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骚 当年离骚_分节阅读_19

作者:河汉书名:当年离骚更新时间:2021/04/28 22:55字数:1988

  

“不过啊,小夫子,我觉得他们这些做法其实都没什么大用处。”

“……”

“怎么?你不信我看出来了吗?”周棠唇角弯弯,颇为自负的样子。

“我可不会那么肤浅地看待这件事,要我说,父皇根本早就做好打算了。”

“在他立周枫为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把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我说得对吗,小夫子?”

“……”

料峭春风拂过对面的白瓷碗,碗里的茶水荡开一圈圈涟漪,一根立起的茶叶旋转着沉了下去,轻轻落在碗底。

星目流转,独坐在那里的少年板起脸,不满道:“小夫子,你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呢。我说得这么辛苦,你不奖赏我一下吗?”

依旧是一室沉寂。

少年眼中渐渐浮起一丝怨怼。

已是一年过去了……

小夫子,时间实在过得太慢,剩下的九年,你还要让我空对一碗清茶自言自语吗?

你怎么忍心呢!

我周棠发誓,若是再让我遇上你,我一定耍尽无赖把你缠住。

什么九年十年,都滚一边去!

你一日是我的小夫子,终身都别想逃掉了!

————

周枫的丧期既过,皇上下旨召见了所有皇子。

由于年事已高,又逢痛失爱子,皇上的气se 很不好。面颊有些灰白,时而咳嗽,不过双眼仍是炯炯有神,半点不显混沌。

关于父皇召见他们有何事,各个皇子心中都有揣摩,只是他们没有料到,事情居然会如此没有回转的余地。

此时的真央殿中,只有周棠的脸se 看上去还算正常。因为他本就没有什么期盼,所以能更加冷静客观。事实上他在心里嘀咕着:小夫子你看,我猜得一点也不错吧?

皇上拿出了一份诏书,还有一册附在《大承典则》中的折子。

他先把折子让所有皇子看了一遍,不理会他们或震惊或愤怒或淡然的表情,径自说道:“这是一年前由朕亲自授意,由曾经的大理寺洛寺卿拟定的律令……咳咳,所谓长子继承制,想必你们应该明白,父传长子,长子传长孙。历代嫡庶之争,无不闹得大承鸡犬不宁、山河破碎,朕不希望看见你们也变成那样,故而有此制度。”

三皇子周朴沉不住气了,惨白着脸向前一步:“可是父皇,衡儿尚且年幼,恐怕难以担当国之重任啊!”

“所以就需要你们做叔叔的多多提点他啊。”皇上轻叹,“枫儿走得早,膝下唯有这一个独子,子承父志,于情于礼都无不妥。况且衡儿并非愚钝之辈,自幼又由名师教导,是决计不会丢我们大承的脸面的。”

“可是……”

周朴还要再说,被皇上厉se 打断:“朴儿,你在枫儿死后做的那些小动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大哥尸骨未寒,难不成你还要与自己亲侄子相争吗!”

皇上的这番话,封死了周朴的退路,也给其他皇子传达了警示。

周棠这时候想的却是,原来小夫子的离开不是因为给什么冤案代写诉状,真正的原因,是他一手艹 拟了那份长子继承制度。

皇上罢了他的官,是为了防范他与其他皇子相互通气,从而妨害大皇子和皇长孙的利益。不过,这样做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对他的保护,毕竟在皇权争夺的中心,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同时周棠更加确信了,这一切都是父皇处心积虑了多年,一步步安排好的,他们的那些花花肠子,绝对动摇不了这个决定。

果然,皇上接下来让他们看的那份诏书,便是立周衡为太孙的诏书,还有要求他们几个皇叔尽其所能地辅佐周衡云云。他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给诏书盖上了玺印。

