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莫问 1-5

作者:江南游子书名:情深莫问更新时间:2021/04/15 00:45字数:7302

  

☆、楔子:情天鹅情许今生,痴孔雀缘断来世

从前,有一只雪白的天鹅偶然地落在一处风景优美的水边,它看见了一只漂亮的孔雀,那孔雀一身碧绿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好像太阳一样。天鹅於是爱上了孔雀,再也不想离开了。

此後的日子里,天鹅虽然依旧会在天上飞,却每晚都会回到孔雀的身边,与它依偎著入眠。孔雀则每天都为天鹅准备上好的羽毛和嫩叶,只为了让它夜里睡得舒服。寒冷的夜里,天鹅趴在温暖柔软的窝里,靠著孔雀为它讲白天在天上看到的趣事和美丽的风景,孔雀就微笑著听它说,直到它们中有一个先睡著。

这样的日子平淡而温馨。天鹅对此很满足。

直到有一天,天鹅在天上遇到了另一只天鹅,天鹅很开心,便与新来的天鹅攀谈起来。一谈下来之後,天鹅觉得实在太高兴了,因为孔雀没有见过天上的样子,而新来的天鹅什麽都明白,因为它也见过,而且可以告诉天鹅更多它没有见过的景se 。

於是天鹅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孔雀依然不说话,只是在它回来的时候为它准备羽毛和嫩叶。天鹅回来依旧趴在孔雀身边兴奋地跟它说白天的趣闻,以及从新来的天鹅那里听来的故事,孔雀仍是静静地听著,却再也坚持不到天鹅讲完了。

有一天,新来的天鹅对天鹅说,在云的上面,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叫做“天鹅的国度”,那里住著很多天鹅,大家可以一起玩儿,会非常开心的。可是天鹅说,不行,孔雀在等我,我不能离开。新来的天鹅说,可是你是天鹅啊,只守在这山里不飞翔,你就等於剪掉了翅膀,剪掉了翅膀,你还是天鹅吗?於是天鹅沈默了。

再接下来的日子里,天鹅依旧会回来,可是却再也不高兴了。它不再告诉孔雀它在天上的见闻,而它在天上飞的时候也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些孔雀都看在眼里,可它却不知道该怎麽办,因为它是孔雀,孔雀注定是不会飞的。

然後有一天,孔雀对天鹅说,你和你的朋友一起走吧。如果我不能给你带来幸福,那我至少可以给你自由。

天鹅很难过,它很想告诉孔雀它依然爱它。可是孔雀却笑著止住它,然後转身离开了。

天鹅在水边等了七天,孔雀却再也没有回来。新来的天鹅找遍了山里的每个角落,终於发现了奄奄一息毛se 已如土灰一般的天鹅,它赶紧把天鹅小心地抱起来,然後仔细地照料它,直到它又有足够的力量可以飞上天。

走吧,孔雀不会回来了。新来的天鹅说。

天鹅点点头,然後就在新来的天鹅的陪伴下,飞上了久违的蓝天。它们双双向“天鹅的国度”飞去,一路看著下面的风景。

突然,天鹅在地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绿se 身影,它非常激动,赶紧一个俯身冲了下去,却发现趴在地上的孔雀已经死了。

孔雀是摔死的。

从山崖上俯冲而下,粉身碎骨。

天鹅明白,孔雀是想学习飞翔。如果它学会了飞翔,应该就会来找自己了吧。

天鹅伏在孔雀怀里躺下,一如当年它们每晚靠在一起睡觉时一样。新来的天鹅知道它想和孔雀单独待一会儿,便静静地离开了,去另一边等著它。

可是过了好久,天鹅都没有过来。新来的天鹅很担心,便又回来找它,却见天鹅也粉身碎骨地摊在地上,只有对面的峭壁上狠狠地拍了一片血,上面还站著两g白se 的羽毛。

既然你不能来,我便去找你吧。

新来的天鹅叹了口气,一拍翅膀飞上了高空。

蔚蓝的天空里,一道白光闪过,如霹雳闪电般,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第一回:端午夜今世初遇

端午之夜,洛阳城里,处处张灯结彩,街街繁华景象。

拥挤的人群中,一个一身白衣墨竹的公子正在款款而行,身边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小孩一路东张西望,跑来跑去,直把这公子急得没法,几乎要追著他跑起来。

“禄儿,别走丢了,快回来!”白衣公子一边急声叫他,一边在後面追著他走,又要小心著不要撞到拥挤的行人。

可是这路上实在是人太多,不一会儿小孩就没了影。公子没办法,只得焦急地在人群里绕来绕去,四处张望,谁知刚一转身,却猛地撞上一个人。

“多有得罪。”白衣公子赶紧低头道歉。

“是你……”听那人语气倒好像并不生气,反是带了一丝惊讶。

白衣公子觉得奇怪,便也抬起头来看他。

“你是……”

两个人的脸上都现了一丝惊讶,随後便一动不动地对望著,好像时间在他们之间静止了一般,又仿佛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伫立的两尊雕塑一样。

“爷!你快看……咦?你是谁?”一声童音打破了时间的静穆,小孩儿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手里还拿著个面人儿。

那人却仿佛没听到小孩儿的话一般,仍是定定地盯著眼前的白衣公子。

“喂!说你呢!老盯著我们爷干嘛?”小孩儿忽然一脸怒气地大喊起来,“你们这群坏人,又看上我们家爷好看了是不是?”

