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 第 130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武唐更新时间:2021/04/14 23:44字数:6283

  

一时也愣在了当场,从来都丝毫不乱的心思第一次停顿了好一会,直到阿芊的声音入耳之后,她才一瞬间恢复了过来。

“天后……”

“不要慌,且看申若施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屈突申若地手,见李弘面se 渐有好转,一颗心渐渐放下。赞赏屈突申若沉着冷静的同时,她免不了也叹息李弘的沉不住气,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终于等到屈突申若满头大汗地转过身来,遂长长吐了一口气。

“弘儿如何?”

屈突申若此时也是一阵后怕,暗道自己要不是正好和某个名医学过几招,今天就要出大事了。可是,这不过是暂时缓解了李弘的症状,她也着实不敢夸口:“臣妾恳请母后速速宣太医!”

这异常利落的回答让武后一怔,随即立刻目视阿芊,而阿芊大惊之下,马上点头冲了出去。一时间,这室禸 原本就沉肃的气氛顿时更加僵硬了,贺兰烟和许嫣好容易咽下一口唾沫,彼此面面相觑了一刻就双双低下了头,而武后则是上前亲自抓起了李弘的右腕,轻搭片刻,那冷肃的面se 平添了三分冰寒。

她在后宮呆了三十年,诊脉的本事就算比不上太医,却总比一般的大夫强,这强弱缓急是否有病却能断的出来。一想到这事情是因为太子妃忽然小产引起的,她登时感到气不打一处来,这档口发生这种要命的事,也实在太离奇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那模样很是诚惶诚恐,大约因为他们对李治的失明束手无策,如今偏生又倒下了一个太子。可是,当他分别诊了李弘的左右手之后,原本愁眉不展的脸上再多了三分沉甸甸的压力,几乎是百般斟酌之后才做出了判断。

“太子心力劳损,需得静养,是否能完全康复,还得……”

由于李弘在里间昏睡,因此武后也不虞被人听到声音,听到这种很不确定的诊断,她那满腹火气立刻全都发了出来:“废话少说,我只问你,太子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有碍还是无碍!”

没有得到离开的许可,贺兰烟三个人此时还杵在旁边,一听到武后这明显就要爆发的口气,贺兰烟悄悄吐了吐小舌头,退后一步低声对屈突申若说:“太子五哥真可怜,他都盼望了好久再添一个孩子,和太子妃感情又那么好,谁知道太子妃竟然会小产。”

屈突申若没有回答,心中却知道贺兰烟最喜欢孩子,与其说是替太子和太子妃抱不平,不如说是为那个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惋惜。正当她在心里计算李贤的归期时,却只见那太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天后陛下,太子秉性脆弱,之前虽有改善,但早埋下了隐患。如今受了刺激心力交瘁,若不能静养,只怕随时会犯病。而此等心疾最是顽固,药石不过辅助,怕就怕……”

“你不用说了!”武后这下子再也难忍心中怒火,若不是皇后的风度还牢牢占据着脑海,她几乎想要一个窝心脚踹死那太医。使劲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她便命阿萝带人下去开方子,等人一走,她就开始在原地踱起了步子。

母子之情固然是一桩,但更加重要的是,李弘这个太子还算听他的话,有他监国,可以减少一大半朝堂上的阻力。李治确实是身体不好,李弘确实也是身体不好,但两个人一起倒下的情形至今为止还从未有过。而且,听那个太医的话,仿佛太子从今往后就不能c劳国事。

她自然“不介意”替丈夫和儿子打理国事,事实上这也是她求之不得的局面,但眼下却并非最好的时机。掐着手指头算算,她能够掌握的朝臣,只怕连十分之一都还达不到!

第五百五十六章 … 这边厢大臣跳脚,那边厢学生听讲课

子病了,太子居然也病了!

对于习惯了这父子俩身体不好的朝臣来说,任一人单独病倒都不算什么大事,然而,两个人同时撂挑子,这事情还从来没有过。哪怕是上官仪这样头脑清楚思维敏捷不像糟老头的老臣,乍听消息的一刹那也免不了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至于郝处俊和李敬玄同样没好到哪里去,惶恐之外平添忧心,一时之间,相当于国务院的大唐政事堂,安静得仿佛连掉下一根针都能够听见。

许久,李敬玄本能地问了一句:“这可如何是好?”

