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精­品h文合集 第三十三章:

作者:未知书名:乡村­精­品h文合集更新时间:2022/08/04 09:47字数:5180

  

明晃晃的月亮早已经高高地挂上了树梢儿,巧姨和吉庆悄悄地从柴屋里探头

出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屋里昏黄的灯光顺着窗户洒出来,映亮了半个院子。影影

绰绰看见东屋里二巧儿依旧伏案疾书,也不知在写个啥。西屋里估计大巧儿还在,

一样的灯火通明。

看来两个人消失了那么久并没有惊动了谁,巧姨和吉庆各自暗暗地松了口气。

吉庆扬了扬手,算是给巧姨打了个招呼,扭头回家,心里却仍是隐隐地胆颤。

刚刚巧姨一直地在戏谑地调笑着他,不停地追问自己到底是啥个感觉?就在

分开的那一瞬间,吉庆仍是一眼瞥见了巧姨意味深长的笑眼儿,更是让他平添了

一种忐忑。

莫非巧姨知道了自己和娘的事情?

说到底吉庆还是做贼心虚,巧姨只是觉得好玩儿罢了,顺手拿吉庆的羞涩开

开心,却没想到这一下竟吓坏了他。

一想起吉庆那股子慌里慌张却拼命掩饰的样儿,进得屋来,巧姨仍是满脸的

戏谑娇笑。

大巧儿依旧倚在炕上勾着毛活儿,抬眼见娘进来,一脸的笑意,忍不住问:

“咋啦这是?捡着金子了?”

被大巧儿这么一说,巧姨倒“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儿。

大巧儿知道吉庆和娘钻在柴屋里没­干­啥好事儿,也正好自己这两天身子不方

便,倒没去管他们。可见娘竟是这么高兴,心里仍是有些小小地芥蒂,便撅了嘴

往炕里仄了身子却一声不吭了。

巧姨还在自顾自地笑,回身见大巧儿一脸的不快,心里暗骂自己得意忘形,

忙凑过来靠在大巧儿身边儿,捅了捅她:“咋啦,不高兴了?”

大巧儿没说话,手里的钩针走得飞快。

巧姨又捅了她一下,却还是忍不住笑,又是“扑哧”一声儿:“可逗死我了。”

大巧儿斜眼瞟了娘一眼。

“庆儿跟你说了么?他爹那病好了。”巧姨笑着说。

“这事儿他可不跟我说,”大巧儿撇撇嘴,“哪有跟你话多呢,他都不理我。”

巧姨咂摸出大巧儿这是吃醋了,忙拢上了闺女的肩膀:“哪啊,话赶话就顺

嘴提了一下,咋,还不高兴了?”

“我哪敢。”大巧儿嘴上说,脸上却仍是耷拉得老长。

“还说呢,你看你这张脸,都快掉地上了,”巧姨轻轻地捏了大巧儿一下,

大巧儿没好气的躲,又被巧姨一把抱回来,爱惜地说:“傻闺女,咱娘俩现在是

一根线上的蚂蚱,谁还能蹦跶走不成?生这种闲气,你要生到啥时候呢?闺女是

娘的小棉袄呢,娘也是闺女遮­阴­儿的树,这是要摽一辈子的呢,你说是不?不许

生气,奥。来,笑笑,笑笑。”巧姨捏了大巧儿的脸,喜滋滋地逗着。

大巧儿本就是一时的小­性­儿,见娘好话也说了,笑脸也赔了,却还有了些不

好意思,逐抿嘴一乐。巧姨见闺女终于换了笑脸,这才放心,又想起了吉庆,忍

不住又和大巧儿念叨了起来。

大巧儿问:“这事儿他咋知道的?大脚婶这也跟他说?”

“哪啊,是他听来的呗。”

“听来的?”

“可不么,你长贵叔刚好,和你大脚婶那还能闲得住?这不被他一耳朵就听

去了。”

大巧儿瞪着眼恍然大悟。想想屋里面大脚婶和长贵叔热热乎乎的样子,屋外

边那吉庆却竖了耳朵在听,立时便耳热心燥,一抹绯红涌上了脸颊,“啐”了一

口:“这个现世的玩意儿,这也听得?就不怕长了针眼!”

