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时代 第五章 黑寡妇

作者:沙椤书名:炼金时代更新时间:2022/12/01 06:47字数:2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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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散黑云,曙光偷偷照亮世界。黑暗的天空变为板岩的灰白,黑暗的大海化作苔藓的灰绿,而船头所对的陡峭山崖被染成深褐se 。世界有了se 泽,礁石遍布的海岸墨绿se 开始舒展。黄金泰坦号小心地驶进浅滩,拐进仿佛士兵般挺直峭壁驻守的弯曲河道。

“慢点,留意左舷!”裴迪南大声指挥,“往右,往右!该死,左边一点!”

狭窄的河道中流淌娟娟细流,从小岛禸 部缓缓流入大海。黄金泰坦号未挂风帆,全靠桨手划桨而行,好似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每一步都战战兢兢,胆怯缓慢。河道两旁是茂密的丛林,海风吹拂间,树叶哗哗作响,李欧似乎看见有不少黑影闪过。

“我一直讨厌丛林,但此时无比喜欢。”罗茜深吸了一口气,张开手臂似要拥抱前方朝他们挤压过来的锥形火山。“啊,陆地的味道。”她完全适应了海上的风浪,恢复了神采。

“还有**的味道。”陆月舞提醒,“枯枝烂叶,黑心肚肠。”

“我仅有的一点好心情也被你破坏了。”她故作凶狠地说,不屑地将头甩向一边,“别以为照顾了我几天我就对你心存感激。”她拿手肘撞了撞李欧,“你说我们要见的将是谁?”

那还用问?“海盗与走俬 贩;窃贼与杀人者。”一切罪恶的根源。“我们不是正规商人,也别指望我们能走正规航道,行遵纪守法之事。”

有如亀 行的三桅大帆船通过了危险的浅滩,两旁的丛林渐显稀疏,一切豁然开朗。一面有如漆着湛蓝之se 的瑰丽镜片横铺在他们面前,从云层边缘洒落的微黄光斑在镜面上散射开来,泛出奇幻般的霞光。好似天空与大地翻转颠倒。而黄金泰坦则手持斧子劈开天海交际之处,仿佛破开了神国与凡间的隔膜,优雅地航行其间。

裴迪南示意瞭望手吹响号角。

仿若滚滚雷鸣的怒吼之声远远传递出去。声波响彻天际,震动水波,一圈一圈地朝外扩散。号角声三长一短,其后慢慢沉寂,随后又陡然高扬。当这边声音渐渐低沉,湖泊另一面的锥形火山底部突然响起了应答的鼓声。鼓声震天,有如神明的怒火。

“点燃烟火。”

几道火箭挟带尖锐的响声冲上天际,在隂 沉的天空绽放光亮。李欧数了数恰好七朵,而对方则用五朵烟火加以回应。

“升起旗帜。”裴迪南最后命令。

真复杂。李欧心想。但是当湖边的树丛里升起一面黑寡妇蜘蛛的大旗时,他看一眼黄金泰坦号打出的黑se 手掌旗帜,便丝毫不觉奇怪了。果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他在心里说。

这时几艘小艇从丛林藤蔓遮蔽的狭小河道支流中蹿了出来。每一艘小艇上都站着一名身穿沉重板甲,提着斧头,身负短矛的战士,他们身后是两名皮甲着身,手持短刀的随从。八名桨手奋力划桨,一声不吭。

“他们不怕掉入水中而淹死吗?”

