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角 9-13

作者:尘夜书名:奸角更新时间:2021/04/15 01:57字数:13456

  

第九章 h

周远志猛地惊醒过来,花了点时间才想明白自己是在沙发上等柳恒澈的电话等睡著了。因为怕错过了电话,手机就搁在手边,他赶紧取过来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二十多,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但是没有未接电话。

周远志有点失望地打开那条消息,消息是柳恒澈发过来的,发信时间刚好是十分锺前。他想,或许就是短信铃音将他从梦中喊了回来。短消息是一句话,三个字:“睡了吗?”

周远志按了回复键正打算复信,打了才几个字符,手机又发出一串铃音,进了另一条短消息,还是柳恒澈的。

“睡了是吗,那麽明天再打给你,晚安。”

周远志赶紧按了快捷键拨回去──周远志手机上的快捷键还是柳恒澈帮忙设置的,第一个位置就是柳恒澈的电话。

铃声才响了一下就被接通了,话筒里即刻传来低沈磁x的美妙声音。

“远志,还没睡?”

那声音莫名x感得要命,中音部分的感觉简直难以言喻,尾音却又有点打飘,像是有g羽毛在挠周远志的耳朵和心。

周远志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伸手去够旁边的茶杯,杯子里的水自然早就已经搁凉了,g本不能喝。

“嗯,刚好在看剧本。”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周远志没有如实说自己等他的电话等到现在。他站起身,走到吧台边,重新加了一瓶矿泉水到热水壶里,按下了加热开关。水壶立刻发出了轻微的启动声响。

柳恒澈在那边轻声笑了下,那笑声直接得就像打在周远志的耳廓上,呼吸的声音也跟著传过来,周远志简直幻觉自己感到了柳恒澈气息的温度。

“怎麽了?”他有些疑惑地问。

“你在等我的电话吧。”

周远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过了一阵,不得不挫败地老实承认:“是啊。”

话筒那边的笑意更浓了,隔著话筒都能想象出青年眉开眼笑的模样,他说:“我很开心。”

周远志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背靠在吧台上跟心爱的恋人讲话。

“刚刚回来?”

“嗯,晚上有个晚宴,郑小姐让我一起参加,所以耽搁了。”柳恒澈在电话那头不疾不徐地说著,“虽然很晚了,但实在忍不住想给你打电话,会吵到你吗?”

周远志明早八点就要开工,但他舍不得挂掉这个电话。

“没关系的,明天不用赶早场戏。”他撒了个谎。

“那就好。”柳恒澈释然地松了口气,“已经在床上了吗?”

“还没,刚看完剧本,正烧点水喝。”

水壶里的水发出沸腾的声响,开关“啪”地一声自动关闭,周远志伸手拔了c头,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端到一旁的床头柜上,人也跟著窝到床上。宾馆的被子总是不太柔软,但现在似乎可以忍受。

周远志不习惯开灯睡觉,所以关闭了夜灯,只将床头一侧的壁灯开了,端著水杯跟柳恒澈讲话。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笼著他身边一圈,嫋嫋上升的水汽,温暖的被褥,还有恋人的声音,令他觉得很安心。

“现在躺下了。”周远志将一个枕头垫在身後,“晚宴怎麽样?”

柳恒澈在电话那头显然地停顿了一下,随後才说道:“还好,今晚的宴会是风行兼并新丽影的挂牌重组晚宴。”

周远志吃了一惊:“新丽影倒闭了?”

“禸 奷 误国。”

“那……萍姐和小杨呢?”

“小杨倒是还在,萍姐去年底就不做了,现在不知在哪里。”

周远志沈默了片刻,轻声问:“阿澈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麽?”

周远志听到柳恒澈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床垫发出“吱呀”的声响,似乎在另一个城市的另一张床上,青年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好让自己更舒服地享受这段静谧美好的时间。

“林悦文当初抓著我的事打击张先生,过後又肃清张先生的人,结果自己现在也成了过街老鼠,被风行的人瞧不起,算是恶有恶报吧。”柳恒澈的声音里带著明显的嘲讽,“与其想那些破事,我还不如多想想你现在是什麽样子。”

“我?”

“让我猜猜,你现在一定穿著上次我们一起买的那套蓝格子睡衣。”

“阿澈,你喝了酒吗?”周远志察觉到了柳恒澈语气中明显的轻浮和不稳定,平时的柳恒澈是不会这麽说话的,只有在床上,才会偶尔听到这种语气。

“嗯,喝了不少。”柳恒澈在那头发出一声酒足的叹声,“灌郑小姐酒的人不少,我必须挡。”

周远志有些担心,做演员这行多半肠胃都不会好,柳恒澈也一样,他有轻微的胃窦炎,但在h影视基地的这一年多里,因为生活规律,已经调养得好了很多。

“那你的胃还好吗?喝酒前有没有吃些东西垫著?”

“放心,我吃过面包才去的,而且也吃了保肝的药。”

“那就好。”周远志松了一口气。

“你呢,今天还好吗?”

周远志再次想到了殷莫离的事情,可那种不确定的莫名其妙的孤独荒凉感此时却不复存在了,或许是因为有恋人的声音在耳边的缘故。

“挺好的,拍摄还算顺利。”

“嗯。”

突如其来的,两个人都沈默了。周远志记得自己不久前的承诺,等著柳恒澈开口说话。

“远志……”

“嗯?”

柳恒澈顿了顿,清楚地说道:“我想听你的声音。”

周远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声音?我们不是在讲电话吗?”

“我是指,你被我爱的声音。”

“被你……”周远志猛然住了口,刹那间,他从脖子到耳廓都可耻地红了。

柳恒澈好像能看到一样,在电话那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可恶地x感,荷尔蒙隔著话筒散发过来,扑打到周远志脸上、身上,他不自觉地喝了一大口水,发出“咕嘟”的声响。

那是很大、很大的一声。

“远志,你渴了。”柳恒澈忽而将声音压了下去,那声线便因此显得愈发诱人,并且邪恶,“你想要我吗?”周远志简直想要骂人了,这家夥居然把说台词的功力用在这种地方!!!

“阿澈,别闹了!”

“不是闹,真想。”柳恒澈在那头清清楚楚地说,“我想听你被我爱的声音,想听你被我进入的时候发出的的颤音,想听你高潮的时候喊我的名字,想听你呻吟著用可爱得不得了的表情说不行了,放过我……”

“柳恒澈!”周远志面红耳赤,x口像有团火在烧。

“周远志,”柳恒澈收敛了态度,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你,你知道吗?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明知道现在是独自呆在房间里,周远志还是心虚地四处望了一眼:“阿澈……”他都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心脏在x腔里跳动得飞快,像是即将摆脱桎梏要蹦出嘴来。周远志难为情极了:“阿澈,别这样,真的。”他发出求饶的声音。

“我们是恋人啊远志,我想你,想要你有什麽不对吗?”柳恒澈用一种温柔至极的声音说著极度se 情的话,“远志,我们快有一个月没做过了,我最近做梦都会梦到在和你做爱,醒过来总是要洗禸 裤和床单。”

周远志快抓不住水杯了,赶紧将杯子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人也情不自禁地往被窝里缩了缩,又缩了缩,一直缩到,躲进了被子的空间里──一个狭窄却温暖的地方。

“我……我也想你。”好半天,周远志才能轻声嘟哝出那麽一句。他完全不擅长甜言蜜语,对於调情更是十分地笨拙,但即便是这样也像是在柳恒澈已经快烧起来的身上扔了一g点燃了的火柴。

“远志,我现在就想要你。”柳恒澈的声音已经微微变哑。

“现……现在?”

“你现在躺在被窝里吗?”

“……嗯。”周远志完全m不清柳恒澈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那麽把衣服和裤子都脱了,”柳恒澈命令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我想看你的身体。”

“看……”周远志好像有点明白柳恒澈的意思了,“阿澈你……”

“先脱上衣吧。”柳恒澈又再发出那种x感至极的声音,“一个一个扣子来。”

“阿澈,我真的不懂那个……”

“远志,算我求你好不好,”柳恒澈发出哀求的声音,“我真的想要你,你能看到我的东西吗,已经那麽大了,你mm看,我硬得发疼了!”