巧姨“咯咯”地笑,用手指了大巧儿,却说不出话。

大巧儿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呀”地一声儿叫了出来,一下子连脖子

都红了,脑袋往巧姨怀里没了命地扎,嘴里叫着“娘坏,娘坏”。

“好好,是娘不好,是娘不好,行了吧?”巧姨儿再不好拿闺女调侃,忍着

笑把大巧儿扶起来,突然又伏在大巧儿耳边说:“今个庆儿厉害呢。”

“啥厉害?”大巧忽闪着眼睛问。

“还能是啥,”巧姨压低了嗓音:“那个事呗,今儿个可能­干­了。”

大巧儿听娘煞有其事的一说,立刻又变得羞涩,双手立码捂了耳朵,嘴里嚷

嚷着:“哎呀,娘咋那膈应人呢,啥话都说!”

巧姨嬉笑着扒开大巧儿的手:“真得真得,不扯谎,这小子跟个活驴似的。”

大巧儿红着脸推搡着娘,又不安地看着门口,恐怕娘俩的调笑被那屋里的二

巧儿听见。巧姨压低了声音,却仍是一脸的喜形于­色­,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吉庆的

生龙活虎。几句话过去,把个大巧儿弄得更加面红耳赤,却还是听得尽心。

昏黄的灯光均匀的洒在炕上,母女俩嘻嘻笑着窃窃俬 语,时不时地你推我一

下我搡你一把,哪里还像个娘俩,活脱脱两个新婚燕尔的小媳­妇­儿在交流着炕上

的那点子经验。

************

华北平原的滚滚热浪无遮无挡地来了,火辣辣地日头每日里­精­神抖擞地挂在

天上,把绿油油的庄稼晒得蔫了,把本不知疲倦的知了晒得倦了,把奔腾着的下

运河似乎也晒得再没了汹涌的劲头,静等着每日里被毒日头抽筋扒骨地蒸腾走丝

丝的水汽。

汛期已经来了,却连着十来天都没有一丝雨滴降下来,眼瞅着有了些要旱的

样子。

好在守着菩萨般的运河,对于杨家洼的老少爷们来说,除了涝哪里还怕个旱?

只要大河的水没有现出河床就万事大吉,每日里照例引了水浇浇地侍弄一下

庄稼,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学校里放了暑假,对于吉庆和二巧儿来说,这一年的暑假是最最轻松的一次。

二巧儿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县一中,而吉庆却从这个暑假开始,变成了一个彻

彻底底的农民。

对于大多数农村孩子来说,上到初中已经是够够的了。简简单单地写写算算,

在普通的农村家庭里应付一下简单的需要已经没有问题。有长远目光的,会鼓励

孩子继续学下去,但大多数做老家的,却都盼着早早的让孩子们回来。这样,家

里多了一个劳力,也少了一份支出。

该咋说咋说,这巧姨和大脚在一帮老娘们中间却多了份­精­明。尽管日子过得

一样紧紧巴巴,却并不耽误孩子们的前程。只要孩子们愿意,上到大学也要勒紧

了腰带供着。

大巧儿上完了高中,估计也就到头儿了。二巧儿却比姐姐出息,只要进了一

中,只要自己不傻不孼,上个大学那也就是手拿把攥的事情。别看只是县里的一

个中学,却是个建校百来年的知名学府。就算是现在,那也是省里响当当的名校。

仨孩子里头,白瞎了这个吉庆。脑子那是没比,长了毛儿那就是个猴,长个

尾巴比狐狸还­精­。却咋说也学不进去个啥,坐在教室里就像坐在了火山上,浑身

的不得劲儿。别说大脚了,就算是学校里的老师,看着个这么个东西也只有望洋

兴叹的份了。咋就不走个正道呢?谁都这么说。

吉庆不服气,当个农民就是不走正道了?我还就不信呢。

“谁说当个老农就不是正道了?老师是说你不该早早的就不上了,你那脑子,

好好的学习那才是个正道呢。听不懂人话是咋的?”刚刚去学校里退了宿舍,二

巧儿和吉庆一起往家里走,边走二巧儿边数落着吉庆。

或许是刚刚考上高中的一种志得意满,二巧儿越发看着吉庆恨铁不成钢,下

意识中,还存了一种担心。似乎隐隐的有了些害怕,怕两个人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可这么个东西咋就啥也不懂呢,难道真就认了命?早早的存了老婆孩子热炕

头的心思?

