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匆匆 四卷 (七)My Cup of Tea

作者:飘阿兮书名:过客匆匆更新时间:2021/10/26 17:02字数:2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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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逃的总归逃不掉。▅傻▅逼▅小▅说,www.shabixiaoshuo.com”几日后,沈安若接到她的前任婆婆萧贤淑的电话,约她周末一起吃顿饭,到几百公里以外的城市。

下次见面不是何年何月。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萧贤淑要与静雅他们一起到伦敦去定居,即将出发。沈安若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与前任婆婆并不亲近,从来也没说过什么知心话。但如今回想起来,婆婆虽然态度一直冷冷淡淡,但从不曾为难过她,偶尔字里行间对她甚是疼惜,喜欢送她各种礼物,不管她喜欢或需要与否,但分明花了心思;即使在她与程少臣离婚后,也常常差人送给她各种药材和补品。沈安若自认为并没有太费心思地去做儿媳,无非尽本分而已,但是总有熟人对她说,你婆婆常夸你。虽然这位高贵的夫人从未当着她的面说过好听的话。

安若,我从未想到,我们俩的婆媳缘分这样短。这是当时她与程少臣离婚后,萧淑贤在电话里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如她通常的高贵冷清,不带感彩,然而几秒钟后,电话里却传来一声哽咽,令沈安若自感罪无可赦。

当年心一横,也就撑了过去。此后她再没去过那座已经算是很熟悉的城市,连出差的时候,都尽可能避开,只有逢年过节时打了电话问候。但如今,终于不得不见。

因为是周末,怕路上交通拥堵,沈安若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自己开车,一大早便去了火车站。一路上窗外景se 不断变换,从梯田、果园渐渐延绵成平坦的麦田,她心中隐隐不安,隐有赶赴刑场的感觉。

沈安若其实到的非常早。她先去在效区的陵园看望了永远沉睡在那里的程兴华,然后去看晴姨。晴姨一如往常的娴静,待她的态度仿若她们昨天才见过面,并且只字未在她面前提及程家的任何事。程老先生的墓碑前堆满了鲜花,完全没有空余的位置。那些花瓣还甚为娇嫩,没有枯萎的迹象,应该是不久前刚有人来过。鲜花之上堆放了两只小小的布偶狗,想来是程先生钟爱的小孙女的杰作。

沈安若将自己带来的白se 玫瑰花束轻轻地放到石碑之下,在看清那堆密集的花海里有一捧白se 的郁金香时,怔忡了几秒钟。

到了程家她松了口气,直到吃午餐时,餐桌上都只有女士们,萧贤淑,陈姨,静雅,她,以及程浅语小朋友。家中一切都没变,只除了有人已经永远不在。

萧女士待她一如既往。

为什么要做火车过来,人多,不安全。你说一声,让老王去接你就是。

安若你吃的太少。陈姨今天亲自去市场采购你爱吃的菜。

这新发型显得你太单薄,脸还没有巴掌大,你本来就够瘦。

整顿饭她都是绝对主角,连阿愚小朋友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直望向她。

饭后萧贤淑与她在起居室里边喝茶:前些天你寄的东西我收到了。到底是你心细,这么多年,除了你陈姨外,从没有人注意过我收藏这东西。

去旅游时,觉得致,顺便带回来。是一些古式的簪子,她注意到萧女士总是换不同的簪子,如同她不停地换戒指,于是买了一堆寄给她。

不过心细如发,对自己就不见得是好事。这世上过得快乐的往往是心又糊涂的人。萧贤淑一直盯着她看,直看得她心虚,做人做事都要有重点,只要方向是对的,优势在你这边,你完全可以不用去理会细枝末节的小事。

沈安若低头不语,听得萧女士长叹一口气:

我想了那么久也没想明白,你跟少臣两个人的聪明劲儿,怎么就从来没用在对的地方。

对不起。除了这句,沈安若本没有别的话可以讲。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我只觉得你对不起你自己。什么事,忍一忍,过去就是海阔天空了,怎么非要闹到一拍两散。

沈安若抬头望向她的眼睛,想看出一些端倪来。

你不用看我,少臣什么也不肯说。不过我自己生的儿子我了解,虽然他在那种时候跟你离婚实在犯浑,但无论如何,先提离婚的绝不会是他。安若,我说的对吗

沈安若低下头。任何人在萧女士面前,永远只有受训的份儿,何况是她。

婚姻又不是过家家,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这世上还有哪种缘份强得过婚姻,可以让毫无血缘的人就此成为一家人,要耗尽百年的修行才换得来,怎么就会这么不珍惜。萧贤淑看看她的头发,叹口气,想剪头发,只剪短几寸也就算了,竟然剪到这么短。什么事情那么想不开,要拿自己身体出气,头发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哪。