“你……”周远志都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远志,”柳恒澈继续撒娇著,“不如我帮你脱也好,很容易的,看,第一颗扣子开了,第二颗也开了,嗯,你看你第三个扣子有些松了。”

周远志下意识地去m睡衣上的第三颗扣子,钉扣子的线果然已经松开,扣子摇摇欲坠。

他知道柳恒澈很可能是凭著记忆记住了他的睡衣上扣子的状态,但这种不真实的真实伴著柳恒澈的呼吸声,让他真的开始怀疑柳恒澈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就躺在他的身边。他的体温熨帖著他,他总是喜欢慢条斯理地为他解除衣物,像一个享受打开生日礼物乐趣的少年,慢慢地、一层一层地剥除包装。

周远志想著,像著了魔一样,将手机通话调成了扬声器放到一边,真地伸手慢慢解开自己睡衣的扣子。衣料摩擦著发出声响,他听到柳恒澈在那头轻笑了一声。

“真乖。”他说,“把衣服都脱了,现在让我好好看看。”柳恒澈的呼吸吐在耳边,清晰可闻,好像还能感到热度和湿度。周远志褪下了衣衫,扔出去,听到柳恒澈轻声喟叹著,“远志,你瘦了,x口,手臂,还有腰,我都能m到骨头了。”话筒里传来手掌抚m皮肤的声响,周远志没来由地感到这几个地方都随著柳恒澈的话语一一烫了起来。

“不过还好,r头不会变小。”柳恒澈笑著,“我很喜欢它们,嗯,让我舔舔它们。”柳恒澈说著,话筒里传出暧昧的声响。柳恒澈很快发出满意地低哼,“还是那麽敏感啊,你感觉到了吧,它们被我含著就慢慢变大了呢。”

周远志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记忆夹杂著恋人的话语,演绎起最高超的魔术。他幻想著恋人的爱抚和吮吻,觉得身体一阵阵地酥麻,情不自禁地就拱起腰来,微微摇摆自己。微暖的被子摩擦著r尖,像是柳恒澈宽大的手掌真地爱抚著那里,那两粒小r粒竟然真地很快发涨站立起来。

“现在自己mm那里。”柳恒澈教唆著,“对,是不是很可爱?我允许你轻轻地捻一捻。”

周远志忍不住伸出手,慢慢捻弄自己的r头,敏感的r尖很快变得又烫又硬,饱满著诱人采摘。

“远志,”柳恒澈发出亲吻的声音,“你真乖。为了奖励你,我现在在吻你的眼睛,现在是鼻子,现在是脸颊,现在是嘴唇、耳朵、锁骨……”耳边真地传来亲吻的声音,柳恒澈说一句就亲一下,周远志觉得自己浑身发烫。

“阿澈……”

“乖,现在把裤子也脱了。”

周远志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将睡裤脱下来,有些害羞地扔出被子。

“脱了吗?”

“嗯。”

“骗人!”柳恒澈忽而拔高声音,严厉地说道,“为什麽不把禸 裤也脱了,你这样让我怎麽‘爱’你,嗯?”

周远志吓了一跳,赶紧乖乖地将禸 裤脱下来,也丢到外面。躶 体与柔软被褥接触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周远志刚刚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被柳恒澈挑逗了一下,下面就已经隐隐有抬头的趋势了。开始变硬、胀大的x器慢腾腾抬起头来,摩擦著被子,有一种酥麻的若即若离的快感。

“已经脱了。”

“这还差不多。”柳恒澈说,“现在来mm你的宝贝,它还没完全醒过来呢。嗯,远志,你的腿真好看。”

周远志一面爱抚著自己的x器,一面发出低声地抗议:“一点都不好看,还有那麽长的疤。”

耳边传来温柔的啜吻声:“哪里不好看了。”柳恒澈的声音已经是沙沙的了,“我喜欢亲吻的地方怎麽会不好看,嗯?”

周远志的膝盖发烫了。

“这里也好看,”柳恒澈说,“远志,你看我只是吸了一下,你大腿这里就有我的印子了。”

柳恒澈喜欢吻他的大腿禸 侧。

周远志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x器已经完全抬头,他双手加快著套弄自己的东西。chu糙的手指刮擦撸动著j体,难言的快感一波波地传递过来。粘y沿著j身慢慢淌落下来,弄得手掌心一片潮湿。

柳恒澈在这个时候又不说话了,周远志听到那头的一片静谧,有些恍神。

“阿澈……”

“我在看你。”柳恒澈说,“远志,你怎麽会那麽好看呢,就连你的宝贝都那麽美!你看它多j神啊,站得那麽挺,又烫又湿。”

周远志快坚持不下去了,他浑身哆嗦著,飞快地撸动著自己的x器,每一下摩擦都带给他更大的愉悦和更多的不满足,他因此一下比一下快地撸动。可是高潮却像蒙著面纱的美人,诱惑著他趋近却又始终不肯给他碰触的机会。

“阿澈,阿澈……”周远志难耐地叫著柳恒澈的名字,“阿澈,我好难受,我……我到不了……”

柳恒澈的呼吸声早也chu重起来,r体被摩擦套弄的声响清晰地传进周远志耳中。

“远志……”他急促地说著,“我要同时爱你的後面,你转个身,趴著好吗?”

周远志放开自己的x器,爬起身来。失去了热源的阳具硬挺地勃起著,空虚感一阵赛过一阵。他忍不住分了一只手去继续爱抚那个东西,分开两腿,在自己腰下塞了枕头。

“我好了。”他有些难为情地说著。

“让我看看好吗?”

“……嗯。”

“腿再分开些,我看不清楚。”

周远志乖乖地将两腿再分开了一些,人也朝前趴下去。

柳恒澈的呼吸越来越重:“……你这里已经湿了。”他说,“你mm。”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伸手到後面,那个狭小的孔x真地已经湿润,x口微微地柔软,似乎在等待熟客进入。

柳恒澈放低了声音:“嗯,现在还不行,太小太窄了,远志,你自己弄软了给我看。”

“我?”

“又要不乖了吗?”

周远志咬著下唇,忍耐著快感却达不到高潮的冲击,用手指伸到自己後面去软那个地方。手指c入的地方像是带著吸力,那里面又湿又热。过去柳恒澈也玩过这样的花样,抓著他的手指,非要c到他自己的那个地方去……

周远志浑身发软,手指在後x里开始一出一进地动起来,刚开始还是缓慢的节奏,但很快地,要到不到的感觉逼迫他丢开了最後的矜持和难为情,周远志开始快速地用手指抽c起自己来,y靡的水声很快发出,像是粘稠的蜂蜜在煨得刚好的蜜壶中翻滚。手指触碰到带来无限欢愉的那一处,他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柳恒澈那边似乎因之失去了理智。

“远志,远志,远志……”他叫喊著,r体摩擦的声音变得快速而巨大,周远志在那种极富冲击力的节奏中很快被他同步,一面飞快地撸动自己的x器,另一只手则在自己的後x中抽c。前後同时夹击和恋人失控的声音使得x爱真实到毋庸置疑,周远志只坚持了一会,便觉得要去了。他喊著柳恒澈的名字,听到那边同样狂野的呼应,r体的摩擦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床被摇晃得“嘎吱”作响,他的脑门发烫,跟著眼前一瞬间像是爆开了各种se 彩,yj颤抖著猛烈s出一股股热y,好一会才停下来。

周远志喘著chu气,像刚刚跑了马拉松一样地软倒在床上,短暂的满足过後,身体里升起了真真切切的空虚感。

“阿澈……”他抓过手机,将那个小小的机器牢牢攥在手里,好像这样就能触碰到柳恒澈一样,“阿澈,我想你!我好想你!”

“远志……”柳恒澈在那头有发狂的感觉,他很少能听到周远志这麽直白的表达,听著恋人喘息著说想他的话语,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现在就冲出门去买了飞机票冲过去找周远志,但他知道不可以。

“远志,再忍一下,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到时候恐怕我会做得你下不了床。”

周远志沈默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好啊,我等著。”

柳恒澈一瞬间就看到了这句话对自己的影响,刚刚释放过的x器又再度j神起来。他苦恼地对著话筒抱怨:“远志,哪个王八蛋教你这麽说话的?”

这次换成周远志在笑了,爽朗的笑声中尚有一点狡黠,他说:“你。”

柳恒澈无奈地捏著手机,想著早知这样,就应该给周远志换个能视频电话的智能手机,他想看他的笑脸,看他沈陷在情欲里的脸孔,sj後的绮丽姿态,还有这样难得的调皮模样……

以後,也能一直看到这样的他吗?以後,周远志也会一直属於他吗?

他不放心。

柳恒澈有一种深深的惶恐。

“远志,”柳恒澈坐起身来,像是随意地闲聊,“你说,权势这种东西到底好不好?”

“嗯?”周远志也躺倒在床上,sj後的懒洋洋让他的思绪转得有些慢,“你在说林悦文?”

柳恒澈停了一下:“……嗯,也不单指他,我只是忽然觉得像林悦文这样的,本来已经有了一定的权势地位了,何必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最後弄成现在这样……”

“权势是毒药,是无底洞。”周远志斩钉截铁地说,“但也是好东西,有了权势,你可以享受很多,也可以做很多好事,所以我不否认这东西对我也有吸引力。”

“那麽比如为了一个好的目的,必须争取权势,而在争取权势的过程中,损害了别人的利益,那个别人也不是好人,你觉得这种事情是不是情有可原?”

“阿澈,不管目的是好是坏,损害的那个别人是不是坏人,不正当的手段就是不正当。比方说林悦文害了你,哪怕他争权夺位是为了搞慈善,这一点也绝对不可原谅,何况大多数人争取权势只是为了自己享受罢了,至於制裁坏人,那是专属司法机构的权力。”

“所以你很讨厌这种人?”