二巧儿不时地扭脸看一下吉庆,吉庆扛着二巧儿的被窝卷,手里拎着塞满了

日用杂品的网兜,仰着个头,满脸的无所谓,竟是一句也没有听进。那些个苦口

婆心竟是对牛弹琴,气得二巧儿恨不得给上吉庆一脚,方解了心头之气。

虽说一星期才回家一趟,可每次回来,二巧儿看见姐姐和吉庆那骨子热乎劲,

心里头急得火上了房。本打算小火咕嘟着,让吉庆慢慢地看着她的好,慢慢地接

受了她。没想到这吉庆压根就不看她这锅菜,她这里咕嘟着,人家却已经爆炒了。

等出了锅一装盘子,人家可就吃了,她自己再这么咕嘟下去,估计也就剩下

锅巴了。

一想起这些,二巧儿说不出地烦躁。可她又有个啥法子呢,只好拼了命的学。

就是让吉庆看看,让他到时候悔青了肠子。

可现在,那吉庆哪里有个后悔的样呢。

两个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到了家,巧姨早早就做好了饭等着他们,见两个人

终于进了院儿,忙招呼着他们洗脸吃饭。头茬的黄瓜已经摘得七七八八,却还剩

下了几根儿,是巧姨特意给二巧儿留的。个个顶花带刺薄皮翠绿,咔嚓一掰,满

手的清香宜人。

几个人团团围坐在葫芦架下,一人手里攥了一根儿黄瓜,沾了酱吃着,院那

边却听见大脚高高地在喊:“庆儿!庆儿!”

吉庆答应了一声,却不动。二巧儿见他和大巧儿两个吃着饭还眉来眼去的样

子,心里一阵子来气,桌子底下踢了吉庆一下:“你娘叫你呢,咋不动!”

吉庆嘴里嚼着,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啥。巧姨忙站起身走到墙边儿,踩着砖

头爬上去,冲那院儿里的大脚说:“回来了回来了,就在这吃吧,吃完就回。”

大脚嘴里边小声儿地骂了一句,扭头进了屋。

“你娘这又是咋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巧姨悻悻地回来,问吉庆。

吉庆说了句“不知道”,继续吃得香甜。

“你娘就是怪呢,这些日子到好似变了个人,见着也不愿意说话了,就跟满

肚子心事一样儿。”大巧儿说。

巧姨也点头,忽地一笑:“按理说应该高兴呢,咋还愁上了。”

二巧儿听不懂啥意思,剩下的两个人却明白巧姨话里有话。大巧儿扑哧一下

子乐了,吉庆也有些不好意思。

吉庆知道娘这是咋了,还不都是怨了自己。

自打上次知道了爹那病已经好了,吉庆下意识地开始躲起了娘。没人的时候

也不在娘跟前腻歪了,有时候半夜里大脚摸着进来,吉庆也推三阻四地找了各种

借口。他也不知道为啥,也不是不想,就是直觉得认为再不能了,理应着把娘还

给爹。那以前是爹不行呢,可现在好了,哪还有道理再和娘滚在一铺炕上呢,爹

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可他这一下,倒把个大脚闪得够呛。那大脚的心思早就到了吉庆这儿,他才