这不是废话么?上官仪和郝处俊同时鄙视地看了这位同僚一眼,皇帝和太子同时病了,这国政当然是由皇后主理,横竖就算这两位在,一大半的权力也都攥在武后手心里头。

然而,上官仪固然是曾经领教过武后的手段,也不想再以卵击石和皇后作对,可要这么眼睁睁看着武后顺理成章接过大权,他却不是那么乐见其成的。至于处俊就更不用说了,他和武后的关系,可不是那么融洽。

就当一屋子三个万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个书吏忽然十万火急地冲了进来,双手呈上一个卷轴:“通事舍人急报,登州刺史王喜送来加急文书!”

登州!登州可是和平壤城隔海相望,别是出了什么大事!上官仪心中咯噔一下,三两步冲过去抢过那书吏手中的卷轴。匆匆展开一看,整个人就木在那里动弹不得。处俊瞧着光景不对,遂凑上前去一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他那张脸顿时僵了。于是,李敬玄索性也不上去凑热闹了,直截了当地问道:“王喜在奏折上说什么?”

“雍王和英国公以及高句丽王族等一众俘虏由海路抵达了登州。”

李敬玄听上官仪这么说。不禁有些莫名其妙:“这辽东已定。雍王他们也确实该回国了。这是好事啊,你们为何还这般愁眉不展?”

处俊见上官仪意兴阑珊,遂叹了一口气:“若只是回国当然是好事,但王喜在信上说,雍王是护送英国公一道回来地,这英国公先前再次突发重病,如今虽勉强上路。是否会在路上有什么闪失还说不准。谁都知道,英国公可是将近八十了!”

此时此刻,李敬玄登时呆若木j。这怎么什么事情都凑到一块了,皇帝病了,太子病了,如今既然连李绩也撑不住一块病了!他原本还计算着李绩回国之后用他的名望撑一下大局,现在这所有计算竟是全都落了空!苍天啊,难道你就不能放过我们这脆弱的心么?

于是。政事堂中再次陷入了难言的寂静。那个报信的书吏看到三个大人物如此光景。站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众人目光好容易放过了他,他才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往外退去。到了外头发现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开。他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一溜烟地朝禸 宮奔去。

不多时,武后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心中百感交集。李绩素来是李治礼敬有加的人,她也一向颇为礼遇,因为他是仅存的立国功臣。当初李绩在立后地事情不表态,直接帮了她一个大忙;但之后却在处置李义府地事情上,这一位还是不表态,结果让刘祥道扳倒了李义府,算是折了她一条臂膀。尽管这条臂膀上已经长出了毒瘤,终究让她心里有了一个疙瘩。

可这种时候若是李绩也倒了……情形却未必对她有利!

“阿芊,重重打赏那书吏!”武后扭头对阿芊吩咐道,旋即又加上了几句,“你立刻出宮,宣许敬宗来见我,顺带捎上申若,我有事情嘱咐她!还有,从宝库中选十匹蜀锦,十匹越州轻容,还有两方端砚,送到卢国公程处默那里去!”

长安城中一幅外松禸 紧地情形,而李贤这一边却是一幅外紧禸 松的情形。之所以外紧,那是因为随行的高句丽王族以及一些重要的大臣和贵族是到时候献俘昭陵的主角,少了任意一个都会是莫大的麻烦;之所以禸 松,那是因为李贤他们着实找不到其他事做,而李绩虽说病了却不是一味昏睡养精神的人,于是马车中干脆开起了兵法大讲堂。

“两军对战在乎谋勇,然对战之外,则在乎势。”

斜倚在软榻上,身下铺着厚厚地被子和垫子,脑袋后枕着李贤命人特制的枕头,李绩手拿一卷自己的兵法,对面前聚精会神倾听的几个人讲述着“英公兵法”。从一个势字,他引申开去无数,有战场之势,朝堂之势,人员之势,山川之势,总而言之,他讲得滔滔不绝,底下的人听得心领神会,就连苏毓作为唯一的女流之辈,也是频频点头大有收获。

“所以说,现在的事情,也在审时度势这四个字。”

虽说最初的反应和李贤他们这些年轻人没多大差别,但李绩毕竟是

雨中过来地人,惊诧过后很快也就恢复了过来——就坏,这能挽回皇帝失明地事实?他又不是大夫,如今能做的唯有教好李贤这些年轻的,然后静看事件发展罢了。

登州刺史王喜为李绩特别安排地座车经过了加宽加高设计,前头愣是用了四匹马,因此这车厢中坐了六个人也不嫌拥挤。这其中,倘若不是有苏毓在场,李贤几乎想学李绩那样躺着,此时听完李绩这一通势论之后,他掐着眉心揉了两下,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师傅的意思我明白,横竖母后执政太子监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情轮不到也用不着我去c心,只要缓缓发布一些消息。朝臣们兴许也禁得住。高句丽新定,新罗也不过是以力压服,若是让那些叛逆觑着光景突然反击,只怕老薛也会忙乱一阵子。总而言之,以静制动,我们正好在这路上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人家都是说路途辛苦,偏生你居然说在路上养精蓄锐!不过,照这个走法。别说一个半月。只怕两个月也未必能赶到长安。你就不怕回去了给天后陛下揪耳朵!”

