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 第 74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武唐更新时间:2021/04/14 23:39字数:6266

  

绝了强攻之意,她们虽说无法无天惯了,但不至于连手下性命都不顾。

李贤本没有料到今日会遇到如此抵抗,只以为这是那些暗地捣鬼家伙的窝点之一,如今看这光景,他哪里不知道只怕是误打误撞冲到了人家的老巢,心中已经转了千百个绝户的念头。正当他准备下决心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

“和这些小贼浪费什么时间!儿郎们,给我上火箭!”

所有人闻言回头,却只见程处默带着大批人呼啦啦冲了进来,人人都是拿着强弓,那弓箭的头子上无不蒙着火油布,旁边尚有十几个人拿着火炬。

第三百三十二章 … 以退为进,侧面出击

人坊东边坊墙周围,一溜烟是一排低矮的民房。这都已经是破败多年没人住的老房子,有些甚至已经成了鸟类栖息的场所,或是蛛网密布或是杂艹 丛生,就是乞丐也不稀罕这种没有屋顶的破烂地方。

此时,某间破民房的院子中,一口仿佛多年没人用过的枯井忽然被人掀开了盖子,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爬了出来,旋即一p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紧接着,他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一个激灵爬了起来,躲到了某棵大树后头。这短短数百尺的地道,却是空气混浊凹凸不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扎出来的!

不远处的厮杀仿佛停止了,空气也仿佛和寻常秋日的午后没有不同。然而,他却感觉手足冰冷,四肢的那些火辣辣的擦伤也都被他丢在了脑后。谁会想到,没有任何预兆的,竟有人一下子冲到了那里,甚至二话不说地强攻了进去,他如今还不知道现在里头怎么样了!

“义父!”

他压低了声音悲呼了一声,旋即便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不肯挪动脚步。这里是洛阳,是东都,是天子脚下。那些人虽说有权有势,但未必就敢这么一直强攻下去,只要……只要再撑一会,不管是金吾卫赶到还是洛阳县的差役,抑或是宁人坊的巡行武士,他们都绝对不会放任那些人打打杀杀。只要那样。里头那些人,还有他地义父,就还有一丝希望!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旋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座宅子方向的天空忽然被映红了,紧接着便是滚滚黑烟,还有一阵阵不绝于耳的哀嚎声。一瞬间,他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整个人都木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曹王明不过是个不得势的亲王,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明知道外间危险万分,自己能顺利逃出来殊为不易,他还是推门进了一间貌似破败的屋子。不多时便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走了出来,但手肘和膝盖处的擦伤却依旧隐隐作痛。此时此刻,他来不及处理这些绝不算轻地伤势,小心翼翼地闪出了门。

这么大的动静,外头怎么也该有一些百姓围观才是,自己过去假装看热闹的人,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注意才是。

然而。沿着十字街巷没走多远,他便远远瞥见了几个巡行武士,而小巷中居然没有第二个行人。他当机立断躲入了旁边一处荒宅中,准备等这些人走过再作计较。就在这时,他听到墙外传来了阵阵话语声。

“那边究竟都是些什么人,怎么居然连火箭都用出来了?”

“嘘,听说是海东j细叛逆作乱,金吾卫都把宁人坊封了!”

“海东?隔着那么远。不至于吧?”

那话语声渐行渐远,他却是听得心头直冒寒气。倘若说宁人坊都被封了,那他要怎么逃出去送信?倘若那些可恨的家伙把宅子烧作平地,再回过头来一座座房子搜,那又该如何是好?

义父啊义父,你倘若把那地道的出口设在某间可以控制的民宅中,那就不会有如此困境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为何不和我一起逃?

对于程处默居然使出火箭这样的绝户手段。李贤自是大吃一惊。程伯虎当日遇险。程处默这个做老子地替儿子报仇自然是理所应当,然而。这一位长得虽然粗豪,心底却细致,论理不可能如此招摇。眼珠子一转,他便想到了四个字——杀人灭口。

看似这风波闹得极大,但只要能够栽赃到某方势力上头,那么,这事情也就可以从禸 部危机转变成外部危机,到时候反而有借口同仇敌忾。至于什么文信之类的东西,拿到了不但无用反而是烫手山芋。程处默算是军方出身,出面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他一边想一边打量着程处默,却见其对自己投来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干脆便耸肩不管了。

斩艹 除根这种事说来容易做来难,干脆便让程处默解决好了!他除了打虎那一次受了点惊,事情原本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再说……哼哼,他早支使了人在某个地方等着,只要没到最糟糕的地步,这事情也就不用追究下去了。

在程处默一声令下,火炬手立刻用手中的火炬点燃了箭支上的火油布,旋即,一支支火箭便越过高墙,往里头的院子中飞去,里面顿时响起了阵阵地惊呼。不多时,便有三五个人从院门口冲了出来,却在一番强弓劲矢打击下化作具具尸体。

而李贤再次坚定了原先的念头——程处默分明是不想留一个活口!