不管长贵是不是好了,她也早就不在乎做个媳­妇­该守的本分。和吉庆这些日子的

纠纠扯扯,让她陡然焕发了一种心气儿,这些年憋憋屈屈的压抑竟一下子得到了

释放,并且释放的那么妄为无忌。就像是一年没洗澡突然地跳到了河里,任它河

水肆虐奔腾不息,她却再不想上来,她要可着劲儿在里面扑腾个够。大脚享受这

样有违伦常的乐趣,并且深深地沉浸了进去,她可以不在乎长贵的想法,也可以

不在乎吉庆是不是把一颗心全栓在她身上,可她就是怕吉庆再不沾她,再又重新

把她仅仅地只当作娘。

可越是怕啥却越是来啥,吉庆那鳖犊子不知吃了啥迷魂药,竟开始把她往外

推了。大脚辛酸失落的同时,一颗心就是个恨,一门心思认准了是隔壁那娘俩个

挑唆的。心里有了怨愤,自然对巧姨和大巧儿没了好脸­色­。这还幸亏是为了这见

不得人的丑事,这要是别的,大脚恨不得杀将过去,大不了多年的姐妹不做了,

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委屈了巧姨和大巧儿,每天见着大脚都是笑脸相迎的,却是回回热脸贴了冷

pi股。娘俩个百思不得其解,咋也想不到病根儿就在这吉庆身上。

二巧儿不知道家里的这些人各怀了心思,想起再开学的时候自己面临着一个

崭新的环境,心里惴惴的。很想和大家聊聊,却见每个人都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不有些扫兴,不知不觉低眉耷眼索然无味。

巧姨心细,一眼瞥见老闺女落落寡欢的神情,问:“二巧儿,通知书拿了?”

“嗯。”二巧儿点点头。

“知道一中多少钱学不?”巧姨突然想起关键的事情,又问。

“不知道。”

大巧儿在一旁说:“学都是差不多吧,估计杂比我们学校要高。”

“哦。”巧姨不说话了,心里突然沉甸甸的。大巧儿本身的学杂乱七八糟

加一块儿就要五六十块了。二巧儿还要高,再加上住宿咋也要八九十块钱吧,

两下一起最少要一百多块。虽说日子现在好过了,吃穿不愁了,可庄户人家缺得

就是现钱啊,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对巧姨来说,委实困难了一点。

大巧儿见娘忽然不说话了,弯弯的眉慢慢地攒了起来,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饭桌,手里捧着碗,往嘴里扒拉饭粒的筷子却愈发迟缓。

大巧儿知道娘这是愁了,想了想,忽然小声儿说:“娘,要不,我也不上了?”

巧姨却没听进去,依旧捧着碗发呆,大巧儿又捅了娘一下:“娘,跟你说话

呢。”

“啊。”巧姨冷不丁惊醒,懵懵地看着大巧儿:“啥,说啥?”

“我说,我也不想上了,反正也学得差不多了。”

巧姨眼一瞪:“说啥呢你!找抽呢!”

大巧儿低着头小声地嘀咕着:“本来就是,上那么多学有啥用,也上不了大

学,还不是要回家种地。”

“屁话!高中都上了一半了,说不上就不上了?可惜不?再说,往后一个初

中生够啥用,出去打工都没人要。”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吉庆,忙住话:

“你跟吉庆比?他是男的,凭力气吃饭呢,到哪都饿不死,你个闺女家家的行?”

吉庆在一边尴尴尬尬,咧着嘴“嘿嘿”地笑着:“是啊,姨说得对呢。我就

是不行,要不,咋也要上高中呢。”

“啥不行!就是懒!”二巧儿说了一嘴,大大的眼睛狠狠地白了吉庆一下。

“去!”巧姨作势要打二巧儿,二巧儿灵活地躲了过去,饭碗一撩,扭头离

开了饭桌。

“真得,没事。早点回来帮娘­干­活,多织点席,供着二巧儿没问题。”大巧

儿眼睁睁地看着巧姨,一脸的真诚。二巧儿也回来,接着大巧儿的话头儿:“我

暑假也帮娘­干­,我同学说了,县上外贸公司有散活接呢,剥花生啥的,一暑假也

不少挣。”

巧姨鼻子一酸,水汪汪的眼睛差点没滴下泪来,抿嘴一笑说:“别说胡话,

踏踏实实地上学,别的心别瞎­操­。”一扬手把二巧儿轰得远远的:“去,把你那

铺盖卷搁院里晒晒去!”

吉庆在一旁半天没有chā话,看看大巧儿,又看看强装欢颜的巧姨,心里没来

由的一酸。除了娘,这是两个对自己最好的女人,一个愁得吃不下饭,一个存了

心委曲求全,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却啥也帮不上,真是白瞎了这副身板。不行!

