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骚 当年离骚_分节阅读_45

作者:河汉书名:当年离骚更新时间:2021/04/28 22:57字数:2000

  

二皇叔的党羽大可以慢慢剪除,那个什么盛京副尉,不过是想送趟军粮,朕派人多看着点就是了,你何必非要治他越职之罪,还为此触怒二皇叔?”

“陛下,此人不除,恐有大患。”

“会有什么大患?难不成他还能把朕的大将军废了?”

“他……可能通敌……”

“通敌?!洛卿,这话可要慎言,你可有什么证据?”

“臣……没有证据。”

“这真是让朕为难了。”小皇帝叹了口气,“参你的折子朕可以不理,但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这样的事,着实难办啊。”

洛平敛目不语。

“原本洛卿你要西昭进贡来的那瓶药,朕是绝对不会吝啬的,可现在你让那名盛京副尉无辜受了一百军棍,据说腿都要断了,二皇叔怎么也不肯罢休,非要朕给个说法。朕不得已,只得把那药给了二皇叔以示安抚。所以这药已经不在朕的手中,只能跟洛卿说声对不住了……”

“陛下切莫自责,都是臣考虑不周。”

小皇帝道:“不过话说回来,洛卿你的母亲病重,朕遣位太医去看看就是了,为何一定要那药呢?贡品清单朕没有仔细看,只知道这药在西昭送来的那批贡品中似乎是最贵重的,真有那么好吗?能起死回生?”

洛平摇首苦笑:“天命不由人,世间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不过这药是西昭国师亲手所制,据说能接断骨,护心脉,治肺腑,总归是能起到些续命的功效的。臣的母亲久居大承西境,常听闻西昭国师的传奇事迹,心存景仰,臣就想,出自那位国师之手的药,就算无用,也能让母亲定定神。”

“唔,这倒也是。但现在可怎么办呢?二皇叔恨你入骨,断不会把药借你的。”

“臣何德何能,竟让陛下如此为臣担忧,此事就不劳陛下挂心了,容臣再想想吧。”

————

金戈原上,整片的荒原被皑皑白雪覆盖。

定北军那日大胜之后,蒙苏答便率领北凌军队退入了荒原北部的旧城中,任周棠如何叫阵挑衅,就是不肯出战,但也没有继续撤兵。

凛冬已至,如此酷寒的气候让习惯于温暖湿润的大承男儿难以适应。不少人练兵时生了冻疮,手脚肿痛不堪,连握兵器都握不住。

好在后方粮艹 供应充足,还不至于让士兵饿肚子,定北军的士气还算稳定。

这种时候,敌方的城攻是不攻,周棠一直有些为难。

池廷说攻,要一鼓作气。方晋说等,要等待时机。

这些周棠都好好想过,可作战方案一套套拿出来又一套套被舍弃,他就是定不下心来。

他也知道,最近自己的脾气有些偏激暴躁,近侍对着他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尤其入夜后,有时他对着寸雪一发呆就是一整夜,有时火气上来,又想叫人立刻把寸雪熔了让自己再也看不见它。

这样反复无常,全因为那个人。

如果那个人在身边的话,自己也许就能静下心来了吧。

他总有这样的本事。

洛平去求见宁王。

宁王府的人当然不会给他好脸se ,让他足足在大门外等了两个时辰。

秣城的雪虽然没有北境来的大,但很是湿冷,冻得人身子骨都僵了。不一会儿洛平的裘袄上就落了细碎的一层,他的脸se 也越发苍白。

他正要第四次请求通报的时候,大门终于为他开了。

洛平抬腿时才发现,各处关节都在刺刺地疼。他很能忍受严寒,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麻痹,但不代表他的身体能抵得住这般折腾。

微晃了晃,他缓过一口气,看见宁王拥着上好的貂裘袄子,冷眼看他:“不知洛大人驾到,本王有失远迎了。”

洛平连忙行礼:“是下官唐突了。”

口中呼出的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谁也看不清谁。

坐到堂上,洛平捧了杯茶暖手,冻得通红的手指捂在瓷杯壁上,好一会儿才感觉出温度。抿了口茶,却是温水冲的陈茶,并不好喝。

“不知洛大人有何事?”