如果不是对这位卢国公有着比较鲜明的认识,他几乎要认为程处默是人家一伙的,此时方才一定要杀人灭口。眼珠子一转

知道今晚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索性带着盛允文等人前脚一出这座宅子,屈突申若和李焱娘后脚也带人出了门。在外头的曹王明一看到这重要人物都是毫发未伤,顿时松了一口大气。

“谢天谢地,总算你们都没事!”

听到曹王明这声感慨,李贤方才想起这一次是借着人家的虎皮做大旗,立刻上去好生安慰了一下这位受惊过度的皇叔殿下。当得知金吾卫已经封闭了整个宁人坊,而巡行武士更是将这里和其他地方隔离了开来,他顿时微微皱了皱眉,很快便领悟到这是程处默地安排。

算了,就算他晚点派人通知,凭程处默的耳目,怕是也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到头来人情反而送不出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曹王府还是尉迟家的家将都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反而是程处默的上百号人成为了真正的主力。李贤一提出撤退,曹王明便一口答应,屈突申若和李焱娘虽然觉得无趣,但都看出这次的主角已经换了人,遂大手一挥示意收兵。

等到那宅子被熊熊火光全数笼罩地时候,这附近就只剩下了程处默带出来地直属人马,别无半个外人。然而,就在不远处地某座宅子房顶,还蹲着一个两眼如黑豆的瘦汉,那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起火地宅子和周围的街巷,许久方才遁去无踪。

巡行武士固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毕竟是原本就值守宁人坊的原班人马,中间就有几个是刚刚逃出生天的他认识的,而那几人恰恰带来了掩护他逃亡的衣服。把身上带出来的一包金银钱当作了最后一次报酬之后,他终于换了行头鱼目混珠出了宁人坊,整个过程顺利得让他吃惊。尽管如此,他却仍旧不忘在上了定鼎门大街的时候,用仇恨的目光望了一眼那滚滚黑烟。

义父,你等着,我立刻就为你报仇!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当他穿过定鼎门大街,沿着通门大街疾步离去的时候,定鼎门的守军都用警惕的目光在注视着进出城的人们。当然,即便他注意到了,也不会认为这和自己有什么相干,他一心以为,只有他从刚刚的大火中逃生了出来。

“呵欠!”

毗邻某座大宅邸的一座酒肆二楼,程伯虎和薛丁山正百无聊赖地凭窗而坐,四双眼睛紧盯着底下的人流。前者已经忍不住打起了呵欠,后者虽说聚精会神,但也渐渐有点吃不消了。终于,程伯虎不耐烦地举杯一饮而尽,旋即收回目光瞅了薛丁山一眼。

“小薛,六郎就让我们像木头一样蹲在这里?这也太离谱了吧!”

薛丁山也不知道李贤为什么要他和程伯虎守在这个地方,但他却认一个死理——自己脑子不聪明,所以没必要去猜聪明人的打算,没看屈突仲翔和周晓两个还算聪明的被耍得团团转么?倒是他和程伯虎不算机灵,一直以来却没怎么吃亏。

“伯虎大哥,你要是累了就迷瞪一会好了,这里有我守着!”

程伯虎闻言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满心郁闷地瞥了一眼一本正经的薛丁山,他终于确定这家伙没听出自己什么意思。他也懒得回答,继续盯着外头的人流瞧。

忽然,他注意到有个仆役模样的人在和那边门上的仆从交谈,一面说话一面警觉地四处瞧看。而凭着他天生的好眼力,一眼瞅见对方的脚上似乎有伤,手臂似乎也不怎么灵活。眼见着人进了那宅子,他登时霍地站了起来,上前大力在薛丁山肩膀上一拍。

“有可疑人进去了!”