说啥也不能渗着了,说啥也不能眼瞅着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

“姨,你俩就别说了,我去办!”吉庆突然的一股子勇气,饭碗一顿,坚定

地瞅着娘俩。

“你办啥啊。”巧姨看着吉庆信誓旦旦的模样。

吉庆一拍胸脯:“不信我咋的?不就是赚个学么,包我身上!”

巧姨抿嘴一笑,怜爱地伸手胡噜一下吉庆的脑袋:“这是姨的事,你别管。

行了,吃完了赶紧回家,要不你妈又该喊了。“

“啥别管啊,这时候姨还跟我分得清楚?我说话算话,”吉庆“噌”地一下

站起身,鼓鼓囊囊地胸脯子呼哧呼哧起伏着:“守着个下运河,我就不信挣不来

钱!”

其实吉庆还真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那心里面早就有了准谱,只是还在寻思

着放在了肚子里。要不是看见巧姨真得有了愁事,却还要计划些日子呢。

前两天早上去河边网,使了劲拉上来,高兴地吉庆差点没蹦到河里。一网

活蹦乱跳的鲫鱼,竟还网到了几条大的,个个肥硕鲜活,最小的都有两斤多。按

理说河边浅滩上很少有大鱼过来的,最多的是一些小鲫瓜子。吉庆想着,一定是

头天夜里­阴­了天,深水里的鱼都冒了头,这才误打误撞地钻了进来。

喜洋洋地把那些小地倒进桶里,又把大鱼检出来扽了几根柳条儿穿了,吉庆

乐滋滋地就要回家。还没等爬到堤上,却听见远远地河中间有人在大声地喊。

那是条下运河上常见的小渔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飞一样地划过来,边摇

着橹边大声地叫着吉庆。那人吉庆认识,河那边一个村的,因长得一副老长的马

脸,杨家洼人都叫他“大长脸”,本来的姓倒全忘了。

下运河常年温顺柔美风调雨顺,滋润着河两岸肥硕的土地,说是好事却也有

它的坏处。好处是守着大河再不为吃喝发愁,坏处就是养了人们懒惰的脾­性­。

其实这一切,还要感谢当初决定在这里安家落户的杨家洼的先人们。杨家洼

三面环水,下运河在这里形成了个环岛,把杨家洼温柔的抱在了怀里。最可人疼

的是,湾子里面地势高,杨家洼的村民趾高气扬地在这里添丁进口自在的繁衍,

遇到洪水来了,却怎么也灌不到这里来。河里有肥美的鲜鱼,苇丛里有随处可见

的野鸭,即使是综合交错的沟杈,随随便便地一捞,青­色­肥大的蟹子也会成串地

被拽上来。得来的实在容易,人们便也不知道珍惜。平日里种种地,摸摸鱼,家

家户户过得悠哉游哉。杨家洼的老少爷们,就好像家家脑袋上被挂了一个大大的

烧饼,饿了就啃上一口,方便倒是方便,却把这里的人们养得四肢不勤。

大长脸家本不是本地人,早年间老家遭了灾,便投靠了住在这里的一个亲戚

家。

本打算住些日子就走的,却意外的发现,这里的日子竟是如此的轻松,便再

不愿意回去了。又因为是外来户,没有地可种,在亲戚的帮衬下,便弄了条船,

做了彻彻底底的渔民。杨家洼附近方圆几十里不少村子,家家户户日子过得轻松

自在,便越发懒惰,谁愿意天天的在船上晃悠呢。都是馋了那滋味,或者缺了现

钱,才想着去河里面弄上一些,却很少有靠打渔为生的。这一来倒便宜了大长脸

这些外来户,每次摇上船出去一天,很少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吉庆站在河边等大长脸把船划近,还没张口,大长脸倒先说了话:“今儿个

获不小吧?”

吉庆得意地举了举手里的鱼:“还行吧。”

“匀给我呗,中不?”大长脸跳下船,趟着水过来,低了头扒拉着吉庆手里

的几条大鱼。

吉庆赶忙把手抽到背后:“美得你!你不会自己打去?”