“回王爷,下官想跟您讨一颗药。”

“什么药?”

“余算。”

“余算?”宁王皱了眉头,回忆了下,“就是上回皇上给我去医治盛京副尉的那瓶药?说是什么西昭圣药来着的?”

“正是。”洛平道,“听皇上说那瓶药共有三颗,下官母亲病重垂危,想问王爷您求一颗,以医治顽疾。”

宁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眯了眯眼睛。

半晌,他道:“洛慕权啊洛慕权,本王真没想到,居然能看见你低声下气的时候。平日里那些目中无人、那些飞扬跋扈呢?怎么,有事相求,便转了性子了?”

“下官做事莽撞了,哪里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宁王冷哼一声:“你得罪本王的事情细数起来还真是不少,不过本王向来不是无情之人,念你一片孝心,这药也不是不能给你,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王爷请讲。”

“本王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讨得父皇和衡儿的信任的?父皇刚死,你便迫不及待地赶回来要复官,你这样一个爱权如命的人,根本谈不上忠诚可言。真不知道当初父皇为何对你青眼有加,甚至为你独设一次殿试,特意给你升官的机会。”

“是先皇抬举了。”洛平垂首。

“那小皇帝呢?你跟他有过什么交集?他凭什么把你这么个半路冲出来、死皮赖脸要官做的人扶上高位?你到底用什么蛊惑了他们,嗯?”

洛平终于抬眼,语气淡淡:“王爷以为呢?”

他眼中隐有怒意,又似乎只是无所谓的一句反问。宁王被这双眼盯着,竟有些茫然了——这个洛平,究竟是个清高文士,还是个奷 佞官迷?

他以为?

他以为……

“若说是你的才学,翰林院比你有才学的人多得是;若说是家世,你家在西境偏远小城,于朝政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若说是你的模样,”宁王扳着他的脸看了看,“啧,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皮囊。还是说……”

宁王攥着他下巴的手顺着他的颈项缓缓下移,指尖划过喉结,划过锁骨,止住。

“还是说,这具身体?”

洛平轻震了下,冷冷看他:“王爷慎言,您这是在议君。”

宁王笑得自负:“议了又如何?你敢做出这等蛊惑君王的下作事,还怕人议么?本王倒是真的好奇,你这种贪权又偏要假清高的人,是用什么姿态服侍帝君的?”

虽说来前已做了心理准备,但被如此折辱,洛平终究觉得不堪,便抿唇不语。

“不如这样吧,用你的身体,换一颗‘余算’。”

面对宁王的故意羞辱,洛平静默了好一会儿,忽而笑了起来:“对下官来说,这倒真是很划算。王爷愿意换,那便这样换吧。”

洛平放下茶盏,起身理了理衣襟,唇畔牵起一笑:“王爷,请。”

这颗药,他必须拿到。

这是周棠的救命药。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小夫子,你当真不管我了?

☆、第四十八章 寸雪断

洛平唇畔牵起一笑:“王爷,请。”

宁王眉梢一挑,反倒是愣住了。

他疑惑地审视洛平,不相信他能如此坦然。

洛平见他不动作,缓缓道:“下官有求于王爷,付出点代价本就应该,王爷不必猜疑顾忌。洛某布衣出身,若真能得到皇族垂青,那真是无上荣光,也省得自己一步步往上爬……王爷之前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宁王有心折辱他,自是口无遮拦,压根不在意说出口的是否属实,只要能让洛平感到难堪,他心里就畅快了。

万万没想到,这人既没羞没臊,又牙尖嘴利,居然完全不顾自己清高雅逸的文官尊严,结结实实地倒打一耙,把堂堂宁王窘得骑虎难下。

宁王的踟蹰让洛平原本苍白的脸se 渐渐缓和过来,心中更为笃定。

他故意执起宁王的手说:“王爷在犹豫什么?不会是怕招惹麻烦上身吧?还请王爷放心,下官十分识时务,此事断不会张扬出去的。”