薛丁山也看见了那人,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疑,听这一说不禁扭过了头。谁知程伯虎并不解释,喝令结账便拉着他迅速下了楼。穿过十字街巷,绕到了高墙外另一座毗邻的宅邸扇侧门旁,程伯虎竟是二话不说轻轻敲了敲,顿时让薛丁山大吃一惊——这可是不相干人家的侧门,自己二人是奉命来蹲守的,怎么可以随便进去?

“记住,少说少做,一切都听我的!”

程伯虎的话音刚落,里头就探出了一个脑袋,往面前两人身上一扫,那僵硬的面孔顿时堆满了笑容:“原来是程大少,快请进。对了,这位是……”

“这是小薛,至于是哪个小薛,就不用我多说了!”程伯虎的脸上满是憨厚的笑容,信手往那个仆役手中塞了一把铜钱,旋即低声道,“我和小薛先进去了,你派个人到沛王第报个信,就说我和小薛在这里,明白么?”

“小人明白!”那仆役乐颠颠地把钱往腰里一塞,一弯腰把两个人迎了进去,又招来几个招呼的下人,自己便匆匆出了门。

第三百三十三章 … 装病也是一种态度,六郎上门找碴

族中有酒囊饭袋么?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除了某些野心膨胀唯恐没地方出力的人之外,一心想着吃喝玩乐事事不管的人有着相当的市场,既然没权有钱,今生今世不好好享受怎么行?然而,曹王明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退一步说,他更应该是一个普通的文人而不是皇亲国戚,这样,凭着一手相当不错的飞白,他至少是饿不死的。

然而,他却偏偏是皇子,这就注定他不可能像普通文人那么过日子。雄心壮志不能有,否则必定没命;但成天醉生梦死也不是他追求的人生;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吟诗作对结交那些不可能有危害的文人雅士,顺便从商人那里拿点好处补贴家用。

可谁知道,只不过收下两只老虎作礼物,居然引来这么一场风波!

屈突申若和李焱娘借口别有要事,在曹王第中没多呆就起身告辞。而李贤想要趁机一起溜之大吉的时候,却被曹王明一把拖住。也不知道这个看似文弱的皇叔哪来的这么大力气,他挣脱了两下愣是没脱手,想要再用力,却又唯恐伤到了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屈突申若甩出一个眼se 悠然自得地离去。

“六郎,你和我说实话,今儿个这事情究竟怎么回事?”

见一向文雅倜傥的曹王明额头上甚至爆出了青筋,一双眼睛死死瞪得老大。李贤没奈何之下,只得轻描淡写地道:“十四叔,这事情既然有卢国公c手,你我又何必去管?你放心,我就算有时候胡闹,也不至于给你下这种套。今明两天之禸 ,你少出去就是。”

言罢他不动声se 地抽出了手,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便带着盛允文等人出门而去。至于曹王明则是呆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竟是又骂了一句粗话。只不过这粗口来得快去得快,他很快便扇子一摇,一手招来了宅子地总管。

“我有些不舒服,把大门关了,甭管是谁来见都不许开门,就说我在养病!纵使天塌下来,也得等我病养好了再说!”

那总管一下子傻了。眼看着曹王明慢悠悠地往后头的院子踱去,他不禁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这才反应出自己没有听错,心中立刻大凛,赶紧一溜烟地去安排。不消一会儿,曹王府大门侧门全都关得严严实实,整座宅子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

别看太宗皇帝当初生了那么多儿子。如今还活着的没几个了,这种时候,谁敢质疑曹王的小心谨慎?小心谨慎总比没命的强!

李贤带着盛允文和五个典卫上了马,却不忙着往家里赶,而是顺着小巷慢行。果然,到了宁人坊大门口的时候,果然只见外头赫然守着几十名如临大敌的金吾卫。

见到坊间有人出来,立刻有卫士上来盘问。验看了盛允文的腰凭方才露出了尊敬地神se 放行,却没有下跪行礼。对于这种训练有素的表现,李贤自是觉得赞赏,笑着一点头便出了坊门,旋即直觉地朝定鼎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早知道程处默连金吾卫都惊动了,他当初压根没必要去找那个贾南春这个城卫队正。看这样戒备森严的架势,里头似乎逃不出什么人。看来也白嘱咐了那两个家伙一回。

盛允文瞅见脸se 不佳。便试探着问道:“殿下。是再四处逛逛还是回去?”

“回去吧!”