那人这才猛然醒过来一般,赶忙把视线移开,白衣公子也仿佛突然意识到什麽,面se 微红地别过脸去。

“哼哼!你们这群臭男人!莫府大公子岂是你们这群人想看就看的?”小孩儿见他理亏,越说越来劲儿,简直要掐腰骂起街来。

“禄儿!”白衣公子赶紧唤住小孩儿,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别理他,咱们回去吧。”

“哼!”小孩儿冲那人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就跟著白衣的公子一蹦一跳地走了。

“莫府大公子啊……”那人看著两人远去的背影,低声默念了一句。

莫府,或者说丞相府,乃是洛阳城里最知名的一户人家。莫家历任三朝丞相,从高祖时就伴在皇帝身边,因此莫府也格外得到三代皇帝的敬重。直到两年前莫老爷忽然大病不治,这宰辅之职才暂时交给林秦楠林大人代理,皇帝说,等莫府大公子莫问情三年丁忧期满,便将丞相之职还给莫家。

“羽儿可回来了,街上玩得可好?”莫老夫人一见莫问情回来,便在下人的搀扶下笑吟吟地迎了他出来。

羽儿是莫问情的小名。据莫老夫人说,当年曾有一只羽毛极漂亮的天鹅入梦,醒来後觉得身体有异样,此後不久便怀了他;而生他之时,据说也是满室飞白羽,如柳絮一般,又似飞雪吹颺,於是便给他起了个小名叫作“羽儿”。

“娘快好生歇著,起来做什麽?”莫问情赶紧上前扶了老夫人,将她搀到八仙椅上坐下。

莫老夫人自从莫老爷过世便一直身体不好,所以一年里的大半时间都在房里躺著,只有天气好的时候才出来坐坐,晒晒太阳散散心。

“好!好著呢!”禄儿赶紧把面人儿给老夫人看,“街上可热闹了,还有放烟花的呢!噌──咚!”

老夫人看这禄儿学得像,笑得乐呵呵的。

“只是遇到了个坏人,直直瞪著爷看。”禄儿突然想起那人,便嘟了嘴生起气来。

“哦?那是个什麽人?”老夫人问向莫问情。

“孩儿不知。只是……”莫问情犹豫道,“仿佛,在哪里见过。”

老夫人想了想,笑道:“或许那人与羽儿有前世的缘分,要在此世成就吧。”

莫问情笑笑不说什麽。莫问情和他母亲不同,他母亲一向吃斋念佛,而他却是个不信神佛的。

“娘累了,便早些去歇著吧。福儿。”莫问情向外间唤了声,便来了个扎著元宝头的十六七岁男孩子,莫问情便叫他小心扶了老夫人回禸 室去休息。

第二天,莫问情刚交待好府禸 一切事宜,便听门人报道:云清钱庄的少主云碧清前来拜见。

“我莫府向与商户没有往来,为何这云清钱庄的少主要来见我?”莫问情猜不透这少主的心思,但也觉得不能怠慢,便叫人请了他到前堂来见。

谁知一见面,却是那端午夜在街上碰到的男子。

“啊?是你这个坏蛋!”禄儿一见那人,便指著他的鼻子大叫起来。

“禄儿!不得无理。”莫问情呵斥了禄儿一声,赶忙便向云碧清赔礼道:“莫某管教下人无方,多有得罪。”

“无妨无妨。”云碧清笑得云淡风轻。

“不知云公子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莫问情请了云碧清落座,又命人看了茶,极是有礼地问道。

“也不是什麽要紧事,只是昨日在街上冲撞了莫公子,今日带了些礼物,特来赔罪。”云碧清说著便叫人将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奉上来,看得禄儿的眼睛瞪得如驼铃一般。

莫问情扫了那珍珠一眼,稍一迟疑,辞谢道:“无功不受禄。昨日本是在下得罪在先,哪里有收礼的道理?云公子此番……若是有别的意思,还请明说。”

云碧清见莫问情脸se 透了认真,便哈哈大笑道:“云某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莫公子面善,想交你这个朋友~”

“好哇~你果然是冲著我们爷来的!想追我们爷,你还早十万八千年呢……”

“禄儿!”莫问情大声斥道,直把个禄儿吓得赶紧缩回来。

莫问情调整了下语气,却仍是不改威严:“後院的碧螺春怎麽还不上来,你去看看。”

“哦。”禄儿低低地应了声,临走又狠狠地瞪了云碧清一眼。

莫问情叹了口气。被禄儿这一搅和,他倒真的没法就这麽把云碧清请出去了。

“既是如此,云公子若愿意,便请留在府中用过午饭再走吧。只是这礼物,莫某是万万不能收的。”

“全听莫公子安排。”云碧清拱手一笑,便命下人将带来的东西收了起来。

☆、第二回:连拜府生日相邀

此後,云碧清便隔三差五地找理由来登莫府的门,有时是借东西,有时是忘了东西,有时甚至说是在门口路过渴了,进来讨碗水喝。

“哼,洛阳第一钱庄,要什麽没有?偏偏找咱们来借,分明就是没安好心!”禄儿从一开始就看云碧清就不顺眼,这下更是没完没了地数落他。

“算了,反正他又没恶意,多结交个朋友也好。”莫问情若有若无地答道。

“什麽叫没恶意?我看他从最开始就一肚子恶意!”禄儿凑过来,“爷,这种公子哥儿我见多了,都是处处留情的主儿,您要是跟他沾上了,准没好事儿!”

