只字不提。

旁边的李贤见李弘一瞬间变得道貌岸然,一派无可挑剔的太子派头,心中暗自点头。不愧是东宮那些人花了大力气调教出来的模范太子,不管是寒暄客套还是面上的微笑,全都是举止有度的典型。不过,他也不耐烦看他们一直这样做戏下去,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李绩没多大反应,而平时和弟弟串谋多次的李弘立刻醒悟了过来,词锋一转开始赞扬起了对方的军功赫赫和无敌兵法。他平常和李绩打交道不多,这一番话自然比李贤的马p有效,这么一来二去,李贤就看到李绩略有紧绷的表情渐渐松弛了下来。

正在这时,李弘便抖开了包袱:“六弟能够有英国公这样的师傅,不啻是天大的幸事。昨天六弟回去之后,一时急躁抱怨英国公不肯教兵法,结果父皇和母后就教训了他一番,说是武艺固然可以平时演练,兵法之道却不单单是谋略之道,学个皮毛还不如不学。”

听到兵法两个字,李绩立刻警觉了起来,但李弘的说法无疑正中他下怀,当下连连点头道:“不错,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不敢随便教授沛王殿下……”

话没说完,李弘就立刻抢过了话头:“所以,父皇和母后计议之后,决定仿效当年孙武练兵之举,由英国公教授六弟兵法,然后让他在后宮宮女中选择一些人演练。想当初祖姑平阳公主便是带着娘子军南征北战,虽然父皇母后并没有指望六弟能够演练出那样的效果,却也足可为天下之表率!”

高,实在是高!李贤眼看李绩的脸se 一点点变了,心中不禁对李弘竖起了大拇指。先抑后扬,不愧是名嘴于志宁的高足啊!

第二十四章 … 小狐狸二斗老狐狸

太子代表李治和武后放了话,李绩当然无法推辞,当下只得答应了下来,但瞟向李贤的目光就很有些古怪。知道大事成功的李贤哪里还会在李绩面前碍眼,连忙借机提议大家一起去骑马,谁知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沛王殿下,既然要学兵法,那你便算是我真正的弟子。你且和我到书房来,我有话要交待。吴升,带太子殿下和贺兰去马场!”

眼见旁边上来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不由分说地请走了李弘和贺兰烟,李贤不禁心中叫苦,转过身后却是满脸笑容:“师傅有教导,我自然洗耳恭听。”

“跟我来!”

李绩一句废话也不说,抬脚就进了书房,李贤只得跟了上去,有心开着门留点地步,但一看李绩的脸se ,他还是把门关上了。

这间书房很大,除了靠门的这一边,三面都是书架子,上面有的摞着纸书,有的则摞着竹简,大多数的书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李贤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在李绩的对面坐了下来。

“沛王殿下,我还是想问一个问题,如今西北都已经平定,我大唐的外敌已经七零八落撑不上威胁,为何你就偏偏一定要学兵法?”

见李绩又是砸过来这样一个问题,李贤便知道这是一道一定要跨过去的门槛。问题是,正面回答一定会引来更多难以回答的难题,因此他便抛出了心中早已预备好的反问。

“敢问师傅,如今你已经年过七旬,还能在战场打多久的仗?”窥见李绩表情有所松动,他便立刻趁热打铁道,“如今我大唐确实声威赫赫诸国来朝,但是,师傅是否看到,那些昔日横刀立马的将军都已经老了?师傅,你这一辈的名将已经基本上死的死,告老的告老了,而苏定方薛仁贵这些人也都要老的,剩下的人都是青黄不接!你现在说大唐没有外患,但是谁能说得准将来?”

见李绩双目光芒大盛,他立刻不服输地回瞪了过去。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阵子,他终于看到对面那一位叹了一口气。

“沛王殿下说出这么一番话,平时那些小孩子把戏大概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吧?”

闻听这一句,李贤顿时明白刚刚卖弄过头了。而李绩出了名的小心谨慎,他不会真的弄巧成拙了吧?忐忑不安地在那里等候了许久,他却等到了一句题外话。

“沛王殿下和太子殿下的感情一向很好?”

“那当然,他可是我五哥!”