——尘埃落定。

之后皇上询问他们有什么打算。

在那份长子继承制度中,出于对皇太孙安危的种种考虑,要求其余皇室子孙分驻各州,只留两位皇子在京中扶持太子势力,连尚未成年的皇子也是一样,不得逗留宮中。

于是皇上让他们自己选择要去哪里。

二皇子周柠站出来说自己要留在秣城,尽心竭力辅佐皇太孙。皇上允了。

三皇子周朴跪地悔过,向天子起誓,今后必定忠心对待周衡,请求皇上让他留在京中。出于对左丞相一族的牵制,皇上也允了。

四皇子周柯请命去滨州,他的外公是滨州定海大将军,他说想在那里多多磨砺,为大承的海防尽力。皇上赞他有志气,欣然允了。

五皇子周杭最是随意,他问皇上大承何处风景最雅美人最多,皇上说青州,他便嚷着要去青州。皇上虽然骂他顽劣风流,但还是笑着允了。

六皇子周杨其实很想跟三哥一起留在京城,皇上自是不会同意,不过出于爱护,让他去了距离秣城较近的延州,那里的官员大多是左丞相的门生,也好照顾他。

问到周棠时,周棠上前一拜:“父皇,儿臣想去越州。”

“越州?”

“正是。”

“为何想去越州?”

越州虽说不是什么偏僻之地,但长年匪患成灾,百姓不得安居,皇上多次下旨剿匪,可收效甚微,是个极难管辖的地方,不知周棠为何要去那里。

“因为儿臣听闻那里的山水皆有灵性,有人说在那里见过仙人,还有人说山中有种果子,名叫厘儿果,吃一颗可以百病全消,吃两颗可以延年益寿,吃三颗就可以得道成仙,儿臣想去寻找看看,若真有此果,便带回来让父皇品尝。”

听了周棠的话,皇上一时哽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众位皇子之中,唯一把“孝”字放在心中的,竟是这个几乎从未得到过他关爱的孩子。

皇上定定地看着周棠,眼前有短暂的迷蒙。失去爱子的痛苦,让他意识到父子情是多么弥足珍贵,他忽然有些愧疚起来。

他刚刚发现,这个孩子的个头居然蹿得这么高了。

他也刚刚发现,几个孩子中间,原来周棠的眉宇最像自己。

皇上当即答允了周棠的请求,还赠了他一把北凌寒玄铁铸造的宝剑,供他防身之用。尽管在他的印象中,周棠并不会武。

周棠不卑不亢地谢过,退到一边。

越州啊……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那里是小夫子的故乡。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七殿下,罪臣洛平在此恭候多时了。[是的,我又一次提前预告了……我是人民的孙子= =

☆、第二十章 十里劫

周棠不知道小夫子去了哪里,但他想,那封留书中的归隐,应当是指重回故乡吧。

他在书里看到过,越州是西昭与大承往来的咽喉要道,常有大批的商队通过,西昭年年进贡也是要途经这里的。越州又多山林,仗着地势复杂,常有匪寇洗劫商队财物。

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吸引了许多亡命之徒,久而久之,越州的匪患成了个巨大的毒瘤,时刻威胁着百姓们的生活。

选择去这样一个地方,其实周棠心里还是挺没底的,不过一想到小夫子会在那里,他就觉得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临行时已过了清明。

皇上封他为“越王”,赏随行侍卫二十人,奴仆四人,车驾一座,骏马六匹,还有其它金银零碎两大箱,虽然比起其他有势力的皇子还差很大一节,但也算是不错的临别饯礼了。

浮冬殿原来的仆从中,只有芸香一人自愿与他同行。周棠也不强迫,随他们去了。

芸香替周棠收拾行囊时,发现他把两样东西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一起。

一个是皇上赏赐的宝剑,另一个,却是用织锦秘密包裹着的奇怪物件。

她一时好奇,想要拆开来看看那是什么,被踏进禸 殿来的周棠大声喝住了:“别动!”