莫问情笑了:“能有什麽事呢?问情是个男子,又不是闺房里的姑娘。”

禄儿哑然了一会儿,随後转身小声儿嘟囔道:“爷虽不是姑娘,却比姑娘还好看,这洛阳城里谁不知道啊……”

“禄儿,你说什麽?”莫问情探了身问道。

“没啥~爷,反正您小心这个人,别跟他走太近了。”禄儿转回头来语重心长地说。

“哦?何时倒轮到禄儿来教训我了?”莫问情见他个小孩儿偏做大人模样,便故作生气的样子来逗他。

“禄儿不敢!”小孩儿果然怕了,一迭声摆手道,“只是爷从小便在书房里读书,没怎麽出来见过世面,老爷一走,千般事都要爷来做,爷虽然读书多,脑子聪明,处理事情是在行,可对於人事……爷,不是禄儿说,您对人太好,太不提防,禄儿是怕您被人害了。”

莫问情也知道禄儿是真心担心自己,便温柔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官商本不是一路,我自然对他防范,只是他虽是个商户,却在洛阳城中颇有势力,如今先父已经仙去两年,朝中势力渐渐向林府倾斜,我又没法马上入朝为官,所以这样的人,我们便是不借助他的势力,倒也不能得罪他,眼下还是小心应对为好。”

禄儿听莫问情说得有理,便点点头道:“还是爷想得深。不过,禄儿还是那句话,应对是应对,爷您可别真的跟他好起来。”

莫问情见他不依不饶的,便伸了雪白纤长的指头戳了一下禄儿的额头,笑道:“你怎麽就那麽放心不下?还怕我跟他跑了不成?”

“不是我放心不下,是那人的眼睛……”禄儿双手捂著额头嘀咕道,“那人的眼睛太会勾人,我怕爷防不住。”

的确,那人的眼睛确实很特别,带了点淡淡的碧绿se ,好像孔雀的羽毛,在阳光下可以反s出七彩的光,就像太阳一样。

就是这光,让莫问情觉得似曾相识。

“算了,别去想他了,我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忙。”

莫问情言罢低头拿起一叠信来看,却见最上面的一封右下角有一个淡蓝se 云朵化成的钱币花样,莫问情抬眼看了下禄儿,见他正低头研磨,便不动声se 地将那信收在一碟信的最下面,拿了第二封拆开来看。

三日後,云清钱庄後院门口,云碧清正一身墨绿金丝的新装笑脸迎客,忽见一顶雪白墨竹的轿子远远停下,便把一排人丢给身边的人,一个箭步冲到轿子门口,一伸手打起帘子来。

里面的人低头出来,抬头一见是他,果然愣了一下。

“怎敢劳烦云公子亲自动手。”莫问情不知如何是好。

“哪有哪有,莫大公子大驾光临,我云清钱庄蓬荜增辉,碧清能为莫公子打帘子,是我的荣幸~”云碧清笑得热情似火,一边赶紧将莫问情迎到堂禸 。

莫问情觉得他热情得过分了,便按了礼节答道:“云公子过谦了。云公子亲自写信来请,莫某自然……”

“哎哎,以你我的交情,何必这麽繁文缛节的,你叫我碧清就好,我叫你问情,如何?”云碧清打断了莫问情的推辞不说,反而又得寸进尺起来。

“这……”莫问情实在不想和他显得太过亲密,毕竟自己的身份特殊,若走得太近,恐怕於莫府声誉有损。

“问情,今日可是我的生日,你不能让我不高兴呀~”云碧清说著就嘟起嘴来。

“好吧。”莫问情没办法,只好客随主便,“碧清公子……”

云碧清一扶额:什麽叫碧清公子啊?这公子俩字儿就不能省了?……好吧,至少可以叫他问情……

“那问情就不要再如此多礼了,快进来随我入座吧。”云碧清一边帮莫问情驱赶拥挤不堪的人群,一边将他延至上座,也就是自己身边的位子。

这一次莫问情倒没有推辞,因为他毕竟是前任丞相的长子,也是皇帝金口允诺的下任丞相,肯来个商户参加少主的寿宴本就是格外赏光了,在座除非有林秦楠或是皇族的人来,否则他坐这个位置是当之无愧的。

两人并排坐下後,云碧清便赶忙叫了些白衣罗裳的年轻女子来给莫问情打扇子,一边殷勤地亲自捧茶递水果。

“这碧螺春是我叫江南送了百种茶来,自己一个个品出来的,你尝尝和你莫府的是不是一样?”

“我听人说你喜欢南方的水果,这荔枝是我叫人马不停蹄星夜从岭南运来的,趁没熟透就摘下来,却又不能太生,我挑了些不错的,你尝尝看?”

“我听你府上人说你不喜欢大红大绿的张扬,单喜欢墨se ,我便把那些衣服全丢了,新做了墨绿金丝的衣服,这堂上的装饰也都是墨se 的,你看了可喜欢?喜欢我就再做……”

“碧清公子,”莫问情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今日本是你做寿,自然一切随你喜欢,何必在意我的意思?”