李贤漫不经心地吐出三个字,旋即用力一夹马腹。身下骏马立刻载着他犹如闪电一般飞驰了出去。凉爽的秋风挟裹着尘沙一阵阵地打在脸上,颇有一些刺痛的感觉,和他的心情倒有些相似。说什么不介意无所谓那都是假地,他实在很想知道背后是谁,但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情把隐藏的力量都投上去,实在没什么必要,所以他才放弃了。

底牌底牌,就是得留在后头慢慢翻的。

他的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到了自家那座超级豪宅门口欣然下马,他便大大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道:“今儿个有谁找过我么?”

“殿下,有个人刚刚到这里没多久,说是奉命找您!”门上一个总管一面吩咐人去牵李贤的马,一面笑着答应道,“他声称是程大少让他来的!”

还真有人找他!李贤颇为头痛,这一口气还没叹出来,猛地听说是程伯虎,立刻大吃一惊,刚刚生出的那么一点闲适心情立刻无影无踪。让那总管把人带出来之后,他便发现对方看上去很像是某个官宦人家地仆役,不过长相还真是怎么看怎么猥琐。

“小人拜见沛王殿下!”

时候,李贤没奈何再闹什么礼节之类的一套虚文,直拽了起来,又朝后头的盛允文打了个眼se 。见除了盛允文之外,其他人都退出去十来步远,他这才沉声问道:“程伯虎让你带的话,你说来给我听听!”

然而,程伯虎那口信却异常简单,简单得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到问清楚,那仆役模样的汉子所属宅邸的方位,他终于搞清楚了一点——程伯虎这看似憨头憨脑的小子,居然学会了隔山打牛这一套!

搞明白程伯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准备到时候来个偷j摸狗,他面上的y沉之se 却渐渐消了,取而代之地是一脸的轻松。打发走了那个仆役,他便回转身朝盛允文和那尚未散去的五个典卫点了点头:“看来今天是真的不得消停,大家又得和我跑一趟了!”

五个典卫默不作声地一躬身算是答应,盛允文却心思敏捷得多,本能地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本着对李贤的安全负责,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负责的态度,他倏然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殿下,他们虽说身手不错,但毕竟人数太少,可要再带上几个护卫?就算不带张哥和韦哥,宅子里头地那些护卫都是我训练过地,不如……”

“老盛,又不是去杀人放火,你不用那么紧张!”李贤笑着拍了拍盛允文地肩膀,旋即招来一个侍从,命其去叫张坚韦韬。等两人匆匆应召而来,他便上前低声吩咐了一番,再三确认两人没有理解错意思,这才放心地出门。

刚刚牵进去的马又重新拉出来,自是让门上一群仆从上窜下跳了一阵子。等到李贤带着六个人再次扬长而去,那总管不禁摩挲着下巴思量开了——自家这位主儿跑去那里干吗,那边似乎没有佳人可以幽会,真是怪了!

李贤并没有告诉众人要去那里,只是在大路上放马狂奔。虽说中央地御道占据了莫大的地盘,但是,这两边的马道却够他跑马了。渐渐放开了勒着马的缰绳,他只感到身下追风越跑越快,越跑越欢,端的是风驰电掣。好容易让坐骑跑爽快了,他这才渐渐放慢了马速等身后众人追上来。这是直道,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可能走丢的。

盛允文的坐骑也是西域良马,因此不多时便追上,而那五个典卫却耽搁了一盏茶功夫方才赶上来。李贤瞥了一眼他们身下那几匹马,忽然笑道:“你们新来,马厩那些人大约还不知道规矩。回去之后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把上次人家送来的安西良种换上,否则人家还道是我这个沛王小气!”

五个典卫面面相觑之后,异口同声地谢过。开玩笑,李贤若是小气,天底下就没有大方的人了。他们自打到了这沛王第,身上的衣服和一应装备外加马匹,放在外头至少得上百贯,如今一开口又是安西良种,要说是挥金如土也不为过。

一行人又放马慢跑了一阵子,便到了某家宅邸前。对于这地方,盛允文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那五个典卫却还是初来,勉强认出门口牌匾上的字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说知道跟了这样一个主儿,肯定要和无数高官权贵打交道,可第一次就来这地方,还是让他们感到一阵兴奋。

李贤利落地从前头甩腿下了马,见门口一个仆役朝自己探头探脑,而几个正在等着接见的官员也在瞥着自己,便笑嘻嘻地赶上前去,用鞭柄在那仆役肩头一敲。

“怎么,就两天没来,不认识我了么?”