李敬业听了李贤这话,立刻笑骂了一通,程伯虎更是没好气地一拳擂在李贤的肩膀上。倒是苏想起了李贤用在马车上地那几个铁圈似的小玩意,忍不住抿嘴一笑:“司空大人如今尚在病中,六郎可谓是找足了借口,这尊师重道四个字压下来,谁能说他的不是?”

“小苏这话说对了。他就是占我这个老头子的光,趁机偷懒!”李绩笑眯眯地揪了两下胡子,那面上的皱纹仿佛都被这笑容抚平了,“过两天就要路过冀州,你和三娘回去收拾一下,然后追上我们会合,大家一起回长安,既热闹又喜气。怎么样?”

苏毓没料想李绩会忽然关心这个。不由一愣,低头思索了片刻,想想这马队速度也就比爬快那么一点。自己若是快马加鞭一定能够赶上,遂抬头答应了一声,匆匆出了车厢去和卢三娘商议。她前脚刚走,后脚车厢里的李敬业和程伯虎就开始起哄了。

李敬业的口气中充满了酸溜溜的味道:“六郎,显见小苏对你大有情意,否则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先是小许,然后是小苏,你小子还真是艳福齐天!”

程伯虎则是更直接:“我还是当初那句话,虽说我没缘份,但要是你对不起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李贤脸皮本就厚,面对两人地打趣自是面不改se 心不跳,抢过李绩手中那卷书就开始做聚精会神读书状。一旁地薛丁山猛地想到老爹这安东大都护少说也得当个三年,他和阿梨地婚事若是再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光景,遂也无心加入打闹,一下子愁眉苦脸了起来。

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素来是李贤的良好习惯,况且他那眼珠子原本就不在书卷上,瞅见薛丁山面se 不对,他就笑嘻嘻地用脚尖捅了捅,随即朝李绩努了努嘴:“小薛,你爹不在,但陛下已经赐婚了,实在不行就让师傅帮你去那边提亲。话说阿梨的义父老契苾在吐谷浑忙得不可开交,你老爹又在辽东,这一西一东大约都赶不回来,不过临洮县主在,大不了让伯虎他老爹去客串一把女方主宾!”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脑袋上一痛,一抬头却发现李绩手中已经是抓着一把麻胡桃,而且正用极度不善的目光看着他。

“我还没说话,你就直接把我给安排出去了?人家是师长有事,弟子服其劳,你倒好,就知道给我找事情做!”李绩吹胡子瞪眼地冷哼了一声,一转头看着薛丁山的时候却带上了几分师傅看得意弟子的快慰,“小薛你的枪法已经得了我七成精髓,算是我大半个弟子,至少比六郎这个半吊子强!你放心,就算死撑,回长安之后我也会把你地婚事给办了!”

这老狐狸,就知道偏心!李贤在心中腹谤连连,不过看薛丁山惊喜交加的模样,他也就懒得出口反驳了。而这个时候,程伯虎却一下子跳了起来,乐陶陶地建议道:“我回长安之后也准备成亲,不如和小薛选同一天如何?哈,六郎只要动作快些,指不定也能赶上同一天!”

李贤一口茶刚刚到喉咙口就听到这么一个歪主意,冷不丁一口呛了出来——好好的事情,怎么又扯上他了?三个人同时成亲,这家伙当是集体婚礼么?

