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 第三十七章 大君觉醒(上)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书名:浮沧录更新时间:2023/07/07 21:08字数:1667

  

城主府那张齐恕费尽心力以“杂家推演之术”推出的纸上,圈圈点点,所有的核心,都围绕着一个人。

小殿下。

小殿下被送回烽燧之后,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守在易潇身边的自然是郡主大人。

魏灵衫坐在易潇床榻对立面的藤椅之上,怀抱刀鞘漆虞一刀一剑。

此刻她微阖双眸,面sè凝重,看起来心事重重。

她的jīng气神有些透支,没有太多力气说话,城主府给她和易潇留了一个独处的空间,并没有他人来打扰。

烽燧的督战事宜,大小重担,都由齐恕和兰陵城的诸将抗下。

此刻之所以有这个安宁的独处环境。

是因为齐恕的判断十分正确。

那数量庞大到二十万之巨的妖族兽cháo,如此兴师动众来到烽燧远方仅仅二十里距离的赤土之后,便按兵不动,只派出了十三股对应十三区的小型兽cháo冲袭,将战线拉长到整条烽燧。

烽燧城外,这一夜不知飘了多少红雪,落在赤土大地。

今夜如此,难测旦夕。

郡主大人对烽燧的战事并不是很关心。

妖族的听觉比人类要qiáng上很多,若是她细细去听,便可以听到烽燧城外,震颤胆魄的无数厮杀声音。

抛头颅,洒热血。

她知道,只要城主府里的文弱书生一张檄文,便有无数甲士冲出烽燧,冲入赤土,与妖族不死不休。

在烽燧堡垒之中,除了一部分的高层,知道西域南下妖兽的数量达到了二十万,其余士兵并不知情。

以如今烽燧的守备力量,想要抵御十万兽cháo都显得捉襟见肘,更何况这次的西域倾巢南下。

根本抵抗不住的。

这条消息如果传出,便会大大动摇军心。

郡主大人微阖一条线的凤眸,露出的一点余光,始终停留在小殿下身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西域要如此拼命,那头白虎险些死在了赤土,也要尝试着将易潇带回八尺山。

但她知道西域的梁凉,始终对易潇“念念不忘”,已经到了一种痴念的地步。

魏灵衫手指捋了捋额前的乱发,深吸一口气。

“哥哥......”

她低垂眉眼,面sè无悲也无喜,轻轻启chún,重复着这个令人回味颇深的词眼。

西妖便是这么喊的。

她反复想了很久,却无法得到答案。

最后缓缓挪动目光,将其落在了床榻上那张重伤苍白的面容之上。

易潇的神魂,如今似有古怪。

萧布衣在他额前贴的那张“清梦”符箓,是儒门术法的形意寄托,只能保他心湖禸 魂意太平,若是常人,未曾修行过,魂海一片太平,自然会睡得清梦。

只是小殿下如今的状况,谁也摸不清楚。

他在与白虎大圣打完那一架后,神魂似乎受到了独有的法门冲击。

魏灵衫以手托腮,指尖轻轻敲打着粉雕玉琢的脸颊,若有所思。

是......那一张书页的原因?

南海之时,他的神魂紫府,便散发过类似的气息。

有些像是妖族的“大圣觉醒”?

郡主大人重新闭上眼。

她不知道。

床榻上的那人,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

......

“哥哥......”

听起来有些沙哑的声音。

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听声音像是三四十岁的烟嗓,还喊什么哥哥?

天天都来喊。

烦。

烦呐。

他用力裹紧了貂绒被,将玉锦枕死死捂住自己脑袋,闭上眼,不愿再听到这个声音。

只不过停了片刻。

“哥哥......”

与往常一样,那个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个声音没来由带着一丝血腥,更多的是哀求,是低落。

如烟一般升腾的嗓音,虽然不像是应该喊自己哥哥这个年龄的女子能发出的,落在心底,却令人心头绞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他已经睁开了无数次“眼”,可眼前始终还是黑暗。

那个声音反反复复,cháo水一般不断在耳边响起。

哥哥哥哥哥哥......

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他的心头便无法平静。

本是读了许多书,好不容易修成的静心养气,在第一声落在心间之时尚可保持平静,第二声便勾起了无端的杀气。

天大罪过。

他居然在连续不断的哀求声音之中,心头逐渐勾起了怒火。

他不断睁开“双眼”,不断扭头,不断回望。

眼前始终是一片黑暗。

那个呼喊他的声音,让他始终没有放弃。

有那么一个方向,在指引着自己。

去找到声音的来源。

去把整个世界都点燃。

“哥哥......”

最后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听到那女子声音极轻地问道:“借我一把火吧?”

“哥哥!”

书生睁开眼。

他喘着粗气,身上半趴着一个瓷娃娃般可爱的小姑娘,毫不避嫌,双手托腮,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距离自己不过数公分,水灵大眼眨巴盯着自己,嘻嘻笑道:“哥哥又睡懒觉啦?”