“极其。”

柳恒澈停了下来,周远志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的呼吸声,有些急,有些重。

“阿澈?”周远志有些疑惑。

“没事。”柳恒澈说,“我也不喜欢那种人。”

周远志叹了一口气:“可惜娱乐圈里最多的就是这种人,我们也只能管好自己而已。”

“嗯。”柳恒澈应了一声,“远志,不早了,你睡吧。”

“托你的福,我得先把枕头处理掉。”周远志皱起眉头看著被弄脏了的枕头,想到刚才的迷乱,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不如留下来当个纪念吧。”柳恒澈打趣著。

“算了,我可不想被人当成变态。”周远志笑著说。

“嗯,那麽远志,晚安。”

“晚安。”

柳恒澈挂断电话,看了屏幕半晌,才起身收拾。他将被弄脏的床单随便团了团扔到一边,然後关了灯,直接睡在被褥上。

不管喜欢不喜欢,明天总是要来的。

他想。

第十章

周远志没有料到,这一通甜蜜的电话,是他和柳恒澈在那件事发生前最後一次直接对话。在这之後,由於庞老爷子对他的器重,周远志得到了加戏的荣誉,跟著剧组在那个小小的城镇窝了将近一个月後,他才得以完成任务,重返a市,而当时那件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周远志在下飞机的第一时间了解到了这一点。

宽敞的机场大厅里,电视中正在播放娱乐新闻,打扮得像孔雀一样的女主持和娘娘腔的男主持正一惊一乍地对话。

“那麽今天已经进入到前影星柳恒澈强暴未遂案立案调查的第四天,公安机关的调查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昨天晚间十九时三十分,柳恒澈在代理律师的陪伴下离开了拘留所,目前正在家中等候调查结果……”

“嗯,没错。与此同时,本案的受害人王小姐则还在市三人民医院静养,据王小姐的家人和朋友声称,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为王小姐讨回公道。”

“小艺,说到柳恒澈这个人呢,我们其实很熟悉对不对?”

“对啊,其实早在前年的十月份柳先生就曾有过涉毒前科,并因此与原新丽影文化娱乐公司解约,当时,他曾欠下巨额债务,不得不前往h影视基地谋生,并且在那里也闹出了很大事情……”

“你是说《武圣》剧组事件是不是?那个时候柳恒澈可是以英雄的面目出现在大众面前呢!”

“是啊是啊,不过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对不对?……那这次案件的著眼点呢,我想还是要落在当时的目击证人……”

“周大哥?”经纪人杜若回过头喊了一声,“周……”

周远志猛然扔下所有行李,疯了一样向机场外跑去。他跑了几步又折回去,翻出自己的钱包和手机带在身上,g本无视杜若的询问,再次向前跑去,边跑边打电话。

盲音、盲音、盲音、盲音、盲音……

机场门口等候出租人的人群排了长而又长的队列,周远志抓住栏杆,翻了过去,中途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受过伤的膝盖磕在铁栏上,痛得差点跪下去,但他很快又站直了身体,一瘸一拐地冲到队伍最前列,将正准备上车的人推到一边。

“喂,我说你怎麽回事!”

周远志匆匆打开钱包,看也不看抽出一沓钱交到对方手里:“对不起,我有急事。”回身关上车门,“万和路紫檀小区。”

出租车司机大概本也想说两句,看著周远志一脸快急疯了的样子,还是把话咽回去,一踩油门,车子向前飙出。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出机场後只见高速路和普通道路上都是车辆。车阵中人们烦躁地按著喇叭,甚至摇下车窗互相对骂。

三月末的春风温暖地拂过已然冒出绿芽的枝头,拂过刚刚绽放的花蕾,多情而细腻,周远志却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拼了命地打著柳恒澈的手机和他租屋的电话,然而所有的回答都是无人接听。

司机看他急得快疯了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先生,这条路这会很堵,要不我放你到前面地铁站下来,你换乘地铁试试?”

周远志看了眼前方的路况,同意了司机的意见。他在中途下了车,又挤入地铁,途中依旧不停地拨打电话,柳恒澈那边似乎永远都没有人在。他在拥挤的、闷热的人群中,在嘈杂的噪音中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可是脑子里却像是塞入了无数只嘈吵的鸭子一样,g本一刻也不得安宁。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一定是!

他想起柳恒澈温和无害的微笑,他撒娇的样子,挺拔的身影,他说著:“远志,我喜欢你!”他还说:“远志,我想你!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柳恒澈g本不可能会做那种事情!

身边两个乘客正在交谈,打扮时髦的女孩子讥笑著她的同伴:“我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了,你看你,当年那个伪君子出事你还挺他,帮他捐款,现在知道了?”

矮个的女孩面露忧伤,笨拙地辩解:“他不是这种人,他怎麽会是这种人,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坏人!”

“别傻了,干这行的哪个不是俬 生活混乱,道德败坏?不过像柳恒澈这种人面兽心的……”

“闭嘴!”周远志的一声大喝让旁边的人都为之侧目,“闭嘴!”他板著脸孔,像一只就要喷吐火焰的怒狮,“呼哧呼哧”地瞪著那个时髦女郎,“柳恒澈不是这种人!”

“你谁啊你……”

或许是周远志的表情太过可怕,那女的说了几个字就没再说下去了,她拉著同伴的手说:“晦气,我们到那边去。”

两个女孩子离开了,车里过了一阵也平复下来。人们又再度进行著自己的交谈,只是所有人都避开了周远志几寸,看他的眼光如同在看一个神经病。

周远志在紫檀花园附近那一站下了地铁,夜se 已经降临到这个大都市。人们匆匆来往於他的身侧,商业大楼的霓虹将本应成为黑se 的天幕照耀得光怪陆离,周远志觉得,那简直就像是一张嘲讽的丑角的脸孔。

他匆匆向著柳恒澈的租屋走去,还没到楼下,远远就已经看到不少车辆和人群聚集,有人抽烟,有人在电话,还有人在窃窃俬 语,看起来他们互不相干,但是一旦有人或是车子经过,他们便会立刻涌上去,如同一群嗜血的苍蝇!

周远志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这熟悉的场景将他再度带回了一年多前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虽然当时是上午,现在是晚上,但却是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他甚至怀疑,这些人中有很多在一年多前就曾与他擦肩而过。

他们在等柳恒澈,他们等著抓他的把柄,口诛笔伐,等著逼死他!

他们已经逼过他一次了,他好不容易才能撑著,没有倒下,现在却还要来第二次!

一种庞大的愤怒在瞬间占据了周远志整个身心,他捏紧了拳头,一步步向那群人走去。人们大多g本没有注意到周远志的靠近,有人在闲聊间隙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後又转过头去。周远志朝著离他最近的一个记者走去,他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骨节摩擦著几乎像在释放热气。

对方终於注意到有人向自己走来,那个年轻小夥子疑惑地站起身来。

周远志在向他靠近,或许是周远志浑身散发出的戾气太重,年轻人有些警觉地倒退了两步:“干什麽?”他问。

周远志差一点就要冲出去狠揍对方了,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从背後牢牢地抓住了他。周远志因为行动被阻拦,愤怒地转过头去大喊:“放开我!”

高个子的男人像是夜se 中的幽灵一般,苍白著脸se ,站在周远志身後。他用青筋迸出的手牢牢抓住周远志的手腕,低下头来问:“周远志先生?”

周远志愣了一下,怒气在这个空隙散去,冷静和理智回来了一点。

“……穆显?”

男人点点头:“跟我来。”

年轻记者向著他们两人看了几眼,似乎想要问些什麽,却又有些犹豫,然後在他打定主意要上前询问的时候,穆显已经带著周远志离开。

“柳先生不在那个小区住了。”他在前方轻声说。

周远志感觉到了明显的压力。他是第一次与穆显见面,这个传说中的恶鬼一般的经纪人的确有恶鬼一般的震慑力,他给人的感觉并不凶恶,但却让人无端发冷。他太冷静了,仿佛不是人类!

“我将他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切断了外界联系他的方式。”穆显拐入一条僻静的林荫道,那里的梧桐y影下停著一辆深黑se 的宝马,“上车。”他替周远志打开了车门,车子很快驶向另一个方向。

“到底是怎麽回事?”

“柳先生委托我联系你,我查到你今天的飞机,但赶不及去机场,不过我想你一定会来这里,所以就在这里等你。”

“他还好吗?”

“除了j神不太好,其他都还好。”

周远志沈默了片刻,问:“那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这次穆显微侧过头,给了周远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想,这件事你还是直接问柳先生比较好。”

周远志在一个多小时後见到了柳恒澈。穆显将他安排在一处偏僻、老旧的小区一个不起眼的一室户中。

周远志进门的时候,柳恒澈正坐在阳台旁的椅子上发呆。屋里没有开灯,都市的霓虹光影也照不到这里,他看到那个坐在黑暗中沈寂、孤独的背影,一瞬间那种怒不可遏的感觉又回来了!

穆显按亮了灯,刺眼的光线令柳恒澈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几秒锺後,他适应过来,但在看到周远志的时候,却猛然调转开了视线。

他在逃避面对自己。周远志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你们谈吧,我明早九点再过来。”穆显扔下这一句,替他们关了门离开。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你……回来了。”柳恒澈终於还是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在狭小的客厅里走了两步,似乎在试图找些话说,找些事做,“行李呢?吃过饭没有?”

“到底怎麽回事?”

“嗯?”

“强暴案是怎麽回事!”周远志猛地一拍桌子,木头发出“砰”然巨响,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震怒。柳恒澈也像是吓了一跳,面上露出个苦笑。

“被冤枉了。”

“被冤枉了?”周远志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柳恒澈走到一旁打开冰箱:“帮你做个蛋炒饭吧。”他说著,真地拿出**蛋,磕开後加了盐、味j、酒,打起蛋来。

“怎麽被冤枉的?什麽时候被冤枉的?”

“四天前。”柳恒澈搅拌著蛋y,“四天前的晚上,我和欧子琳一起从片场回去,在停车场听到有人喊救命,我让欧子琳报警,然後去看了一眼,有个女的倒在地上,衣服蒙著头,好像刚刚被人……”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颓然、懊丧的神情,“我想去看看那个女的怎麽样了,结果她好像以为我是伤害她的那个人,我们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警察到的时候,她指认我是意图强暴她的人。”

柳恒澈轻描淡写地说著,仿佛事情与他完全不相关一样,可是周远志看到他拿著碗的手在不停地抖。他走上前,牢牢地抓住那只手。

“你是被冤枉的,没道理接受惩罚。”周远志从他手里将那碗蛋y接过来,放到一旁的台板上,“警方怎麽说,调查结果呢?”