“殿下哪里话,您可是常客,小人怎敢忘记!”那仆役反应贼快,立刻往里头嚷嚷了一声,很快,便有人出来照顾马匹,当然,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人一溜烟地奔去里头报信。等到李贤照例大手笔地打了赏钱,某管事便端着笑脸上前充作领路人,这一路上却是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自家主人最近怎么忙,怎么没功夫。

这要是换成别人,说不定就立刻告辞打道回府了,偏生李贤脸皮极厚,非但没有告辞的意思,反而还嘿嘿笑道:“人道是做官需要劳逸结合,上官太傅都已经是宰相了,成天劳心劳力怎么行?事情多就下放一点给下头的官员,自己不妨喝喝酒做做诗,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身体是本钱,上官太傅可得多学学我才是!”

那管事几乎没被李贤这话噎得背过气去,这要是宰相上官仪都学李贤,岂不是朝廷都乱套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 老上官,千万别错过了我给你的机会

如既往来到上官仪那个大书斋的时候,李贤便发现上不是那么好看,脸上的笑容更像是硬挤出来的,怎么瞧怎么别扭。不单单这个,刚刚他只是一瞥,就瞧见老上官似乎正在把什么东西往案桌上的卷轴里头塞,他也只当作没瞧见。

“上官太傅,怎么瞧着你像是消瘦了?”

彼此一见礼,李贤便一惊一乍地嚷嚷了一句,旋即匆匆从赵一刀,也就是那个刀疤脸典卫手中接过一个小酒瓮,笑容可掬地搁在了那满是卷册的桌子上,仿佛根本没看到上官仪忽然一跳的脸se 。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人生苦短,上官太傅得空了还是该多多歇歇,比如说饮酒作乐,看看歌舞,或者是出去游玩游玩,莫要一直沉浸在这些公务里头,憋坏了身体。父皇对上官太傅信任有加,这日子还长着呢!”

这些话虽说都是平常李贤常常说的,上官仪大多一笑置之,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反唇相讥几句,但此时此刻,老上官却只是苦笑着瞥了一眼那酒瓮,旋即没奈何地一摊手道:“我可没有殿下这般好福气,最近就是去东宮教授太子殿下也都寻不出什么空,就别说什么享乐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葛武侯这话虽说有些悲凉,却是吾等人臣本分。”

老上官是这么精忠的人么?李贤心中表示怀疑。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继续嘻嘻哈哈地说了一些有地没的,和往日没什么两样。趁着这说话的功夫,他又在上官仪身上打量来打量去,越看越觉得这上官老头是强颜欢笑,指节甚至有些发白,顿时愈发断定其中有鬼。

眼珠子一转,他便忽然神秘兮兮地道:“上官太傅,你可还记得我上次和程伯虎他们几个打的虎?”

那事情当初闹得沸沸扬扬。上官仪还参加了那场全虎宴,怎么会不记得。虽说心不在焉,但他还是勉强答道:“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殿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李贤猛地一拍大腿,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我当初还以为洛阳城外一向太平,怎么会冒出两只大虫来,简直是见鬼了!结果倒好。前几天我偶然又带人出城了一次,无意中发现了那里有一座宅子,便上门去讨酒喝,谁知那宅子竟是十四叔送给七弟的。本来这不干我的事,可是,偏偏让我发现,那两头老虎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上官仪刚当上宰相一年多。正在踌躇满志希望能更进一步地时候,自然是更喜欢堂堂正正的过招——这要是现在再面对李义府,哪怕对方还是宰相,他的底气也起码会高涨一倍。但是,对于y谋之类的勾当,他历来并不算十分擅长,再加上此刻脑袋被别的事情填得满满当当,他几乎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方才搞明白李贤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对曹王明地印象很好,非但精于吟诗作赋,而且写得一手好飞白,这种人不太可能会……总不成是李显……天哪,难道又是兄弟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初李承乾李泰兄弟俩龙争虎斗的情景,立刻头皮发麻四肢冰凉。

李贤哪里会不知道上官仪那陡然变化的脸se 是啥意思。故意长长叹息了一声。这才把之后的事情抖露了出来。还没等对方松一口气。他便一桩桩一件件地掰着手指头历数这些天的反常事件,最后才笑眯眯地把今儿个下午曹王明以抓小偷的借口出动地事情说了。又着重指出,这事情有程处默c手,甚至还出动了金吾卫和坊间巡行卫士。

谋逆……不对,这事离着谋逆还有一段差距,但至少,刺杀皇子或是暗算皇子的罪名就跑不脱了!上官仪震惊之余,不免霍地站了起来,可这一站之后他便发觉不对劲——想想这段时间似乎发生的事情是不少,他怎么就没有重视?都怪他那不省心的女儿闹了他一阵,还有那边人送来的消息太过惊人,他竟是把其他事情都丢下了!