书生吐出一口冷气,惊魂未定,甩了甩头,将脑海里的乱麻全都甩开,勉qiáng笑着揉了揉面前小姑娘的可爱脸蛋。

“咕噜噜噜......”

书生妹妹很配合地吐出舌头。

揉了半响。

书生有些怔怔出神。

直到被小姑娘的声音打断:“哥,又做噩梦了吗?”

小姑娘吐完舌头,撇着嘴巴:“我听到哥哥在梦里说了一些很不好的话。”

书生怅然若失,拿手摸了摸自己xiōng口。

小姑娘粉拳啪嗒一声捶了一下,笑道:“哥哥的魂魄都要被恶鬼吓掉啦~”

敲完这一下,小姑娘便身手麻利翻下床,一溜烟跑出了屋子,临走之时还不忘趴在门旁细心提醒:“哥~今儿是庙会的日子,你答应我要去看庙会的~”

书生躺在床上。

他与寻常不一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xiōng口,那儿空空荡荡,原本被勾起的火焰,在梦醒之后的一刹那,便消散殆尽,无影无踪。

恍然如梦。

当真是恍然如梦。

“姑娘.......无亲无故的,我已经有妹妹了,这声‘哥哥’,可不是随便喊的啊......”

书生苦笑一声,双手合十,轻声喃喃,也不知那位每日执着托梦给自己的女子是否能够听到。

他翻身下床,换了一身衣服。

他是个穷书生,祖上唯一留下的,就是这栋小宅子,还有一套算得上奢侈的睡具。

玉锦枕,貂绒被。

......

......

方圆十里的小镇,都认为书生是一个古怪到了极点的人。

顿顿白水青菜,潦艹 度日,却偏偏有一套价值不菲的老宅和睡具。

这套老宅,镇上有一户聘了许多仙师的大户人家,开价百两白银,书生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

不卖。

那人换了一个要求,百两白银买一套睡具。

书生依旧不卖。

犟。

这个书生犟到了极点。

提出要买书生宅子和睡具的隐先生也不生气,不恼怒,笑着摇了摇扇子,便打道回府。

隐先生似乎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的府邸,是方圆十里最富有的府邸,把“十”换成“百”,或许也可以?

若是换成“千”,镇子里的人便没有了比较的念头,也不知如何比较。

这世上有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

就像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隐先生那么多老宅不买,非要买书生的。

更无法理解。

那书生一个人住在宅子里,整日读那圣贤书,总有一天要去京都考取功名,一套老宅,一套睡具,数百两白银,即便他考不到功名,也够他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若是不卖宅子,连路上的盘缠也凑不齐。

无法理解。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书生还有一个妹妹。

......

......

梳了梳脑后的长发,书生有些微恼,头发留得有些过长了,发绳扎不起来。

“哥~我来~”

小姑娘欢快地从屋外跑了回来。

她动作麻利接过发绳,将书生的长发捋齐,一圈一圈束发。

长发拧紧,盘起,发绳栓住,一个木髻别过。

小姑娘在身后给了书生一个大大的拥抱。

书生顺势起身,背起小姑娘,走到宅子院落里。

一条纤细生锈的钢线,在院落两端墙头栓住,挂着几件洗到发白发青的旧衣。

还有一个空空的丝雀笼。

当书生走出自己老宅时,背后的姑娘已不见。

他怀中抱着一个雀笼。

那个空空的雀笼里多了一只活物。

是一只红雀。

那只红雀生得并不好看。

它的浑身像是被火烧过,秃毛掉发,书生呵着热气,暖着雀笼里的小红鸟,自己穿着轻薄衣衫,浑然不觉冷。

今儿是小镇最热闹的庙会。

他声音极轻,用了些圣贤书上记载的旁门左道。

与红雀窃窃俬 语。

“小凉呀,待会去了庙会,要是还看到了那个怪人,你得乖一点,别让那人看出来端倪了。”

“想看什么就跟哥说呀,哥自有办法让你看到。”

那只红雀不住点头,目光流连在街两旁的庙会盛景之上。

小镇庙会,薄衫书生怀抱雀笼,看着雀笼里的那只红雀轻轻跳窜,龇牙咧嘴挤在人群之中,踮起脚尖,甚至捧起雀笼,只为了一睹那些极难有机会看到的景象。

人cháo声音来回穿梭。

书生并不掩盖脸上笑意。

日落月出,天sè渐暗,然后夜sè渐深,一人一雀就这般不知疲倦的逛了一整天。

直到小镇庙会的灯火慢慢熄了。

整个小镇的喧嚣散去。

书生将怀中的雀笼搂抱严严实实,晚上风大夜寒,不能让她受了冻。

一日过了,便好似一场梦境。

恍恍惚惚,有人在背后喊了书生名字。

“易潇。”

如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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