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匆匆 三卷 (二十)缘尽

作者:飘阿兮书名:过客匆匆更新时间:2021/10/26 17:02字数:1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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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若在医院里整整躺了一星期才出院。◢傻◢逼◢小◢说,www.shabixiaoshuo.com”流产本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但她体质虚弱,神不稳,各项指标都差。她虽然一直不是特别健康的人,但是从小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这样整天躺着不动,还是头一遭,只觉得生命都已经静止,凝固,每天睡了醒,醒了睡,睁开眼睛时便看着窗外的浮云流动,也不怎么吃饭,偶尔下床一回,便头重脚轻,晕过几回,每次被上氧气急救,闹得虚惊一场。她睡得不好,恶梦连连,一身冷汗地惊醒,医生只好每晚给她注镇定剂。

朋友同事陆陆续续地来看她,说种种苍白无力的安慰话。静雅也专程来过,他们瞒不住家里人,因为安若出席不了公公的头七,总要让家人知道理由。静雅安慰她,却自己一直掉眼泪,婆婆也打电话来,让她安心休养,话未说完也开始吃咽。她只觉得累,为什么每一个人都看起来似乎比她更伤心,不过感谢程少臣,他替她瞒住很多的事情。贺秋雁常常来陪她,一言不发,只坐在她身边,有时候给她带来许多的杂志,有时候也带来成人益智玩具,但她都没动,只任时间如天上浮云一般缓缓地流动,消散,真的难得有这样挥霍生命的机会,不如好好体验。

看护人员非常的体贴尽责,大约程少臣付了极好的价钱。她几乎没再见到程少臣,或者他来了她也不知道,她一直迷迷糊糊,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坐在那边,但是一句话也不说。看护会偶尔跟她汇报,比如:今天程先生让我陪您到天台去走一走,老在屋里空气不好

他来过吗

程先生每天都会来,你一般都在睡。

那日她又从迷离状态下醒来,见到屋角放着一篮浅紫se 的风信子,明明不是花季,但开得那样好。她不爱花,受不了浓郁的香气,看护总是把花拿到离她极远的地方,等她醒来时便按交待送到护士室去。程太太,要我送出去吗

不用,我很喜欢。刚才谁来过怎么不叫醒我

一位姓秦的小姐,见你睡着,不让我打扰到你。

刚离开

对,走了没五分钟呢。再早些时候,程先生也来过,坐了半小时后才走。

看护去楼下替她买东西,沈安若突然很想出去走走。她自己起床,披了外套,小心地扶着墙,一步步挪出去。其实身体早就没事了,连痛觉都没有,只是躺了太久,已经忘记怎么走路。

她决定到天台去看看,她的病房就在顶楼,上一层楼就到。住了好几天才知道,原来是高干病房。以前对程家的背景没有太在意过,因为程少臣很少表现出太特别的地方,那日公公的葬礼上,见到了不少大人物,方体会到,本来也不该是一路人。医院在最繁华的市中心,二十几层,在天台上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风景,但也总有绝望的病人或者亲属企图或者真正地从那里跳下去。

天台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因为今天风特别的冷,阳光微弱,在这样的冬天,少有人这么傻。但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天台上有很多的长条木椅,她一上来便看见,程少臣正坐在其中的一组上,拿着火机在点烟。风很大,他总是点不着。后来有人走到他身边,即使穿一身暗素的颜se ,也仍然是一抹倩影。秦紫烟,算是她的一位旧友,拿过程少臣手里的火机,小心翼翼地用手挡着风,终于替他将烟点着。

沈安若决定悄然地离开,免得无意间做了不速之客,但她在临离去时,仍是没有躲过那一幕:程少臣将头贴进秦紫烟的怀里,她站着,抱着他的头,搂着他的脖子,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而程少臣在她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昏黄的se 彩,优雅的剪影,电影海报一般美丽的画面。那样的画面太和谐,她都不忍心看。