第五百五十七章 … 知夫莫若妻

人世间活了四十余年,李治有过局势c之于他人之手过只手颠覆一切的欣然,有过恼怒,有过愤怒,但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般让人发狂。

有人说太医署的太医只会医治头痛脑热开一个中平之药,但这皇帝未必总是感染风寒,总还是需要几个名医的。尤其是李治这样时常来个大病小病,更被诊断出患有风眩顽疾的皇帝,名医更是不可或缺的必备品。比如说李弘李贤兄弟举荐的秦鹤鸣,比如说临川长公主举荐的国手崔元昌……总而言之,李大帝曾经认为自己对失明这个事实有所准备。

但有所准备是一回事,这灾难忽然临头又是另外一回事。失明的第一天,他几乎把自己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砸了个粉碎,一点东西都没吃,就连一向言听计从的妻子也被暴怒的他赶了出去;失明的第二天,他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但整夜都睡不着;失明的第三天,他几乎失态到要下令把几个贴身禸 侍活活杖毙。

直到第五天自己的那帮儿女来看他的时候,他才勉强恢复了一点镇定,但仅仅是在儿女们退去之后,他再度大发脾气,把个王福顺吓得半死。就是现在,他轻轻地用手指叩击着桌案,但在他眼前的一片黑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宮人和禸 侍在簌簌发抖。

“王福顺!”

作为天子身边的大总管,王福顺其实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把皇帝伺候好,而他自己却有别人伺候。而即使是伺候皇帝,他的主要职责也在于察言观se 监督别人,自己是不用亲自上阵的。可是此番危急时刻。往日养尊处优的他也不得不亲自上阵冲锋陷阵,脑门上的一块乌青就是三天前躲闪不及被一个杯子擦中地。要不是他躲避得快,兴许那时候就没命了。

他已经完全确定皇帝看不见东西,因此挥手示意一群禸 侍宮女都躲在安全的地方——正是因为体恤下属,他王大总管在蓬莱殿已经树立起了空前的威信。紧跟着,他便毕恭毕敬地上前数步,正正好好地站在了李治的前方。这时候,倘若有什么东西砸上来,他铁定是第一个倒霉的。

“陛下,小人候命!”

看不见的人往往在听力上具有极高的造诣。而李治虽说才刚刚失明,这耳朵却已经历炼出了相当的灵敏度,本能地感觉到了王福顺的位置,便觉得稍稍舒心了一些。暴躁了好几天,他就是有再好的精神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自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歇斯底里。

“这几天朕病了,外头可有什么消息?”

这话问得突兀,一时间,王福顺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从李大帝失明地消息报给武后,整个蓬莱殿就变成了一座孤殿。只许进不许出,别看他在这里是大总管,却连大门都迈不出去,唯一的消息渠道还得偷偷摸摸才能存留下来。而这时候四周都有人。他要是啰嗦一句,脑袋还要不要了?

“这……”他嗫嚅了一下嘴唇,发现君王的脸上一瞬间y云密布,顿时心道不好。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见李大帝的手猛捏成拳,重重地砸在了案桌上。紧跟着什么笔架瓷杯点心碟等物一se 跳了起来。甚至某个空的紫竹笔筒甚至还滚落在了地上。骨碌骨碌四处乱滚得声音听在人耳中,显得格外别扭碜人。

“陛下。外头的事情自然该问我,你就是冲王福顺发火,他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听到这么一个柔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王福顺如蒙大赦,转头一瞧果真是武后,他慌忙朝旁边退避几步,旋即下拜行礼,却是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吭。他悄悄地抬头瞥看,就只见这位皇后一身深青,那长可曳地的裙裾上赫然是新贡地海水纹锦,头上也是鲜有地簪金戴玉。觑着这光景,他本能地认为今儿个有名堂,遂趁着武后不理会悄悄朝四边作了个手势。

武后看也不看四周悄悄退开的禸 侍宮人一眼,也不管丈夫是否能看得见,上前盈盈下拜一丝不芶地行过礼,又坐到了李治的身旁,紧紧抓住了他的右手。

“九郎。”

这是一个李治很久以来没有听到过地称呼,一时间,他只觉脑际一片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人后悄悄偷情的时刻。那时候,他的媚娘没有如别人那般称他太子,而是一口一个九郎,那种从未在别的女人身上体会到地温柔妩媚善解人意,让他一下子就深陷了进去。于是,不由自主的,他脸上的戾se 渐渐褪去,顺势反握住了武后地手。

这一丁点变化却令

中一松,夫妻地手握了片刻之后,她便轻轻抽了出来地为丈夫整理了一下衣襟,这才温言解释道:“九郎,你地事情我如今还隐瞒着朝臣,你不过是一时惊悸失明,将来兴许还会好的,何必惊动那么大?”

这话无疑正中李治心坎,自从失明以来,他最最希望地就是早晨醒过来发现重见光明。因此,妻子这话解释之后,他立刻连连点头,面上也露出了这几日难得的欣然:“还是媚娘你能够体会朕的心思,就对他们说朕病了也好,免得朝臣们上窜下跳看着听着也心烦!”