云碧清听他如此说,便放下手中正在剥的荔枝,两只闪著彩光的碧绿se 的眸子深情地望著莫问情。

“问情,我……”

“啊呀!这位不是莫府的大公子嘛~碧清,你脸面可真大呀!竟能把莫公子请出来!”一个一身金黄se 衣服的公子哥儿突然冲过来,笑呵呵地盯著莫问情看。

“可不是!这洛阳城里谁不知道,这莫府大公子不仅容貌比个女子更胜百倍,连行事举止也比大家闺秀还要斯文端庄,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叫我们这些想巴结的人……也巴结不上啊~”又一个紫se 衣服的公子哥儿拥过来,一边满口污言秽语一边眼睛不老实地在莫问情身上上下打量著。

莫问情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强忍著厌恶向侧面挪了挪。

“哎哎!问情是我请的客人,你们几个给我收敛点儿!尤其是你,郑行,平日里跟我们胡闹胡说也就算了,怎麽能在问情面前失礼?”

郑行便是那个紫se 衣服的公子哥儿。他父姓梅,母姓郑,二人在路上同行相识,然後生了他,便取了这麽个名字,可见是没读过什麽书的。他父亲近年来倒卖山里的皮毛挣了大钱,这才把他送到云碧清府上来跟各位哥儿们混在一处,也好让他长长见识,学学本领。谁知这位本领没学什麽,倒是学会了胡吃海喝满口轻薄,哥儿们见他呆傻都拿他当个趣儿,好在他也不觉得,照样每日来玩儿。

“哟~碧清兄倒是一口一个‘问情’叫得亲密,倒不许我们‘失礼’了~”金se 衣服的公子显然有些不高兴,眼睛一斜瞪著云碧清。

“弄笀兄何出此言呢~碧清不过与问情有些俬 交在先,所以感情亲密些,今日将他请来也是想大家认识认识,弄笀兄若愿意,也可以坐过来与问情闲聊嘛~”云碧清赶紧解释道。

金衣公子名叫查弄笀,最是喜欢凑热闹说闲话,这洛阳城里的大事小事没一样是他不知道的,便是g中的秘辛逸闻,也没人比他知道得更多。所以,饶是云碧清再有权势财富,也得让他三分,否则他这三寸不烂之舌一动,鬼都不知道他会讲出什麽话来。

再说查弄笀见云碧清如此说,面se 也就和缓了些,随後便大大方方地取了自己的坐席来坐在莫问情旁边,与他熟络地攀谈起来。

谁知查弄笀这一换座位,倒引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动了起来。不一会儿,莫问情身边就挤满了一群人,直把个云碧清挤得远远的,光看得见莫问情唇齿翕动,笑容端方,却连个声音也听不见了。

“这到底是谁过生日啊……”

云碧清长叹一声,背著手挤出了门。

☆、第三回:眠荷塘山间云雨

自从那日寿宴过後,云碧清再不敢大张旗鼓地把莫问情请出来了,只好趁了三五月圆之夜,或是大雾无人之日,将他单独请出来,或是烟柳荷塘,或是碧池春艹 ,或是湖心亭,或是玄都观──总之,都是他j心挑选的美景,却又不会遇到大批的熟人围观。

“唉!怪只怪问情太有名,走到哪里都是观者如潮,连个美景都抢不过你。”云碧清一边把小舟小心翼翼地藏向荷花荡深处,一边对莫问情半嗔半怪道。

“你既知道,又何必要把我请出来?你自己来看不就好了?也免得我耽误了你与那些燕赵佳人的好事~”莫问情一边说笑著一边向荷花荡外望去,只见镜湖边一片楼船雕舫,粉袖绿云,团扇蔽月,香汗如雨,锺鼓笙歌伴著莺歌燕语远远传来,便是没有皓月高悬,也可以想见此间公子歌妓们的欢乐场景。

“那些庸脂俗粉算得什麽佳人,哪里比得上我船上的这一位国se 天香?”云碧清一边说著一边拿眼睛细细欣赏著侧坐的莫问情,一双碧se 眸子绚著七彩的月光,真真个魅惑多情,勾人心魄。

莫问情闻言脸上飞红,赶紧扭过头去盯著水面──要知道,他本意可是要调侃云碧清的,谁知道到头来被调侃的竟还是自己!

“又说什麽胡话,我一个男子,怎好拿去跟一群女孩子比?”莫问情强自低著声,半羞半怪地应道。

“这有什麽比不得的?” 云碧清倒是理直气壮,率x张扬,“在我眼里,但凡美的便该赞扬,难道只因为问情是个男子,我便得把心里的喜欢隐藏了去?”

“你!”莫问情赶紧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不知不觉地慌了神。

喜欢什麽的,怎麽好乱讲……

然而莫问情的失态却没逃过云碧清的眼睛。只见他嘴角一挑,得意一笑,一撑篙,便将小船向荷叶更深处荡去。

“别……别再走了,”莫问情两手抓著船舷,眼睛望著人群,声音里有点不安,“再远,就看不见人了。”

“看不见才好。”云碧清抬起身子张望了下人群的方向,然後回身一语,声音里带著暧昧:“看不见,才不会耽误了你我说些小话。”

“大丈夫生天地之间,自是光明磊落,我倒不知道有什麽话是怕被人听去的。”莫问情面上作se ,正好借这机会去报他刚才的仇。

然而他却不料,那云碧清竟一篙停稳了小舟,然後几步走到自己面前,贴得极近地坐了下来,随後拉起自己的手,一双眸子闪著如磁石般无法逃脱的深情。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告诉你。问情,其实我对你……”

“啊!快看!”莫问情突然指著天上大叫起来,云碧清一愣,待回身看去,只见原本圆圆的月亮突然现出一个小小的缺口,仿佛摔掉了一角的玉盘,又似被人吃下一口的银饼。

“哦~原来是月蚀。”云碧清的语气与其说是淡定,不如说是恼火。

“原来月蚀竟是这般!”莫问情吃惊得眼睛瞪得大大的,闪亮得如同繁星一般。

云碧清回头看著他兴奋的脸,忽然心里一动,一把拉著他就向船里倒去。

“啊!你,你干什麽?”莫问情一惊,一下子扑倒在云碧清身上。

“躺下看吧,不然仰著个脖子,多累?”云碧清说著就把身体向一边凑凑,莫问情见他一脸坦然,便也只好不再说什麽,只一个翻身从他身上下来,比肩在他身边躺了。

月亮的残缺越来越大,莫问情的眼睛却始终都没有离开天空那奇景,只全神贯注地望著,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神情。

许久。

“问情。”

“嗯?”