好嘛,折腾了这么久,原来李绩还是在担心他会威胁到李弘的太子之位!上次已经恐吓了一次还不够,这次又是拐弯抹角的探询。横竖话已经点透了,他干脆不再啰嗦,笔直地站在那里等待李绩最后的决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绩霍地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殿下志气可嘉,我便收下你这么一个入室弟子!若是我将来上战场,也会对陛下禀明让殿下随行观战!”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李绩的态度忽然发生这样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李贤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弄清楚这些话的含义,他几乎想高兴地仰天大笑,但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然后毕恭毕敬朝李绩施了一礼:“多谢师傅成全!”

李绩也不说二话,随手从架子上抽出几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了李贤,沉声嘱咐道:“民间传闻中,学了一本兵书就能够当军师,就能够能掐会算纵横不败,其实那都是荒唐话。我当年出身富户,刚刚入了绿林的时候只知道拼杀,所谓的兵法也是在打仗的时候一点点自己积累的,这几本是前人留下的用兵心得,我当年也都看过,你回去先看看。”

师傅赐下兵书秘籍,李贤当然小心翼翼地收了,正想开口要一块包袱皮把这些书包裹起来,耳畔却又飘来一句话。

“听说昨天你在皇后娘娘的宴席上说,某位宰相贪好美se 俬 放了犯妇?”

李绩居然连这事也知道了!李贤眼珠子骨碌一转,便嘿嘿笑道:“那是因为从敬业大哥那里知道了当初的那件案子,借了酒意就说出来了,谁知道被母后训了一顿。师傅,如果我没记错,昨儿个母后宴请各位朝臣夫人的时候,似乎师娘并不在吧?”

这句话一出,他就看到李绩的脸se 刷地一变,心中暗自一喜。好容易扳回来一城,他那里肯就此罢休,又笑嘻嘻地加了一句:“昨天敬业大哥说的事情,大约也是师傅你告诉他的?我当时就挺奇怪的,安康楼那胡公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个商人,敬业大哥怎么知道这件事还能牵扯上李义府。”

啊咳——

看到李绩在那里连连咳嗽,他便知机地不再说下去,只是站在那里等着李绩的下文。这一等就是足足一盏茶功夫,他几乎不耐烦了,李绩才终于又说话了。

“你说要拿宮女练兵,也并非不可行,这样也可以避免外人说三道四。只是,当年孙武的手段别说是你,就是我亦绝对不及。只不过,旁人只知道令行禁止乃是将帅之道,却不知道令行禁止只是最最简单的。以上压下很容易,但是,心服口服却不是仅仅用威权和军法强压就能做得好的。还是两个字,分寸,这些心得都是前人治军的时候留下的,就看你能体会多少了。什么事都讲一个天赋,你若是没有这个天赋,我多教也是无益。”

还真是一个老狐狸,几句话就把干系撇得一干二净,这是哪门子的师傅!人家拜师全都是碰到那种恨不得倾囊相授的名师,怎么自己偏偏碰上李绩这么一个不哼不哈的!

李贤竖着耳朵一一记下,心中一边腹谤不止,一边还惦记着李义府那边的事。李猫这两个字他早就听别人提过很多次,既然绰号为猫,可想而知李义府不是一丁点会钻营。昨天他已经当着李义府夫人的面重提了这个案子,估摸着李义府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义府是招他老爸老妈喜欢没错,但是,老爸念着的不过是李义府帮忙废后,另外还除掉了长孙无忌,感激之情远远不如他老妈武后。眼下老妈那里的主意既然打不得,那么,他就应当在老爸那里动动脑筋了,毕竟,老爸李治才是那真正名正言顺的皇帝哪!

先父母之忧而忧,后父母之乐而乐,这是他眼下行事的最大准则,厚此薄彼可是要不得的。

第二十五章 … 好嚣张的人,好大的架子

正式成为了李绩的弟子,李贤心情大好,到马场看到李弘正在那里纵马飞奔,不由得一愣。转念一想,他就恍然大悟——又想当然了,虽说他的太子老哥被那些师傅学者轮番轰炸勤学苦读,但是以大唐尚武的风气,这马术总还是不错的,他想看李弘出丑的心思算是落空了。

场中四个人的马术都称得上高明,但放眼望去,还是贺兰烟那一身红妆最是好看。如今胡装虽然并不是最盛行,可贺兰烟成天不是骑马就是练剑术,自然不可能穿那种宽松的衣服,那一身质料轻薄的紧身衣裹在身上,还真是凹凸有致,看不出几分青涩。

他正在那抱手欣赏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一阵马蹄声,转头一看,只见李敬业和程伯虎双双从马背上跳下,三两步朝他这边走来。

“六郎,爷爷都对你说什么了?”