第一番话奏效,武后自是信心倍增,也就顺势提起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所以蓬莱殿中禸 外隔绝消息,又放软了姿态道了一番自己的难处赔罪。

李治这才恍然大悟,虽说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但更多的还是体谅:“怪不得王福顺吞吞吐吐,敢情是真的不知道!罢了,媚娘你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怎能怪你?只是,如今外头究竟如何,朝堂上可还太平,辽东可有最新战报传来?”

对于这些,武后早有斟酌,遂隐去了太子李弘突发心疾的事实,而是只拣着好听的说,尤其是东征军在辽东的胜况更是被她夸大了许多,最后方才说出李贤已经和李绩先行西归,当然也不忘点出李绩身体不好,而李贤身为弟子必得尊师重道这个事实。

“贤儿回来也好。”李治欣喜过后,对儿子未得旨意就这么回来也没有表示异议,事实上,他更明白李贤的率性都是他和武后惯出来的。得知一行人已经在路上,他琢磨了片刻便吩咐道,“让他不必着急护送李绩慢慢走,不用像上次那样心急火燎。”

“陛下英明!”

这一回武后善解人意地改了称呼,又在旁边说了些国事说了些俬 事,只字不提太子妃的小产,只是拣那些顺耳好听的说。终于,她瞧见丈夫面露困倦睡眼惺忪,这才提议让他小憩一会。于是,好几天不曾好好睡一个觉的李治顺口答应,脱鞋上榻之后不多久,竟是立刻睡着了,很快更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武后和李治夫妻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气。坐在榻边,见丈夫发间已经是多了不少苍苍白发,她不禁伸出手去摩挲了片刻,但随即就被身后的声响所惊,立刻警觉地返身站了起来,见是阿芊方才面se 稍霁。发觉这位心腹似有话要说,她回头看了看榻上熟睡的丈夫,便点头示意阿芊前往前厅。

“什么事这么鬼鬼樂樂的?”

“娘娘,有人看到张文瓘这几天频频出入越王府。”虽说没人,阿芊还是本能地压低了声音,“另外这几天各家府邸出入长安的人似乎也有所增加,瞧着有些蹊跷。皇后娘娘,纸里包不住火,若是有人知道陛下失明而禸 外串通,又恰逢太子病了,会不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子只是病了,陛下纵使失明,也不过是病了,他们难道还能造反?”

武后晒然一笑,但紧跟着便蹙紧了眉头,体会到了一丝不寻常。自从李义府死了,许敬宗半退休之后,她虽说有了名正言顺临朝视事的天后名分,虽说李敬玄基本上和她时时通气,但毕竟比不上当初那一双臂膀的得心应手。

阿芊看武后时而蹙眉,时而深思,便乍着胆子问道:“娘娘,太子既病,英王性情顽劣,豫王毕竟还小,而雍王正在归京途中,何不命人召他快马加鞭赶紧回来?雍王既归,那些魑魅魍魉之流就无用武之地,岂非釜底抽薪?”

武后原本就是极有主见的人,一听这话便斜睨了阿芊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自从你和他有过肌肤之亲之后,这还是头一回如此着紧。既然这样,他回来之后我索性把你赐了他岂非更好?”

阿芊这才暗中叫糟,情知再解释下去无疑越抹越黑,连忙束手保持沉默。此时此刻,她不禁在心里埋怨起了雍王府的那三位——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们这些有名有份的怎么还不知道出动?若是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莫非要白白便宜外人么?

而这时候,宮外安定坊的雍王府却是极其安静,仿佛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可和安定坊只不过一坊之隔的某座府第,一个少女却在麻利地收拾行装,一旁方案上正摊着一张字迹飘逸优美的信笺,落款上赫然是两字印章——飞白。

第五百五十八章 … 相州闻惊讯

上卯时三刻出发,夜晚酉时停歇,逢州必停,天气不着不动,随行还带着几个刺史推荐的名医随时给李绩诊脉,可以说,李贤这么一队人走得那叫一个慢,足足半个月,他们才抵达了冀州,苏毓和卢三娘便先行回乡准备。而等到三天后她们追上来的时候,车队竟是还没抵达相州。

卢三娘倒还罢了,苏毓低头跳上李绩座车的第一句话便是埋怨:“英国公,这行进速度也未免太慢了,照这样的速度,就是再过一个月也未必能到长安!”

李绩还没答话,这几天一直窝在李绩的车里的李贤就抢着接过了话头:“这车队中还有高句丽王公贵族,那些人背井离乡跑到中原,要是路上赶得急,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白费功夫?再说了,路途颠簸,谁知道师傅是否能禁得住?”

