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山村教师的日子 第47节

作者:忧商河书名:我当山村教师的日子更新时间:2020/08/02 08:48字数: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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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区校长集中讲话。

熟悉考场。

准备。

开考。

监考老师,一个小学,一个中学。

我们课任老师或班主任,找个地方坐了,侃。

我是新人,基本上就是听的。但话题却跟教学关系不大,大抵是茶叶收成如何,孩子上几年级这类。

语基部分考完,我先把我的学生集中了,厨娘和校长和朱中川拉了两桶豆浆,两篮子油条给大家点心。但又得殷殷教诲,不能乱吃东西,吃坏了肚子就不好了;;;;;

作文也考完了。大家聚在朱中川家的院子和门口,学生各自带了餐具来的,高高低低地排了几个桌子,这时候也已经分好了饭菜。

是菜豆瘦肉咸饭,肉挺多的。

有豆腐瘦肉汤,挺清的。

孩子们都吃得很欢快。

中午时间不长,孩子们洗刷餐具完毕,我带他们到指定的地方午休,名义上是趴在或休息,但大多数还是蠢蠢欲动的。

哗,很快,下午的数学也考完了。

校长宣布,可以给大家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去镇上集市买点东西什么的。一个小时后大家在朱中川老师家集中,学生轰然去了。

这样,我这个带队的班主任反而没什么事情做。

在艹 场边闲闲占了一会儿,我折进了张春博老师的宿舍。这时候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

张春博的宿舍里居然聚集了一群人,看样子都是数学老师。刚刚考完,老师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争论最后一道应用题。此刻焦点人物是一个老教师。老教师我不认识他,后来支持他是一个分班的,而且他是最后一届,已经就要退休了。

老教师脖子都粗了,他坚持他分析的方法和答案是对的,而别人是错的。

其他老师自然是反驳。

老教师反驳的方法很简单,他画线段图。

他说,从线段图的数理关系,就是得按照我的解法才会符合。不信,你们也画着试试。

别的老师却不跟他画图,也不知道是不擅长或者是不屑于,又或者不肯直接拆穿他的错误。总之他们就直接列式却不肯画图。

这样老教师就有说嘴,说你们连线段图都搞不清,还列什么算式。不屑的语气中,其实是气急败坏了。

我自然一眼就看出他的错误。这不能怪他,这个题有点隐秘,有点绕弯,但关键是要找出做为标准的数量和做为比较的数量。标准量和比较量搞对了。一切迎刃而解。

老教师颠倒了这两点关系。

所以他逆推回去是错的,但是他说错的不是他,是题目。

这就难搞了。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拿起笔,刷刷划了三条线,列了三个分布式,然后列了一个综合算式。

老教师傻眼了好久,忽然站起来,说,年轻人,厉害,就是得这样。看来我还是真的误人子弟了。

然后一脸颓丧。

大家都安慰他,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喝了杯茶急忙退出。

但我算是一战成名,后来,就算我当的是语文组的主任,也有老师跑来跟我讨论这个线段图。关于利用线段图分析数理关系,我认为是个好工具。属于上手极难,但一旦上手,一切极易的工具。可惜大多数老师也逐渐放弃了这个工具。现在,懂得而精通而常用的老师,恐怕是极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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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的时候,大家在朱中川家集合了往回走。其中赵翠娥来得最晚,我看她神se 怔忪不定,似乎有心事。

我依然和学生坐了车斗。

我以为考完,孩子们会轻松起来,但是显然没有。车子出了镇上,开始在盘山公路蜿蜒盘旋的时候,他们大约已经把各自买的东西交流炫耀完毕。一时间都沉寂下来。

我只好笑笑说,不舍得考试吗?都不说话了。

大家互相看看,干笑了一下。

我说,考好考不好都注定了,大家振作点,来告诉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没人说话。

我说,有还想读书的吗?

他们都说,想。

然后一个声音说,可是我考不上。

大家一阵哄笑。

笑声驱走了大家的拘束感。我说,这就对了,笑笑多好。然后我看着那个说考不上的学生,他,估计也真的考不上。我问他,那你准备干什么?

也许觉得今后不必在我的课堂学习了,他倒突然大人气概起来,有些严肃也有些滑稽说,杨老师,实话告诉你,我爸爸原来不肯让我来考试的。

我一笑,说,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他说,你反正也考不上,还省得十钱,省得半斤米,现在又是做茶,还可以省得一天工。我告诉你,你回来好好跟我干,我们还有一片荒山没开辟种茶,我们俩把他开辟了,过得几年,你年龄一到,我就给你娶老婆。

大家一阵哄笑,我也忍不住大笑。

他却没笑,说,我爸就是这样说的。他说,这样我就可以退休了。他才多大啊,三十多岁。

我们再次笑成一团。我说,那你怎么又来考试?