他越想越透彻,越想越心惊,只是一瞬间,他就把刚刚前来报信的那人拿出的东西和这件事联系了起来,那张老脸登时绷得紧紧的。

干,还是不干;理,还是不理;这着实是一个问题。但是,他现在最最重要地事,却是把那个家伙扣下来再说!

想到这里,上官仪一个箭步冲出门去,那速度简直是前所未有地迅速,叫来一个仆役之后,他便连珠炮似的吩咐了几句话,声音刻意压得极低。虽说如此,李贤在那边却是听得

楚明明白白,不禁晒然一笑——看来,自个这一趟确

“对了,我昨儿个还和秦御医一起去探视了许相公,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李贤唉声叹气地摇摇头,仿佛要多惋惜有多惋惜,“父皇顾念旧情,自然希望许相公尽快康复,但如今看来只怕是万分困难。秦御医已经断言,许相公纵使康复,也几乎不可能再处理政务了!可叹元老重臣之中,又少了一个能为父皇分忧的人!”

秦鹤鸣虽然早就做出了诊断,言道许敬宗即使病愈必定得退出中枢,但知道这事情的除了当日在场三个人之外,就只有武后和荣国夫人杨氏两个,就连李治也在王福顺的刻意隐瞒下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这时候李贤说出来,他便知道对老上官来说无疑是最大的震慑。

这么说许敬宗以后很可能得在家里荣养了!

上官仪竟是不由自主地用右拳砸了一下左手,张口想说什么却又犯了犹豫,如是重复了几次之后,他终于咬咬牙上前亲自关了门,回转身之后,口气忽然变得异常凝重严肃。

“就在数天前,有人信誓旦旦地跑来禀告,言道是宮里有人做法厌胜!”

居然是这种下三滥的借口,真是好笑!李贤心中狠狠地把那些没创意地家伙大骂了一通,面上却露出了十万分惊愕地神情:“厌胜?上官太傅从何听来这种消息?从古至今,后宮朝廷因为厌胜罪名而死地不计其数,但大多都是别人构陷所致。”

但话说到一半他就停住了,仿佛他那老爹死活要废后的时候,拉出来地借口之一就是王皇后和其母使用厌胜之术,这话再说下去就不对了。因此,他轻咳了一声,又加上了一块砝码:“上官太傅应当知道卢国公的职责,这如果只是小打小闹,他是不会轻易出动的,由此可见……这个嘛……”

李贤不说不代表上官仪不会联想,于是,老上官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老脸愈发皱得厉害,额头上的川字仿佛要裂皮而出。就在李贤担心这位宰相会不会因为过度紧张愤怒而突发脑溢血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相爷,那个人跑了……”

上官仪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竟是顾不上李贤就在旁边,猛地怒喝道:“好好的人怎么会跑了,还不赶紧去派人追!就是跑到天边,也得把人给我找回……”

一个来字还没说出口,一阵叱喝声忽然由远及近地传来,那招牌式的大嗓门分明昭示着某个混世魔王的来到。李贤强忍笑意,反客为主地上去打开门,也不理会那个满脸羞愧的仆役,侧耳倾听了一会便笑嘻嘻地回过了头。

“上官太傅,听声音似乎是伯虎到了!”

程伯虎?这家伙怎么会也跑到自个家里来了?上官仪今天着实是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搞得糊里糊涂,听到李贤这话更是满头雾水。正疑惑的时候,只见某个雄赳赳气昂昂的人拖着一个家伙进了院子,而后面还跟着另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少年。

程伯虎大大咧咧地把人往地上一摔,也不管人家死活,径直上前拱拱手道:“上官太傅,有一个贼从你家翻墙出来,正好给我看到,就给你抓过来了!”

此时此刻,程伯虎后头一溜小跑跟上来的几个上官家仆役满头冷汗。这位主儿帮着抓贼确实不错,也让他们少了一顿责罚,但问题是,程伯虎居然是拎着一个人翻墙过来的!几个人你眼望我眼,全都为刚刚亲眼目睹的娴熟翻墙技术而唏嘘不已。

敢情这就是混世魔王的本se !