“喜欢吗?”

“喜欢。”

“我说的不是月亮。”

“?”

莫问情依依不舍地放开盯著月亮的眼睛,侧过脸来看著云碧清。

而云碧清也正侧著脸看著他,两人的面孔靠得如此之近,甚至可以感觉到从对方口鼻间传来的气息。

云碧清慢慢抚上莫问情的脸颊,一双眼睛痴痴地盯著他的眉目,然後手指向下,滑过鼻峰,凝聚在如水般的柔唇上。

“问情……”

月亮瞬间被吞噬了,天地间骤然失去了一切光影。

彻底的黑暗让莫问情的知觉迅速放大,他分明感到一股暖暖的气息凑近了自己的脸,自己的脸在发热,心跳得越来越快,心里仿佛在期待什麽又仿佛在害怕著什麽……然而就在他全身的神经都紧张到极限之时,那气息却仿佛故意般在自己的唇边犹豫了片刻离开了──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一般。

然而他却再忘不了刚才自己心里那份又怕又盼的心情。

为什麽,自己会有这样的心情……

短暂的黑暗很快便结束了,月亮再一次露出它罩著薄纱的侧脸,可舟中的两人却闭著眼睛睡去了。只有潺潺的流水在身下静静地流著,伴著摇曳的荷叶和莲花,怀抱著两个比肩而眠的身影。

从那次之後,莫问情一如既往地会跟云碧清外出游玩,可他却总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不再敢跟他开玩笑,不再敢看著他的眼睛,甚至在他生气的时候自己也不再敢调侃他,只能拿出从小学来的礼仪规矩勉强应付──可在这人面前,一切礼仪规矩又都是那麽无效,那麽苍白,以至於他只能拿出全副j神来应付,却仍是每每被他占了便宜。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样的一味忍让和退缩,最终导致的却是让他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一日下午,两人相约了到洛阳城外的一处山谷看山水。这山谷里的景se 甚是优美,有瀑布,有莺啼,有奇树,有芳艹 ,两人沿著溪水边走边看,乐不思返,谁知正游玩得高兴,却不料天公不作美,竟忽然下起雨来。两人没办法,只好到处乱跑,好不容易找到个浅浅的山洞,却是身上已经湿透了,一阵阵仲秋的冷风吹来,让人禁不住浑身发抖。

云碧清只好叫莫问情在山洞里乖乖等著,自己又冒著雨跑了出去。待到回来,怀里便抱了些还算干的树枝树叶,随手往地上一丢,拿了随身携带的火石开始打火。

“唉!要是在城里附近就好了,跑这麽远出来,又赶上下雨,真是倒霉!”云碧清一脸的不爽,两个石头擦得“啪啪”直响。

莫问情听了云碧清的抱怨,心里本就有些愧疚,再加上总是被他照顾,自己却什麽忙都帮不上,便只好低了头不做声,一个人远远地坐著。

云碧清见他这样,话也软了:“算了,我也没别的意思,老天爷要下雨,谁也没办法。快坐过来吧,这火也生起来了。”

莫问情听了话,便起身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了。

可是这火毕竟小,就这麽坐著,恐怕到雨停衣服都干不了,人倒是要先著凉了。云碧清想到这里一下子站了起来,莫问情抬头奇怪地看著他,只见他随意将衣带一解,便将外衣一件件脱了,只著了贴身的一件禸 衫。

“你……你做什麽……”莫问情吓了一跳。

“烤衣服啊。”云碧清一边说得理所当然一边将衣服拿起来对著火,又捡了些可以做支架的树枝,将衣服支起来。

“你也把衣服脱了吧,不然该著凉了。”云碧清催促他道。

莫问情自小家教极严,便是遇到大雨狂风甚至是兵荒马乱也是不能现出狼狈之态的,更何况是脱衣服,於是便低头犹豫了起来。

云碧清见他不动,便上手将他衣带解开。

“你……你……”莫问情赶紧按住他的手。

“你自己不肯脱,我帮你脱还不行?”云碧清知道他是顾忌那堆礼节,便来逼他。

“好好,你放手,我自己来。”莫问情服了软,便纤指一动,轻轻将外衫一件件退了,与云碧清一样只剩了件贴身薄衫。

云碧清便在另一边帮他把衣服架起来,正好在火旁边形成了一个衣服的小圈。两个人坐在山洞靠里的地方,一起看著外面的雨。

“这雨,不知什麽时候会停。”莫问情觉得沈默得尴尬,便找了句话出来。

“我看天黑之前是停不了了。”云碧清叹了口气,然後转头看了看莫问情,“咦?你的嘴唇怎麽发紫?”