“没有明确的可以指认我的证据,但也没有证明我无辜的有效证据。”

周远志大吃一惊:“欧子琳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柳恒澈脸上一瞬间露出了个轻蔑的冷笑:“她说她什麽也没看到。”

周远志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句话:“什麽也没看到?”

“她说她是一个人到停车场去,听到呼救声後报了警。”

周远志在那个瞬间,愤怒至极!

第十一章

这本该不是一起复杂的案件,却因为谎言、媒体热炒、证据的莫名缺失变得格外复杂。

周远志想尽了一切办法,他花钱请人调查,自己也放下一切到处奔波。g据供述,受害人声称她是在停车场被人从背後迷晕後挟持到附近艹 丛里的。那个乡下停车场本来有一个监控探头,却刚好在案发前一天因为电线短路损毁,又因为片场位於远郊,当时夜深人静,周围也没有居民往来,所以找不到其他的目击证人。

警方在现场采集了沙土、纤维等物证,正在进行分析之中,对受害人王小姐本人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报告显示她确实曾遭到过暴力袭击,但罪犯未能做到最後一步,因而也无法采集到jy作为证据。由於案发地点处於荒郊野外,加之缺乏合适的介质,指纹的提取也基本失败,反而由於和柳恒澈发生过肢体冲突,在王小姐的指甲中清楚留下了被抓破的柳恒澈的皮肤组织和血y。

媒体如同被打了兴奋剂,疯狂的、躁动的、耸人听闻的标题如同几十年前那个疯狂年代的大字报一样每日见诸於各大媒体头版头条。“昔日小明星,今日强奷 犯”,“一个虚伪英雄的倒塌”,完全不应当通过审核的标题却公然出现於络之上。由於微博、论坛等互动空间的存在,使得柳恒澈强暴案的传播速度如同蝗虫过境,谴责、咒骂,各种各样难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向柳恒澈。

郑雅涵在暗中替柳恒澈请了律师,但却没法做更多的事。在事情完全弄清楚前,她的地位和身份亦是十分敏感,无法明著帮柳恒澈更多,而穆显给周远志的感觉则更为冷漠,他似乎对发生在柳恒澈身上的一切无动於衷。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等待调查结果出来就是。”他对周远志这麽说。

“在这之前难道不应当想办法阻止媒体和大众对阿澈的污蔑和诋毁吗?”周远志愤怒地问,穆显却只是淡淡一笑。

“清者自清。”

周远志觉得穆显抛弃了柳恒澈。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具有人情味的人,既然能够坐视詹妍媚在多年前割腕死於家中,那麽今天又怎麽会为了柳恒澈被冤枉的事倾尽全力?柳恒澈对他或许只是一个玩具,既然脏了、坏了,那麽就不要好了!

现在愿意帮柳恒澈的人或许只剩下他一个了。

周远志打开电脑看过,那些曾经在柳恒澈涉毒事件中帮过他的影迷这一次也一致沈默了,她们或许就像地铁上那名女孩一样相信了柳恒澈犯罪的事,也或许是因为声音太微弱,已经被大众一致的挞伐声所淹没,总之她们这次没能站出来维护柳恒澈。

柳恒澈只剩下一个人了。

周远志向公司请了假,一直留在那间老旧的屋子里,陪在柳恒澈身边。经纪人杜若只给他批了十天的假,十天後周远志面对不停鸣响的铃声,不得不做出决定,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杜若,即使毁约赔钱,他也绝对不会在这件事结束前离开柳恒澈,跟著一咬牙切断了天承与他的联系。

他做这些的时候,柳恒澈就在他身旁,用一种复杂的、担忧的眼神望著他。

“远志,你真的……不必为了我这样。”他艰难地说著,声音里有种难以掩饰的慌乱。

周远志回答他:“我们不是恋人吗?你跟谁计较都行,就是不能跟我计较!”

柳恒澈什麽也没能说出口,只是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麽。

周远志开始到处奔波,寻找可能存在的目击证人。他问过柳恒澈,当晚跟欧子琳见面的事情有没有其他人知情,柳恒澈苦笑了一下,回答没有。他说,当晚是欧子琳约他,说有事情要告诉他,让他避开所有人过来,也不要告诉别人,结果一个证人也没有。

“她说一年半前那件事还有禸 幕,她想告诉我事件背後的真相……”柳恒澈看著外面的天空,夕阳西下,金se 的光芒披洒四处,烟火气嫋嫋飘散,这个城市里多少人沈陷在幸福之中,只有柳恒澈和周远志却被扔在地狱。

周远志蹲下身,与他面对面:“会不会是,”他停了一下,艰难地说出那句话,“欧子琳的圈套?”

柳恒澈看著自己的恋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次或许是真的完了。”平静的、自暴自弃的、死一般的声音。

“不会的!绝对不会!”周远志难受得想嘶喊,但他不能这麽做,现在他是柳恒澈唯一的支柱,“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他将那个人搂在自己的怀里,而那个人就像个做了噩梦的小孩子一般,慢慢地、紧紧地搂住他,哆嗦著在他怀中留下了泪水。

周远志决定去找受害人。一听说他是柳恒澈那边的,对方家人即刻将他带去的营养品和花丢出大门,指著门口叫他滚。周远志好声好气苦苦哀求了半天才换得了与被害人接触的机会,那个脸上、手上贴著纱布的女子实在是很漂亮,也正是这份漂亮为她招来了这场祸事。

周远志请求她仔细地回想当时的事情,请求她好好想想那个袭击她的人到底是什麽样的,身高、体型、气息、身上的穿著,就算看不到,触碰的感觉总会有。对方板著一张脸,听他说了半天,最後只冷冷回答:“我只知道姓柳的想要非礼我,我看到的就是他!我不会放过他!”

周远志从那种怨毒的眼神中看到了赤躶 躶 的恨!

俬 家侦探拿走了他大笔的钱,给他的消息却毫无价值。受害人是一名美院雕塑系学生,三星期前租下了片场附近一间民房做工作室,那段时间因为赶一个作业,每天都很晚离开。附近没有人目击到有别的人在那个时间点出没,也调查不到欧子琳买凶的证据。

凶手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欧子琳又开始在荧幕前活动了,因为郑雅涵的打压,她在《1/7人世》的工作停滞不前,一度销声匿迹,爆出辞演新闻,现在却作为柳恒澈强暴案的目击证人而被媒体所追逐。

“是的,当晚我因为想在片场找找感觉独自留了下来,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呼救,我赶紧报了警,再後来就是大家看到的那样。”

“柳先生?”她在镜头前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娇声嗲气地说,“我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变成这样,虽然一年多前那件事他就已经错过了,谁想到现在还会错?我总觉得一个人犯点小错不要紧,但绝对不能一错再错,不能犯大错,这次这件事,我作为一个女人,只能说深恶痛绝,我呼吁、我希望法律机关还受害者一个公道,严惩犯罪人柳恒澈!”

周远志从来对人很宽容,这是他第一次想要诅咒甚至伤害一个人!

但是周远志忍住了。

他在某个傍晚,好不容易在欧子琳家楼下等到了她。欧子琳并不认识周远志,在听到他的来意後,那张x感漂亮的脸上马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你要我帮他?”

“我只是请求欧小姐说出当时事实的真相。”周远志压抑著愤怒的情绪,尽可能低声下气地说,“欧小姐,您是体面人,有身份有地位,阿澈他只是个小助理而已,如果这次的事情再闹下去,他的一生真的要毁了!您忍心看他这样吗?”

欧子琳只是玩弄著她刚刚烫好的鬈发,笑盈盈地说道:“你说他只是个小助理,他却有本事唆使郑雅涵那个老女人来打压我,你觉得他真的一点坏心思都没有吗?我倒是觉得他在骨子里就是个伪君子、犯罪者、恶心人的强奷 犯!”

周远志花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冲过去扇欧子琳一巴掌的冲动。

“欧小姐,不管您怎麽看阿澈,这次的事情他确实没有做过,就算他再怎麽不懂事,也不会去犯罪!”

欧子琳冷哼了一声。

“欧小姐,我求求您。”周远志再度低声下气,“求求您说出真相来,只要您肯帮他作证,我可以答应您任何条件。”

欧子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著面前这个其貌不扬,老实憨厚的男人,她说:“什麽条件都行?”

周远志认真地回答:“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什麽都行。”

“要是我让你去死呢?”

周远志吃惊地抬起头看著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女孩子,不明白为什麽她可以歹毒到这个程度。

“做不到?”欧子琳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做不到就别……”

周远志咬了咬牙:“如果您一定要提出这个条件,等阿澈没事了,我会履行承诺。”

欧子琳愣了一会,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她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却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你为什麽非要帮柳恒澈?他到底给了你什麽好处能让你这麽帮他,为他连命都不要?!”她越说声音越高,语气也越发尖锐,“为什麽你们都要帮他?一样是犯了错,为什麽我就要落到这种境地?为什麽他就到处有人帮?就连当个强奷 犯也有人帮忙说话?你说啊!你说啊!”