李贤正想敷衍,旋即想到此事又不是隐秘,宣扬开来反而更好,便白了李敬业一眼:“什么六郎,论辈分,我是师傅的徒弟,比你们两个全都高一辈,快叫一声师叔来听听!”

和李贤厮混久了,无论是李敬业还是程伯虎,都几乎把礼节抛在了脑后,此时李敬业便没好气地道:“我爷爷是王傅,又不是真正的师徒相授。你想真的当我爷爷的徒弟,得从洛阳排到长安,军中想得到我爷爷真传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想当长辈,以后和贺兰成亲,自然就有了!”

李敬业这么一说,程伯虎也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这两个家伙真是不识相!李贤的脸皮如今极厚,哪里在乎这种程度的调笑。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李绩赠送的兵书,随手一晃便哼了一声:“看到没有,这是刚刚师傅送给我的!现如今我是师傅的入门弟子,当然是你们的师叔!”

“什么师叔?”

贺兰烟和李弘这时候也一起骑马回转了来,小丫头就听到师叔两个字,立刻好奇地凑上去发问。从李贤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后,她登时大喜,挺起胸脯便神气活现地对李敬业和程伯虎道:“我是贤儿的姐姐,以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姨!来,赶紧叫一声小师姨听听!”

“好你个六弟,干得好!”

李弘也浑然忘了先前的教训,狠狠在李贤的背上拍了一巴掌,结果自然是被震得生疼。一帮人嬉笑了一阵子,李敬业便提议去安康楼,李贤三人自然没有意见,而李弘难得出宮一次,只是犹豫片刻就答应了。

外头大好春光,众人自然不愿意憋在车里,于是全都选择了骑马。而李弘李贤的护卫原本就人人高头大马,这样一来竟是浩浩荡荡一大帮人。

虽说时下贵胄子弟策马出游正是一景,但如今马价昂贵,就是头一等富贵人家也不会给随从全都配备上良马,所以,李贤等人走在路上,顿时得到了全体注目礼的待遇。然而,一路到了安康楼之后,兴致勃勃的众人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原因很简单,原本门庭若市的安康楼如今大门紧闭,上头交叉贴着两张封条,赫然已经被封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贤皱眉疑窦大起,随即吩咐一个随从上前查看,又转头对李敬业和程伯虎问道,“好好的怎么被封了?”

程伯虎摇头,李敬业却在李贤炯炯的目光中,略有些心虚地答道:“上次还有一件事我没对你说,安康楼的胡公收留了当年自杀身亡的大理寺丞毕正义的女儿,听说是因为昔日的恩义。可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居然会弄到封门?”

怪不得上次那个胡天野那么大方,原来是有这一层过节在里头,说不定是指望他这个沛王帮着翻案出头呢!

上去查看情况的随从很快奔了回来,称封条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如此情形,李贤不禁有一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感觉。而李敬业和程伯虎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下马随便找人问了问,回来的时候全都眉头紧皱。

“衙门封门的理由是安康楼胡天野里通高丽,说是还在里头搜到了和高丽大臣来往的密信,所以现在安康楼被封,上下人等都抓起来了!”

通高丽?

李贤闻言也吓了一跳,要知道,大唐从太宗皇帝的时候开始打高丽,到自己老爸即位之后,这高丽也已经打了好几回了。尽管他从来都只认为那是一个弹丸小国,但似乎在大唐朝堂上下,高丽战局已经上升到了珠穆朗玛峰的高度。要真是如此,这事情就不好管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吆喝开道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四周百姓纷纷闪避。而李贤一愣之后也约束着属下和李弘贺兰烟一起靠边,却没有立刻下马。他是亲王,李弘更是太子,当然可以不避让,但如今全都是微服,他当然没有和人争风头的意思。

“是李相爷!”

“真真是威风!”

“你们没看到,永康陵旁边正在修的李家祖坟,那才叫风光!”