莫问情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解释道:“我从小身体虚寒,若受了寒气,便会有身体的反应。没关系,待回去喝些热汤便会好了。”

云碧清眼睛一垂,便一伸手大大方方地把莫问情抱在了怀里。莫问情吓得一惊,赶紧就用手去推他。

“问情,我现在心里够烦的,别惹我。”

淡淡的愠怒伴著雨声从头顶传下来,莫问情一下子就不敢动了,乖乖地在他怀里靠著。

算了,不过是抱一下而已。

而且他的怀里……好温暖……

身体渐渐暖起来的莫问情慢慢被睡意笼罩,沈沈地垂下了眼睛。

☆、第四回:初问情真假难定

待到莫问情再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云碧清身上,两人的身下是已经烤干的衣服,仔细地在地上铺了好几层;而自己身上的单衫也已经不知被火还是体温烘干了,暖丝丝的,不再贴著皮肤,只是衣带忘了系上。

衣带?!

莫问情大惊:我何时把衣带解开了?再看云碧清,一件单衫也是随意地披在身上,而且因为他是仰躺著的,所以几乎是没……

天啊!昨晚到底发生了什麽?!

莫问情的动作惊醒了还在睡著的云碧清,他揉了揉眼睛,然後看著莫问情吓得不轻的表情,温柔一笑,一抬手又把他搂在怀里。

“问情,再睡会儿~”慵懒的声音格外有磁x。

“你,你给我说清楚!”莫问情努力推著他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为什麽会这样?我的衣服……你……到底发生了什麽?”

云碧清见他一脸激动,便也坐了起来,衣服也不系,挠挠头道:“发生了什麽……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咯~”

莫问情脸上腾地一红,声音里竟带了一丝颤抖:“这样……是……哪样?”

云碧清见他恼得有趣,便一边一下子整个人扑过去,吓得莫问情猛地靠在身後的石壁上,一动都不敢动。

“你想知道?那我就再做一次给你看……”

邪魅诱惑的表情,带著情欲的声音,还有那泛著七彩绿光的眸子……莫问情心里一乱,赶紧用手把他推开。

“走开!”莫问情此生第一次如此狼狈──不,简直是完全慌了手脚。

“无耻之徒!你!你究竟想要什麽?”莫问情一边气得脸上通红,x脯起伏,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警惕地盯著眼前衣衫不整的男人。

“我想要什麽?”云碧清笑得浪荡轻佻,“我想要的就是你啊~”

莫问情抱紧身上仅有的禸 衫,满眼敌意地瞪著他:“少来这套!你若是想拿这件事要挟莫府,莫某宁愿马上就死,也不会让你的诡计得逞!”

“啊?”云碧清闻言一愣,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你怎麽就不信我的话呢?”

“无奷 不商。我若信了,恐怕怎麽死在你手里都不知道!”莫问情仍是剑拔弩张,毫不客气。

云碧清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消除对自己的戒心的了,便起身把自己的禸 衫穿好,又把莫问情的衣服放在他面前,自己转身去穿衣服了。

莫问情小心地把衣服捡起来,然後一边穿衣服,一边两只眼睛紧盯著云碧清,生怕他再做出什麽举动来。

“问情,我知道我现在说什麽你都不会信,可我是认真的。我会继续去你府上找你的,一直找到你愿意见我,听我说话为止。”云碧清说完这句,便转身出了山洞。

莫问情又在山洞里坐了一会儿,估计云碧清已经走远了,这才慢慢从山洞里出来。

谁知一出山洞,却见云碧清还在外面站著。

“我怕你不认识回去的路,所以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至少到城门口。”云碧清解释道。

“不必,我认得!”莫问情仍是警惕心十足地靠著山洞口,一动不动地盯著云碧清。

云碧清叹了口气,挠了挠头,转身先走了。

**  **  **

三天後,云碧清又一次来到莫府门口,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轻轻叩门。

“在下云清钱庄少主云碧清,前来求见莫府大公子莫问情。”云碧清仿佛第一次来时那般,低头拱手道。

“云公子请进。”门人一如往常笑著答道。

云碧清一愣。他本以为莫问情会命了下人不许自己进府,不过看样子倒是与往日并无异样。云碧清便也笑笑,然後轻车熟路地进了前堂,绕过花厅,进了莫问情的书房,果然见他在读书。

“……问情。”云碧清站在门口轻声叫道。

莫问情眼睛不离书上的字:“云公子来了,就请进来坐吧。”

云碧清这才进来,在他往日坐的位子上坐了。

“我以为,你会叫人拦我,或是将我赶出去呢~”云碧清仍是他一贯的嬉皮笑脸。

“洛阳城里都知道,你云碧清是我莫问情的座上宾客,我若突然将你赶出去,岂不是自找麻烦?”莫问情答得高屋建瓴,两眼仍盯著书上,不屑一顾。

“我就知道,问情舍不得赶我走~”云碧清故意歪曲莫问情的意思,一边笑嘻嘻地搬了凳子凑过来。

岂料莫问情“啪”地把书拍在桌子上,眼中的冰冷强硬直s过来:“云碧清,我说明白了,我不赶你,是为了照顾两家的体面!你若有话便说,没话就请回吧!”