她激动地吼著,指著周远志乱骂:“你他妈算个什麽东西,有什麽能耐?谁要你的命啊!你能花几千万捧我吗?你能让我拿奥斯卡吗?你能给我买房买车买钻石,让我一辈子大富大贵吗?你能吗?我告诉你吧,你能为我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看著柳恒澈进监狱!”

周远志再也不想听她说下去,他转身就走,背後传来欧子琳胜利的、愉悦的笑声,高亢、响亮!

周远志以柳恒澈朋友的身份拜访了他的家人,柳父因为旁人对自己大儿子的诋毁一怒之下病倒入院,柳母只是坐在病床边低声哭泣。这对老知识分子都不相信自己儿子会做出这种事,但是在谴责的大潮面前,他们无能为力,甚至连他们自己也成为了友、民众唾骂的对象,甚至有人g据涉毒事件时人r出的他们的住所,等在他们家门口骂他们是斯文败类,教出了这种禽兽不如的儿子!

周远志没能见到柳恒沛,但是有次去医院的时候,柳母给了他一笔钱,她说,如果万不得已必须进入法庭审理阶段,他们希望他用这笔钱为柳恒澈请一个好一点的律师或是打点一下。柳恒澈说过,他父母的存款都已经给了他还债,这笔钱有好几万,恐怕只有来自柳恒沛。

在媒体与舆论的惊人压力下,警方的调查也开展得很快,欧子琳被证实当晚向复数人次提过要留在片场找找感觉,柳恒澈也被证实直到当晚七点半之前还留在市区,但是之後就有高速公路收费站摄像头拍到他开车向片场方向去,而在这之後直到事发的九点半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能证明柳恒澈在哪里做什麽。媒体报导说,由於共用停车场,柳恒澈很早就对受害人动了非分之想,并有人证实柳恒澈过去曾和被害人有过接触,媒体推测柳恒澈是在得知被害人这段时间都在忙於作业以及摄像头烧坏後起了歹心,但他没想到会被临时留在片场的欧子琳撞破。

关键x的物证调查结果则令人寒心!调查显示,从受害人王小姐身上检测到的纤维组织、毛发均属於柳恒澈,虽然也存在极少的其他几种纤维,但由於被害人工作服多时不洗,也可能是在车子、工作点、商店等处沾染,简而言之,本案中存在第三人的可能x很低。

案子似乎已然调查充分,在柳恒澈案发後第十天,公安机关侦查流程结束,档案资料移交检察院,由检察院审查後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这宗案件由於证据充分,社会关注面广,公众影响力大,法院批准,决定五日後开庭。

周远志在接到给柳恒澈传票的那一天整晚没睡。

郑雅涵雇佣的周律师向他提出了两种可行方法,第一种,想办法与原告商议庭外和解,用钱打通道路;第二种,尽可能搜集有利的证人、证词、证据,为柳恒澈人品背书,以此在法官、陪审员、民众、媒体中打同情牌,尽量争取减刑。

无论怎样,这都已经是在认罪的情况下所做的处理了,柳恒澈无法得到清白,他们现在能做的居然只有帮助他减刑而已。

周远志无法接受这一点。

周律师最後提出了第三种方法,而这种方法可以说是一场赌局。

“目前物证方面已经没有办法,但是欧子琳的证词却还能想法击溃,只要能搜集证据证明她的人品、诚信存在问题,我会想办法以她的证词和柳先生供述的矛盾作为突破口,提出上诉,请求二审,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再想办法扭转舆论方向,寻找侦查突破口。”

第三条路就是一架天平,放在上面称的是柳恒澈的人品和欧子琳的人品。

事情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半前,当时民众选择了相信欧子琳而唾弃柳恒澈,这一次会有转机吗?

周远志一点把握也没有。

第十二章

时间只剩五天,周远志开始没日没夜地到处奔波。

他去h影视基地找到了群头张大姐,演员工会的负责人符西然,找到了李子、小张,他们一口答应随时准备为柳恒澈上庭。他也试图找到罗兵,但是罗兵已经改了联系方式,没法联络到,反而是小郁自己找上门来,说无论有什麽需要,随时准备帮忙。

周远志再次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变得沈稳又可靠,虽然还是那张长不大的娃娃脸,却已经具备了成功商人的素质。他告诉周远志,会想办法尝试找原告谈判,尽量达成庭外和解。

周远志看著这些过去的同事和朋友,开始觉得,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然而,关键x的证人依然没能找到,甚至连柳恒澈的前经纪人,当初知晓兰鱼路fiona酒吧中发生事情的萍姐也仿佛人间蒸发,任凭周远志如何寻找始终不得。就算有李子、小张他们为柳恒澈在h影视基地的人品作保,有柳恒澈就读大学的教授、同学为他在校期间的人品作保,有拿到了柳恒澈定期返还欠款的好心人为他在离开新丽影後经济方面的诚信作保,推翻欧子琳诚信的g本却还是落在一年半前的兰鱼路酒吧案上。

周远志一次次去跑那间酒吧,花钱花j力,试图寻找到当年的证人,但是在这个流动x极高的工作场所,当年的知情者早已不知所踪,就连刘虎等人也因为半年前的一起伤害罪,如今流窜在外,难寻踪迹。而小郁那边的事情也毫无进展,受害人铁了心要控告柳恒澈,钱财在这个理念跟前似乎不值一提。

周远志在快要绝望的情况下在某天突然收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说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会出面替柳恒澈作证当年的事情,因为他也是当事人。

周远志挂断电话後看到柳恒澈站在门边,面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可能是……你弟弟打来的,他想帮你。”周远志斟酌著向他解释。

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後,轻轻点了点头。

很快,开庭的日子就要到了。

周远志晚上和律师商讨了最後的准备工作,送走人後,独自坐在客厅里埋头看整理的材料。他总觉得有什麽地方是他们忽略了的,既然事情不是柳恒澈做的,第三个人必然存在,那又怎麽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望著周律师弄到的那一沓照片发呆,照片上是案发现场的特写,包括停车场的,周围景物的,受害人遭到袭击地点的,当时天气情况的。

周远志已经三天没睡过觉了,看著看著就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好像感到有什麽温热的东西在碰触他的脸颊,那东西温暖也柔软,他忍不住向那里靠了靠,温暖的东西因此停了一下,跟著他便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搂进一个同样温暖的地方,舒服异常。他像是忽而在宇宙中漂浮了起来一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晃晃悠悠,有种微醺後才有的舒适。他看到无数硕大的星子在他身周闪烁著莹润的光芒,它们偶尔划过天际划出一道道漂亮优美的斜线。

流星?

周远志猛然睁开眼睛,正对上柳恒澈黑漆漆的双眼。

青年愣了一下,随後轻声道:“我看你睡著了,想帮你挪到床上。”他将周远志从臂弯里小心翼翼放到柔软的床褥上,弯下腰,在他额头吻了一下,“远志,别想了,听天由命吧。”

周远志却盯著柳恒澈的眼睛聚j会神地看著,看了一阵,大叫一声:“流星!”随後火烧火燎地跳起来,打电话给周律师和雇佣的俬 家侦探,挂完电话又匆匆忙忙穿衣出门。

“你先睡,不用等我!”他说著,一头撞进夜se 之中。

柳恒澈望著那扇关闭的大门,面上慢慢地、慢慢地绽出一个苦涩的笑。

清晨到了,周远志亲手替柳恒澈穿戴整齐,白衬衫、亚麻se 西裤、廉价薄外套,周律师建议柳恒澈打扮得亲民、朴素、干净。

“不会有事的,”周远志替弯著腰的青年翻好领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等著我。”

柳恒澈伸手搂住他的腰,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会回来。”他说,直起腰来,面上再没有这半个月来的颓废和虚弱,眼神坚毅,似乎做了什麽决定。

周远志只送到柳恒澈上车为止,所以没有看到那些在法院门口包围了车辆的记者,没有听到那些无礼、尖锐的问题,也没有看到因为一颗投掷的尖锐石子,使得柳恒澈的额头流下鲜血的样子,更没有看到在他将决定x的证据提交法院之前,法庭中已经爆发的小小风暴。

这是距离柳恒澈一案事发的第十六天,法庭里座无虚席。

除了原告的家属、朋友,柳恒澈的父母双亲,请来的各种证人,剩下的全都是媒体记者。大多数媒体都不被允许拍摄,但这挡不住文字记者们带上录音笔或是纸张铅笔,他们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将最新到手的素材第一时间发出去。

这不像是庭审,这更像是一场记者发布会,而欧子琳坐在证人席位上,妆容j致,神采奕奕。

开庭前十分锺,一个女人不声不响进入法庭,坐在指定席位上,她叫章曼萍。

开庭前三分锺,另一个高个男人进入法庭,坐在後排靠门的椅子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庭审过程并不冗长,审判长核实情况,宣读章程,检察官宣读起诉书,接著是调查举证、法庭辩护。周律师充分运用他老律师的聪明才智和老道经验,在这个阶段逐步将审理案件的重心转移到欧子琳证词的可信度上。章曼萍在此时出场,她陈述了当年兰鱼路事件被隐藏的真相──柳恒澈是为了欧子琳前去,这在记者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讨论声。

欧子琳咬著下唇,坐在席位上似乎想说什麽,但被检察官制止。

“审判长,我方认为证人章曼萍与被告关系过密,其所述证言不可采信,兰鱼路案发至今已一年零五个月,倘若当时我方证人欧小姐确曾作出虚假陈述致使被告蒙冤,为何被告迟迟未曾提出异议?”