居然是李义府!李贤正嘀咕的时候,那前后大批扈从,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车驾却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有人掀开了马车前面的帘子,在仆人的搀扶下,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官员走下车,仰头往安康楼望了一眼,旋即目光又落在了李贤和李弘身上。

他甩开那仆役往前走了几步,在离众人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捋着下颌的两三根胡须眯起了眼睛,忽然露出了皮笑r不笑的表情。

“这洛阳城中的胡姬酒肆众多,多这一家不多,少这一家不少,太子殿下和沛王殿下要是真的喜欢这种格调,大可以到寒舍来一观风情,绝对比这种低俗的地方好。只是,皇后娘娘应当不会喜欢二位殿下纵情声se 的,所以臣不得不劝一句,适可而止!”

他随随便便行了一礼,转身大笑着登上了马车。车轮滚滚,一行人很快便继续起程,只剩下李贤这几个人在这边发呆。

好嚣张的人,好大的架子!

李贤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这样给自己甩脸子看,心头不禁大怒。再瞧瞧旁边,李敬业程伯虎俱是脸se 铁青,就连不明所以的李弘也死沉着一张脸。眯眼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车驾一行,他忽然笑了起来。

很好,你李义府玩y的,我和你看看是谁笑到最后,我们走着瞧!

第二十六章 … 不爱红妆爱武装

在外头无缘无故吃了排揎,李弘当然不高兴,因此,一从李贤口中知道李义府的所作所为,立刻气得倒仰,几乎就要回宮去找李治告状。李贤哪里能够放任这位太子哥哥如此胡来,一把将其死死拽住了。

“那件案子可是父皇结案的,你如今去说,要是父皇问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胡说八道,你该怎么说?到时候李义府告你一个偏听偏信,父皇那里就不用说了,母后的责备你消受得起?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在母后那里受了教训,没来由带挈你也去讨不是!”

“难道就这么算了?”李弘实在气不过李义府今天那嚣张的嘴脸,狠狠一跺脚道,“居然那样皮里阳秋的说话,他以为自己是谁!”

李贤还是头一次看到李弘发这样大的火,心道再好脾性的人也有火气。好容易一番话安抚住了,他便拍着胸脯保证说:“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他李义府又不是两袖清风为人正派一点把柄抓不着,现成这么多把柄,你还怕他跑了?五哥,你可千万记住,这些事千万藏在心里,别对一个人说!”

李弘对李贤言听计从惯了,自然没有二话。回宮之后,两兄弟便没事人似的分道扬镳,而多了一个心眼的李贤明白事情迟早会传到武后耳中,这回好人先告状行不通,他便自个到武后面前把话头揭开了,然后又可怜巴巴地扮好人,一个劲地检讨自己的不是。这一招果然奏效,武后的眉头舒展开了,无关痛痒地教训了两句。

“罢了,你也是一心一意顾着你五哥的身子,再说都是无心的,谁又知道那安康楼东主居然俬 通高丽?李义府既然责备了你们,你又代弘儿把事情揽下来向我认了错,我就不怪你们了。宰相就是宰相,你以后别再拿宰相出来开玩笑,知道么!”

一番话听完,李贤顿时松了一口气,旋即却又感到一只手在头上摩挲,情知是武后话没说完,顿时默不作声充当起了乖儿子。

“你半岁就会说话,从小人又乖巧机灵,无论是我还是你父皇,一向喜欢你不亚于喜欢弘儿。你们兄弟和睦,我这个当娘的自然高兴,所以一向由着你们,但有一条,国事就是国事,如果你们和宰相起了冲突,我决不会偏帮自己的儿子!李义府是宰相,外头难免有胡说八道的诽谤,以后若是你听到了,就一一告诉我,我会派人去处置!”

稍稍停顿了一下后,那严厉的声音又渐渐温和了下来:“英国公肯全心全意教你,你就好好学。至于先前提到的那件事,我和你父皇都说了,宮里的宮女任你挑选,只是有一条,这可不是胡闹,到时候若是不成体统,我和你父皇一定要罚你的!”

温和——严厉——再次温和的声音,轻柔——沉重——再次轻柔的动作,李贤敏锐地感受到了武后的情绪变化,最后连忙顺应着点了点头。吃一堑长一智,要是今天他因为李义府的嚣张而跑到这里告状,那就真是撞到枪口上了。

三天后,当李贤站在飞香殿前头的台阶上,俯视下面黑压压一片的时候,着实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嘛,这还只是洛阳宮而不是长安,而且只征召了一小部分,下头就几乎有几百号人。看来,人家说后宮粉黛三千人,还真是一点没错。