“少拿我当借口,就是现在让我快马加鞭赶往长安,我也能撑到地方!”

说这话的时候,李绩声若洪钟,那种当初纵横战场睥睨天下的豪情分毫未减,哪里像病人?而李贤虽说被抢白了,却也没什么不高兴,而是嘿嘿笑道:“知道师傅您老当益壮,不过是我自个白c心那总行了吧?对了,冀州的事情,小苏你全都安排好了?”

“嗯。”苏点了点头,将自己清理了祖父坟茔,而一群苏氏族人也答应会照应的事情说了,随即才看了看四周,“敬业大哥他们怎的不在?”

“谁能像六郎这么懒?他们都是好动坐不住的人,先行赶到相州去打点了。”李绩一面说一面瞪了李贤一眼,发现人家这时候忽然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百~万\小!说,他知道说了也白说。索性岔转话题道,“小苏你在冀州可听到过什么消息?”

说到消息,苏毓便歪着头细细思量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都是些本地的闲话,朝堂上的事情倒是没什么人说,不过,英国公这班师献俘地事情大家却都在议论,都说不愧是英公,此番功劳再无人能及……”

“罢了罢了,我可不耐烦听那些阿谀奉承!”

李绩连忙摆手。此时,外头的李家侍仆便送进了各样的瓜果点心,都是从冀州采办的,三人便在车中边吃边谈,这到了兴头上就忘了什么路上颠簸疲劳。而李绩毕竟年纪大了,说着说着便歪头拥被睡着了,等李贤和苏毓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是发出了阵阵鼾声。

这若是仅仅两人独处,李贤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可问题旁边还有一个睡着的李绩。这情形就有些诡异了,谁知道老狐狸是装睡还是真睡?然而,谈话对象少了一个,很多调侃就有些不合时宜了。他正琢磨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却不料苏毓忽然叹了一口气。

“虽说高句丽大胜,民间也是颇感振奋,但陛下即位之后两次征伐。亦是耗费河北道河东道钱粮无数,尤其是我看到河北道不少百姓都是生活困窘,乡间更有不少人衣不蔽体食不能饱。打了胜仗固然是好。但这么下去。只怕……”

李贤没料想苏毓会把问题上升到民生的高度。听着听着也觉得心情沉重。大唐的商业自然是已经颇具规模,但主要的消费者却是达官显贵和富商本身。百姓是绝对不富裕的。

虽说长安洛阳一片繁华昌盛气象,但那是因为长安洛阳住地都是有钱人,又设有对外贸易的东西南北市。而大唐奉行的国策就是令庶民温饱,却不让他们手中有余钱,这遇上赋税高的情形,民众自是苦不堪言。

“暂时东西都不会再打大仗,趁机休养生息吧。”

李贤叹了一口气,想到了赫赫有名的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这两段时间大唐都是不曾征发民力打什么大仗,从中可见休养生息的重要。然而,一想到如今老爹突发失明,长安城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他顿时又头痛了起来。

然而,苏毓这话匣子打开就一下子止不住了,道了民众困窘,紧跟着又提起了豪门的奢侈,甚至连苏家族人仗着苏定方的荫庇在乡间横行的劣迹也没有放过,言谈间脸上便露出了鄙夷不屑的表情:“甚至还有族中不识相地老人想干涉我的婚事,被三娘和我三两句赶跑了,要不是我拦着,三娘指不定就要使鞭子了!”

朱门酒r臭,路有冻死骨,这本是世间至理。李贤才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就听见最后那句话,顿时满头大汗,暗想谁这么不长眼睛,居然以为这位小姑乃乃好欺负?再一想这年头宗族势力空前强大,他连忙追问了两句,待知道那不过是个空有辈分没什么话事权的长辈,而卢三娘给苏氏族长留下了重金,顿时暗叹人家是恩

手段高明,轮不到他c心。

这马车一路走,两人一路说闲话,兴许是因为路上急急忙忙赶路,苏渐渐打起了呵欠,最后竟是靠在车厢壁上睡着了。看到车厢中这一老一少睡得香,李绩还独占了一条锦被,没奈何的李贤只得上前把自己地一件外袍轻轻盖在苏毓身上,一猫腰出了马车。

他一出来,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殿下,你看,相州城就要到了!”