直到后来程少卿回来了,沈安若才终于得以正常地呼吸。他看她好几眼,才终于认出来,朝她微笑,打招呼,又支走了自己的母亲大人。沈安若听到他们的对话从门外传进来:

少臣呢

在路上呢,突然有点急事。他说如果来不及,就直接去机场。

开什么玩笑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回来。

沈安若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想是今天早晨起得太早,连静雅抱着阿愚进来都没发觉。

唉,萧太后竟然专程找你来给你上课,大概怕以后没机会再训你了。静雅十分同情地看她,其实她真的很疼你,总是念叨你在家时的事情,极小的事都记得清楚,说你体贴又细心。少臣才惨呢,每次回来都要被她训一两个小时,骂他笨得不可救药,后来少臣都害怕回来,在家里也躲着她走静雅想起那场面,自顾自地笑了。

对了,他回去后,你们见过了吧。

安若点头。算是见过吧,虽然没说话。

跟我们一起去机场吧,送送我。下次见面,真是不知何年何月呢。 静雅看起来心情不错,眼里有一种光彩。

其实她正在绞着脑汁想,怎样才能不必去机场送行。现在看来是躲不掉。

静雅拖了她扯东扯西,阿愚小朋友自己坐在沙发里,已经被打扮得妥妥贴贴,像一只致的洋娃娃,怀里抱着一只纯白se 小小的狗,安静又乖巧。一会儿瞅瞅母亲,一会儿继续小心地观察她。

一会儿静雅出去接电话,很久都没回来,屋里只剩她与阿愚小朋友两两相望。后来阿愚抱了小狗挤到她旁边:你看我的狗狗可爱吗

很可爱。柔柔软软的声音与眼神,其实小孩子也没那么可怕。

叔叔送我的,它的名字叫聪聪。阿愚又朝她挤了挤,一直贴到她的身上。

我有个同事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聪字。这名字多好,你自己取的

叔叔取的,说跟我正好一对。你那同事跟我的聪聪长得像不像

沈安若想笑。不像,你的聪聪比较可爱。

我跟聪聪比,谁更可爱

都可爱。

阿愚笑得像小天使:你是大好人。叔叔总说聪聪比我可爱一百倍,真是大坏蛋。

阿愚,你不应该在背后说长辈的坏话。这小孩真是表里不一。

我当着叔叔的面说他都不生气。阿愚声气,你想抱一下聪聪吗别人我都不让抱的。

沈安若赶紧摇头:我怕吓着它。小狗都很怕陌生人的。

可你不是陌生人呀,你是婶婶对不对。家里有你的很多照片。

阿姨。你应该叫我阿姨。

婶婶。阿愚坚持自己叫法。

阿愚抱着那只名叫聪聪的狗离她越来越近,她已经能感觉到那只小狗的呼吸喷在她的手上,并且伸了舌头想舔她,而阿愚已经蹭到了她的腿上,软绵绵地一团。

沈安若汗毛都紧张地竖了起来,她有一次向别人形容自己怎样怕小孩子与小动物,别人只当成笑话,这些人应该来看看此刻她的脸se ,会明白她完全没有说谎。她觉得自己的脸应该已经有点发绿。

喔,原来婶婶真怕小动物呀。阿愚恍然大悟,那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不过你先让聪聪走开。沈安若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她的话音才落了一秒钟不到,阿愚已经钻进了她的怀里,小脚蹬着她的腿,手抓着她的口,把头埋进她的怀里使劲地蹭,唔唔地说:婶婶你好香呀,跟妈妈香味不一样。

刚才竟然觉得阿愚像小天使,现在才发现这分明是一只小魔鬼。

沈安若只感到怀里那一团软软的东西在扭来扭去,娇娇嫩嫩,柔若无骨,捏不得,推不得,弄得她一身汗,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更严重的是,她感觉到自己脚下也有一团软软的东西在蹭她,热乎乎的舌头都舔到了她的脚背上。肯定是那只聪聪她惊得几乎要一脚踢出去。