云碧清小心翼翼地把凳子又退回到原来地位置:“问情,你别生气啊,我说就是了。”

“那天晚上,你睡著了,我见你身上衣服太湿,怕你受寒,就把你的单衫脱了去烤火,把自己半干的单衫给你穿上了。然後又把干得差不多的外套铺在地上,想让你睡得舒服一点,可是傍晚还好,深夜里毕竟太凉,我身体这麽好,只穿一件单衫都冷得不行,更何况是你。我见你缩成一团,嘴唇冻得发紫,便把你抱在怀里,两个人靠在一起总归暖和些。可是……”

云碧清停了一下,有点难为情地看了眼莫问情。

“……可是再怎麽能坐怀不乱,要是自己喜欢的人只穿著单衫躺在自己怀里,估计谁都会受不了吧?更何况你还一动一动的……”

“我哪有?”莫问情怒道。

“你睡著了,当然不知道了。”云碧清的声音里带了丝委屈,“谁知道你做了什麽梦?在我怀里也不乖乖的,一会儿碰碰这里,一会儿蹭蹭那里,我要是再能忍,我就不是男人了。”

莫问情刚要张口反驳,却是羞得什麽都说不出口,只得又把头甩向一边,暗自生闷气。

“你刚才说……喜欢的人……”沈默了许久,莫问情突然冒出一句。

“啊?嗯……”云碧清也支吾起来。

“……嗯,问情,我喜欢你。”云碧清低了头,看不清什麽表情。

不过,就算云碧清没有低著头,莫问情也不会知道他什麽表情,因为莫问情此时的心思,都在自己心里。

“可是,不会觉得奇怪麽?两个男人……”莫问情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也痛苦了很久!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你,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问情,你是我云碧清喜欢的人,比你是一个男人,更重要!”云碧清的声音步步紧逼,莫问情本就脆弱的防线也随著步步击穿。

“可是……”莫问情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可是什麽?莫非问情不喜欢我?”云碧清几步走到莫问情面前,闪著七彩绿光的眸子逼视著他的眼睛。

“不,”莫问情赶紧摇头否认,一边努力避免被他的眼睛魅惑了去,“我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可到底……断袖之欢,我怕……”

“怕什麽?”云碧清抓著他的手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反正我们已经做过了,做一次和做一辈子,又有什麽区别?”

这句话正中了莫问情的要害,莫问情身上一抖,心里的恐惧迅速在眉眼间散开。

“问情,”云碧清把莫问情紧紧地护在怀中,“别怕,有我在,有什麽问题我顶著,你只要在我怀里快快乐乐的就好了,好吗?”

“可是碧清,我怕,我真的怕……”

莫问情来不及把话说完,他的唇就被云碧清封住了。云碧清娴熟的唇齿在莫问情的心头缭绕得魂牵梦萦,梦回百转,直到他气息奄奄快要昏倒,再记不得还有什麽规矩和世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开来。

“你终於,肯叫我碧清了。”云碧清的表情满足而温柔。

莫问情这才意识到,赶忙低了头,脸上却染了些红晕。

“乖,不要胡思乱想,我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好吗?”云碧清的声音温柔得如三月的春水,在莫问情的心头缓缓滑过,抚慰著他的心。

“嗯。”莫问情点点头,轻声应道。

云碧清微微一笑,吻了下莫问情的额头,又紧紧地抱了他一下,这才转身出了书房。

莫问情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抬手,又将桌上的书打开来。

**  **  **

一到云清钱庄门口,一个十七八岁小厮打扮的人就一脸笑嘻嘻地迎了出来:“少主,怎麽样?”

云碧清瞪了他一眼:“你主子出马,有什麽搞不定的麽?”

那小厮马上点头哈腰道:“那是那是,要我看,别说是他莫大公子了,就算是天皇老子,只要少主出手,绝对连这万里江山都得拱手奉上~”

“少给我拍马屁,”云碧清嘴里骂著,眼睛里却透著得意,“天皇老子有什麽好的?哪有这莫大公子漂亮又温柔?况且……”

“况且什麽?”小厮赶紧凑上来一脸激动。

“况且什麽跟你有关系麽?不该你知道的就别乱打听。”云碧清瞥了他一眼。

“是是,小的多嘴,小的不打听。”小厮一边儿赔笑,一边儿就往自己嘴巴上抽。

“行了行了,你也别装了,回头去账房领二两银子,就说我说的,算作给你的赏钱。”

“谢主子!”小厮马上脸上笑得花一般,一边飞也似的向账房奔去了。

“哼!”云碧清轻蔑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随後一边思忖著一边转身继续往後院走。

不过这小子虽是拍马屁,话说得却也不假。谁知道那温柔如水的莫问情骨子里竟是个如此刚烈的人,今天若是换了个人,恐怕早就闹得不可收拾了,更别说什麽进一步的……

“少主,老爷叫您到後厅议事。”

“知道了。”云碧清换了件衣服,便向後厅走去。

☆、第五回:万花楼流言不止

一进了後厅,一身褐底金边金线金钱纹的云老爷正一边手里转著两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翡翠镶金球,一边仰著头闭目养神。

“爹,我回来了。”云碧清一行说著一行进了屋坐下,旁边的下人赶紧跑来上茶。

云老爷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手里的球却没停下。

“那边儿怎麽样?”慢悠悠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感情。

“孩儿做事,爹就放心吧,都妥当了。”云碧清答道。

“呵呵,好!”云老爷这才把头低下来看著他儿子,手里的球也停下来了。

“果然是你爷爷的好孙子,也不亏他把个‘云清’俩字儿给了你!”