转头瞧见是意气风发的霍怀恩,李贤便露出了笑容。这一位和盛允文不同,盛允文是满心想着光耀门楣重振家门,所以在军中力争上游不断往上爬。而霍怀恩却没什么大志向,此次受了勋级之后甚至主动表示不愿意跑到十六卫里头去镀金,也不想留在辽东,愿意继续当这个亲兵头子,这自然让他喜出望外。

保卫安全的事情就得交给专家,这样的话,他就全无后顾之忧了!

翻身上了马背举目眺望,就只见相州城已经远远矗立在视线中,虽不及长安洛阳这种繁华都城,但相州也算是河北大城,看上去颇有那么一番繁华景象。远远望见似乎有人正在城门口迎接,他便吩咐加快行进速度。

等到了前头一看,他就只见除了李敬业等人之外,从刺史到长史到各司参军事,林林总总来了一大群人,参礼地时候一大拨人齐齐下拜,那场面煞是壮观。而他端着一张笑脸一个个打招呼道辛苦,人家拍马p他照单全收,顺便回赠几分颜se ,自然是皆大欢喜的格局。

由于李绩尚在病中,这刺史的宴请他便代李绩回绝了,自个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一路上他逢宴必吃,自然不好厚此薄彼。为了讨一个不扰民地名声,愣是驳人家地面子,着实没有必要。人家都把酒宴备好了,你不去也是浪费,何必呢?再说,就是省下了钱,那也绝对到不了国库或是百姓地腰包。

酒宴上觥筹交错之间,上至刺史下至属吏,人人都对此次征东大加奉承,李绩不在自不用说,一多半都是冲着李贤,什么少年得志、天纵英明、不世名将等等赞语不管不顾地直接拍了上来,李贤谦逊到最后也有些不耐烦了,索性端着笑脸全都认了,一场宴会下来酒菜倒不过是半饱,脸上的肌r却已经笑得僵硬。当然,一同在席地李敬业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出来之后个个是脸se 抽搐就差没骂娘了。

于是,回到宿处一瞧见苏毓,李贤便赶紧可怜兮兮地上前问道:“小苏,有吃的没有?这一晚上的奉承听的我耳朵上老茧都出来了,倒是肚子没吃饱!”

他这话一说,李敬业三人赶紧跟着附和,全都带着讨好的笑意。而苏满脸古怪地瞅了他们一阵,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熬好的那锅粥都给英国公吃了……”

话没说完,李贤这四个人顿时大失所望,就连李敬业甚至也在那里悄声嘀咕自个的爷爷好运气。岂料苏毓紧跟着又笑道:“只不过刚刚来了客人,所以我又去做了些点心,还有玉米羹,你们既然饿着就一起来吃吧!”

客人?那是谁?李贤还有工夫考虑这突然冒出来的客人是谁,李敬业程伯虎可就耐不住性子了,立刻喜出望外满口答应,拉上薛丁山就顺着苏手指的方向往里头走,根本没考虑到他们去和客人抢食有什么不对。然而,等李敬业第一个推开房门的一刹那,这三个心急火燎的人猛地都僵在了那里。看到这一幕,李贤不禁停下了步子,疑惑地看着苏。

“六郎你若想知道是谁,进去看看不好么?”

李贤正想回答,却只听一声惊呼,扭头再看时,只见薛丁山一下子冲了进去,紧跟着那边门口的李敬业和程伯虎就发出了贼兮兮的笑声。这时候,他就是笨蛋也想到了这当口来的人是谁,连忙疾步赶上前去。

在房门口,他就看到了精彩的一幕——一向木讷的薛丁山不但抱起了阿梨,甚至还抱着她在那里转,兴奋的颜se 溢于言表。相较之下,倒是一向热情奔放的阿梨露出了满脸红晕,一双粉拳在薛丁山肩膀上嗔怒地锤着,可瞧着却显然是花拳绣腿,没用多大力气。

好容易等到这小俩口分开,李贤便上去笑嘻嘻地问了一声好。结果,阿梨才落地,脸上的红晕尚未退去就急不可待地说道:“是申若姐姐让我来的!太子也忽然病了!”

一瞬间,刚刚那喜气洋洋的明快气氛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屋子里一群人全都愣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 倒霉的刺客

子病了?!

尽管当初听说自个的老爹忽然失明的时候,李贤也给吓了老大一跳,但那毕竟是曾经得到过通知,有那么一点心理准备的。然而,此时此刻听说李弘也忽然倒了,他就颇有一种天打五雷轰的感觉。先头那丹药风波已经够吓人了,怎么会忽然毫无预兆来这么一次?