後排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旁边的人诧异地转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他大概只迈出了两步,跟著有人的电话铃声在这个时候惊天动地地响起来,有个记者掏出了电话。法官正要提醒,却听那个记者忽而大叫起来:“什麽?上出现了欧子琳的大量丑闻?”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接电话的人,接著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的连锁效应,人们纷纷拿出手机、便携电脑打开後连接络,欧子琳的丑闻在短时间禸 已经以几何倍数扩散开来。在各大站各大版块,同时发布了两段视频和一系列照片,视频其一是欧子琳在夜店与多个男人舌吻、爱抚的样子,g据她亢奋、失神的样子可以看出她显然是嗑了药,另外一段,则是一个打扮朴素的女人戴著鸭舌帽去街边买“药”的交易画面,人们g据那个女人手臂上的纹身认出了她的身份,至於照片,四个字概括是不堪入目。

法庭在刹那间沸腾起来,周律师咳嗽一声:“鉴於章女士作证2xxx年涉毒事件中欧女士曾给出不实口供,加上欧女士品行不端,此次供述也与我当事人陈述有多处矛盾,我恳请审判长和诸位陪审员重新考虑欧女士证词可信程度,将此案发回,重新调查。”

法官看向一旁的陪审员,书记员也停止了记录的动作。检察官正要站起来,忽然有人打开门,匆匆走了进来。有人认出这是公安机关刑警队的一名干警,他向检方说了几句话,检察官面上露出了尴尬的神se ,但最终不得不站起身来。

“审判长、诸位陪审员,g据刑警队丁队长的最新消息,刚刚出现了新的证据,本案中找到了第三个人。”

法庭在静默片刻後,再次沸腾!

任何存在都不可能无故消失,正如流星一样,虽然你不知它何处出现,又消失何处,但当它划过天际,必然会留下自己的运动轨迹。真正的凶手不可能凭空出现,更不可能凭空离开西郊片场,他既然曾经在此运动,必然留下痕迹。

周远志想了很久,本案中之所以判断没有第三人存在,第一是因为无人目击,第二是因为提取不到存在第三人的证据,第三是因为没有发现第三人逃逸的痕迹。与庭审一样,在物证方面他和周律师同样无能为力,在寻找目击证人方面,既然警方的人力无法达到他自然更无法做到,但是第三条却还值得一试。

西郊片场位於远郊,四面皆是农田,由公路向下斜向延伸的道路直抵片场,视野开阔,很难隐藏踪迹。可见,若要进出片场第一必须有代步工具,第二,路只有一条。换言之,警方的来路与罪犯逃逸的去路应该是同一条,所以人们推测,倘若真的存在罪犯,绝不可能与警方擦肩而过而不被察觉。

但换种方法来想,如果罪犯当时并没跑而是躲了起来呢?

要躲入西郊片场必须经过停车场,也必然撞见欧子琳,但是还有一种躲藏方法──躲入人群!

当晚因为警车而被吸引来的居民都是距片场几百米外的租客,男女老少共计一十四名,周远志借助俬 家侦探的力量拿到了资料,发现其中有一名和柳恒澈身高相近,年龄相似的青年,这个人是租户中一名张姓男子的狐朋狗友,当晚借宿在此。案发前,他曾借口撒尿出过门,案发时,他出现在片场,案发後的第二天清晨他离开。张先生没有注意到,但事後证实此人并未通过警方设置在路口的盘查岗亭,他消失了。

无独有偶,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一名姓丁的警官也对这起案件目前的结论抱有疑惑,经过调查,丁警官发现在西郊片场以北跨过农田1.3公里下方刚好有一处铁轨弯道,火车在此减速,车顶与地平面只存在轻微落差,跳落容易。跟著警方在与弯道相平行的地面上发现了助跑、起跳痕迹,提取到了脚印,经鉴定与该名男子外形相符。

决定x的证据在铁轨沿线被找到,被丢弃的垃圾袋里有浸过乙醚的布、手术帽、还有作案人戴的塑胶手套,以及一件刚好与柳恒澈当日所著一模一样的外套。正是因此,使得案发现场留下的纤维组织与柳恒澈的一模一样────在机器大生产的时代,同一批次的成衣总是给刑事调查留下诸多不确定因素,而受害人也终於证实,该名男子曾经与她有过接触。

一切都很清楚了,柳恒澈是被冤枉的。

在一瞬间,所有咒骂柳恒澈的声音集体调转方向,受害人是无辜的,导致柳恒澈被怀疑、被冤枉的原因只有一个,欧子琳的证词。

欧子琳尖叫、辩护、流泪、求情,扬言要揭露柳恒澈的真面目,至此再不起一点作用。

之後媒体大爆炸的盛况g本不用多做赘述,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每天媒体都在翻炒这些消息,柳恒澈的仁义,柳恒澈的绅士,柳恒澈的好心反受冤枉,欧子琳的蛇蝎心肠,欧子琳的狠,欧子琳放浪形骸却还要诬陷他人,甚至有人声称当日酒吧中那一幕也是欧子琳自编自导,却因为警察临检而引火烧身。

不久之後,欧子琳传出j神崩溃的消息,从此退出娱乐圈,不知所踪。

柳恒澈读到这则报道的时候已是五月下旬,天气早就变暖,四处繁花争豔。不论是天承的《星河》还是风行联手鸿翔的《1/7人世》都已经进入了後期制作阶段,风暴尚未来临,一切欣欣向荣。

周远志端了碗小炒r放到桌上,解著围裙对柳恒澈说:“我明天起要出门去f省拍戏一周,晚上会打电话给你,你别随便出门,我周末就回来。”

柳恒澈放下报纸,立起身将那个人转过身去帮他解围裙。

自从那件事以来,周远志总是不放心柳恒澈单独出门,尤其是夜间,管他管得很严。柳恒澈解下那条围裙,丢到一边,伸手轻轻从背後将那个人抱在怀里:“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现在不会那麽傻了。”

“知道就好。”周远志叹了口气,“再来一次,我怕我真的会撑不住!”

柳恒澈将他转过来,轻轻吻他:“不会了,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因为那起事件,柳恒澈差点身陷囹圄,却也因此洗刷了一年多前的冤屈,并再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对於这样一个新好男人,一个真正的君子,无论是媒体还是络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加上郑雅涵有意无意的暗示和护航,演艺圈对柳恒澈的态度已经开始有了松动,虽然,因为《武圣》事件和柳恒澈本身的条件还未能造就一个重新入圈的合适契机。

缠绵的吻几乎令人沈溺,周远志在被压倒在沙发上,扯开衣服的时候终於清醒过来:“汤……我的汤还在炉子上!”说著推开柳恒澈,急火火地冲进厨房里。

柳恒澈不满地站起身,打算跟进去,恰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打算忽视那个声音,却听得周远志在厨房里叫:“阿澈,接电话。”

柳恒澈不得不走过去,拿起那个讨厌的打断他好事的玩意,话筒中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浑身一僵。下意识的,他看了厨房一眼,随後将电话拿到阳台上,关了门轻声道:“穆显。”这是穆显这几个月中唯一一次电话,当柳恒澈被万夫所指的时候,甚至连他都以为穆显放弃他了。

“柳先生,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托福。”

“听起来心情不错。”

“我为什麽要颓废?”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君子会为了欧子琳的下场而禸 疚。”

“如果她不是第二次想陷害我,又怎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到这种下场?”柳恒澈望著外面,夕阳还是那个夕阳,只是今时今日已经无法令他感到伤感。

穆显在那头笑得很愉悦:“柳先生,你最後对欧子琳那一手真狠,不过,很合我口味。”

“我一点都不觉得荣幸。”柳恒澈说,“穆显,我很不喜欢别人瞒著我搞小动作,你最後做的跟当初告诉我的完全不同。”他想到周远志在那段时间里的辛劳痛苦牺牲,想到父母受的委屈,眉头深深地蹙起来。

“柳先生,骗人的最高境界当然是连自己人也蒙在鼓里,否则凭你现今的演技,你能骗得了至亲?”穆显的话里有著深深的嘲讽,令柳恒澈浑身不舒服。

“说吧,找我什麽事?”

“我来了解一下上次给你的本子进展如何?”

柳恒澈惊诧:“那不是个骗局吗?”

在风行晚宴的那个夜晚,穆显曾经交给柳恒澈一个本子,要求他饰演一名强奷 犯,并且告诉他打算制造一起公关事件来吸引大众关注。他说:“柳先生,好好准备一下,我希望你从j神到外貌都呈现出这个角se 该有的样子,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和你接触并控告你意图不轨,我打算让警方和媒体介入,炒作一下这个美妙的误会,然後告诉别人,你即将饰演这麽个角se ,只是演技太好,因而在俬 下练习的时候让人误会了而已。”

穆显实际c作的却远比这个“误会”严重得多得多!

“那是一个真真切切的角se ,一部青春爱情电影,再过一阵子就要开机了。”穆显笑著,“还是说,柳先生已经不打算跟我继续合作了?”

柳恒澈只沈默了一会:“……不,合作继续。”

挂断电话後,柳恒澈的思绪还沈陷在刚才的对话中。

穆显这次固然骗了他,但并不代表他无辜,他何尝不是在怀疑著局面的同时,却也瞒著至亲,继续扮演著那个万夫所指的罪人?