可是,痒眼的确实不少,惨不忍睹的同样很多。他扫过一张张企盼的脸,心中却在哀叹不已。宮里当然不收丑女,问题是,即便天生丽质,可要是涂脂抹粉过了头,照样一等一的难看。可惜,过犹不及的道理不是时下的标准,淡扫娥眉素面朝天的少之又少。

自从他在武后面前夸下海口,演练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此时,他甚至能看见有不少女官服饰的女人在看热闹。要不是宮里如今没几个嫔妃,而公主都不是武后亲生的不能乱跑,怕是围观的人还会更多。不过,上至李治和武后,下至这么些人,估计以为他是胡闹的占了大多数。过不了几天,沛王好se 的名声只怕要传得更广了,当然,这对于他没多少坏处。

选人的标准其实很简单:十五岁左右的宮女挑选四十九人,十岁左右的宮女挑选四十九人,要求身材匀称,至于相貌倒无所谓,清秀即可。所以,他扫了一眼旁边雄赳赳气昂昂一身紧身男装的贺兰烟,示意她去挑选宮女,自己则向身边的阿萝吩咐了几句,吩咐她去选择那些体格不错的女童。

李贤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女人的身体原本就比不上男人,所以年长的宮女再怎么c练也不会形成战斗力。至于女童,却有一定的可塑性,稍加培养可以干点其他的勾当。到时候让两者走一次队列,估计引起的效果就可以让人轰动一下子了。而他只要再耍点花招想想办法,这其他的用处就能发挥出来。

不是沛王亲自下来挑人,众多为此打扮了老半天的宮女便有些失望,然而还是一个个挺起了胸脯等候筛选,搔首弄姿的不在少数。

贺兰烟手里提着马鞭,开始还有兴致一个个仔仔细细看过去,但越看脸se 越差,最后几乎没有冷哼出来。明明是她在选人,可这些宮女的目光却全都在看上头的李贤,仿佛是苍蝇在叮j蛋。现在就这样,以后她还不得被她们踩在头上去,哪还了得!

气急败坏的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手中的马鞭猛地凌空一挥,立刻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成功把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李贤一见贺兰烟似乎要发飙,立刻朝旁边的一个禸 侍点了点头。那禸 侍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尖着嗓子嚷嚷道:“沛王殿下奉陛下和娘娘之命,遴选宮人演练。凡选中者,赐铜质腰牌一面,新衣两套,以后每日辰时集合参加演练,在此宣布军法十条!”

“演练迟到者一概清退,宮禸 诸司永不录用!”

“演练中任意喧哗者一概清退,宮禸 诸司永不录用!”

“演练中不服军令者一概清退,宮禸 诸司永不录用!”

……

“以下为恩赏令。三月后会c,选拔两方优异者共十人赏钱一百贯,锦袍一件,银牌一面,各赐号红骑尉和绿骑尉,此后食七品俸禄……”

看到下面一双双惊惧中掺杂着惊喜的眼睛,李贤不由得得意地笑了起来。杀人这种血淋淋的勾当他不想做,而对于这些一心想爬高枝的宮女来说,清退和永不录用大概比死更可怕。有罚没有奖,当然不能激励起人的斗志,眼下他恩威并济搞三个月演练,弄出一支充充场面的娘子军,大约还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十七章 … 不成功便成仁

卯时三刻,李贤就带着贺兰烟阿萝站在了飞香殿门口等候。和他们一样,虽然时辰还早,但是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赶来了,其中四十九个女童已经来了三十多个,比例达到了一多半。

三天的遴选工作非常顺利,在初选复选之后,贺兰烟选出的宮女全都是一票身康体健的,容貌还确实就仅仅是清秀。虽说有她的俬 心在里头,但正好对了李贤的心意。他可不希望拉来一队娇娇弱弱的女人,结果一训练就集体趴下了。体质和耐力虽然后天可以练出来,但他没那个时间,自然得挑选先天诸般要素就出众的。

当旁边的禸 侍报说辰时已经到了,他便让贺兰烟和阿萝上去点数,三遍点下来竟是一个不缺。这个发现让他很是得意,谁说一定要杀人才能立威的,对于宮女来说,杀人的效果远远不及含屈带辱地被清退。当然,他可是堂堂正正的皇子,和孙武当年的情景不一样。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排列方阵,确定前后左右的位置。这一点他早就有了计较,知道这些宮女大多数不识字,所以他干脆在铜质腰牌上用七七四十九个凹下的圆点表示方阵,其中每个人所在位置的那个点则划了十字交叉。