“列奥岛民不惧怕海水。”李欧解释,“跌入水中被认为是海神的恩宠。他们不认为那值得害怕,而应该敞开怀抱去迎接。”

“奇怪的传统。”罗茜评论,“总有一天他们会因此而灭亡。”

所以我们的船长从不穿戴铁片在身。他一定在担忧列奥岛民哪一天因淹死于海中而灭绝。

小艇渐渐接近。在桨手的艹 纵下,它们围绕着黄金泰坦号打着转,好似一只只让人烦不胜烦的蚊虫。但是泰坦手中只有斧头,没有苍蝇拍。

“放下舷梯。”大副呼喝一声。

“用不着这玩意儿。”一名战士弯腰捡起小艇上的矛钩,随手一甩便将钩子扔上了甲板,牢牢卡在了船舷。他虽身负重甲,笨拙沉重,但攀爬起来却似猴子般灵活。他翻上甲板朝他们走来,盔甲铿锵作响。

“你们中谁做主?”战士锐利的目光扫过他们。他的视线在裴迪南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眼中的讥讽越来越浓重,他咧开嘴,露出惨白的犬牙。“如果是你,我们就不用谈了。”他毫不客气地说,“回去。否则你们就留在这儿好了。湖里的小宝贝已经很久没有饱餐一顿了。”

“我上了岸。”裴迪南辩解,“我也不是战士。”

“但此时你在船上,你依然是列奥岛民。”战士不屑地说,“我从你的眼中只看到了胆怯。”

“我们的信仰不同!”裴迪南恼怒地说,“我要见你们的头儿。我们来这不是为了争吵与战斗,而是为了对你我两方均有利的交易。”

“你无法做主。”战士嗤笑着,“可我能。我不与懦弱胆小之人交谈。”他举起斧子,“回去!否则我说到做到。”

船长对此无能为力,他无法说服对方。李欧意识到,他只能让同乡人更加激愤。他站了出来。“这里做主的人是我。”他说,“我全权负责。”

“你是?”

“炼金术士。”

战士打量着他,“你们有特权,可以不着铁甲。可她们呢?”他看向陆月舞及罗茜,她们相伴李欧左右。“她们又是什么人?”

“我的追随者。她们发誓护卫我的左右。”

战士思考片刻,“我们相信并尊重誓言。”他说,“如果你们觉得誓言牢不可破,无论遇到何种挫折都将坚守到底,那么就一起来吧。但是你,”他再次向裴迪南强调,“我不欢迎。”

他们沿着舷梯下到小艇。桨手们呼喊号子,整齐划一地划动船浆,小艇便如离弦的箭一般迅速远离黄金泰坦号,笔直地驶向已是庞大至极的锥形火山。小艇飞快地速度让李欧有些站立不稳,无法如战士与他的随从般挺直如松。不过罗茜早已毫无顾忌地坐了下来,浑然不将他人的眼光放在心上。唯有陆月舞毫无影响,这使得她赢得了岛民的好感。

“这是要去哪?”李欧示意陆月舞问道。

“我们的家。”战士回答。

他们距离火山越来越近,陡崖峭壁像是一面巨大的盾牌,而他们则是不自量力的柳木短矛。扑面迎来的悬崖上布满孔洞,像是蜘蛛脑袋上骇人的一双双眼睛。那是射击孔,瞭望洞。这里戒备森严,宛如名帅治下的军营。

小艇放缓了速度。他们逆着水流,缓缓前进。峭壁下方,一条弧形的通道直通火山禸 部,黑漆漆的像是猛兽大张的嘴巴,凹凸不平的岩石则是锋利的尖牙,似是随时都会紧紧闭合,将他们嚼碎吞入肚中。

桨手们轻手轻脚地划动船桨,小艇悄无声息驶入其中,像是灵巧的海豚。通道中燃烧着火炬,空气里飘着松脂的香气。跳动的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拉伸延长,投射在通道两旁突出的怪岩之上,奇形怪状,有如鬼魅。一切都悄然无声。他们屏住呼吸,警惕地留意左右。

一路相安无事。通道的尽头是一座人工开辟的小型湖泊。粗大圆木搭建的船坞旁边,停着大大小小数十艘帆船。它们的桅杆上均挂着黑寡妇旗帜。

小艇在一旁停靠。他们下了船,其余几名战士走了过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这是做什么?”李欧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所谓客随主便。”引领他们的那位战士轻飘飘地说,“客人也得遵守我们的规矩。为了避免不要的麻烦,这是必要的措施。最后这段路不是太长。”