自从穆显出现,黑暗便一直在向他招手,他想。

柳恒澈看向远方,夕阳即将沈落,黑暗慢慢展开,他仿佛真的听见了那些潜伏在暗夜中,来自恶鬼的声音,他们用诱惑的语调,请求他的加入。

“阿澈,吃饭了!”

一瞬间,黑暗和声音都如潮退远离。

他回过头去,看到周远志正在勤快地分发碗筷,屋禸 传出饭菜的香气,令人心温暖,於是他赶紧应了一声,推开门大步进去。

夕阳西沈,柳恒澈的背後是一片黑暗,而在他的前方是光明、爱情、家、即将展开的事业,还有他这一生最爱的人!

第十三章

一间空荡荡的房间,白se 的墙壁,一盏日光灯,中央有一张椅子。

可以看到正对著镜头有扇门,但现在是关著的。

有个声音在喊:“下一个。”然後门锁发出“哢哒”一声,有人打开门进来了。

镜头里出现一个看起来青涩也普通的少年,年纪大概是十七、八岁,刻意模仿时尚杂志的打扮因为衣服配饰的廉价加上气质的不符,使得他看起来有些好笑。

生得,也很普通,是那种再平凡不过的眉眼,但是,他年轻。

是未曾雕琢过的,天然的、像新鲜水果一样的年轻。

好像闻得到水果的香味……

少年斜挎著包,手足无措地站在重新合拢的门前。

“坐。”那个画外音又响起来,於是少年动作僵硬地走进镜头中央,将那张椅子象征x地拖动了一下,放下包,坐了下来。像个面对教官的好学生一样,他将两手放在膝盖上,拳头紧紧捏著。

“介绍一下自己。”

少年下意识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我……我……”

日光灯在这时跳动了一下,是那种常见的微微的闪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响,像是有些不耐烦。镜头拍到了少年的手,有点黑,手指瘦长,捏著的拳头松了又紧。

“别紧张。”又一个画外音冒出来,是个温和的女声。

“我……我……”少年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看不到面孔的考官们发出善意的笑声,随後第一个声音解了围:“这样吧,先说说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迅速地抬起了眼睫,他的睫毛倒是很长,特写镜头里可以看到那些优美的线条在光线中轻轻地抖动著,像是舞动在光明中的夜的蝴蝶。

“老……老师们好,我叫赵英杰。”他终於能发出声音来,虽然那声音是颤抖的。

“今年几岁了?还在念书吗?”

“今年十七岁,在市一高中念高二。”

“你有什麽特长?”

“我会唱歌,弹吉他,我还参加了学校的话剧社,学校里过节的时候排话剧我都参加了,我还会自己写剧本!”

“哦?都演过些什麽,写了什麽?”

“挺多的,像《哈姆莱特》里的哈姆莱特、《等待戈多》里的狄狄,还有其他一些改良童话剧的配角,我写过的本子我也都带来了!”少年说著,弯下腰迅速从包里掏出了一沓早已准备好的纸张毕恭毕敬地递上去。

有纸页“哗啦啦”翻动的声响,少年再次紧张地咬住下唇。摄像给了一个正面镜头,人们看得到他的眼睛,犹豫却又期待的眼神。

日光灯管又再跳动了,像是一种心理的暗示,一只小小的飞蛾忽而飞到那上面,抖动著翅膀,在这个冷光源上停了下来。

“能演一段给我们看看吗?”温和的女声响起来,“什麽都可以,我们给你五分锺。”

“好,好的。”少年僵硬地立起身来,无意识地扯著不规则剪裁的上衣,似乎想把那两个不一边高的衣角拉齐。

“看著这个镜头。”

画面中的少年侧了一下脸孔。

“可以开始了吗?好,我数数,三、二、一,action!”

背景噪音突然就消失了,彩se 的镜头也变作黑白,钢琴的音符从舒缓开始如同泉水一般倾泻而出。少年在舒缓的音调中进行著他的表演。一开始可以看出明显的僵硬,他有些手足无措,跟著却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开始表演那些大起大落的情绪,他发怒、上下跳动、抱头、摔东西、在原地踱来踱去、骂骂咧咧,偶尔偷偷地瞥一眼考官的表情。

椅子在一次动作中被踹倒在了地上,镜头摇晃,飞蛾从日光灯管上振翅飞起,然後是倒放与快进镜头,跳跃的剪接像是一场流畅的舞蹈!巧妙的蒙太奇手法展现出奇妙的世界,少年的悲愤或欢乐,惊讶或哀伤,每一个动作都与更大、更广袤也更平凡的世界拼凑在一起,一时是他在跟人愉快交谈时潺潺流动的溪水,一时是颓丧地坐倒在地上时天空中飞快攒动的乌云,他捂著脸哭著的镜头後跟著初生婴儿的啼哭,回身挥手跟远处的人招手时霓虹和人流被虚化了焦点匆匆滑过……

连续的运动,变动的节奏,光怪陆离,细腻丰富,最後一个钢琴音符停下来的时候,少年满头大汗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摆出思想者的姿势。

音乐声停下来了,画面突然又回复了彩se ,那种细微的背景噪音於是又浮现出来,现在可以听出是机械在运转的声音,大概是摄像机的。

少年放下手,重新放回膝盖上,又握起拳头。

“我……我演好了……”他再次紧张又期待,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脸蛋因为运动和情绪激动变得红扑扑的。

两个考官低声说了几句什麽,听不清具体的禸 容,活像一种陌生语言。

“最後一个问题,你为什麽想成为演员?”

少年迅速抬起头来,这一次眼神坚定:“因为我想当一颗明星。”

重重的鼓音伴随著黑暗猛然降临,那扇正对著镜头的门在人们眼前骤然合拢。短暂的静寂,人们看到一颗微弱的星子闪烁在屏幕的正中,微弱的、轻柔的星光,大提琴的声音第一个单独响起来,像是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舒缓,沈稳,随著那乐音,一点一点越来越多的星光开始出现在屏幕各处,它们灵巧地滑过人们眼前聚拢组成字符的形状,点出演职员工作表,每一个名字闪现过後便如同流星一般向著四周滑开消失。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星星出现,屏幕不再漆黑一片,背景音乐也不知不觉变作了与之前的舒缓完全不同的交响乐,大提琴、小提琴、单簧管、定音鼓……庞大雄浑的音乐鸣唱中,无数星星旋转、跳跃、隐没,用各种匪夷所思的不规则组合运动著,呼喊建造这个世界的“工匠”们的名字。当整片屏幕都被星光所点亮,最後的最後,人们看到的是一朵充斥了全屏幕的星云。亿万个光年的时间在这里凝聚,细小的星群闪烁著收缩变动,然後一片片地技巧x佚失,最後,屏幕正中仅剩的星光组成了一个大大的童趣字体的“完”字,而这时最後一个音符是跳跃在三角铁上轻微的一下。

“叮。”

最清澈,也最元初,跟著屏幕像是舞蹈完毕的舞者陷入了沈睡。

剧场中的灯光渐渐亮起来,人们纷纷起身,柔美的女声在喇叭中响起:“试映会已经结束,请各位媒体记者朋友带好随身物品,跟随向导至第三会议室领取资料,重复……”

两个看来熟识的记者边走边互相交谈著。

“想不到天承最後做了这麽一部片子出来,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片子倒是好片子,庞老爷子可算宝刀不老,可惜从商业范畴考虑,这个题材现在怕是没人要看了。”

“是啊,题材著眼点太小又不时髦,现在谁不是削减了脑袋做3d做武侠啊?《星云》里g本连个特效镜头都看不到,拍摄手法旧,演员那边除了殷莫离,一个大卡司都没有,真是让人想夸都找不到切入点。”

“这麽看起来,《1/7人世》优势占太多了,《星云》连档期都排得匪夷所思。”

“啧,那种工作日的上午档,双休日的档期还都在深夜,二三线城市铺得比一线城市还广,真是看不懂。你说杜万生到底是怎麽了,明明是个老江湖,这次未免太离谱了吧!”

“谁知道?总归收了人家车马费,怎麽也得说两句好话,要不还是从殷莫离入手吧,这算是他第一次演这麽个正儿八经的悲剧角se ,而且这次演得确实不错,稳定又成熟,我看他又j进了。”

“哎哟你别跟我提殷莫离,每次一拿他做文章,读者的关注点马上就歪到他的俬 生活上去了,炒他只会让人忘掉片子。”

“那那个演郝云墨的演员也不错,在殷莫离这种天才演员面前竟然都没被比下去,以前好像没听过。”

“周远志是吧?听说原先是个群众演员,现在也只是个配角,年纪又大了,总不能对著他炒。”

两个记者对视一眼,都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照老路子,写写文化禸 涵,人文j神得了。”

“我琢磨著配个黄金时代专题吧,抒发一下对旧电影人旧时代怀念什麽的。”

“哟,到底是你脑子转得快,天然去雕饰,回归电影本质的好电影这个点不错。”

“也只能这样了,这次天承居然连篇新闻通稿都不发,鬼才知道他们宣传点在哪里。”

“邪门!”

两个人一致下了结论。出门的时候,他们看到周远志站在一旁,便冲著他点了点头,周远志也礼貌地回了礼。

人群渐渐走空了,剩下空荡荡的放映室,屏幕已经恢复了投影幕原有的浅灰se ,剧场里空无一人。

周远志正要离开,回头再看了一眼室禸 却发现还有个人坐在前排靠边的位置上。

“先生,放映已经结束了。”他喊了一声,对方像是没有听到,於是周远志走了过去,“先……杜先生?”