“我要是能打,还让兄弟你匀给我?”大长脸满脸地堆了笑,指着自己空空

的船舱给吉庆看:“这不是有事出来晚了嘛,又答应了买主,没东西不行啊。”

吉庆伸着脖子去看,果然,船舱里只有几条半大不大的鱼懒懒地扑腾着。

“中不兄弟?匀给哥哥,短不了你好处。”

吉庆满心的不愿意,好不容易有了几条大鱼,还想着拿回去显摆显摆呢,哪

能就给了人家?

“不白要,给钱!”大长脸见吉庆无动于衷的样子,忙抛出诱饵。

“给钱也不行。”吉庆摇摇头,转身要走。大长脸急了,一把将吉庆拽住:

“你说个价,说个价,咋就走呢。”

“不行不行。”吉庆依旧不为所动。

“得!”大长脸眼瞅着吉庆真没有卖他的意思,咬咬牙说:“兄弟也别说了,

老哥豁出去了,这几条,五块钱,咋样?”

“五块钱?”吉庆有些懵了,举起手里的几条鱼,咋看也看不出这些不起眼

的东西竟值上五块钱。旁边大长脸还在催着,吉庆几乎要答应了,可一瞅见那一

张焦灼急切的马脸,心里一转弯,倒不急了,装作很为难地摇摇头,转身作势还

要走。

“哎哎……”大长脸真有些急了,伸手把吉庆攥得紧紧的:“还不行?得!

再加一块,六块钱,行了吧?”

“六块钱?”

“六块钱!”

“行嘞,掏钱吧,给你了!”吉庆咧着嘴,心里美得开了花儿。一手接过大

长脸递过来的钱,一手把手里拎着的鱼递给他。两个人各自紧紧地攥着到手的东

西,匆匆的分开。大长脸急慌慌上了船,吉庆也一溜小跑奔上了堤坝。看俩人那

副摸样,竟好像都怕了对方反悔一样。

吉庆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搭了凉棚去看,远远的河中间,大长脸的

小船越划越远,吉庆这才松了口长气,看着手心里攥出了汗的一卷钱,一时间竟

美地冒了鼻涕泡。

村里人缺个仨瓜俩枣应急的时候也卖鱼,也是卖给大长脸这些打渔的。也不

说个啥,随便给几个小钱儿就行了。吉庆还从来没用这些水货换过钱,平生第一

次,竟是这么多。

“看把你个傻小子乐得!美疯了吧?”

吉庆还在嘿嘿地傻笑,冷不丁身后有人在说话。吉庆扭头去看,却是熟人,

宝婶儿。

宝婶儿是宝来的媳­妇­,娘家姓柳,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柳花儿。农村人,嫁

进来的媳­妇­儿名字就是个摆设,有外号的就叫外号,没有外号一般都是随了男人

或者孩子。宝来的媳­妇­儿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是个窈窈窕窕的俊俏女子,让个宝来

稀罕成了个宝,村里人也顺嘴就叫了宝来媳­妇­儿。后来生了两个小子,那身材却

再没回去,越长越是富态,几年的功夫变肥了三圈儿,白胖白胖的竟似个元宝。

大家伙都说宝来娶了个媳­妇­旺夫呢,生了俩大胖小子不说,那宝来也眼瞅着

混得越来越好,慢慢地宝来媳­妇­儿都没人叫了,直接叫成个宝儿媳­妇­,孩子们也

前前后后地喊着宝儿婶。

吉庆知道宝来和巧姨之间曾经发生的龌龊事,连带着他们一家子都没了好印

象,平日里在村里见着,也是爱答不理的。偏逢了这胖媳­妇­儿是个没心没肺的女

人,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每次见着吉庆倒还是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地不拿他

当个外人。宝来好长时间都没见着了,听说去了县里。这宝儿婶儿倒是天天见,

每日里晃悠着在村子里转,走东家串西家扯着白话儿舌。

吉庆本来高高兴兴的,没成想撞上了她,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也没说啥,只

是把钱飞快地揣进兜里,懒洋洋地喊了声宝婶儿。

宝来媳­妇­儿端了个盆,本是去河边洗衣裳,刚上了大堤便看见吉庆在和大长

脸拉拉扯扯的。她本就是个爱生闲事儿的女人,这次更是啥也不­干­了,竖了个耳

朵把个前因后果听了个清楚。眼看着吉庆拿了钱蹦跳着就要回家,一嗓子喊住了

他。

“还藏呢,我都看见了。”宝来媳­妇­嘻嘻笑着凑过来。

“藏啥?”