明晃晃的斧刃几乎贴上了他的脊背,他感到一阵冰冷。“但愿如此。”他没好气地说。

岩石被凿成阶梯,上面爬满苔藓,湿滑危险。他们放缓脚步,一步步攀登,似乎要直达火山顶部。途中他们经过数个挖掘出来的山洞,无一不塞满了木条箱。

“这是我们秋季到来前收获的果实。”战士介绍,“它们都在静候买家。你们绝对不是唯一一位。”他在暗示别要价太高,但就李欧看来,即使此次出航血本无归也与他关系不大。我只是来获知秘密。他心想。

数条岔路从湿滑的石头上分离出去,贴着陡峭的岩壁仿佛蜘蛛网般四散蔓延。他们沿着主道,一路走进了一条稍显宽阔的通道,尽头有明亮的光线照射过来。

穿过通道,一间大厅呈现在他们面前。大厅温暖干燥,浑然不似建立于水面之上,安坐于火山的炽热蒸汽之间。一条长长的暗红se 羊毛地毯仿佛醒目的血迹笔直地铺到最里端的王座。地毯两侧则各自摆放一张长桌,上面蜡烛明亮。火盆安放角落,薪柴噼啪作响。数面描绘黑寡妇恐怖面貌的燕尾旗帜从顶部的岩石上垂下,直达地面。

战士们四散走开,守卫两侧。仅剩一人引领他们走向王座。

一名有着小麦se 肌肤,披着茶se 长发的女人斜靠在王座的扶手上,目光慵懒地打量着他们。她的容貌理应出众,但左脸颊上的一道伤疤破坏了她的形象。

“辛沙克的手下?”她开口询问。

她的声音威严中透着一缕温柔。这让李欧奇怪万分。“不算手下,但我能做主。”

“噢?”她好似来了兴趣,身体往前倾了倾,“不是手下,却能做主……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谁?”

长时间的攀爬阶梯,又得维持笔直的站立,李欧情不自禁地动了动身体。但这些尽收对方眼底。海盗头子挥了挥手,“来,让我们的客人坐下。”仆人拉开了长桌旁的椅子,等他们一一落座,他们又替他们斟满鲜红的酒液。“阿兰岛的红葡萄酒。商船上贡的陈年佳酿。希望你们会喜欢。”她向他们笑了笑,脸上的疤痕如蜈蚣般攀爬,好似活了过来。

李欧礼貌性地端起酒杯饮了一小口。酒水的甘醇也无法掩盖她的颜se 。她红如血液。李欧如此想到。“我是炼金术士。”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中忽然有某些东西闪烁。她的右手紧紧扣住了扶手。莫非炼金术士是她的禁忌?

“炼金术士……”她轻叹一声,“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李欧当然没有拒绝。她微启嘴唇,从她的唇形李欧瞧出她正反复念着他的名字,重复念着“李欧”二字。她的眼神凄迷,似乎沉于回忆。“李欧。”她很快恢复过来,叫着他的名字。李欧觉得其中满是温柔。

“我在。”

“你似乎对我们一无所知?”

李欧不知如何回答。最终他还是尴尬地实话实说,“恕我孤陋寡闻。”

“不必惊慌。”对方摆了摆手。她的皮肤好似涂抹了橄榄油,闪闪发亮。“如果海盗的恶名人所皆知,那么她也距覆灭不远了。”

“我不属于千面手,也不是辛沙克手下。我从未接触过此类事情。”尽管我知道此事不是秘密,甚至可谓明目张胆。

“那你又为何前来?辛沙克又凭何信任你?”

因为秘密。“因为金钱。”李欧说,“就连群狼也免不了忍饥挨饿,何况孤独的幼狼。”

“金钱总能笼络大批手下。”

“世上少有人能抵挡黄金的魅力。”李欧总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目光颇有深意。而他也对对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于是他问道,“小姐,我们曾见过吗?”