云碧清的爷爷叫云穆清,按照避讳,碧清的名字里本不该出现这个“清”字,但是他爷爷偏说这孩子看著面相异於常人,将来定是光大钱庄的人物,所以死活要把自己初代人的“云清”两字给他,“云碧清”这个名字也就是他爷爷给他取的。

“想当年你爷爷创建咱们云清钱庄,那可真是风生水起,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可惜他後来为情所困,差点儿把个家业都败坏了,幸亏你曾爷爷及时……”

“爹,你放心吧,孩儿不会犯爷爷的错的。”云碧清赶紧把他父亲的话头截住,要不然,这光辉家史又够他说上半天的,听得耳朵快出茧子了事小,耽误了他晚上的花酒事大。

“呵呵,我对你当然放心~”云老爷一脸满意的笑容,“你小子什麽时候对人动过真心?──不,你小子的真心,恐怕早就给野狼叼走了吧?”

爷俩说著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後云碧清跟他父亲道了别,就从後厅出来了。

“银钱,准备一套大红的衣裳,要体面,你主子晚上要去万香楼。”

“好!!”刚回来的小厮马上又掉转身跑了出去。

万春楼乃是洛阳城里最有名的花楼,这楼里不仅姑娘一个赛一个漂亮,而且排场够豪奢,酒菜够一流,连人家婚丧嫁娶的,都要来这楼里请人帮忙──不过这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消费得起的,能来这楼里请人的,至少也要是从四品以上的官员眷属。

当然,还有一类人,虽然无官无品,却也常得到这楼里逍遥,那便是豪商富贾,金银世家。而在这群人里,最是挥金如土、穷奢极欲,却也最是有品位、懂风流的,便是云清钱庄的少主云碧清。这少主为人洒脱大方,又爱结交朋友,於是每逢初一十五,便会在这万春楼里大摆宴席,凡是愿意来潇洒的,都是他的座上宾客。

“碧清最近老是跟那莫大公子混在一起,我还以为你早忘了我们这群朋友呢!”梅郑行一边把个蹄膀啃得满嘴流油,一边嘿嘿笑道。

“怎麽可能?我忘了谁,也忘不了郑行兄啊~”云碧清笑得眉眼如月,一边调侃他道。

“我听说,碧清兄已经睡了那莫问情?”查弄笀眼睛一挑,幽幽问道。

梅郑行一口酒刚下,这下子“噗”地全喷了出来,两只眼瞪得要跳出来一般:“啥?!”

云碧清一脸大吃一惊的样子,一双碧瞳却是仍笑得轻松自在:“哦?弄笀兄哪里得来的这消息?”

查弄笀知道他在做戏,索x细目一挑:“我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你不必管,你只告诉我,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云碧清的脸上仍是风云不动的笑,只是随手拿了只镂金的酒盅在眼前把玩,声音若实若虚:“我若说是真的,你信麽?”

查弄笀面上一愣,随即便恨这云碧清真是狡猾得狐狸一般:若是他如个正常人一般矢口否认或是顾左右而言他,那麽自己必定怀疑他是做戏──毕竟以云碧清几年来在情场上混出的威名,有什麽事是他不敢做的?又有什麽人是他要了不敢承认的?所以他必是故意做给自己看,好借自己的口帮他把这事儿传出去,以获得他云府的好处。可他这下,却是偏偏承认了,而且承认得那麽干脆明白,仿佛毫不顾忌这事儿对两家的影响似的,真让人不禁怀疑他别有居心,倒不敢随便把这话随便放出去了。

等等!难道这才是他的目的?他难道是想封自己的口?

又或是,连自己这点心思也被他考虑在禸 ,所以还是该把话放出去?

……

好你个云碧清!真不愧是交际场上唯一敢跟自己玩儿花样的人!我就赌赌看,看你对那莫问情的真心!

“我信。”查弄笀面上不动声se ,微微笑道,“只是我很好奇,那莫大公子不是最是个守身如玉的,连女人都不曾碰过?他怎麽就甘心上了你的床?”

云碧清嘴角一挑,笑得轻薄:“再怎麽守身如玉的人,也是难过情关。问情既然爱上了我,自然也就愿意许身了。”

查弄笀见这话里有意思,赶紧倾了上身追问道:“那你呢?你对他……”

查弄笀很少对什麽事情紧张上心,因为但凡消息,大都是从他这儿流出的。要说有什麽人能勾得他心急如焚,那便是这位云府的少主,云碧清。

“我对他,自然也是真心。”云碧清一脸笑得随意,随後便提高了声音对众人道,“所以从今日起,我云碧清再不碰任何人,无论男人女人,都再不必送到我庄上来了。”

“那……这酒席呢?”梅郑行嘴里嚼著鹿r,一脸紧张地看著云碧清。

“呵呵,郑行兄放心,这初一十五的酒席自然不会断的,你们的乐子我也照付,只是这之後……碧清就不奉陪了。”云碧清笑著安慰了梅郑行,随後便离席去结账了。

听了这话,梅郑行一脸的紧张果然马上放松下来,又大口一开去忙他的猛吃猛喝了。

吃,吃,就知道吃!怎麽不吃死你呢?查弄笀瞪了一眼身边的吃货,心里忍不住骂道。

不过,真没想到这云碧清居然会说他是真心!这麽多年来,他阅过的男人女人无数,虽然也有那让他爱不释手的,却从没见他对谁付出过真心。

难道,刚才自己的判断竟是错的?他竟真的对这莫问情动了心,想为了他把事儿瞒起来?

……

云碧清,我就不信你有真心!

查弄笀一起身,离开了吃得不亦乐乎的梅郑行。

“哎?弄笀,你不吃了吗?还有仨菜没上呢!”吃货冲著他的背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