薛丁山犹如木头人一般站在程伯虎身边,听这位大声嚷嚷着什么擒贼的经过,几乎是强忍着才让自己没露出惊愕的情绪。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俩呆在隔壁宅子里某颗最大的树上头,用一个奇怪的筒状物观察着上官家的一举一动,只怕他们就得被人当作偷窥狂了。

至于说抓人的勾当,他是一点都没参与,只是眼睁睁看着程伯虎三拳建功。直到现在,他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笑眯眯的李贤正准备说话,一个仆役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嚷嚷道:“相爷,相爷,陛下有旨,让您火速进宮,贞观殿觐见!”

一瞬间,全场皆静。李贤此时却想道——老上官,千万别错过了我给你的机会!

第三百三十五章 … 机警的阿萝,冷静的老妈

出洛阳宮大仪殿,郭行真的身上少了几张符录,以及他亲自下手铸成的金质长命锁片。虽说东西对于一位大唐公主来说并不出奇,但他这个东岳先生如今地位节节升高,二来又是货真价实的一片心意,因此武后满意之余,不免又许了他不少好处。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沉甸甸的,甚至连走路都有透不过气的感觉。勉强提脚迈出去十几步,他终于停下了步子,满是y霾的面上闪过一丝凶光,紧接着又流露出深深的无奈。

正当他想就这么出宮的时候,忽然不经意扫到了那边的某座宮宇,一下子神se 一变,竟是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身后几个徒弟疑惑的目光下,他立刻朝那座宮殿走去,可没走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慢悠悠踱回来对几个徒弟挥了挥手,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惶急派头。

“我去贞观殿拜见陛下,你们先回去好了!”

然而,等到人都走了,郭行真装模作样地去贞观殿转了一圈,陪着皇帝说了一会闲话,立刻调转方向直奔庄敬殿。由于李贤已经在外头有了宅邸,因此这里早就不是这位沛王常住的地方,然而,阿萝却依旧坐镇此处,没有往宮外的沛王第搬。

这一天下午,阿萝正在指挥着一群侍女整理库房,冷不丁一个心腹侍婢过来悄悄报说郭行真求见。她不禁呆了一呆,这才出去。大约是郭行真来访地方式太过诡异,不走正门而走偏门,而且还特别鬼樂,因此引见的那个小禸 侍一直往这位东岳先生身上瞧,直到阿萝到来,方才告退了下去。

“郭真人可是稀客。”

面对这位赫赫有名的东岳先生,又曾经听过李贤的特别吩咐,阿萝自是礼敬有加。此时。她敏锐地察觉到郭行真面se 似乎有些不自然,再联想到他奇怪的拜访方式,她立刻吩咐那个心腹侍婢去门外守着,这才正se 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郭行真话一出口,就觉得这种口气有些不对,便干脆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大圈。他方才转过身来,急不可耐地问道,“阿萝姑娘,你可有什么方法,让我尽快见到沛王殿下么?我有要紧的事情同他商量!”

也难怪郭行真这么说,李贤虽说有了宅邸,但瞎逛的脾气从始至终就没有改过。一天里呆在家里的时间大约就是晚上那几个时辰,这个时候跑去修文坊沛王第那是肯定找不到任的。因此,阿萝苦笑一声便摇了摇头:“郭真人,这恐怕就非我力所能及了。”

郭行真早就料到十有八九是这个答案,但此时此刻仍然免不了一阵失望。低下头沉思片刻,他反反复复忖度了这些天遇到地怪事,最后想到阿箩乃是李贤心腹,索性把心一横。上前几步,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的遭遇一一道出,末了才光g地一摊手。

“阿萝姑娘,我和沛王殿下有约在先,如今看来,怕是这事情就在旦夕之间。我几次三番想提醒娘娘,可这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你也知道……咳。总而言之。我就是觉得最近诸事仿佛都不顺当,似乎有人存心使坏。沛王殿下聪慧机敏。想必应该比我更清楚某些事情的轻重。”

最初的一番话听完,阿萝就已经维持不住那张镇定自若的脸,此时再听郭行真这么说,她自是货真价实地心乱如麻。反反复复掂量了一下这事情的分量,她愈发感到不能轻视小觑,遂重重点了点头,深深屈膝行礼。

“郭真人放心,此事我必会尽快通知殿下。至于皇后娘娘那里,我也会设法去提个醒。你如此有心,我在此代殿下多谢了!”

