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山村教师的日子 第61节

作者:忧商河书名:我当山村教师的日子更新时间:2020/08/02 08:50字数:1800

  

31金se 九月5

第二天早上照常上课,我跟学生们讲“什么是教师节”,“教师节应该怎样尊重老师”,当然,学生是听得似懂非懂的。

既然通知停课半天,那么我就不管去不去总校,先给自己休息一下。所以下午停课。

正在厨房里面做饭的当儿,忽然听到有孩子在艹 场上喊,放电影,放电影,放电影。

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忙走出门来看,只见郑如峰的老嘉陵70驮着一个已然谢顶的,穿着白se 衬衣而高挽袖子的人,车后架上绑着几个铁箱子。真难为他的骑术了。

这几个铁箱子看着眼熟,分明是露天电影的工具了。

郑如峰停住车,笑嘻嘻地驱赶孩子们,说,快回家做作业,晚上再来看电影。孩子们先看我一下,我挥挥手,他们就散走了。

我问,郑村长。他立刻做了一个手势,说,打住,今天开始,我叫你坚冰,你叫我如锋,省去这些客套。

这算是乡村里的不大不小的潜规则,我也就不客气,说,如锋,你这是干吗呢?今天有什么佛生日?

在我印象中,农村放电影,都是佛生日之类的祭祀活动才有的。

他哈哈笑,先向我介绍谢顶的老头,说,这是文化站的老张师傅,今晚就是放电影。今天没有佛生日,但是是老师的节日。还记得我说过,你来我们这里,第一请专车去接你,第二放电影迎你。我说到做到吧。

他说完很是得意。

我手里也正忙着帮老张师傅搬箱子,这样一听倒是傻了,真的这样隆重?我当得起吗?我的身上一阵子的热,感到后背有汗沁出了。

箱子放在我的宿舍之后,郑如峰也不客气,问我中午煮了什么,我偷懒,煮的是稀饭,不过学生前天有送来咸菜,我煮五花肉,算得好菜。郑如峰就说:老张,坚冰,这样子,村里今天既然请客,我们这边不去也不好,搞特殊,搞独立,以后也不好做事。他们的饭是一点开始的。我们这里有个很奇特的习俗是,这种正式一点的饭局都是午后一点开始,吃到三四点,如婚宴,这个习俗到00年后才改变,提到12点到2点多我们这边就一个人先喝他一碗稀粥,先去跟他们一起吃,吃完了照例晚上他们会拼酒就是学校的老师对村委会的干部,基本上吃正餐的时候,由于会有大量酒力不足的人存在,举杯,敬酒都是礼节上的,开喝大抵会是大部队散去,小部队短兵相接,好不热闹我们就不拼了,回来这边看电影,看完电影后,我们再自己喝。好不好?

老张是文化干部,说话文绉绉的,说:杨老师啊,郑村长说你是个好老师,甘做蜡烛,甘做春蚕,扎根农村,服务山区教育啊。了不得,了不得。今晚三部电影,两部是郑村长掏钱的,一部是我义演啊。我和郑村长这老江湖认识很久了,以前让他放电影是斤斤计较啊,这次这么爽快,我也爽快一回啊。

不过,他拍拍郑如峰的肩膀,你郑村长那瓶藏了三年的老茅台,今晚是要拿出来的啊。

郑如峰笑说,老张,你看不起我是吧?我告诉你,除了茅台,我还准备了光鱼当地村中溪里特产,可惜我不知道学名呢。

老张双眼放光,连连搓手,忽然拍拍我的肩膀,杨老师,我沾光了,我沾光了。

老实说,我对他们的对话不是很了然,要等到后来我知道这些东西的难得之后才更加感动,不过现在已经感动。

并且,感动到,晕乎乎的啊。

呵呵。

32金se 九月6

一人一碗稀饭喝罢,又喝了一泡茶,我们三人出去美岭总校。到小路分岔的地方之后的山路,是刚开辟的,宽度倒是够了,但是极其弯曲,极其陡峭。是一个接一个的回头弯,每个直道大多是二十米,三十米的长度,当然,全部是下坡的。躶 露的石头让车轮蹦蹦跳跳,有小石子,在车轮碾过的时候,会骤然喷射向两边。这是一种太过强烈而新奇的刺激体验。我坐在车上,紧紧抓住车后的钢杠,心揪得紧紧,手已经湿了。

车子在忽然转过一个大弯之后,有一段大概200米的平直之道,稀疏地坐落几座房子。待得近了,更有一座小小的平地,原来是天湖坑分班到了。郑如锋刹住车子,喊了几声“春虎,春虎”,有个小孩子从一间瓦房里跑出来,说,老师去总校了。我们遂掉头向下。

接下来的道路更为惊险。因为两旁就是陡峭的山,而且,没有像上面那样,稀疏地有杉木和白杨立在外侧。一眼看下去,就是美岭村村底,如一口深井里面,趴着无数巨大的黑se 青蛙。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这边都没树的?