“钱呗。说,卖了多少?”

吉庆下意识地捂了兜,知道都被她看见了,立时有些不好意思:“没,没卖

多少。”

宝来媳­妇­儿撇撇嘴:“跟婶子也不说个实话,当我不知道?都看你们半天了。”

吉庆不愿意再和她纠缠,咧嘴笑了一下,低了头就要走,却又被喊住了。

“你个傻小子,吃亏了知道不?”

吉庆一下子停住,回头看着宝来媳­妇­儿:“吃亏了?”

“可不么,”宝来媳­妇­儿扭扭搭搭地过来说:“你宝叔在县上­干­活呢,回来

说了,咱这片儿的鱼现在城里人可爱吃呢,说是啥,天然的,绿­色­的呢。卖起来

老贵了。他给你多少?才几块钱吧?要是在城里,咋也得十几块!”

“真得?”吉庆不相信。

“咋也叫我婶儿呢,骗你­干­啥!不信你去问问。这也就是你,搁别人我才懒

得说!”宝来媳­妇­儿瞪大了眼,一副天机不可泄漏的模样儿。

“十几块?就这几条破鱼?”吉庆还真就不信,回头看了看宽宽敞敞波光鳞

鳞的大河,嘴里面嘟囔着:“城里人真傻,直接过来捞呗。”

“你咋就知道没人捞呢!那大长脸他们天天在河里玩呢?他们是捞不着!你

以为都跟你似地?憋半口气就能扎到河底,蒙上眼都能从苇塘里钻出来?哪有鱼

你清楚,他们清楚?你是觉得容易,换了别人你让他们试试!”宝来媳­妇­一通咋

咋呼呼地说,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了。

吉庆这才明白,自己这天天玩着闹着竟还是个本事。

宝来媳­妇­儿晃着肥胖的身子下了堤坝,吉庆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恨不得千

恩万谢。

改革的春风吹了好多年,外面早就蠢蠢欲动了,而自给自足的杨家洼却还保

持着老祖宗传下来的习­性­。日子过得太容易也就没有人喜欢算计,多少年了,杨

家洼人从没有出过一个买卖人。也不是没人想过,下点力气把河里面的水货倒腾

到城里,但想归想,真要去弄的时候却又犯了懒:多点还行,那十条八条的鱼,

几只野鸭子,劲巴拉的弄到城里,还不够那功夫钱呢。再说了,那也得有人要

呢,没人要,一不留神再让政府给扣住?不合算。

人们都是这样,习惯了的日子,只要没逼到绝处,便不会想到变通。

吉庆不是那种死羊眼的人,只是家里边从没有靠过他,他也便不为这过日子

去过心思。其实吉庆也愁呢,眼瞅着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以前还上学,别人家

说不出个啥。可现在学也不上了,再和以前那样五马六混的自己都说不过去。前

几日吉庆也偷偷地打算,想着今后的前景:种地恐怕是不行,就这么一点地,对

付着吃饭没有问题,可要说指着它挣钱,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吉庆也想着进城去

打工,可谁也不认识,进城去投奔个谁呢?一来二去的,到底也想不出个眉目,

长这么大,吉庆竟是头一回遇到了难事儿。

宝来媳­妇­儿的一番话,无异于给吉庆开了一个天窗,晴朗朗的日头衬着湛蓝

湛蓝的天,呼啦一下就映进了吉庆原本有些黯淡的心。

没准儿,这还真是一条来钱的道呢。我有本事,弄点东西直接卖到城里,再

不让大长脸们扒上一层皮。虽说少,不过聚少成多,我有用不完的力气,怕个啥

呢!

吉庆那天想了很久,慢慢地终于有了头绪。本来还想着再仔细勾勒一下,可

今天二巧儿学的事情一弄,吉庆立刻觉得有些迫在眉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