沈安若欲哭无泪,觉得皮疙瘩起了一身,这里简直是她的人间地狱。拜托谁来救救她,她会永远铭记在心,感激三生。

诚心的祈祷偶尔也是会显灵的,没多久,粘在她脚上流口水的那只小畜生突然消失了,几秒钟后,连阿愚都被人提着衣服给扯开。

沈安若惊魂未定地整了整自己被阿愚揉皱的衣服和头发,深深呼吸几下,恢复镇定的情绪,然后抬头望向她的救命恩人。真奇怪,他不是打算直接去机场,为什么又要回来。

程少臣看了她一眼,表情很复杂,然后又别开眼,看着阿愚。那场面其实有点搞笑,他一只手抱着阿愚,另一只手提着聪聪的脖子,竟然还可以保持着绝佳的贵公子风度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优雅地坐下,顺手把聪聪塞进阿愚的怀里,然后又看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十点。

他点点头。室禸 一片沉默,两人再无话可讲。

突然聪聪汪汪叫了两声,而阿愚正努力地从他的怀里挤出来:叔叔,你不如婶婶香。我要婶婶抱。

沈安若看着阿愚朝她张开小小的胳膊,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又僵在脸上了,还好程少臣及时地揪住那只小魔鬼的领口:程浅语,你要吃巧克力吗

沈安若偷偷地抹冷汗,真是好险啊好险。巧克力有两,阿愚剥了纸就塞进嘴里。

程少臣轻轻地咳了一下,压低声音:程浅语。

多聪明的小孩,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阿愚摇摇摆摆走到沈安若跟前,不由分说地把另一支塞进她的手里,又挤回程少臣的怀里,将已经含进嘴里的巧克力凑到他嘴边:喏喏,给你吃一口。

我不吃,因为上面有你的口水。

哼,我口水才不脏。阿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搂了程少臣的脖子,把口水都舔到他的脸上去。

他还真是喜欢小孩子。沈安若看着不远处那一对没大没小的叔侄,觉得有点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程少臣脸上的那一只笑起来极深的酒窝,从离婚前的很久前就再没有见过,几乎忘记它曾经存在过。

他们一起去了机场。家里被允许去的人不多,只有陈姨和两名司机。沈安若一向不喜欢送别的场面,仿佛悲剧电影的结尾,每个人都掉泪,就像五十年后才能重逢一般,明明地球已经小得像一个村落。连阿愚都受了感染,哇哇大哭,只除了程家的两个男人,还有她。

返回时,受萧女士的特别交待,她坐程少臣的车回自己所在的城市。

开车的仍是司机小陈,三个多小时的路,够漫长。

总不成要演一出打死不相往来的戏码给那个年轻人看,程少臣先发话:谢谢你来送他们。

不客气,应该的。

半小时后,沈安若问:你们的项目还顺利吧

还好。

又半小时后,程少臣说:华奥的工作环境很不错。

嗯。

再半小时后,没有人再发言。估计小陈自己都觉得闷了,打开了音响。极好的音质,环绕立体声,李克勤那始终年轻又有点沧桑的声音在车禸 静静流淌,粤语歌。

一首歌都没播完,程少臣突然敲了敲小陈的椅背:换一张。

最近二哥不是一直听这个

换一张。

车里改成林海的钢琴曲,叮叮咚咚,缠缠绵绵,爱情风华那一张。沈安若笑笑:这一张也不适合开车,会睡着的。

放心吧嫂子,我不会睡着。小陈信誓旦旦地说,完全没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沈安若慢慢地靠回椅背上,隐隐地记得很久以前,他们曾为了车子上放哪一张cd而争吵。其实也没有太久,清晰得仿佛昨天,但中间隔了万丈红尘事,近在咫尺,已成陌路。

终于开回市区。沈安若说:在火车站停一下,我的车子停在那边。

已经很晚了,一起吃顿饭再回去吧。程少臣淡淡地说。

今天起太早,很累了,我想早点回家。

劳累驾驶很危险,直接送你回家吧,明天再来取车。或者把钥匙给小陈,让他明天给你开过去。

两人各退一步,互相妥协,最终达成一致。

沈安若并不饿,中午在萧贤淑的监督下吃得太多,现在都没消化。她觉得已经开始有点想念那位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夫人,还有静雅,下次相见之日,的确是遥遥无期。那只长着天使面孔的小鬼,如果真的有缘再见,她应该不会再怕,因为那时她已经会长成大姑娘,而她一向只害怕幼龄以及体积小的动物。

沈安若开了音响,放进去一张碟,港版原装李克勤的新专辑,正是程少臣车里的那一张,她也恰好有,my cup of tea,已经听了几个月。

沈安若给自己泡上一杯上好的碧螺春,她一向用玻璃杯喝茶,只为了看透明杯子里的风景。茶的味道很淡,她胃不好,一向也不喝浓茶,就那样静静地啜着,从第一首听到第五首:纸婚、父子、单身继续、分岔口、花落谁家多么的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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