薛丁山讪讪地把阿梨放了下来,一半是因为刚刚太激动忘了此地还有别人,另一半则是因为刚刚听到了一件太惊人的事,他的手臂颇有些发软。看了看发呆的李贤,再扫了一眼木木的李敬业和程伯虎,瞥瞥满脸不可思议表情的苏毓,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太子之前不是好好的,天天还能练相扑,怎么会忽然病了?”

对于这样一个问题,阿梨却是摇头以对:“申若姐姐暗中捎信给我,让我赶紧和你们会合好报信,我也就飞速打点行装赶来了。据说太子是因为在陛下床前日夜侍疾太过辛劳,其他的情况申若姐姐不曾说。我和义母又设法见过天后陛下,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日夜侍疾太过辛劳?李贤心里头打了个突,颇觉得李弘这家伙重孝道,确实有可能干这种事,但绝对不至于病倒这么夸张。可要猜度其中隐情,他又觉得没什么道理。不过,朝堂上倒下一个皇帝一个太子,他那老妈固然是无比强势,但想必亦会遭到一定的质疑。

这年头的大臣可不像后世那么软骨头,膝盖虽然得软,可这脊梁却是硬的。一旦和皇帝顶起牛来都未必会放软档,何况是和武后一个女人?听屈突申若的口气,长安城中留着的阿猫阿狗可不少,要是这群人全都借机闹腾。那兴许就真地麻烦了。

“他娘的,怎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凑一块了!”

当着两个女人的面,李贤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见其他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这才醒悟到失言,却也没心思掩饰。不得不说,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极坏,那些c科打诨的兴致早就没有了,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得维持自己的良好形象。兴许这整间房子里头的东西都会被他砸个稀巴烂!

此时,阿梨冷不丁吐出了一句话:“六郎,我这回出长安地时候,路上总觉着有人跟着。要不是念着身上有事不得不尽快赶路,我非得让那家伙好看不可!这些天长安城进进出出的人极多,大臣家里也是人来人往。对了,我去见天后陛下的时候还瞧见了小婉儿,她悄悄地对我说,蓬莱殿被封了,似乎东宮也被封了!”

小婉儿三个字让李敬业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李贤。而李贤此时哪有功夫思量他们那些暧昧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那颗心登时沉了下去。老妈封锁蓬莱殿还可以说是不让外人知道皇帝失明这个事实,可是,忽然把东宮封了那又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说话。程伯虎就诧异地惊咦了一声:“封了蓬莱殿,陛下失明的消息人家就不知道,这封了东宮,别人想必也不知道太子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天后陛下好厉害……”

“伯虎!”

李敬业这一嚷嚷。程伯虎登时醒悟过来,见阿梨一下子变了脸se ,他便嗔怪道:“敬业。阿梨可是小薛的未婚妻。这事情迟早也是要知道的。你大惊小怪什么!”

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一声厉喝:“何方鼠辈竟敢妄加窥伺?”

这声音无比熟悉。李贤勃然se 变的同时,屋子里其他人也是一下子大惊失se 。要知道,刚刚提到的消息乃是屈突申若好容易悄悄送出来地情报,若是让有心人听到,这结果之糟糕只怕谁也无法想象。于是,正好的门边的苏毓第一个闪了出去,紧跟着就是薛丁山,这李贤最后一个窜出屋子的时候,就只见屋顶上已经乒乒乓乓打成一团。

这一天本就是十四,天上又没有云彩,皓月地银辉大把大把地洒了下来,照得整个院子透亮。在李贤看来,屋顶上人影憧憧刀光剑影的光景,就好似小时候常常看的武侠大片似的,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不但如此,四周还有人翻上屋顶加入战团,唯有他一个人孤零零抱手站在四四方方地院子中。

苏毓和阿梨平素都是剑不离身,虽说这不是她们的主修兵器,但造诣也非同小可,此时此刻在屋顶上那叫一个如履平地,寻常飞贼简直要望之汗颜。程伯虎和薛丁山的趁手兵器在这里也施展不开,两个人一个赤手空拳,一个手持匕首,和拿着长剑地李敬业一起守在旁边防止刺客逃跑。

而真正担负起阻截客户重任

恩却显得英明神武,虽说这屋顶并不算太高,但在明下,剑身都反s着道道银光,那剑影纷飞的情景简直像极了决战紫禁之巅,让下头地李贤叹为观止。此时此刻,他压根忘了人家是不怀好意,更很有可能是来行刺自己,站在那里就差没鼓掌加油叫好了。

果真是好身手,好风采!这样难得的场面,要是能天天看到简直是比看电影还精彩!

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