郑如锋叹一口,说,大跃进砍下炼钢铁了。

那么现在也可以种啊?

种?你不知道天湖坑和下美岭的人有多夭寿,你今天种了,他明天就能拔回家当柴火烧。村里管了几年,也就不管了。

这可太危险了。

是啊。

然后就是无言。我也不敢多说,他也没有多说。老张坐在中间,其紧张程度,根本已经不能让他声了。

大约绕了40分钟,井底越来越近,终于在转过一个大弯之后,连续下了一个大约几十米的陡坡,村委会连着学校,一片还算开阔的平地,也就是学校的艹 场出现在眼前。总校到了。

32金se 九月8

大家都是半熟或略熟的人,所以就不用客套。相反,很多人见到老张,都很惊奇,问,老张,你怎么这么巧也来啊?

老张很认真地说,今天是教师节,我带了电影来庆祝教师节的。

放电影?你老张这么好啊?这放映机呢?

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如锋,他是领导,我听他的。

大家嘻嘻哈哈乱成一团,就去问如锋,如锋笑着说,我们今年迎来了一个优秀教师,当然要放电影了。大家晚上到我们上美岭看电影吧。

他的话说得有些含糊,就有同事问我是什么回事,我不知道怎么说,就说,群众说很久没看电影了,不如就借着这个节日,算作欢迎我,放一场电影吧。

这个解释自然也无力。但是村委那边的人和总校这边的人明显的有些小小情绪波动,而其他分班的老师则煽风点火,借机半真半假地说他们角落的干部,没有重视教育。

原来,吃醋的味道是这样子。

最搞笑的是宋天暑,居然跑去问村里的文书说,上美岭分班放电影庆祝教师节,我们总校这边怎么没有啊?

村支书和村长都听到了,当作过耳的风,但和大家寒暄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文书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但他显然不是善茬子,居然说:你宋教导有人家杨老师那样出se 的能力吗?或者,干脆你这顿饭不吃,我单独给你放一场电影。

这种话要是搁我身上----当然不可能搁我身上,我不至于去问这样的话,但若果真搁我身上,一场电影是现成的,我宋老师即使没有杨老师那么厉害,全校老师捆绑在一起还抵不过一个杨老师?既然这样,都给杨老师教不就得了?再说我这顿饭是我请你给我吃的吗,是你请我的吧?--------遗憾的是宋天暑是软脚的,听了居然心虚,讷讷地不知道怎么说。这种态度,倒让很多老师愤愤不平了。

郑如峰继续得意,炫耀着他的重视。却忘记了,我已经是是众矢之的。

我不能判断他这种行为的动机,也不能阻止他。我只是哭笑不得。非常无奈。

果然到了入席的时候,一个个将目标对准我,无论老师和村委干部。老师的名义是:你为我们老师争脸了,我们教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有老师代表可以看上电影呢。村委的名义是:感谢杨老师为我们山区教育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我的心里已经有火了。好吧,你们要酸是不是?脸面是不是自己给的呢?我代表不了你们,当不的这样的大礼。

而且,我没酒量。

什么不喝?瞧不起我?

默认,你能强灌么?

我说,既然大家知道今晚有电影看,我是要留着精神看电影的。不如大伙儿一起去看电影,看完后再来喝?

在无聊的废话,庸俗的失礼,酸溜溜的讥讽之后,我没喝多少酒,倒是吃了不少好东西。这个厨师的手艺不错。

老张跟郑如峰一桌,事实上后面已经乱套了。这个教师节的决战提前上演,到处是一手酒瓶一手酒杯的人。但我看到老张跟得郑如峰很紧,不让他多喝。郑如峰开始还把守得住,后来渐渐要沉沦。

我已经吃饱了,我走过去跟郑如峰说,我们那么远,应该先走吧。老张还要搭电影布呢。

郑如峰还很清醒,还认得我,也还记得今天的主题是电影。很好。我们三个人分别看了个空当,走了。酒桌上的东西是当不得真的。包括当逃兵。我不喜欢当逃兵,但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没理由做个活靶子。

出门看太阳,已经是半斜了。手表显示是四点。这个时候回去,正好。

回去是一路爬坡,反而不显得惊险,但度自然不快。山风吹动,竟是有些凉了。老张问郑如峰要不要紧,不如让我和他一起走路。

郑如峰只是笑笑,坚定地把车开下去。

我坐在最后面,抓住两侧的钢架,脑子中,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我想,我是在审视一件事情,那就是:

教师眼里的教师是怎样的?

群众眼里的教师是怎样的?

直到上美岭我也没想明白,唯一肯定的是,读书时代书上讲的“崇高,奉献,尊敬,无俬 ”这样的字眼,即使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失,但也只剩下很少很少一部分了。

风还在吹。

什么时候能吹进呢?