但即使如此,初次接触这种新鲜玩意的宮女们还是花费了老大功夫辨别和排队。期间发生踩踏鞋子事件无数起,原本信心满满的贺兰烟喊得喉咙都几乎冒烟了,这才好容易把队伍拉起来。而一旁的女童方阵则顺利得多,阿萝是宮女出身,对于上下之别廖若指掌,她先挑出了七个队长,然后对各人面授机宜,很快便拉出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方阵。

站在这样两个方阵前,李贤不由得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左边的人全都比他高半个头以上,而右边的则无一例外地比他矮半个头,这个教官固然是威风了,但那种落差感着实让他心中郁闷。好在这是大唐,否则让这么多女人全部穿着男装,只怕是外面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大唐对于男人固然是最好的时代,对于女人又何尝不是?

列好了阵之后,他却没有把人拉出去直接c练,而是清清嗓子开始政治教育:“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大唐娘子军红绿双营的一员!可别以为这只是游戏,父皇和母后钦赐红营和绿营之名,足可见对此次演练寄予厚望,所以,我也会天天在这里监场。你们的统领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两位分管你们的副统领直接听命于我,若是有谁违反她们的命令,那么我必定按照先前的军法处置……”

他这一说就不可收拾,滔滔不绝地从军令的重要性,参加娘子军光荣,一直讲到三个月演练结束之后的美好待遇,说到最后口干了,他一看日晷才知道自己的长篇大论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四月天的太阳算不得毒辣,但这么久晒下来,底下不少人却有些发蔫,但愣是没一个走神的。果然,有他这么一个上司,宮女的纪律性还可以期待。

一整天的政治教育和初步c练结束后,李贤一回到自己宮里头就累趴下了。以前以为被李绩死死c练是天底下最累的事,但他现在才知道,讲话同样是要耗费掉大量精力的。当然,那还是底下的人全都对他存有敬畏之心,而且都关心日后的待遇问题,否则今天那一通话肯定是j同鸭讲,半点效果都不会有!

他正趴在床上思量三个月时间的紧迫,背后忽然飞来一阵香风。紧接着,他就感到身边好似多了一个人,然后就是一阵抽泣声。

“贤儿……我……我不当什么副统领了!”

李贤这才听出是贺兰烟的声音,连忙坐了起来。见她在旁边哭得梨花带雨,他不由得满心疑惑,一把抓着她的肩头关切地问道:“烟姐,怎么好好地说这种话!要是谁敢不听你的或是取笑你,我立刻把她清退出去!”

“没……没有人嘲笑我,是……是我自己觉得不如阿萝!”贺兰烟老半晌才抬起头,红肿着眼睛看着李贤,“阿萝开始只用了那么一会儿功夫就安抚了那些人,我……我却弄得乱七八糟的。还有,之后阿萝又去那些女童的住处,我看她和她们聊得很开心,也想去学学,谁知我一进去,那些宮女立刻就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谁也不肯说一句话!”

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丁点小事!李贤晒然一笑,忽然心中一动。没错,有一件事他想错了,贺兰烟虽然向李绩学习武艺,眼下一身功夫也还算不赖,但终究和这些宮女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任何一个宮女看到这么一个高门贵女当顶头上司,面上纵然服了,要说心里话总归不可能。可是,一时间他要从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接任者?

对了,蓉娘,他怎么把蓉娘给忘了!

“是我想岔了,这和你没关系!”他掏出帕子给贺兰烟擦眼泪,又软言哄道,“烟姐你身份不同,那些宮女看到你自然不敢说什么,既然这样,你不当这个副统领,我改封你当我的侍卫长!以后天天跟在我身边,这样就不怕我被人拐骗去了!”

“谁在乎你的什么侍卫长!”贺兰烟忽地大恼,狠狠在李贤背上掐了一把,这才破涕而笑,“我才不耐烦监督她们呢,你另找人最好!”

说笑了一阵,便有人进来报说荣国夫人进宮了,贺兰烟自然是一阵风似的跑去见外婆。而李贤则赶紧换了身衣服去见武后,把贺兰烟这边的实际困难一说,又提出要调一个年长老成的宮女过来,武后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也好,烟儿毕竟是我的外甥女,和那些宮女并列自然不妥。你说要挑年长的,干脆就从二十岁以上的宮女当中挑选,这样一来自然能够服众。”武后一边说一边瞪了李贤几眼,没好气地道,“鬼主意那么多,这次要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出来,休说你父皇,我也饶不了你!至少,花费的这些钱就全算在你帐上了!”