芸香吓了一大跳,硬是僵在了那里。

周棠急急忙忙跑过来查看,看见东西好好地在那里,轻舒一口气。

“殿下,这是什么?”芸香问,心说不知是什么宝贝,让他这么紧张。

周棠剥开一点织锦让她看了一眼:“一张弓。”

“弓?”

“嗯,洛平给我的。可是我把它用坏了,不把它这样绑紧,就要断掉了。”周棠把它仔细包好,然后警告说,“芸香,回头见到他,不准提弓要断了这件事,他要问起来,你就说我很爱惜它,不舍得用它。”

“是,奴婢知道了。”芸香忍笑答应,心里却又有些黯然。

殿下满心期待要见到洛大人的,若是到了越州发现人并不在那儿……

哎,罢了,多想无用,走一步算一步吧。

周棠一行人本来要从东城门出城,谁知走到半路撞见了同样要走东门的六皇子。

瞧那阵势,浩浩荡荡的一大帮子人,把街道都堵严实了,老远就能听见余贵妃在软轿里哭得死去活来。

周杨一身华服,骑着一匹纯白se 的骏马招摇过市。听见母亲哭泣,就在软轿边安慰了母亲几句,结果倒把自己说得也要哭了。左丞相与身边几名心腹交待了些什么,又拉过周杨絮絮地说话,看样子不送个十几里路他们是不会消停的。

周棠啧了一声,拉住马儿的缰绳。

他身后的侍卫仆从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真是的,看了就闹心。”周棠对身后的一干人等下令,“改道,从北城门出城!”

“可是殿下,从北城门出去要多绕一大圈。”有人劝道。

“绕圈就绕圈,总比看这些人表演十里哭别要舒服。”

说着周棠掉转马头,当先一步往北面去了,众人赶紧跟上。

相比东门的热闹,北门就显得苍凉得多。

周棠头也不回地往城外行去,身后没有一人相送,就好像没有人记得他曾在这座皇城里存在过。而那个理应记得的人,此刻又不在身边。

他的背脊一直挺得笔直。

春风拂面,吹起一袭千岁绿的衿袍,带着他在这里拥有过的所有,在官道上渐行渐远。

走了大约十里,芸香有些累了,就吊在队伍的后面拖沓地跟着。

队伍突然停下的时候,她满心欢喜地以为可以休息了,正想坐下喝口水吃点东西,却发现大家都没有松懈下来的意思,她不禁有些惶惑。

怎么了?天子脚下,难不成还有人拦路抢劫么?

她往前走了几步,越过重重人头马头,总算看到了前方的事态。这一看,她整个懵掉了——确实有人拦路,但不是抢劫。

他们的前方只站了一个人,书生模样。

那人一撩衣摆,行了跪拜大礼:

“七殿下,罪臣洛平在此恭候多时了。”

————

周棠坐于马上,一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手中的缰绳被捏得嘎吱作响,他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生怕这是什么幻觉。

那人就跪在他的马前,声音清冽喊他“七殿下”,在距离皇城不过十里的地方,说已恭候他多时了。

多时?是有多久呢?一个时辰,一天,或是一年?

“起来吧,你……等我多久了?”

“回殿下,不多不少,一年。”洛平遥指官道边的一处房屋,那里杏花盛开如雪,“殿下不去鄙人的酒肆休息一下么?”

在众人面前,洛平仍是一副谦卑的姿态。

周棠忽然觉得很嘲讽。这多像一个笑话啊。

他在城中等他回去,他在城外等他出来。心心念念了那么久,日夜忧愁,其实不过一个十里,一个一年而已。

重逢的喜悦令周棠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在那份喜悦中,也掺杂了他整整一年的怨恨:这个狠心的小夫子,就这样把他一个人扔在宮里!而他自己居然在外面逍遥地开起了小酒馆!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奇怪之处:洛平在北城门等他出城?皇城四大城门,他为什么偏偏就在北城门?何况他今天本来是要从东门出去的,完全是临时起意改了行程,如果他还是选择从东门出城,那么洛平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