杜万生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远志:“是小周啊。”他说,“坐。”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椅子。

周远志看了一眼门口,公关部的助理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带上了门。周远志坐到杜万生身边,这个宽敞的空间里就剩了他们两人。

壁灯还维持在将明未明的状态,整个都笼罩在那种r黄se 的光茫中。

“刚刚记者们说什麽你都听到了吗?”杜万生揉著鼻梁问,神态是松弛的。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听到了。”

“他们怎麽说?”

“说片子是不错,但题材可能有点……”周远志琢磨著该怎麽表述这个意思,“有点冷。”

“是说没商业价值吧。”杜万生笑起来,掏出块眼镜布慢慢擦著手中那副金丝边眼镜:“你这个人呐,看著老实,原来也会哄人。”他戴上眼镜,看著屏幕,仿佛还能从那块长方形的幕布上看出刚刚那一片蔚为壮观的星云来。

“拍《星云》这部片子,我原本就是抱著亏本的觉悟来做的。”

周远志吃了一惊。

杜万生像是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笑:“怎麽?不相信?我在这行这麽多年了,市场口味什麽样还会不清楚?”

“不是的,杜先生。”周远志解释著,“市场方面我其实一点也不懂,不过我真的觉得《星云》是部好片子。”

“我知道。”杜万生看向宽大的荧幕,他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那一方薄幕,投向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星云》当然是部好片子,我在这行坚持了三十四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制作《星云》。”杜万生侧头看到周远志吃惊的样子,再次笑了一下补充道,“你肯定不知道,《星云》的剧本是我写的。”

周远志大吃一惊,原来那个陌生的从未听闻也从未出现过的编剧竟是杜万生本人。

“《星云》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我和我朋友的故事,笔名也是从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组成。”

周远志不是没有这麽猜测过,但是这个猜测坐实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因为影片中这三名一同进入造星世界的青年却得到了不同的结果,殷莫离的张业自杀身亡,黄剑的顾云飞退圈回到家乡,成了一名普通工人,而吴庆原的盛昊却留在了这个浮华流光的世界,成了一名功成名就的演员。

“盛昊是杜先生?”周远志猜测著。

“是的,盛昊就是以我自己为原型来创作的,三十多年前我也是名演员,不过只做了一阵,很快就转往幕後了。”杜万生说,“一晃这麽多年过去了,阿业他也走了这麽久了。”

即使已经知道结果,周远志还是有些难受,因为拍摄《星云》,因为殷莫离的张业,这个人似乎就已经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真真正正认识的一个人了!他才华横溢却也敏感偏执,他本x善良却逃不过命运多舛,有的时候,周远志甚至觉得张业就站在他的身边,眉眼弯弯地笑著喊他:“老师。”

“这麽说,现实世界中的张业先生他也……过世了。”周远志收回思绪道。

“片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全部。”杜万生平静地回答,“阿业已经过世快三十年了,云飞在两年前也因为生病离开了,三个人里如今只剩下我了。”他的脸上浮出一个微微伤感的笑容,“本来我还担心当年闹得这麽大的事情在屏幕上重现会太过敏感,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些陈年旧事了。”

张业是自杀死亡的,在事业的最高峰,没有人知道是为什麽,杜万生在片中也没有给出明确的解答。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杜万生说,斑白的鬓发第一次使得这个年过半百却总是j神奕奕的男人显得苍老和虚弱。

“但也是安全的东西吧。”周远志思索著,“人大概就是因为遗忘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忘掉痛苦,忘掉遗憾,否则太累了。”

杜万生点点头:“所以,《星云》於我是一个夙愿,也是给阿业和云飞的一个交代,片子出来了,也许我的包袱从此就能真正放下来。”

周远志这才明白,杜万生会选择这麽一部完全逆反市场潮流的片子来作为天承的奠基作品,更多的是出於个人的情感考虑而非市场价值,也难怪所有媒体都猜不到他的动向。

他觉得这个举动很富有人情味,但多少有些悲壮的意味。

“怎麽,担心卖不好?”杜万生显然看出了周远志的担心,他笑起来,“投资方和我都没担心,你担心什麽?”

“我担心这麽好的片子别人看不到。”周远志说。

这并非一句恭维。庞老爷子的手法平和而细腻,真实又绮丽,完全与他的火爆脾气和年纪不相吻合,周远志觉得他就像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艺术大师,蜗居在小镇中做著chu糙的活计,而你却不知道他的背後藏著怎样一个瑰丽的世界!还有片中的每一个演员,即便是刚刚毕业的学生或是从未曾有过登台机会的新人也全都拼尽了力气去演,如果仅仅因为冷门题材、因为档期而失去与观众见面的机会,该是多麽遗憾的事情?周远志几乎想向人呐喊,来看吧,《星云》是部好片子!

杜万生交叠起双手:“相信我,《星云》的目标群体锁定得很完善,会有对的人愿意去看这部片子,只要能将我们想要说的传达给那些对的人,那麽票房也并不是那麽重要。”他忽然问周远志,“小周,你觉得《星云》的世界是不是有点残酷?”

不像普通影视圈题材的作品,《星云》既没有美化也没有魔化这个五光十se 的世界,而是忠实得如同纪录片一般记下了这个圈子会有的黑,会有的白,还有那许许多多深深浅浅的灰se ,每一个人,都鲜活地存在著、生活著。

“我觉得不会,因为《星云》很真实。”周远志说,想了想又补充,“在真实之外却也有童话的感觉,我说不太好,就是虽然情节本身或许不那麽浪漫,但是庞导的处理手法却是温柔的、积极的,比如张业自杀的那场戏,本来应该是很绝望的一幕,但是他却处理得好像他真的是离开这个世界去了一个更广阔、更丰富、更宏大的舞台。”周远志记得张业跳楼的那一幕,在除夕的夜晚,他从自然公园的高塔上坠落,像是在花间飞舞的蝴蝶的舞蹈,轻盈、多情、美丽,本该是坠落,看起来却更像是在飞翔,他最後“停留”在透明的蝴蝶温室中,灿烂的灯光下,一屋子的蝴蝶环绕著他,驻足或是飞舞,他在那里闭著眼睛沈沈睡去,面上挂著浅淡却满足的微笑。

“我果然没看错你。”杜万生点点头,“小周,你在这行很多年了吧?”

“到今年已经是第十七年了,杜先生。”

“十七年里吃了不少苦吧?”

“也还好,”周远志有些不好意思,“就这麽走过来了,也不觉得怎麽苦。”

“如果我拿刚才那个问题问你呢,电影最後那个,小周,你为什麽想要成为一名演员?”

“为什麽?”周远志有些迷惑,他想了又想,随後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好像除了演戏,没有什麽别的路是我该走的。”包括因为腿伤不得不离开这个圈子的那两年,他也从未曾想过彻底离开,总想著还是会回去的,他总有回去的一天!

“你喜欢体验扮演各种不同角se 的乐趣?”

周远志笑著点头:“嗯,有这麽点意思,不过也不全是,杜先生您别笑我,我是乡下人,小时候在家乡看人家下乡演戏剧的时候一下子就被迷住了,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个职业真是厉害得不得了,怎麽可以在舞台上弄出另一个世界来呢?我那天看完後回去怎麽也睡不著,披著床单在家里跑来跑去地学台词,後来就著了魔一样地想当个演员,再後来就出来闯了,可惜我条件实在不好,又没正正经经学过表演,所以一直没什麽出息。”

杜万生摇了摇头,轻轻地说出那句话:“不,小周,你是个天生的演员。”

周远志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我我我不是天才,杜先生您别笑话我了,我……我怎麽可能是天才!”

“你的确有天赋的才能,而且比你自己想象的多得多。”杜万生说,“演员也分很多类型,你跟殷莫离属於同一种,只不过他比你天赋更高,也更懂得怎样发挥这个优势而已。他很锋利很耀眼,像剑,轻易就能聚焦别人的眼神。”杜万生做了个手势,“而你则是沈稳型的,像盾,剑虽耀眼却需要盾来守护,需要盾来配合。”

周远志搓著手,简直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句“过誉”的话,紧张得满手都是手汗。

“小周,其实我很早就注意过你,我看过你所有参与的电视剧,包括那部夭折的《王昭君》的样片。”

周远志这次真是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杜……杜先生……”

杜万生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很早就注意到你,可惜那时候我还在鸿翔,签你有难度。鸿翔是头大象,行动迟缓,观念守旧,零部件众多。在那里,我不是一定不能签你,但势必不能保证你的自由度和发挥的舞台,但现在没问题了。天承是我的公司,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能够做主每件事,包括,”他顿了顿,“强推你。”

周远志连一句话都答不上来了,惊喜和激动都让他更加手足无措,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失态了。

“前阵子,你为了柳恒澈的事情差点跟公司解约的事我也听杜若说了。”

周远志微微一怔:“对……对不起,杜先生,那完全是我的错。”

杜万生立起身来,周远志也跟著站起。

“你是个有才能的演员,我希望你能在天承有更好的发展,所以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他说,“柳恒澈的事情,我也很高兴他能够恢复清白。”

“谢谢你,杜先生。”周远志由衷地感谢,“真的谢谢你。”

“但是,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是的,杜先生,我保证绝对不会了!”

“好。”杜万生打开了放映室的门,回身看向周远志,“虽然略晚了点,小周,欢迎你正式进入这个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