日子总要继续地过,她在家里又休养了几天,然后回到公司,每天接受无数同情的眼神,加班,努力补上因为她的离开而落下的工作。她不在的这十天里,公司发生大变化,人事调整,机构变动,还有几个大事件,有些很壮观,有些很可笑,但是都与她无关。她的生活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如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程少臣很少会在她面前出现,偶尔碰面,客气疏离,相敬如宾,比如公公的五七祭和七七祭,他们并排站在一起,也不说话。但其他家人都只拿她当玻璃娃娃对待,也就忽略了他们的异样。

意外偶尔也有。那天突然接到陌生的电话,某某律师事务所的周律师,约她见面。她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官司缠身,后来对方补充一句:我是程少臣先生的律师。她才如梦初醒。发生这么多以后,她都几乎忘记这件事,已经这样形同陌路,其实那道手续倒似乎显得不重要了。看一眼台历,翻了翻记事簿,竟然真的已经到了三个月。

周律师年轻帅气,很面熟,依稀在哪里见过。他们俩互相对视几秒钟,男士先说:我是周安巧律师,受程少臣先生的委托,与您协商一些事情。

我以前见过你。她竟然用了肯定句,其实她真的不太记得,究竟在哪里遇见他。

是的,三年前。当时我放假,去做了点兼职。他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又瞬间恢复原状,沈安若突然忆起他是谁。

其实你们结婚时我也在场,客人太多,你大概不记得了。

沈安若低头。真是荒唐,程少臣莫非是存心,特意找来两人的见证人,来见证各个重要场合。

我们进入正题吧,周律师。我一小时后还有事情。

我想问的是你对于与程少臣先生离婚这件事你决定了吗

她静静地看着他:程先生的离婚协议已经准备好了吧。

周律师轻叹一口气,从最上面的卷宗里抽出文件,推给她。很多页,沈安若学过速读,大致翻了一下,便从包里拿了笔,打开最后一页就要签字。

等一下,沈女士,你不打算仔细看一下协议禸 容的吗

我知道程先生一向为人慷慨又公正。沈安若收住正要落笔的手,请问,这份协议是否有对我不利的禸 容

没有,完全没有。周希巧律师认真地说,但你若还有别的要求

没有,这样就可以了。

协议书的最后一页,程少臣已经签好了名字,每一份都签好。她常常见他的签名,通常是签单的时候,一挥而就,艹 书,花体,非常洒脱。但是她从不曾见过他这样的签名,最标准的行楷字,端端正正,每一笔都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去写,力透纸背。她有一丝恍惚,突然很想去看一眼结婚证书上他的签字,似乎她从来没有留心过。

沈安若觉得手有点抖,但仍是很坚定地将自己的名字一页页地签好,同样的一笔一划,郑重其事。

她觉得周律师似乎在叹息,抬头看时,他也在看她,眼神里有她看不清楚的东西:我觉得很遗憾,沈女士。少臣程先生现在不在本市,等他回来,你们就可以去办理正式手续。

知道了,谢谢。

这是个很反常的冬日,温度很高,阳光刺眼。沈安若看看时间,她请了一上午假,结果现在才这么早,于是去张效礼所在的子公司看望他。

恭喜你,张总,终于风平浪静。

安若,我已经决定离开。

沈安若看着他。

我有个朋友,邀请我去华奥山庄。你记得那里吗

当然记得,以前您请我们到那边去吃饭,那里环境非常好。

是啊,我记得你还说,这么好的环境,在这里做服务生也愿意。我还训你呢。

张效礼的桌子上摆了几大本影集,都是当年她亲自帮他整理的,按着年份,一张张排起来。

你看安若,这张里还有你。很多年了吧,当时这样小。

那是她刚入公司那年去参加年底的文艺演出,跳群舞,整场节目有四支舞蹈,跳毕一场便匆匆下台换了另一场的衣服。真的已经过去好多年,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

两人一时无言,各自拿了一本影集默默地翻看。有一本是十几年前的,当时正洋刚刚创业,如今的领导们也都年轻,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与工人们一起卖力地当搬运工,当年做了图片展,惹到一群大男人飙泪,只是如今,到底都各奔东西。

张总从她手里抽走那本影集,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安若,有时候,你明明知道缘份尽了,但真要离开时,还是那么的不舍。

我明白,张总。沈安若轻声说,不过,您以前教过我,总回头就会变得怯懦。人是要向前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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