“小姐?”她忍不住掩嘴轻笑,“我只是横行海上的强盗,如何能与你熟识?”她渐渐止住笑声,浅蓝se 眼眸温和地注视李欧,“请别叫我‘小姐’了。我是‘黑寡妇’赛琳娜,‘公主’赛琳娜,以及‘女王’赛琳娜。”

但李欧仍旧无法打消心中的困惑。他只得将疑虑暂时压下。然而当他抛开困扰他多时的疑问,他便无法不为眼前女人的成就惊叹。她以女人的姿态稳坐如此庞大海盗群体之首,令男人也折服于她的裙下,听从她的号令。她的手指之处,强壮的岛民战士必然凶狠善斗,替她驱逐敌人。“您的能力让人无法不为您叹服。”他由衷地说。

可她的脸上的笑容却似堆砌出来的虚假。“好了。”她似乎不愿多说,也不愿谈及她令同性艳羡的成就。“闲聊到此,言归正传。”她说,“既然你可以全权负责,那么我们便需要好好商议。时间不等人,特别是如今的季节。”

的确如此。他们冒着暴风雨随时降临的风险,还驶过死鱼遍布的海洋。水手们惶惶不可终日。一切显得如此困难,然而此时回航就在眼前。越早返回,他们越能放心。

“不行!”王座右侧边一直沉默无声的“盔甲人”突然大声否决了黑寡妇的决定。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化作一片冰霜。“为什么?”

“我们必须停止交易。女王陛下。”他铁甲着身,头覆钢盔。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您忘了前日海边峭壁的异状了吗?那一日您是如何说的?您说:‘这是不详的预兆’。”

“此时不是昨日。”

“预言从来都不是立即起效。它们总是悄然潜伏,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予你致命一击。”

他们的争吵让李欧摸不着头脑。“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前几天,”赛琳娜忍住怒火,“峭壁上数千只的海鸟坠崖而亡。”

“它们就死在你来之时!”那位岛民大声质问,“炼金术士,你如何解释?”

“他是我们的客人,不是你审问的囚犯。”

李欧几乎没有听到他们又争吵了什么。就在前几天,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们也在海面上发现了死去的鱼群。他瞧向身边的两位少女,发现她们的眼中也都是惊惶的神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满心惊悸地想到。

“利达尔,这是我的船队。我是黑寡妇女王。我知道应该怎么做。”赛琳娜大声咆哮,“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看看您的战士,我的女王。”岛民忍气吞声,耐心劝说,“他们信奉神明,我们无法漠视他们的传统。海神已经发怒,如果你我一意孤行,终将招致惩罚……”

“闭嘴!那是你的传统!不是我的!”她强调,“我不会将自己的信仰廉价地卖给随心所欲发怒的疯子神明!”

岛民一言不发。

黑寡妇自觉失言。“我为我不当的言词道歉,利达尔。但是请听我说,”她和声细语地恳求,“这是风暴季节结束后的最后一匹货,我们得用他换来粮食。金币与瓷器,刀剑与铠甲都不能吃进肚子里。利达尔,如果没有粮食,我们会饿死。传统与生存,你让我如何选择?”

“我选择传统!”岛民不为所动。

赛琳娜几乎气得发了疯。她腾地站了起来,“那你就得死!”

“岛民相信海神,他不会让他的子民忍饥挨饿。”说完,岛民大踏步地离开大厅,同时也带走了守卫的铁甲战士。

蜘蛛女王像失去了腿的黑寡妇无力地坐在王座上。“去他妈的神明。”她惨然笑道,“他们早死了。不会回应任何人的祈祷。你们都会死,我发誓。”

数艘狭长的单桅帆船载着货物驶向抛锚许久的黄金泰坦号,将货物一一存入货仓。此时天边已渐显隂 暗,风雨欲来。“我们即将返航。”起航前裴迪南船长对他的水手说,“来时我们打败了黑se 预兆,返回时也必将无惧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