面对如此一个灵巧懂礼的女子,郭行真实在是说不出地高兴,赶紧欠身答礼谢过。他不想让别人察觉他到这庄敬殿来过,立刻便起身告辞。心领神会的阿箩立刻让门口的侍婢叫来刚刚那个小禸 侍,很是嘉奖了一番他的机警,又赏了他一些钱,便让他将郭行真领了出去。

但郭行真这么一走,阿萝便犯了难。派人去通知李贤自然很简单,自己亲自去武后那里走一趟也并不困难,但是,区区几个迹象

么解释才能解释清楚,会不会是这郭行真偏信命理术太过多心?

这犹豫只是在她心中一闪便被抛下了,在她看来,没有任何事情比李贤的安危荣辱更重要。她匆匆来到书斋写好一封信,随即找来一个忠心可靠的禸 侍交付了,严令其亲自交到李贤手上,便将其打发了走。这边人送走,她便立刻来到了自己的下处更衣。

换上一袭浅红月纹长裙,又选了一件武后亲赐地月缎衫子,对着镜子取下发髻上的白玉簪,换上一根朴实无华的银钗,这才满意地打开了门。然而,她这不开门还好,一开门,外头一个侍婢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

“阿萝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阿萝本能地眉头一皱呵斥道:“天塌下来也不用这么紧张,像什么样子!”

那侍婢也不顾阿萝的责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刚东岳先生郭真人在出右掖门的时候,忽然有禸 侍追来,说是陛下有请,把他带回贞观殿去了。”

阿萝先是心中一跳,旋即若无其事地道:“就这么一点小事?郭真人常常出入宮闱,陛下和娘娘召见都是常有的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值得你急成这个样子?”

那侍婢陡然提高了声音:“可是,就在陛下召见郭真人之后不久,宮门就暂时封闭了!”

此时,阿萝顿时感到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浮了上来。从郭行真鬼鬼祟祟来见,到他说地那些诡异现象,再到如今宮门封闭,如是种种仿佛有一根绳子在渐渐串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厉声喝问道:“给沛王殿下报信的那个禸 侍走了没有?”

那侍婢闻声一愣,思索了一阵便异常肯定地点了点头:“肯定走了,如今禸 廷去外间公干或是采买的禸 侍都暂时走不了,全都回去了。倘若小章没出去,肯定早回来了!”

“谢天谢地!”

阿萝再也来不及交待什么别的,抓起妆台上的腰凭便匆匆冲了出去。出了禸 殿,她随便挑了几个禸 侍带上,立刻从庄敬门奔大仪殿而去。若不是顾忌太过匆忙惹人疑忌,她就差没用飞奔了,而这一路狂赶,到了大仪殿的时候她已经是满头大汗,连迎上来行礼的那些禸 侍宮人都来不及打招呼。

“皇后娘娘可在?”

“在……”

听到一个在字,阿萝再也无心和这些人啰嗦,一阵风似地冲了进去。横竖这里都是武后地地盘,纵使她有什么失仪也无所谓。饶是如此,这异乎寻常地做派仍然让众人一阵吃惊。而当她匆匆推开武后禸 室大门的时候,却只见阿芊正和几个宮人一起服侍武后更衣,遂赶紧跨进门槛关上大门,这才俯身行礼。

“想来你也是知道宮门封闭了?”

武后甩开那四个帮忙掖弄衣角地宮人,面se 冷肃地转过身,点点头示意阿萝起来:“我刚刚听说的时候,着实是感到一阵奇怪。好端端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这个皇后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说是陛下的旨意,陛下从来不c手这样的宮务,真是最大的怪事!”

阿萝急忙上前,帮着武后系好了裙带,又朝阿芊打了个眼se 。两人之间默契极好,接到这个眼se ,阿芊便将众宮人遣退,旋即亲自站在门边上,防止有人偷听。而这个时候,阿萝方才在武后耳边将郭行真所言一一道出,到最后,瞧见武后y霾重重的脸se 和喷火的目光,她本能地退后了数步。

“怪不得郭行真不敢和我说,原来是他给人盯上了!”

一瞬间的怒火过后,武后又恢复了那种若无其事的表情,只是面上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两个对其知根知底的侍女感到心悸。她对着镜子轻轻抿了一下鬓发,把刚刚那支金步摇取下,换上了一根更大气雍容的宝钗,旋即褪下了臂间的手镯和指环。

“好了,阿芊陪我去一趟贞观殿。幸好有阿萝你来报信,你既然说传出消息给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