李贤吓了一跳,别看就这么一百号人,衣服加上铜质腰牌再加上调动住处以及其他花费,三个月下来,他那点家底估计全贴进去都不够。这下可好,还真的是不成功就成仁!

第二十八章 … 你没搞错,我就是沛王

逍遥居。

这是李贤玩笑的时候为蓉娘等人居住的地方取的名字,然而,这一天中午他偷空找去的时候,却发现蓉娘不在。几个和他相熟的宮女先是卖了好一会关子,方才七嘴八舌地告说蓉娘最近身子不爽快,再加上前几天她家里设法给她带了一个口信,更是一直闷闷不乐,如今大约是在后面的水渠边。

闻听是这事,李贤顿时好一阵懊恼,更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些想到此事,那就能够也帮着蓉娘带带家书。顺路寻去之后,他方才看到蓉娘坐在水渠边的一块青石上,正望着水面呆呆地发愣。

“蓉姐!”

蓉娘这才回过神来,一看是李贤,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好些天没来了,怎么今儿个又有空过来看我?”

“我前些天不是没空么?”虽说确实是忙,但李贤还是有些心虚。见蓉娘的笑容中流露出几分黯然的味道,他便又上前几步,试探着问道,“蓉姐,她们说你家里有人送口信进来,之后你就心情不好,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她们真是多嘴!”

蓉娘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尽是嗔怒。好一会儿,她看着李贤叹了口气,又伸手在他面上抚摸了两下,方才苦笑道:“六郎,这些事情你纵使知道了也没用。我家里人捎口信说,因为欠债太多,只怕不得不卖了我那两个弟弟填补家用。可怜我进宮的时候他们还只有三岁,十几年未曾通音信,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这样的惨讯。可是……可是我在宮里半点忙也帮不上!”说着说着,她终于难以掩饰心中悲戚,双手掩面抽泣了起来。

若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李贤必定会斥之以狗血,此时却有一种凄凉的味道。愣了片刻,他便想要安慰几句,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干脆直陈来意。

“蓉姐,今天我来,是想要你帮一个忙。你应该知道,沛王殿下刚刚得陛下和娘娘允准,遴选了一批宮女演练,绿营的头领定了沛王身边的阿萝姐姐,但贺兰小姐却不太适合红营。我和殿下举荐了蓉姐,你是否愿意去试试?”

见蓉娘抬起头满面惊愕,他便趁热打铁地劝说道:“这可是好机会,只要三月之后能够c练成功,赏钱不说,蓉姐你今后的境遇也会好得多。沛王殿下很好相处的,一旦知道你的遭遇,肯定还会帮你一把。再说了,他得陛下和皇后娘娘允准常常出宮,到时倘若能把你带出去,你说不定还可以和家人团聚。”

蓉娘听得眼睛大亮,随即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盯着李贤看了许久,她忽然问道:“这样大的事情,你举荐真能顶用?当初筛选宮女的时候,多少人涂脂抹粉希望被选中,但娘娘只让了三殿的宮女过去应选,不少人还在那里懊恼不已。这回还是头领,沛王怎么能挑中我?”

李贤神秘兮兮地一笑:“山人自有妙计,蓉姐你只要答应,其他的都交给我好了。”

虽然不信李贤有这样的神通,但蓉娘一心牵挂家人,自然也顾不得那么周详。再加上往日李贤没事就在那里夸说沛王的种种事迹,她思来想去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只是,你可千万不要胡来,到时把自己搭进去,那我可就过意不去了。”

得到了蓉娘的答复,李贤心情大好,回去之后立刻动用了武后给他的权力。二十岁以上的宮女整个洛阳皇宮也有一千多人,但是,在他故意表明了几个范围之后,便只剩下了几十人。而为了避免暴露的风险,他直接采取了圈名单的方法,选了蓉娘和其他九个毫不相干的人,找来掖庭宮的掌令问了众人技艺,他立刻亲自圈了蓉娘的名字。

蓉娘虽说怀着企盼,却没有想到此事能够如此顺利,而同住的那群宮女自然是有羡慕的,有惊喜的,有嫉妒的,贺喜的人齐集了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