他说得诚挚,一双眼里似盛着隐忍委屈,又似盛着几许期待,婉转看来,竟带着一抹剔透的琉璃se 泽。

有那么一瞬,宁王当真被惑住了,眉头紧蹙,反手按住洛平的腕,另一只手顺着洛平的眉梢眼角抚过。

刚刚碰上冰凉的皮肤,洛平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这一下也把宁王惊醒了。

仅仅一闪神,宁王便大力甩开手,重重哼了一声:“没见过你这般不要脸的!”

洛平被他甩回座椅,仍是淡淡笑着:“看来王爷也觉得下官姿se 平平,下官自知决计比不上王爷上次赎回府的翠竹楼清倌,用一颗圣药来换,王爷也觉得不划算吧。”

宁王深吸一口气,骂道:“好你个洛慕权,难怪当初都说你是最毒辣的大理寺卿,果然老奷 巨猾,把人心计较得分毫不差。”

“王爷过誉了。”洛平谦道,“其实王爷赠药与我,未必没有好处。”

“怎么说?”

“下官的家乡离京甚远,送个药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月,这两个月,下官看来是不能陪伴皇上左右了。”

宁王狐疑:“你当真丢下他不管?这就是你的忠君之道?”

“自古忠孝难两全,母亲病危,身为儿子怎能不去?何况下官欠了王爷一个人情,这两个月,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了。”

“哼,两个月?你猜两个月后京中局势如何?”

“下官不是圣人,无法预料会如何。”

“……”宁王望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人识时务,不知怎么的,还觉得他这幅低眉敛目的神态很顺眼。想了想他问他:“若是我做了皇帝,你可会一样效忠于我?”

洛平莞尔:“谁能与我高官厚禄,我便效忠于谁。下官一向只忠于君,不忠于人。”

“你倒真是个聪明人。”

宁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抬手唤来了管事:“去取一颗‘余算’来。”

管事领命退下,洛平躬身道谢:“多谢王爷成全。”

次日,洛平果真呈上了回乡省亲的折子,跟吏部告了假。

小皇帝几番不舍,当朝挽留,只是洛平面se 哀戚,软语恳求,又有众位大臣说尽孝道,小皇帝也不得不放人。

退朝时,洛平与同袍们寒暄着,冷不丁感觉背后被人瞧着,待转头,只看见宁王上轿的背影,未曾见他的一脸若有所思。

宁王生性猜忌,为人审慎,当初方晋便是被他疑有二心,弃出了京城,洛平与他周旋,颇费脑筋。此次能有机会暂时卸下担子,也算是让自己稍事休息。

拢了拢衣袖,洛平闷咳了两声,对轿夫道:“回府吧。”

孙大娘听闻他又要离京,心中放心不下,丢了酒肆的生意就回来帮着打点。一见到洛平,她便大声埋怨道:“老爷,您能好好歇一天吗?瞧瞧您这脸se ,可不是又要病了?”

洛平摆手道:“没事的。”

“怎么没事?回来这会儿功夫您就咳得没停过!”

“那是昨日多吹了会儿风而已。”洛平宽慰她,“好歹我也懂些医理皮毛,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孙大娘你不必太挂心。”

孙大娘知他固执,实在没办法,只得帮他收拾好行装,叮嘱他路上小心,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看大夫,千万不要治好了母亲累死了自己。

洛平笑道:“哪有那么严重。”

————

“报!将军 ,新的粮艹 已到,足够过完这个冬天了!”

“报!将军,北寇依旧闭门不出!城中偶有金石敲击之声传来,不知在做什么!”

“知道了。”周棠挥退探子,问四座:“依你们看,此时是退守,还是强攻?”

监军道:“既然已经退守了这么久,不如静观其变吧。他们这样按兵不动,显然是在搞鬼想引我们攻城,若是这时候强攻,先前的忍耐不是功亏一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