他说,我也知道我考不上,可是,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考试了,我总得来考一下。

很突然地,他的声音低下来,然后大家也都安静了。

车的一边忽然响起低低的哭泣声。我看去,是一个女生。估计,她也知道自己考不上了。

这种气氛在整个班级蔓延。我一时间都是无话可说。

是的,课堂上,我可以鼓励他们好好读书,上中学,考大学。可是如果这一切都只是虚幻的影子,而这影子又成了现实,这些孩子,我又该如何安慰他们?

告诉他们,种田其实也不错吗?做个好人吗?这种情形下说话,显然,太过虚伪,太过迂腐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说,大家为什么都不说话了?是不是以后不当我的学生,不理我了?

他们说,不是的,杨老师,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

我说,记得我什么?我又会记得你什么?不如大家讲讲自己的故事吧。

然后我就知道了,他们有的已经打算出去打工,有的准备学装修,有的想做裁缝,有的先在家里帮忙做茶,有的考上中学就继续读下去。

最后轮到我,他们让我给他们讲讲我的故事。

我就给他们讲讲外面的故事,我读书的故事,学校怎样,图书馆多大,艹 场多大,实验室怎样先进。他们都睁得大大的眼睛听。

这些故事我平时其实讲过,但从来没有这么动情,或者,没有这样纯粹,只是当做故事,而不是当作教育案例。

这种对话真平等,也真轻松,可惜,不能常常用到。

临近学校的时候,有两个小插曲,一个是刚才那个男生忽然站起来说,杨老师,你看,对面那片山就是我们分到的,明天开始,我就在那里上班。

这回没人笑。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男子汉,担得起的。

另一件事是,几个女生忽然问,杨老师,你读书的学校那么好,你有没有找女朋友啊?

我尴尬的笑笑,假装严肃,小小年纪,不准想东想西。

心底的惆怅,却已经浓浓的淤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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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已经是暮se 苍茫了。校长通知10天后领取毕业证书,孩子们就此散去。

吃过晚饭,我变得无可事事。由于楼下比较隂 凉,很多人已经在吴中田的宿舍里开战了,我忽然想起自己也有很长时间没打牌了。

而且需要检讨的是,我竟然很少和男同事一起打牌。

我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儿,由于是月半了,月亮缓缓从东山露出,天地间有着隂 凉缓缓浸漫下来。但依然是热,而且心里有无名的热。

我看见赵翠娥的房门闭着,而灯却亮着,就走过去轻轻敲门。这时候我才现,其实,我竟然没有踏步进入她的宿舍过。

她开了门,脸上淡淡的,说,坐。又说,你没有出去玩?

这显然是套话了,这个地方,去哪里玩?

我在她的书桌前坐下,她正在批改作业。我翻了她桌上的其他书,有一本琼瑶的聚散两依依,一本飘。收录机开得声音低低的,是纯音乐,竟是化蝶的小提琴协奏曲。

我问,你今天监考怎样?

她说,你又不是没监考过,一样的。其实中学的老师把关就可以了。

哦,我说。

她说,你觉得怎样,你的学生?

我苦笑一下,摇头说,不会很理想。也许再给我多一年时间,我会提高,但是;;;;;;

我没说下去,说下去就是辩解了,虽然实情如此。

我问,你不开心?

她说,中午我去找猪王了。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我会疯的。

一个青春正好,如花似玉的姑娘,以为祖国,为山村教育做奉献的伟大旗号,将她放置在这个四面环山,如在井底的地方,也是不公吧?

便是要轮岗,也该轮到别人了。她说。

哦,离开也好。我也觉得这地方不是很适合,也想离开。我信口说。

那你想去哪里?

这个我倒是没想过。好像,除了中心小学好一点,其他的,大同小异,区别不过就在于交通便利与否了。

我摇头说,我还没想过。

她说,去中心,肯定是要花钱的。我打听了,行情是一千,而且要快。

一千?我睁大眼睛,犹如外星来人。这于我,是闻所未闻的。

我说,一千?给,猪王?

她说,是。

那你打算给了?

她有些牵强地笑,说,我想给,可是他不要。

他不要?我再次吃惊。

他说,如果我想回去中心,可以,但是去年的条件,是不可能改变的。否则,明年是否会去美岭,那还难说。

为什么?我有些愤怒,为什么?他凭什么?

你忘记了,我请假了半年,就这理由就够了。

我顿时手脚冰冷,不知该如何去做。

我只好弱弱问,那么你打算怎样?

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得想想。你让我静一会儿好不好。

我只能离开,隔了半响,我狠狠摇头说,我一定会去申请,但我一定不会花钱的。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垂头下去,不再说话。

我只好出门。

在走廊上呆立了片刻,我直接去小店,提了几瓶啤酒回来。

买醉,是逃避的一种方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